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把这个忘了。”谌文不好意思地笑了:“夫妻也是亲近的,而且在五伦之中只排在父子兄弟后面……”
“是吧,我就说你是个书呆子,这都不知道。”那树上的人笑道。
谌文脾气好,虚心受教,言君玉却不干了,他向来护短,而且这人的回答本来就不合他心意,所以不悦道:“他才不是书呆子,是你傻,我问的是男的和男的之间的关系,所以才问天地君亲师的,跟夫妻有什么关系?”
树上的人听到这话,笑了一声,把脸露出来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傻子,我不是上次就告诉你了,男的和男的,也是可以做夫妻的。”
他把脸一露,原来不是别人,正是言君玉那天在天香楼遇到的那个叫郦玉的少年,那天地方昏暗,还不觉得,现在一看,他整个人漂亮得像女孩子一样,外衣也不穿,只穿一身白色中衣,头发挽起来,插着一根簪子,正是那天从言君玉头上抽走的那根。
“原来是你。”言君玉也笑起来。
他们再次相见,那边谌文却皱起了眉头,思索了一下,正色道:“你这话没道理,五伦中的夫妻,是指男女,哪有男的和男的做夫妻的。”
“怎么不行?”郦玉攀着树枝,理直气壮地告诉他:“我师父就跟男人做了夫妻,还拜过堂的。”
谌文眼中有惊讶闪过,显然已经猜到。
“你师父就是……”
“我师父叫郦道永,是庆德二十一年的江宁解元,天下人都说他是江南第一才子。他的学问比你们这些书呆子高多了。”郦玉得意地告诉他:“他亲口说的,男子就是可以和男子做夫妻,你要是不服,就去和我师父辩一辩。当年他连礼部尚书都驳倒了,还怕你?”
谌文被说得哑口无言,正沉默,门口那边忽然高声叫道:“对了,谌文呢?他还没对呢,谌文快来。”
“什么事?”谌文问道。
“还能有什么事。”郦玉笑嘻嘻地道:“我师父走到哪都有一堆人过来‘请教’,烦死人了,所以他每到一个地方,就写半副对联贴在门口,对出来的才准进去。他们肯定是对不出来,叫你过去帮忙呢。”
那边急得很,一叠声地叫,谌文只能过去了。言君玉也想过去凑热闹,被郦玉叫住了:“言君玉,你不准去,留下陪我玩。”
他一看就是被骄纵惯了的,这神态倒和玲珑有点像,言君玉可不吃这套:“我才不和你玩,我也去对对联去。”
“你陪我玩,我把对联告诉你。”
“我不要,书上说了,廉者不食嗟来之食!”言君玉书没读多少,倒是跟容皓学了满嘴的文人腔调。
郦玉从小生得极漂亮,又会唱戏,受惯了追捧,笑一笑都有人要为他赴汤蹈火的,第一次见到这样油盐不进的愣头青,气得够呛。想了想,总算想出新招数:“那你留下陪我玩,我告诉你男人怎么做夫妻。”
他性格刁钻古怪,从小在戏班子里长大,见惯了以色侍人的把戏,也会利用自己的漂亮把人玩弄在手心,他这话其实是在诱惑言君玉,偏偏言君玉根本听不懂他言外之意,一双眼睛乌溜溜地转了转,仍然一派天真地看着他:“那你说吧。”
“你可真是个傻子,这哪是说得清的。”郦玉伸手给他,一张脸缀在枝叶间,皎洁如梨花:“你□□进来,我带你去看。”
言君玉别的不懂,□□是最厉害的,三两下爬了上去,郦玉也很灵活,从树上滑了下去,言君玉跟在他后面,不由得疑惑起来:“你这么灵活,上次为什么不跑啊,还被坏人抓住了。”
“你懂什么。”郦玉振振有词:“我要是跑了,那畜生下次还会来找我。我只有先示弱,等他放松警惕,趁机暗算,把他打倒了捆起来,慢慢折磨一顿,打服了他,保管他下次见了我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也是要面子的年纪,有心逞能,所以不假思索就把实话说了出来,说完才觉得自己太狠毒了点。偷偷看了眼言君玉,发现他竟然一点不怕自己,不由得心里十分高兴,伸手牵住了言君玉的衣袖。
“我告诉你,我们戏班子里就有两个人好上了,整天腻在一起,我带你去看他们,你就知道两个男的怎么做夫妻了。”他警告言君玉:“他们都没我好看,你可不准看上他们。”
言君玉一心要看男子怎么做夫妻,连他的言外之意也没听懂。懵懵懂懂地跟着他穿过梨花林,到了一间屋子的后窗下,两人蹑手蹑脚,趴在窗缝边偷看。
里面有两个年级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少年,一个长得十分英气,另一个就阴柔些,都穿着和郦玉一样的白色中衣,正坐在一起,不知道说些什么。
“真啰嗦。”郦玉小声抱怨:“平时没事就腻腻歪歪,看着就烦,现在没人了,又规规矩矩说话了。”
言君玉也不知究竟,等了一会儿,正满头雾水,只见那阴柔少年不知道说了什么,另外一个忽然拉住他的手,把他按在了身下。
“亲了,亲了。”郦玉指给言君玉看:“看到没,这就是亲嘴,你和人亲过没?”
言君玉老实地摇摇头。
他长得其实也好看,而且眼神干干净净的,虽然有点呆,郦玉却觉得他呆得恰到好处。他被宠惯了,平时不是嫌这个就是嫌那个,世人都看不上,偏偏今天动了心思。
“算了,我吃点亏,教你好了。”他低声说着,凑了过来,谁知道言君玉全然不配合,把头一偏,又盯着里面去了。
“这是什么?”他不解地问。
郦玉定睛一看,里面的人光是亲还不够,已经动手动脚起来了,那个英气少年叫奉煜,阴柔少年叫明霜,都是他的师兄,此刻奉煜正按着明霜解衣服,气得他牙痒痒:“好你个奉煜,小小年纪就这么下流,看我不告诉师父。”
“这就是下流吗?”言君玉本来是知道下流的意思的,但是在东宫,常听见云岚骂羽燕然他们下流,都是因为他们说荤话,这些荤话言君玉有时候听得懂,有时候不懂,所以倒把他对下流这个词的理解给弄混淆了。
郦玉虽没经过,却也见过,所以充起老师来:“你知道什么,比这更下流的还有呢。”
他话音未落,里面已经演起活春宫来,言君玉看不真切,只看见那阴柔少年被压在下面,连人也看不到了,只听见□□声音,断断续续的,像猫叫一样,带着钩子,又像是要哭,听得人心头发痒,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面红耳赤了起来。只能询问地看向郦玉。
郦玉的脸也红了,还硬撑着:“看我干什么,这就是男人之间做夫妻了,知道了吗?”
言君玉脸色通红,不敢再看,郦玉见他这样,不由得凑近来,想要亲他,谁知道外面有人叫起言君玉的名字来,言君玉如蒙大赦,连忙弹起来,一溜烟跑了。
第58章 下流一时缓不过来
言君玉如同惊弓之鸟,一路上失魂落魄,连和谌文聊天也心不在焉的。好不容易回了东宫,一个人也不见,问云岚,云岚只说太子被留在养心阁陪圣上用晚膳,让他先吃。
言君玉食不知味,吃了点东西,又看了一会书,困意上来,不知不觉睡着了。睡也睡不安稳,隐约听见人说话。
“小言等了很久,睡着了。”
“别吵醒他。”
“在这睡要着凉的……”云岚还在说。
言君玉又睡了过去,这次睡熟了,还做起梦来,他平时不过梦些骑马打仗之类,今天这梦却古怪,就梦在思鸿堂。他躺在一张床上,周围帷幕重重,有人俯身下来,很温柔地亲他,就像郦玉带他看的那两个少年一样。但是看不清面目,言君玉在梦里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仓皇地抓住了他的衣服,是件素色锦袍,他摸到刺绣,有鳞有爪,是条五爪银龙……
言君玉顿时惊醒过来,发现整个人都在空中,吓了一跳,刚要挣扎,才发现自己是被人抱着。听见太子带着笑意的声音道:“乱动会掉下去的,小言。”
言君玉这个年纪,是最要面子的,被人抱着已经够窘了,更别说抱着他的是太子,离得又近,他还是第一次从这角度看太子,不由得想起那个梦来,顿时就红了脸。
“我要下来。”
“等一下。”太子抱着他进了内室,言君玉一看帷帐,和梦里一模一样,内室是太子起居的地方,有时候也睡在这的,言君玉几乎从来没进过这里,眼见到床就在面前,顿时挣扎起来。
“小言。”太子责备地笑道,抱着言君玉的手臂力度一松,言君玉整个人跌到床上,带得太子一个踉跄,两个人都倒了下来。言君玉仓皇间抓住了帐子,只听见撕拉一声,天青色绡帐整个被他扯了下来,如同云雾一样飘落下来,把两个人都裹在里面。
言君玉吓了一跳,被帐子蒙了一脸,这种绡的质地又轻又软,像小时候在阁楼上钻来钻去脸上碰到了蛛网,本能地抓起来,结果越缠越紧,连太子也缠在里面。好在太子脾气好,也没按住他,只是把懒洋洋地头靠在言君玉肩膀上,任由他把自己裹在里面,言君玉见他这样,也不好意思挣扎了。
其实容皓说太子“文治武功”全学了,真不是夸张,骑射不说,言君玉也见过敖霁陪太子练剑的情形,两个人都是高来高去,神仙一样。所以今天他一挣扎就下来了,还把太子都带倒了,这事确实有点反常。
“你喝酒了吗?”他小声问。
“没有。”太子的声音就在言君玉耳边,只是隔了薄薄一层绡:“我只是有点累。”
“不是去见圣上了吗?难道又去骑马了?”言君玉不解地问。在他的世界里,骑马就是最累的一件事了。
太子笑了一声。
他的笑声很轻,确实是带着疲惫的。
“见圣上可比骑马累多了。”
他平时言语少有破绽,都是些拿到圣上面前都听不出情绪的话。这次这句却有点失礼,但是这是东宫内室,只有他们两人,大约是这层薄薄绡帐给了人被保护的错觉,言君玉竟然觉得这话十分亲密起来。
他还没想好怎么接太子的话,太子却收起了这语气,笑了起来。
“小言越来越不听话了。”他看似责备,其实是在开玩笑:“以前小言睡着了,也是我抱去睡觉的,就没挣扎过。”
言君玉年纪小,渴睡,所以有时候读着夜书就睡着了,醒来时都已经睡在自己床上了。
“不是敖霁吗?”
“敖霁嫌你流口水。”太子笑道。
言君玉顿时红了脸,争辩道:“我从来不流口水。”
“但是小言会讲梦话。”
“真的?我讲什么梦话了。”
“刚刚就讲了,还叫我名字呢……”
萧景衍本来是逗他玩,其实他并没有说梦话。谁知道言君玉不知道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挣扎着想起来。他虽然功夫不好,但是力气却大,又没章法,几乎把帐子都撕烂了。萧景衍不明所以,笑着阻止他,他却像离了水的鱼一样扑腾起来,脸上滚烫,挣扎间萧景衍无意间碰到他的腿根,触觉是湿的,顿时一怔。
言君玉见他动作忽然一停,知道他发现了,顿时全身发烧,连血液都沸腾起来,窘得难以名状,好在床上还有被子,干脆把被子一掀,把自己脑袋蒙住,躲在里面,不肯出来了。
他顾头不顾腚,脑袋蒙住了,身体却还露了一半在外面。萧景衍笑着拍了拍他的背,他吓得一阵抖,连忙往被子里钻,看起来又好笑又可怜。
萧景衍知道他脸皮薄,一时缓不过来,所以也不勉强,只是安静在旁边坐着。
言君玉在被子里躲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汗都出来了,脸上还烧得火辣辣的。他虽然年纪小,却不傻,伺候他的小厮鸣鹿他们都比他年纪大,关系好,都经过这事了,私底下也议论过。他听了个半懂不懂,但也知道这是“下流”的事,不能在女孩子面前说,更别说让外人知道了。言老夫人让最老成的鸣鹿跟他进宫,也有这考虑,不然鸣鹿不会每次都替他洗贴身衣服,而不是交给宫女去洗了。
偏偏是今天,偏偏又是遇到太子!
他想到这个,就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他以为太子已经走了的时候,被子外面却传来声音。
“小言。”
还是太子的声音。
言君玉的脸又烧起来,决心装作听不见。
“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太子的语气认真,还斟酌了一下,才道:“男的都要经过这事,这说明小言是大人了。”
萧景衍身份尊贵,以前早有年长的内侍教过这个,也早早预备了温柔美貌的宫女在近旁伺候,连太傅也讲过人伦天性,所以平平顺顺就过来了。但是言君玉自幼丧父,又没兄弟,没人教过他这个,少年人本就脸皮薄,又是这样尴尬处境下被发现的,所以羞得无地自容。
他想到这个,不由得心生怜惜,调笑的心一点也没有了,想要教教言君玉,但自己也觉得不知如何开口。他才智极高,第一次遇到这样棘手情况,实在是关心则乱。
正犹豫呢,只听见被子里一个闷闷的声音说道:“那你也经过吗?”
这话问得放肆,但言君玉是放肆惯了的,所以萧景衍笑了笑,认真答道:“是的。”
“那时你多大。”
“十四。”
被子动了动,言君玉似乎在思索什么,萧景衍耐心等了一会儿,听见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