祁律低头一看,是……银钱,自己果然没有带银钱,险些下了车就要白抢人家的茶叶……
祁律尴尬一笑,接过天子递来的银钱,心里想着,天子怎么和自己的狗儿子一样贤惠?
祁律下了车,大步走过去买茶叶,那感觉生怕别人也看上了茶叶一般,其实在旁人眼里,那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贱卖都没人要。
祁律与卖野菜的人买下一筐茶叶,便听到有哭喊的声音:“你做甚么!?”
“放开我!放手!”
“快放开我!”
声音是从旁边传过来的,很近,街角的地方,光天化日的,围着一群人,将一个年纪不大,也就十五六岁的少年按在地上,打头的那个竟然在当街扒那个少年的衣裳。
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堂堂洛师,有人青天白日的抢人,祁律一看,好家伙,还是个老相识,不正是那个打死自己兄长,僭越即位,却没人承认的卫州吁么?
卫州吁带着一帮子魁梧的亲随,那架势,十几个人,各个人高马大,而被他们围起来的少年身量并不高,身子骨十分纤细,因为年纪小,估摸着发育也晚,根本没有长开,同样是少年感,那少年可和天子姬林完全不一样。
祁律眯了眯眼睛,卫州吁分明是来讨好天子,想要正式受封卫侯的,却如此猖狂,而且猥亵的对象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简直应该直接阉割,送进宫里当寺人。
那少年被亲随压在地上,旁边的百姓国人敢怒不敢言,卫州吁“哈哈”大笑,似乎觉得国人们的指指点点,和少年的痛哭之声,是对他的夸赞一般,反而愈发的猖狂起来。
卫州吁肆意的说:“孤可是卫国的国君,你一个小小的嬖童也敢跟孤说一个不字儿?好哇,惹怒了孤,今儿个别说是要了你,还要将你丢给孤的这帮子亲随仆从!”
仆从们哈哈大笑,应和的说:“多谢君上!君上慷慨!”
祁律越听越是觉得有气,倘或是一般的事儿,他也不爱多管,毕竟祁律这个人怕麻烦,但最起码的血性还是有的。
少年被按着手脚,衣衫已经撕碎了好多,一张脸色惨白,显然还被打了,唇角挂着血,哭的嘶声力竭,但是没人管他。
祁律立刻大步走过去,直接推开魁梧的仆从。
那仆从身材高大,但是被祁律一推,竟是一个踉跄,不是祁律的手劲儿有多大,而是因着他根本没想到有人会多管闲事,国人虽然指指点点,但他们人多势众,没人上来触这个眉头。
卫州吁回头一看,冷笑说:“呦,孤以为是谁?原是祁太傅啊,失敬失敬!”
祁律淡淡一笑,不着痕迹的走到那少年面前,仆从眼看着天子跟前的红人祁律来了,也不敢再动手,都下意识后退几步,放开那少年。
少年被松开,吓得仓皇捂住自己的衣服,不停的向后缩,不过身后就是墙角,也没有地方逃跑。
祁律身材并不高大,拦在那少年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说:“原是卫君子!律这走在半路上,突听好一阵子的狗叫,还以为是谁家的恶犬,走过来一看,真是对不住,原是您卫君子的家奴啊。”
祁律一开口便是卫君子,卫州吁已然很不高兴了,毕竟他是自立的卫侯,虽没人承认,但是卫国就是他当家,谁不愿意直接砍了,到了祁律面前,却三番两次的被奚落。
而且祁律还把他们比喻成狗,卫州吁脸色立刻难看起来,说:“怎么,祁太傅不会也看上这个嬖童,要和孤抢人罢?”
祁律冷冷的说:“真不巧,谁让卫君子眼神儿这么高,律的确也看上这名小童了。”
“你!祁律!”卫州吁怒喝一声,恶狠狠的瞪着祁律。
那少年听到卫州吁怒喝,吓得往墙角又缩了缩,祁律温声说:“别怕。”
“哼!”卫州吁冷笑说:“一个小小的太傅,也敢跟孤面前打肿脸充胖子,今日孤便把话撂在这里,便是天子来了,这个嬖童,我也要定了!你若是不服,便代替那嬖童,把孤伺候的舒舒坦坦,孤……”
他的话还未说完,“啊!!”一声惨叫,突然膝盖一弯,“咕咚!”竟然直接跪在了地上。旁边的亲随根本没反应过来,定眼一看,他们的君上已经当街跪了。
“咕噜噜”一颗小石子滚了过来,原卫州吁突然行此大礼,正是因为被这颗小石子打中了膝盖弯。
随即一串跫音缓缓而来,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走过来,眯着眼睛,居高临下的冷冷扫视着跪在地上的卫州吁,声音分明带着笑意,却寒冷,说:“寡人来了,不知卫君子有什么指教?”
“天……天子!?”卫州吁的脸色瞬间惨白一片,哆哆嗦嗦没了方才的气焰,愣是不敢站起来。
祁律去买茶叶,姬林在辎车里等着,仔细回想了一番,是了,之前那奶茶好似就是用茶叶做的,味道特别的好,但是姬林身为小土狗,没喝到多少,都是偷偷的喝,全被祭牙那厮给饮了去,所以没太大的印象。
如今一想起来,姬林可是扬眉吐气了,自己已然变成了天子,祁律该当专门给自己做奶茶了罢?
这么想着,姬林的笑容慢慢扩大,一个人偷偷欢喜起来,他掀起车帘子,往外一看,不由皱了眉,方才祁律便在这里买茶叶,不知怎么的,突然不知去向。
姬林立刻打起车帘子,说:“太傅去了何处?快,去找回来。”
“敬诺!”骑奴立刻应声,赶忙跑过去寻人。
过了没多久,骑奴又回来了,姬林说:“太傅在何处?”
骑奴有些尴尬,支支吾吾的说:“天、天子,不好了不好了……太傅、太傅他……在前面,与卫国国君,当街争抢嬖童呢!”
嬖童?
姬林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嬖童就是字面意思,年纪小的男宠。达官贵族之间“花样儿”很多,龌龊的事情比比皆是,虽姬林从来不屑这些,但是也知道一二。很多贵胄喜欢养嬖童,其实并非喜好南风,而是因为少年没有长开之前,雌雄莫辨,有的比女子生的还要漂亮,这等龌龊之事,令人发指。
姬林听说祁律和卫州吁争抢嬖童,一时间有些懵了,连忙跃下辎车,朝着闹事的地方大步而去。
正巧了,姬林走过去的时候,便听到卫州吁肆无忌惮的说辞,扬言让祁太傅伺候他,姬林心中的火气仿佛一座火山,“嘭!”便爆发了,鞋尖一点,“嗖——”一声,地上的石子突然飞出,一下打在卫州吁的膝盖弯儿上。
“天……天子?!”
卫州吁不敢起身,颤抖犹如筛糠一般,姬林负着手,长身而立,站在卫州吁面前,淡淡的说:“怎么,卫君子不是要找寡人?”
“其实……其实……”卫州吁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的。
祁律一个人跑来救人,其实也是有恃无恐的,别看他们人这么多,但自己还带着天子呢,那么大动静,天子肯定会听见的,是时候小小“利用”一下天子,应该也无伤大雅。
祁律冷笑一声,底气更足了,心说你狂啊,再狂一个试试看?立刻在天子面前告状,说:“卫君子,这便是您的不是了,先王还未发丧,您竟然当街行乐?这是对先王的不尊敬,还是对当今天子的不尊敬?”
“不不不!”卫州吁连声说:“没有!没有这样的事儿,绝对无有!”
祁律挑眉说:“那这嬖童,不是您的了?”
卫州吁一连否认:“不是!不是!”
“那是谁的?”祁律简直是“狐假虎威”,仗着天子撑腰,笑眯眯的说:“哦,律知道了,这原是律家里走丢的小童,卫君子,是也不是?”
卫州吁吃了哑巴亏,根本不敢反驳,咬着后牙,却还要恭恭敬敬的说:“对对对,祁太傅所言甚是,这……这是太傅府中的小童,日……日前走丢了,如今……如今归还祁太傅。”
祁律笑得很是亲和,说:“那还要多谢卫君子呢?”
“不,不必……不必言谢。”卫州吁哆嗦的说完,用余光瞥着天子的反应。
姬林冷冷的看着卫州吁,心里的火气很大,还没有落下来,祁律已经得了便宜,并不想继续揪着卫州吁不放,毕竟卫州吁手握卫国的军队,姬林刚刚登基,卫州吁若是狗急跳墙也不好对付。
祁律便对姬林说:“天子,看来是一场误会。”
姬林冷冷的说:“哦?是么,误会?”
卫州吁一个劲儿的点头,说:“对对,误会,全是误会,还请天子……请天子开恩啊。”
姬林淡淡的说:“既是误会,卫君子何故行如此大礼呢?起来罢。”
卫州吁站起来,不敢停留,带着亲随一溜烟儿便跑了。
祁律连忙回身扶起那少年,少年吓坏了,十分戒备的看着祁律,向后一个劲儿的躲闪。祁律温声说:“不怕,没事了,你家住哪里?我令人送你回家。”
那少年并没有什么家,就是卫国人,是卫州吁身边的小童,今日卫州吁带着亲随进宫,本想让天子册封自己卫侯的称号,不过天子不在,卫州吁白跑一趟,十分生气,路上这小童惹了他不痛快,卫州吁嚣张惯了,便要对小童用强。
祁律如今已经官至太傅,身边没有人侍奉,眼看这小童没有住处,也是可怜,便想把他带在身边。
祁律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小童盖在身上,他的衣裳被扯撕了,有些衣不蔽体。
小童因着年纪小,身量比祁律矮了半个头,身材纤细的厉害,披着祁律的衣裳,看起来更见纤细柔弱,虽半面脸肿了起来,但不难看出来,果然长相雌雄莫辨,可怜中透着一股可爱,可爱中又透着一股妩媚。
祁律说:“你叫什么名儿?”
“回……回太傅,”小童声音也好听,明明一张脸长相妩媚,但声音却透着一股清冷的劲头,有些怯生生,低声说:“小臣……小臣姓獳。”
獳,这个姓很少见,起源于姬姓,一听就知道,是卫国才有的姓。
小童又说:“名唤羊肩。”
“你叫獳羊肩?”祁律一听这个名讳,脸上登时划过一抹吃惊,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打量起眼前这个纤细的小童。
春秋战国,涌现了几百个成语,名人辈出,而眼前这个獳羊肩,关于他也有一则成语,叫做——大义灭亲。
话说卫州吁登上国君之位,名不正言不顺,而且残暴不仁,大家都想把他推下台,但碍于卫州吁手握兵权,没有办法。卫州吁身边有一个宠臣,叫做石厚。石厚为了稳固卫州吁的地位,就问自己德高望重的老爹石碏,怎么样才能让国君名正言顺?
石碏告诉儿子,想要名正言顺,就要得到天子的受封,如今陈国的国君和天子关系不错,可以让卫州吁贿赂陈国国君,来得到天子的受封。
卫州吁信以为真,亲自前往陈国,石碏便写信告知陈国国君,说自己年迈了,只是一个老头子,没有能力杀死逆贼为寡君报仇,所以请陈国国君替自己报仇!最后卫州吁与石厚在陈国落网,石碏派出自己的家宰,也就是石氏的宗族管家,前往监斩石厚。
石碏大义灭亲之举,为卫国推倒了卫州吁的暴政,而那深得石碏信任的石氏家宰,便是眼前这个弱不惊风的小童。
——獳羊肩!
别看獳羊肩只是一个家宰,但古代的家族和现代不一样,现代四世同堂已经很了不得,而古代的家族主家旁支,盘根错节,何其壮观,石碏身为卫国老臣,举足轻重,他的管家制衡着整个石氏,可谓是石碏身边的第一把手,可见獳羊肩也是一个人物。
獳羊肩此时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童,身量弱小,有一股弱不禁风之感,不知是不是营养不良的缘故,整个人瘦瘦弱弱,紧紧裹着祁律的衣裳,不敢抬头。
被祁律这么“火辣辣”的盯着,整个人蜷缩起来,稍微往后退了退。
祁律方才有些惊讶,其实眼神之中并没有什么龌龊之意,毕竟他不喜欢男人,更没有变态到对小男孩出手,不过獳羊肩刚刚经过变故,难免敏感了一些。
祁律赶紧笑起来,摆出一副“怪叔叔”的模样,心中想着,不得了,这又是一个春秋名人,獳羊肩可是卫国扛鼎之臣石碏的家宰,一定非常干练利落,如果能留在自己身边,岂不是赚大了?
祁律这么想着,笑的便更是“古怪”,尽量摆出温柔的模样,怕吓坏了孩子,说:“原是如此,小羊啊,不如……你就跟我回家罢。”
小羊?獳羊肩微微睁大眼睛,一双眼睛泛着清澈的光芒,无错,在祁律面前,獳羊肩就好像一头遇到了恶狼的小羊!
姬林方才“英雄救美”之后便没说话,他天生便心气正直,看到卫州吁这般龌龊行径,也非常气愤,因此出手救了獳羊肩。
哪知道……
这獳羊肩生得美貌胜过女子,体态又风流不胜,还自然的流露出一股怯生生的气息,闹得祁太傅看着獳羊肩的眼神,也不一样了,殷勤的好像獳羊肩是一块……臭豆腐?
姬林微微蹙眉,心中寻思着,难不成,太傅当真看上了这小童?
第30章 逼婚
祁律在回宫的半路收了一个小少年,很快就带着獳羊肩离开了。姬林回到宫中,在路寝宫的太室中一坐,端起羽觞耳杯来,突然觉得这个羽毛插歪了,歪的他都不想饮水,索然无味。
站起来走走,又觉得墙上挂的弓与戈位置不好,墙壁看起来都给“带坏了”,案子上的香鼎也碍眼,就连寺人站的位置都十足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