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怀了前世叛将的崽[古代架空]——BY:止宁

作者:止宁  录入:03-05

??李元悯长长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
??秋蝉长相秀美昳丽,想必便是拖到太学院杖责的那日,入了司马皇后的眼睛了。秋蝉,终究还是上辈子的那个秋蝉,一点都没变。
??他本打算带着秋蝉离开京城的,毕竟他不能将她留下算计贺云逸,可如今,她已经选了自己想选的,做了皇后宫内的姬女,那这辈子,她也与贺云逸无缘了。
??随她罢。
??靠在椅背上,望着萧条的院子,李元悯再度轻轻叹了口气。
??知鹤,是许久未曾来了。
??他想在出发前见见这位上辈子唯一的挚友,此去路途遥遥,不知归期,也不知何时何地才能再见面。
??心下难免起了几分怅惘。
??只未等他想到办法避开耳目,将玉佩送去药局,贺云逸来了。


第15章
  ??外头暮色一片,四处像蒙了一层暗纱,李元悯原先瞧不清他,只试探地:“贺太医?”
??待那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面上不由带上了惊喜:“知鹤!”
??本想再难相见的,李元悯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忙站起来迎了上去,一时起得急了,扯到了伤处,不由哎唷一声,一时颇有些脸热,一瘸一拐地向他走了去。
??他自满心欢喜,然瞧清对方脸上的神色后,脚步不由慢了下来,面上的笑容亦渐渐凝固。
??对方面上带了自己看不懂的神情,就那么木木地看着他。
??李元悯不明所以:“知鹤?”
??贺云逸讥诮似得一哂:“苦地丁与骨碎草,性寒,清热毒,消痈肿,活血止痛,补筋强骨,二则混同自是极好的外用之药。”
??这一番外人听了不明所以的话教李元悯浑身一震,脸色刷的一下白了:“知鹤……”
??然而贺云逸似乎并无关心他的反应一般,只自顾自地:“可若这二者一同内服,便会使人筋骨俱痛,躁动难安……猛兽更是如此。”
??贺云逸幽幽看向李元悯,目中似一汪瞧不清模样的深黑的湖:“记得我曾千般嘱咐过三殿下,这外用之物切切小心,用后即刻净手,免得误服,不想,三殿下胸间早有丘壑,无需区区在下碍事。”
??他乃太医世家贺氏出身,贺家族人嗅觉灵敏,非常人可比,旁人不知,唯他闻得出那日猛虎身上这二味草药的气息。
??这《药经》所载,他曾在对方有意无意的诱导下,当成谈资随口道出,怎料得一开始便落入对方的谋算之中。
??“知鹤……”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李元悯张了张嘴,徒劳地:“你听我说……”
??他晃了晃身子,心脏如坠深渊,一片暗沉,他想解释,却不知如何说起——他确实利用了他。
??可他实在没了法子,重活一世,他手上的东西太少了,少到他寸步难行,只能眼睁睁瞧着自己徒劳地在这摊污浊里苦苦挣扎,重复着上辈子的噩梦,可他想逃出去,太想了。
??自那日他送药膏来,特特叮嘱一番后,他便起了这筹谋纵虎的念头,为保计划不出错,他……确实别有目的地套了他一些药性方面的话。
??“知鹤……”李元悯喉间发苦,深不见底的苦水浸没了他,可他却无法向他倾诉半分。
??该从哪里说,又该如何说。
??听闻知鹤二字,贺云逸身子晃了晃,唇边更是浮起了一丝自嘲。
??与他初次相会,二人并不相识,可他却是半昏半醒地朝他凄凄喊着知鹤,也正是这一声知鹤,令他生平第一次起了怜惜,才有了二人后来的交情。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今一想,那时他刚入太医院不久,是个年轻的不为人知的太医,一个久居冷宫的皇子岂能晓得他从未轻易告知旁人的字——怕是第一次会面,便落入他布下的局了。
??有着那样一双清亮无垢的双眼的人,心思竟如此深沉!
??这些时日以来那些会面的欢喜、那些倾心相交的一言一语、那些为他身子殚精竭虑的忧心忡忡……如今看来都像是一场笑话。
??父亲一向为自己骄傲,少有厉色的时候,秋选那日的夜里,却是急急将他关在祖祠前劈头盖脸怒斥了一番。
??“一个冷宫贱姬之子,自小尝遍人情冷暖,岂有你想象的软弱良善,需要你区区一个太医院左院使上赶着替他打算!”
??“纵虎之事是谁所为,瞒得了他人,瞒不了你我!”
??“陛下圣明,亦被此子耍得团团转,你以为你是谁?不过人家趁手的一件工具!”
??“如若你还记得自己是贺家子孙,从今日起,便断绝与他往来!除非你想亲眼瞧着贺家阖族覆灭!”
??“知鹤!迷途知返啊!”
??句句字字如雷霆贯耳,叫人心神俱裂。
??贺云逸笑了几声,失魂落魄似得,连连向后跌了几步,他站稳了来,面上却是渐渐收了笑。
??他从怀中摸了一盒膏药出来,自嘲道:“我一定是疯了,才会找了诸般借口来见你这一次。”
??“然而我贺某人交友从来无愧于心,今日便算是来做个了结罢。”
??他手平平一举,将膏药示在他面前。
??“此乃苦地丁与骨碎草所制的伤药,对你身上的仗责之伤再好不过……”
??他语气渐渐平淡了下来,收起了所有的情绪,无论好的,还是不好的,他只是轻声道:“只望殿下此次莫再用错了。”
??话音刚落,他将那盒膏药往一旁的桌案上一放,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李元悯浑身一颤,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失去很重要的东西,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慌乱又强自压制着:“知鹤,你等等,你等等好不好,让我好好想一想。”
??他想该怎么说,他该怎么才能将一切合盘托出,他的缘由是那么荒谬,荒谬得半梦半醒间只以为自己做了个庄周梦蝶的魇。
??可他太想留住他了,他的知鹤,这两辈子唯一的至交,他不想失去。
??重生以来,他第一次如此慌乱,双手都在抖着,连着嘴唇,他努力地想着该从何说起,可说出来的,仅是无措地喃喃:
??“知鹤……我有苦衷的……”
??他抬起头来,却看见对方面上的讥诮,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了素日里的关心温柔,只剩下了淡漠。
??李元悯心间一痛,放开了他的手,瞬间红了眼眶。
??回不来了。
??他知道一切再也回不来了,他彻底地失去了这个至交,两辈子他拥有的并不多,唯独的这个,也让他给弄丢了。
??一切皆是因果报应。
??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李元旭,当他肆意折辱猊烈、想方设法报复曹纲之时,可会想到他自认为的一二小事,却成了他日后、甚至整个王朝的催命符。
??一股宿命之感油然而生。
??上辈子的他虽懦弱,却待贺云逸至诚,从无半分欺瞒利用,那样的人,才值得贺云逸以心相交,而不是这辈子担负了逃离欲望的自己,他利用了贺云逸,无论再是如何情非得已,到底是玷污了这份真情。
??人活于世,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的。
??贺云逸已经走远,从今往后,再也没有这样倾心相交的日子了,心碎如斯,痛极了,连身体的痛楚与此时相比,好像都显得那般无关轻重。
??他失去了贺云逸,失去了他珍贵的东西,因为这辈子的一个选择。
??李元悯捡起了那盒药膏,慢慢蹲了下去,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眼眶中掉落。
??站在命运前方,他如同蚍蜉一般渺小。
??***
??启程那日天色不佳,阴郁暗沉。
??没有浩大的召天祭典仪式,只有内务府按规制安排的一行五十六人的卫队。
??前来送行的唯有秋选那日为猊烈讲话的老将李茂,与他一同来的,还有两个身长八尺的随行。
??李茂须发皆白,面上已带了岁月留下的沧桑,厮杀战场的将军终于有了几分普通老者的样子,他拍了拍猊烈的肩膀:“好孩子,此去且好好照顾自己。”
??看着那一张肖似故人的脸面,似勾起他那些戎马倥偬的记忆,他眼角带了几许泪花,又朝着李元悯深深一鞠:“多谢三殿下。”
??谢什么,他并不点明,李元悯忙扶起了他,李茂又唤过身后两名随行,
??“此乃我军中的两名随行张龙、周大武,虽是粗莽不堪,倒也忠心耿耿,便交由三殿下使唤了。”
??李元悯眼眶一热,心知眼前这位老将虽是军旅粗人,心思却颇为细腻,也看出了他局促的无人可用的境地。
??当下不再推辞,只郑重地朝他一拜:“多谢李老将军。”
??迟疑片刻:“将军,元悯还有一事相求。”
??“哦?三殿下但说无妨。”
??这件事着实是难为李老将军,可李元悯没有办法了,想起猊烈日后的暴虐,他尽力也要一试:“若是可以,还请李老将军想方设法营救倪将军之女倪英,她如今身陷教司坊,才八岁的年纪……”
??他顿了顿,有些羞愧:“我……我人微言轻,前些日递的折子音信全无,想必未至御前便不见踪影了。我实在别无他法,还望李老将军看在倪将军的份上,尽力一试。”
??猊烈浑身一震,看着眼前恳切相求之人,他怎不知他如今的境地,自是无法开口要求,故而只能将此事深深压抑心中,夜夜辗转难安,却不想他一直记在心上。
??然而李茂倒没有露出为难的神情,面上一片钦佩:“三殿下放心,今日虽只有老朽一人前来,但朝中武将多有正义之辈,老朽一定同他们想方设法相救,即便一时脱身不得,也可暗中照顾一二,你们但请安心。”
??猊烈目色深黑,他什么话也不说,只直登登跪了下来,朝李老将军深深地磕了三个头。
??“好孩子,你不必如此。”他将猊烈扶了起来,“我与你父惺惺相惜,老夫信他绝不是叛国之人,个中缘由,老夫直至如今仍还在暗查,只如今你切切保重自己,往后像倪将军一般,做个顶天立地、无愧苍生的好男儿!”
??猊烈紧握双拳,点了点头。
??领兵已经前来催促了,他们不便多说,只互相郑重道别。
??重重的城门开启,素色车舆在一行兵马的护送下往京城外驶去。
??李元悯掀开轿帷,望向不断远去的巍峨的城门,以及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李老将军,心间并无想象中的激动,却是起了一丝淡淡的落寞。
??队伍行走在茫茫天地之中。
??待行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他摸了摸手中的药盒,开口道:
??“停!”
??队首的领队挥了挥手,示意停下,猊烈掀开帷帐,将他扶了下来。
??李元悯轻轻咳了一声,“你们在此处等候片刻。”
??他自行一人走向了不远处的小山包,那里有颗孤零零的小树。
??他站定,将怀里的一块玉佩掏了出来,垂着眼眸细细端详着,仿佛透过这块莹莹玉润的玉佩便可以瞧见那张温煦的脸,他一怔,幻象散开了来。
??叹了口气,他找了根木棍在地上掘了一个深深的洞,而后将玉佩及药盒一起放了进去,定定地瞧了一会儿,覆上了土。
??他站了起来,遥遥望着那烟波中几如圆点的京城,心间怅惘。
??知鹤,别了。
??一阵风拂过,他轻轻叹了口气,一回首,猊烈站在身后,也不知看了多久。
??看着那风中挺拔的少年,他心头的怅惘不知为何减轻了不少,只微微一笑,迎了上去。
??大风起,队伍的旗帜猎猎作响,苍茫的天地间一只孤鹰飞过,盘旋在空阔的上天,浩渺风波中,李元悯抓住猊烈的手。
??“阿烈,我们走罢。”


第16章
  ??春夏之交,岭南地界。
??长庚星方落下不久,天色便早早地亮了起来,到了辰时,日头已是爬得老高,街道路面隐隐浮着热气,路边郁郁葱葱几丛绿影,树梢的嫩绿逐渐晒成了苍翠。似也感受到了外面的热浪,马房内的骏马们打着响鼻,饮着水槽内略显浑浊的井水。
??这西南边陲之地乃盆地地域,气候潮湿,加上这烈日蒸晒,简直如同蒸笼无异,湿热难当,令人心生烦闷。
??周大武翻身下马,随手把缰绳递给马夫,抹了把脸上的汗,长长吐了口浊气。
??这鬼天气!
??他低声抱怨着,算了算日子,他离开京城来到这岭南地界也已七年有余了,在这期间,他娶了妻添了两个娃子,却依旧适应不得这闷湿的气候,也不知往后还有无回京的机会。
??一边摇头叹气,一边却是不敢耽搁,将马背上背囊中的文书拿了出来,急急往广安王府赶去。
??拐了个弯,广安王府的门楣便入了眼帘。
??这是一座并不宏伟华丽的王府,门庭带着岭南地域独特的风情,与京城贵胄府宅全然不一般,唯一相似的便是踏跺边上的两只石狮子,龇牙威严蹲坐着,后面站着两位神情肃严的府兵。
??周大武匆匆踏进了府门,一头便撞见往外赶来的张龙。
??“唉你可算来了,再迟上半刻,想必那位小爷得剥去你两层皮了!”
??“这不是急赶着么?”周大武抹了把脸,又问:“他在哪呢?”
??张龙嘴一呶:“还能在哪?练武场等着呢。”
??周大武一缩脖子,心下惴惴,他虽年长对方七八岁,然而在那位小爷面前,倒是气短不少——谁教他技不如人,让对方得了府兵总掌的位置。
??想他周大武虽非一流高手,也绝非令人小觑之辈,不想那十七岁的青年短短数年间便将自己甩开一大截,念起第一次被挑下马,他摇头叹了口气,捏紧文书,急急往王府后方的练武场赶去。
??未及门口,听得里面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声。
??疾行几步,便看见猊烈那张如刀削般冷硬的侧脸,他身姿挺拔,神色淡漠地拉满大弓,瞳仁一缩,蓦地放射出箭,几乎是同时,他搭箭、勾弦、拉弓、放箭一气呵成,刷刷刷地连续射出了三支箭,一箭跟着一箭,竟是连连将前方正中靶心的箭矢从箭羽处劈开来,短短一个屏息的功夫,靶心上的几只箭已被劈开花来,最后一支力透靶心,竟将三寸宽的靶子击穿,靶座震颤,发出了嗡嗡嗡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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