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战利品[重生][古代架空]——BY:灰谷

作者:灰谷  录入:03-02

  云祯抬起眼来看他,姬怀素不知为何仿佛被那漆黑清透的眼睛一下子看透了一般,整个人五脏六腑都不由一阵发虚,一时差点转过眼神,好在定了定神,还是坚定微笑着看了过去。
  云祯垂下睫毛道:“多谢怀素公子,晚上我已有安排。”
  姬怀素低下头看他,眉目清俊:“云侯爷一手射技,想来胸怀大志,怀素也颇有些射技上的疑问,想请教下侯爷。”
  云祯并不想听。
  他听过了,从前姬怀素寡言少语,因此对他说话不多,但正因话少,许诺便分外珍贵。
  譬如君臣和合如鱼水,待如腹心手足之类的话。
  其实他才登基,就给了自己一杯“黄粱终”,也不过是君臣一梦,今古空名,大戏一场,曲终人散。
  云祯将笔墨等物往布囊里一塞起了身,青松已非常知趣的从外边几步赶了过来,接过他的布囊,捧着送云祯出去。
  姬怀素坐在座位上,不知为何感觉到一阵怅然。
  他打叠了无数自信能够打动对方心灵的话,但对方却一句都不想听。但即便如此,他对他还是充满了怜惜。
  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困境,无人能帮忙解除吗?他这么努力练习了一手射技,却在皇权之下,无奈将母亲给自己留下的人让出去,保全自身。
  姬怀素从未如此想过接触、渴望这样一个人。
  他觉得他能够理解他,他也理应和自己有所共鸣。
  那些求而不得,那些志不得伸,那些在巨大的父子、君臣人伦巨大阴影下艰难的挣扎,生长,无数个暗夜里被内心炽热野望燃烧炙烤的难眠,只有云祯能够体会。
  他站了起来,眼眸垂下,遮住了那点野心勃勃和占有欲。
  云祯,他要定了。
  云祯其实并不能释然,但他学会了远离让自己不开心的人和事,无论是很可能在这次养伤时就已经和他的表妹暗通款曲的朱绛,还是眼前这表面平静内心却野心勃勃的姬怀素。
  朱绛没有心,姬怀素的心却太大,是装天下的那种大。
  他云祯要不起。
  昨非今是,当初自己看不起的那些功利权势和汲汲营营,如今却成了他唯一仰仗的生存之本。
  他有他自己的事要做,不再是那个将自己所有寄托在他人的人生和他人的成就上,博取别人的爱的那个小侯爷了。
  朱绛却在房间里养伤养得快憋出鸟来了,找了小厮专候着下学的时候打发去昭信侯府请云祯,却一连数日都扑了空。
  朱绛只怒得骂小厮们不会办事,想了下却找了方路云来:“去昭信侯府打听打听,云侯爷最近忙什么呢?就说我在府里养伤太无聊了,求他可怜可怜我,有空来看看我。”
  方路云一贯寡言,也不多言语,只点头应了便出去了。
  不多时果然到了昭信侯府,却扑了个空,他想了下塞给门子几个铜板,让他进去传了个话。
  不多时令狐翊走了出来,看到方路云,眼圈微微红了红,但却没有什么,只冷淡问道:“侯爷今日不在府里,有事明日再来吧。”
  方路云道:“我们四爷在家里养伤,竟日无聊,想请侯爷过去说说话,烦你有空给侯爷递个话。”
  令狐翊冷冷道:“这几日我也见不着侯爷,帮不上,抱歉。”
  方路云又看了他两眼,注意到他瘦了不少,也没说什么,只微微拱了拱手:“留心就行,谢了。”说完干脆利落转身就走。
  令狐翊看他转身就走,咬了咬唇,忽然道:“侯爷最近喜欢听乐,先叫了几班有名的乐班子来府里唱过,不中意,这几日都在城里各大乐坊流连,把有名的曲子几乎都听过了。”
  方路云转头,对他又做了个揖:“多谢。”令狐翊却仿佛还在解释:“往往深夜才回,也并不回书房,我只在书房伺候,话我是递不到,想要找侯爷只能去乐坊找了。”
  方路云深深看了他一眼:“知道了。”
  “听曲儿?”朱绛有些不满道:“祯哥儿都忘了我了,自顾自寻欢作乐去了。”一时忽然又有些疑心:“是不是又有别人凑到祯哥儿面前去了?”一想到可能有人取代自己,成为在云祯身边寻欢作乐的纨绔搭档,他忽然浑身都不舒服起来,心里仿佛一百只猫在抓挠:“你打听过了没?”
  方路云沉稳道:“去了几家侯爷常去的乐坊打听了下,侯爷都是一个人去的,只带着随从,而且就是听曲儿,经常一口气将最有名的曲子都点了听,或是找了唱得最好的轮着听,东西也不怎么吃,乐坊都说侯爷大概就是喜欢听曲儿,散散心。”
  听到没人,朱绛心头大定,但仍有些不解:“从前没见祯哥儿爱听曲儿啊,难道是守丧几年,憋坏了?”方路云道:“会不会是圣上有什么差使让侯爷办?圣寿不是快到了吗?小的看侯爷这轮着找出名的乐坊、戏班、歌姬的,兴许是挑选乐班之类的,给皇上贺寿?”
  朱绛忽然精神一振:“很是!祯哥儿想来是想着怎么给皇上贺寿呢!”他心头大喜,看了眼方路云,对他办的这桩事满意之极,之前只是为了解云祯的围顺手要了这个人,这些日子用起来,却觉得事事妥当,寡言少语,是个藏得住事的稳当人,不由赞道:“你这桩差使办得好,这个月给你加月银。”
  方路云脸上也并没有什么得意忘形之色,只是不卑不亢行了个礼:“谢少爷的赏。”
  朱绛心下越发满意:“如此说来,我也该准备起来才是,你也好好打听打听,哪里有新奇的歌儿戏儿的,不拘什么,只管报来,到时候我给祯哥儿出主意去。”
  方路云低头应了是退了下去,朱绛躺在床上,一时想着云祯怎的还不来看自己,一时又担忧自己再养伤下去,学堂那些人定然要挤到祯哥儿身边趋奉谄媚,自己却是疏远了这打小起来的情分,一时又想着如今自己是奉命玩乐,倒是可以尽心和云祯好生耍子,但若是祯哥儿不愿呢?
  这百念丛生起来,让他倒是好生烦恼纠结了好些日子。
  却仍是不见云祯来看他。


第27章 听曲
  云祯自然还在听曲。
  一对嫩生生垂髫之龄的少女站在堂下, 长得一模一样,正是一对极为难得的双生姐妹花,她们齐声歌唱, 犹如乳莺初啼, 春鹂清音, 婉转动听。
  云祯却神游天外。
  乐坊老板是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姓徐, 人人叫她徐夫人,一曲了后,徐夫人走了进来笑道:“我知道侯爷品高, 想来还是不满意?说实话, 这三个小丫头已在我手里调教许久, 只留着压轴的, 侯爷若是还是看不上,我可实在是不能了。”
  云祯转过头笑了下:“比宫里钟鼓司那边还是差了些。”
  徐夫人拍掌笑道:“嗳哟我的侯爷哎,咱们这是哪儿呢, 敢和宫里比?净消遣我呢,侯爷不妨和我说说,到底是想要个啥效果?要好看?要好听?到底和我说个要求来, 咱们草野之人,虽然不敢和钟鼓司比, 但却也见多识广,多少能弄些新鲜玩意儿给侯爷听听。”
  云祯笑了下:“我也不知道想听个啥,就是让人听了能解解乏的。”
  徐夫人道:“侯爷这要求可高了, 听曲儿本来不就是为了解乏?侯爷这都不满意, 那可见这太难了。却不知侯爷这是要让人谁来听呢?”
  云祯道:“一位我很尊敬的长辈——他平日里极忙,我怕他累出病来, 就想着给他散散心,而且快到他生辰日了,给他贺寿……”
  徐夫人一拍掌:“嗨!原来是为了长辈,让侯爷这般用心,那侯爷可真是选错方向了,侯爷的长辈,那自然也是身居高位,这坊间什么新鲜花样,到了贵人眼里,也不稀罕了,侯爷再这么寻摸下去,也未必能看到入耳的。”
  “但,侯爷也知道彩衣娱亲吧?这为亲人为长辈贺寿,那自然是诚心为上,哪怕是您自己亲自唱一支呢,那也是极好的,当然,侯爷那是出身高贵,自然不好自己唱歌演戏这些下九流的,但也可以写个寿字,舞个剑,奏个琴什么的,也是极清雅的,难得那一片真心,侯爷你说是不是?”
  云祯若有所思:“彩衣娱亲吗?有些意思,我再想想。”
  徐夫人笑容满面:“不过,我这楼里昨儿新来了个乐师,弹得一手好琴,虽说未必能让侯爷满意,但不妨听听?”
  云祯可无可不无:“好吧。”
  徐夫人笑道:“侯爷稍等,这琴师弹琴喜欢隔帘弹,如此才能专心,还请侯爷恕罪。”
  云祯道:“请吧,本来也只为听音,又不是要看人。”
  徐夫人一笑,带着一双姐妹花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人在下首帘后坐定,看身型是个年轻高大的男子。
  男子在琴桌后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开始弹奏。
  不过第一声,云祯就坐了起来。
  弦声泠泠,娓娓道来,一年四季,风刀霜剑。
  琴声时而犹如雪落花中,雨打芭蕉,时而如风雷摧云,巨浪腾空,动人心魄。
  人间寒暑,世间沧桑,其中凡人,苦苦煎熬,万千不得志,无数不得已,只在这凡间熔炉苦苦熬煎。
  然而琴声一转,忽然转向开阔浩瀚,却有磅礴星河,自天而降,九万里风鹏举,星海无可不去,逍遥自在,大器无隅,大音希声。
  琴曲并不长,不过一盏茶功夫,很快就结束了。
  云祯怔怔坐着,仿佛被琴声所摄,失了魂一般。
  琴师坐在里头,也没有动。
  云祯却忽然起了身,匆匆拂袖而去,迎面险些撞上要进来的徐夫人,徐夫人满脸诧异,连忙俯身行礼:“侯爷这是有急事要走吗?”
  云祯一言不发,数个侯府随从小厮早已簇拥而上,陪同他离开。
  徐夫人心里有鬼,心中忐忑,进到厅内,琴师早已掀开了帘子,静静坐在琴后,看到她进来,抬眼微微一笑,君子如玉,温润斯文。
  徐夫人忐忑道:“这……姬公子……侯爷走了。”
  那奏琴的正是姬怀素,他微微笑了下:“他哭了,你看到没?”
  徐夫人适才是看到云祯面上若有泪痕,越发忐忑:“这不妨事吧?姬公子,我们是小本生意,可经不起贵人一怒……”
  姬怀素笑道:“你怕什么,云侯爷,可是位非常温柔的人呢,怎会随意迁怒于人。”
  徐夫人哪里敢信,但眼前这位也是皇室公子,真龙血脉,她谁都得罪不起,只得低声道:“那公子今日可达到目的了?”
  姬怀素微微笑道:“已达到目的,我很满意,之前所许酬金,一定不会少了夫人的。”
  他长身而起,欣然出外,心里不由自主愉悦起来,今日所奏之曲,为自己所作,云祯一听,却能落泪,岂不是完全体会了自己曲中真意,真乃知音也。
  云祯不知道前一世一直看不上自己的姬怀素,这一世尚未结交对方就已将自己引为知音。
  曲子才响起他就知道那弹琴的是谁了。
  这曲名《大方》,这是姬怀素自己谱的曲子,自己前世听过几次,觉得好听,但他不学无术,却也说不出好在哪里来,姬怀素也不解释,显然是不屑。
  文人谱曲弹琴,不是山石明月,林下清溪,就是樱桃芭蕉,雪梅落菊,他却上来就拔剑斩不平,大开大阖,纵横捭阖——当初就连皇上,听了他的曲子,都青目有加,问了曲名后,笑道:“大方无隅,大器晚成,此子胸中不俗,后生可畏。”
  既然是姬怀素自己谱的曲,这帘后的人,当然只能是姬怀素了——当初自己求而不得,如今他倒是主动为自己弹琴一首,前世自己可真是自取其辱,只是如今他为了笼络自己,如此委曲求全,甚至连这首第一次应该是在御前弹奏的曲子都弹给了自己这纨绔听,怕不是心里憋屈大了,将来这怨恨起来,怕不是……行吧,最多不过又是一杯黄粱终。
  自己又不是没尝过。
  当初多少自以为是若隐若现的错爱,都犹如黄粱终那熊熊焚烧的烈火一般重新在自己身上燃起,燃烧殆尽。
  云祯面无表情,漠然上车回了府。
  府里倒是热闹,云祯忠义院那边闹腾着,云祯有些好奇,下了车问上来迎接的管家:“府里这么热闹?”
  管家笑道:“是忠义院那边在挑马呢,据说是先让每一组成绩最好的先挑,现在小子们全在那儿热闹着。”
  云祯想起来前些日子是问过他该上骑射课了,问那些马怎么分,他非常大方地让他一人选一匹,养马的老于听说了都冲进来,和他嚷嚷了半天太糟蹋了,心疼的不行,最后还是被老兰头哄回去了,还十分不满意,嘟嘟囔囔:“什么宝马还需英雄配,那群娃儿连毛都没长齐,算哪门子的英雄!”
  “这一匹马都是价值千金,居然要给这些毛头小子糟蹋!”
  “我知道侯爷想养出名将来,但也不能这么糟蹋马呀!”
  “我当然舍不得!个个都是我的好孩儿!”
  最后也不知道老兰头怎么劝的,反正老于没再找他了,想来想通了吧。
  不会骑马的将军,哪能叫将军呢?他要的不是军奴,他要的是将军。骑兵最珍贵,也最难养,偏偏当年定襄长公主有钱有粮有马,因此养着许多人眼热的一支彪悍骑兵,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看来今天是选马发奖励的日子了,他这些日子忙得很,只让老兰头他们安排,倒是忘了,他笑了下果然去了院子,果然看到四个组的这一季度的第一名,正选了马在校场上试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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