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因为没有人像你一样这么傻。”
言君玉顿时瞪起眼睛来,瞪了一会儿,大概是明白过来,总算消了点气。
“你不要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小言?”
“上次你就骗我。第……第一次梦见的人,怎么会是无关紧要的人呢?一定是喜欢的人。你说无关紧要,就是骗我。”
原来当初跑走是为这个。
“哦,那小言梦见的是谁?”
言君玉不说话了,耳朵也红了。
萧景衍猜到了。
“小言,你的面吃不完了。”
言君玉疑惑地抬起头,刚想问为什么,萧景衍就低下头来,言君玉第一时间是本能地躲避,因为感觉他要撞上自己了,但是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而是有什么东西轻柔地落在了自己唇上,他惊慌地睁大眼睛,看见萧景衍垂着眼睛,睫毛的阴影落在眼睛下方,像飞蛾的翅膀。
然后野火烧过平原,万千城池一同沦陷,言君玉从未喝过酒,但如果喝过,也不过像现在这样,天旋地转,像从悬崖跌落,四周开满灿烂山花,却无暇去看。他仓皇地抓住萧景衍的衣服,摸到的银龙刺绣,质地一如梦中。
第61章 坏事玩物丧志
言君玉这几天,本来是有点躲着敖霁的,因为怕,结果有天被抓个正着,正要跑,被敖霁一把拎住:“别跑了,我都知道了。”
他尴尬地“嘿嘿”笑起来,敖霁看得生气,敲了敲他脑袋:“没出息,几句话就哄走了,迟早被人卖了。”
“他不会哄我的。”
敖霁也不敢说萧景衍的坏话,只能冷冷地道:“不哄你就行了,你也太没出息了。”
“谁说的,我很有出息的。”言君玉不干了。
“这时候你倒有骨气了,怎么见了殿下缩得跟个鹌鹑似的,整天就会窝里横。”敖霁伸手想揍他,被言君玉机灵地躲开了,一溜烟跑了。
言君玉倒也没跑远,他被敖霁抓住是在花园旁边,一跑就跑到思鸿堂了,今天思鸿堂没什么人在,连云岚也在外面,还叫了一声他,没叫住,言君玉直接跑进了思鸿堂,在门口和个低着头的小太监擦身而过,东宫的小太监他都混熟了,这个却很面生,心里有点奇怪。
萧景衍正拿起一本奏章要看,瞥到一个身影默默躲到帷幕后面,探出一个头来看自己,在心里暗笑,表面仍不动声色,等言君玉放下心来,以为他没看到自己时,忽然低声道:“小言。”
言君玉吓了一跳,表面仍强撑着:“干嘛?”
“小言怕我。”萧景衍淡淡道。
“才没有。”
“那小言为什么躲着偷看我?”
言君玉偷看被抓个正着,自然也不好意思反驳,只能装作没听见,萧景衍看了他一眼,招手道:“过来。”
言君玉十分警觉:“我不过去。”
“为什么?”
“我过去你就要干坏事了。”
萧景衍笑了,他本就生得好看,一笑更是让人心神都摇曳起来,言君玉向来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格,被他星辰般眼睛专注地一看,不由得就朝他走了两步。
萧景衍伸手拉住他,轻轻一勾,就把言君玉带到了自己怀里来。
“我喜欢小言,小言也喜欢我,这是两情相悦。”他笑着问言君玉:“怎么能算是干坏事呢?”
言君玉被他问住了,正在发懵,又被他亲了一口,顿时捂住脸颊,总算想到个合适的词来,指责他道:“玩物丧志!”
“哦?我是玩物?”萧景衍挑了挑眉毛。
言君玉连忙摇头。
“那小言是说自己是玩物?”
“也不是。”言君玉皱起眉头:“以前我还能在你旁边看书,现在怕你忽然亲我,我就没办法专心了。你也要处理政事,我们都各干各的事,好不好?”
“那小言还趁我看奏章时偷看我呢。”萧景衍逗他:“算不算故意打扰我?”
言君玉不由得有点心虚,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我忍不住啊,又不是故意想看的。”
“那我也忍不住。”
“你又骗我,你明明什么都忍得住,每次我们都打瞌睡了,你还能看奏章呢,容皓说你比我们都厉害。”
“那是政事。只有在小言的事上,我才会忍不住。”
他这话是带着笑说的,言君玉一时竟然分不出是不是玩笑话,莫名其妙地红了脸,耳朵发烧,慌忙看了看书案,看见一个小纸卷,不过拇指大小,转移话题道:“这是什么?”
“一个消息。”
“是好消息吗?”
萧景衍眼中的笑意淡去了,但面上还是温和笑着,平静地道:“是一个非常坏的消息。”
“什么消息?”言君玉也紧张起来。他知道萧景衍是最从容淡定的人,如果他都说是坏消息,那这消息一定比他说的更坏上十倍。
“小言明天就知道了。”
-
八月十五,团圆佳节,宫中夜宴,庆德帝病体稍愈,也出席了,席上百官都在,这算是他第一次面见五胡使节。
席上,西戎南大王呼里舍献上许多价值连城的礼物,祝庆德帝福寿安康。并转达西戎王的意思,要为西戎的蒙苍王子求娶一位大周公主。
庆德帝并未立刻应允,但是满席的人都看出来,至少已经有七分同意了。
西戎此举,虽是求和亲,但背后却挟裹着这半年在边关屡战屡胜的威风。说是求和,不如说是给庆德帝一个台阶,让他借和亲之名,行纳贡赔款之实。朝中官员中,主战的,自然是觉得西戎人狼子野心,不可纵容,已有人在给庆德帝谏言了。主和派却松了一口气,大周如今国泰民安,十分富庶,在他们看来,不过破上一笔财,求得边关几十年安宁,自然是好事情。
这事背后的意义重大,搅动得朝中形势动荡,整个京城,暗流涌动,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62章 谋主有失师道尊严
言君玉当时就在席上,站在太子身后,听到呼里舍的话,顿时握紧了拳头。他是少年心性,只觉得和亲是极大的屈辱,绝不能容忍的。
太子殿下却仍然不动如山,嘴角噙笑,看不出一点情绪,只在歌舞表演开始后,不着痕迹地拍了拍言君玉的手。敖霁就站在言君玉旁边,什么小动作看不到,不过看言君玉实在气得可怜,也不管了,反而推推他,低声道:“你看容皓。”
言君玉一看,吓了一跳,容皓脸色晦暗,眼中神色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比谁都紧张。言君玉见他脸色差得可怜,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发现他手凉得像冰。
“怎么了?”他忍不住低声问。
容皓还是懂礼节的,这样的场面自然不会窃窃私语,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言君玉不要说话了。
言君玉也渐渐懂事了,忍住了一言不发,一直熬到宴会结束。
宴会足足进行到亥时方散,庆德帝虽然称病,但明眼人都看出他心情大好,不然不会一直留到近亥时,皇帝不走,太子自然不能走,也陪到亥时,直到雍相爷上来谏道:“夜深了,圣上保重龙体。等过几天的践行宴再尽兴不迟。”
筵席一散,圣上先离开,太子随后,言君玉骑马跟在太子车驾后面,忍不住回头,看见那边宫殿灯火通明,越发显得这边两侧宫墙夹一条窄道,黑暗无比。正觉得心里有点不安,只听见车驾里唤道:“小言。”
言君玉驾马疾走几步,追了上去,太子正挑起帷帐,对他笑道:“没事的,小言。”
言君玉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害怕,所以叫自己过去。但羽燕然他们都没事,就自己怕,也太胆小了。而且偏偏被他猜中了,自己确实有点怕,不由得有点恼羞成怒起来。
“我才不怕。”他神色倔强地告诉太子。
“我知道的,小言最勇敢,什么也不怕。”太子笑了起来。
言君玉见他又用哄小孩的话哄自己,顿时红了脸,打着马往前走,再也不理他了。
等回了东宫,照例是在思鸿堂夜读,但是今晚一看就有事情要商议,容皓一进书房,就道:“小言,你先去吃夜宵。”
以前他们也常这样,有真正的大事都在书房商议,言君玉是小孩,就在外间吃东西,羽燕然这人除了打仗不管正事,所以有时候也出来,还抢言君玉的东西吃。
但今天言君玉有点不太想走,跟在敖霁后面,闷闷地道:“我又不饿。”
容皓怔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太子先笑了:“小言也想进来听?”
“为什么我不能听?”言君玉低着头道。
“胡闹什么,又不是什么好事。”敖霁拎起他衣领,就想把他拖到书房外面去,言君玉一扭,竟然挣脱开了,他有时候去偷看那钟将军练功,也学了点身法,灵活得很。敖霁脸色沉下来,一字一句道:“言君玉!”
言君玉被他叫得有点心虚,低声嘟囔道:“我又不小了,什么事都瞒着我,我也是东宫伴读啊。”
敖霁还要凶他,只听见萧景衍笑道:“那以后不瞒着小言了。”
“真的?”言君玉喜出望外。
“殿下金口玉言,怎么会骗你。”容皓在旁边道。
他其实在东宫幕僚中一直类似“谋主”的位置,可以说是萧景衍之下的第一位,这话其实在提醒萧景衍他的身份,不该随便让言君玉进来旁听。但凡谋士,对于“烽火戏诸侯”这一套,都是警惕的。
但萧景衍只是淡淡道:“不过今天不可以。”
“为什么?”
“今天不适合小言来听,容皓面子上过不去。”萧景衍笑道:“有失师道尊严。”
容皓的脸色一白,见言君玉疑惑地看他,仍然强撑道:“殿下说笑了。”
他向来意气风发,恣意谈笑,萧景衍说他是言君玉老师,其实是因为他常在言君玉面前分析局势,指点江山,也开玩笑说过言君玉是他第一个弟子,就是傻了点。
言君玉跟他相处也多,哪里见过他这样反常的样子,所以想了想,还是乖乖点头,跟着云岚走了。
其实他和萧景衍那个“十二个时辰”的约定里,就应该是包括这时候的,不过言君玉自觉已经很懂事了,没有把这个拿出来说——也是面子薄,怕羽燕然又笑他。羽燕然最近伤了腿,没事做,所以天天嘲笑他,有次还故意叫言君玉“太子妃”,气得言君玉扑上去和他打了一架,可惜没打过,实在遗憾。
第63章 傲慢小言根本不是权谋场中的人……
言君玉闷闷不乐地跟着云岚出来了,夜宵倒是很丰盛,有粥,有各种精致点心,还有一笼热腾腾的大螃蟹,羽燕然自然是如鱼得水,大吃大嚼,他自己吃就算了,还要惹言君玉,笑道:“你皱着眉头干什么呢?”
“你管我。”
“云岚辛辛苦苦准备这么多夜宵,你不用心吃,不是糟蹋别人的心意吗?”
“这倒不至于。”云岚替言君玉舀了汤,见他眉头紧锁,笑了:“小言真这么想知道书房在聊什么?”
言君玉心不在焉地点头。
“那我告诉了你,你能乖乖把夜宵吃了吗?”
言君玉惊讶地看着她。
羽燕然笑起来:“你这也信啊,太好骗了,她逗你玩的,她才不知道里面在讲什么,我都不知道呢……”
“羽少爷心思直爽,不知道他们商议的事,也很正常。”云岚也不恼,淡淡道:“羽少爷要是知道,前些天也不会和敖霁打那一架了。”
说是打架,其实是羽燕然单方面挨打,不然也不会现在腿还一瘸一拐的。好在他脸皮厚,并不觉得这事丢脸,也不把云岚的讽刺当回事,笑道:“那是我一时嘴快,不小心碰到敖霁的心病,跟这个没关系。”
“哦,那羽少爷和敖霁先是为什么吵起来的?”
“不就是我跟李姑娘来往,敖霁说她是□□,败坏东宫清誉,说了一堆大道理。”
“看来你没听进去那些道理。”
“谁听得进去,我最讨厌什么清誉名声了,都是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还不如眼前活生生的人实在。”
“既然如此,那就请问羽少爷,□□从何而来?”
羽燕然被问住了,他毕竟是王侯公子,就算在边疆军中待过,也没真正到底层,所以一时竟答不上来。道:“□□不就是烟花巷里的吗?”
“烟花巷并没多少人家,□□的结局也都是贫病而死,极少有能生下儿女的。”云岚平静告诉他:“这世上□□分两种,一种是私妓,是饥荒时百姓活不下去,把女儿卖到妓院。一种是官妓,是抄了家的官员,男为奴,女为娼,充入教坊司为妓。你跟着殿下十多年,应该知道他的才干,不说盛世,至少国泰民安是做得到的,那前者就会变少。殿下虽是圣上亲手教出来的,但量刑时不喜欢株连,从不迁怒,所以后者也会少。你为了一个□□,败坏了东宫的名誉,影响到殿下,是得不偿失的蠢事。你目无全局,又听不进劝,所以敖霁只能和你打一架了。”
羽燕然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能讪讪道:“平时我说个笑话你都要骂我,这时候倒聊起□□来了。”
“平时你讲笑话是轻薄,这是讨论事情,能一样吗?”言君玉忍不住插嘴道。
“我知道。”羽燕然倒是豁达,还笑得出来,推了言君玉一把:“我说不过她,找个理由嘛,你戳穿我干什么,你站哪一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