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再兴乃行伍之人,饮食算的上不太讲究,然而每次桌上必有五荤三素二冷盘,若有时令鲜物,又得加上一二,林林总总,十来样必是有的。
??不由叹道:“殿下着实是谨行俭用。”
??李元悯微哂:“不过是口欲不盛而已,也不知这些菜色符不符合大人胃口。”
??“下官又非那等击钟鼎食、养尊处优之辈,好歹也在战场摸爬滚打几年,夹糠的粗粮也是常吃的,咱这幅肚肠甚好打发。”
??因为人少,所以李元悯一般在梨木小圆桌用饭,正待坐下,却发现薛再兴拉开了旁边一张座几,紧挨着自己坐在了旁边。
??这般显然有些不合规矩,然而薛再兴却是浑然未觉一般,持起筷子便吃了起来,一边称赞府上菜色看似朴实、实则美味云云。
??李元悯心思一重,胃口便不好,然而身旁的人却好像胃口大开一般,连连添了三碗饭。
??待最后喝下一碗鸡汤,这才看了看他,
??“没成想这段时日最惬意的饭是在殿下府上吃到的。”
??李元悯笑,也放下了碗筷:“大人喜欢便好。”
??下人们递上来漱口的香茶,李元悯往痰盂里吐了,正拿着递上来的帕子擦着嘴角,听见薛再兴的声音俶尔传来:“殿下熏得什么香,很是清幽雅致,下官竟从未闻过这等香。”
??他稍稍往他这边靠了一点过来,保持着不过分暧昧又能闻到的距离。
??李元悯自是不用熏香,都是娘胎里带来的。
??他没有躲闪,神色未动,只盯着薛再兴的眼睛,淡淡道:“本王对香没有研究,都是下人们操办的,若是大人喜欢,本王问问,改日让府中下人送些过去。”
??薛再兴笑了笑,退后一点。
??这时,外头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一个小厮进来了,
??“殿下,参领大人来信了。”
??李元悯心里重重一跳,恨不得飞速上前将他手上的信笺给夺下来,当下却忍住了,只挥了挥手,
??“送去书房吧。”
??薛再兴却是捕捉到了那一刻剧烈的情绪波动。
??他方才都是淡淡的,即便自己有意的试探,也保留着一贯的疏离自持,然而区区一封信便能在这片平静的湖面搅起波纹。
??是事不简单还是……人?
??薛再兴眼睛微微眯起。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maybe还有一章,看情况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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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薛再兴缓步出了广安王府大门,?唇边带了玩味似的微笑。
??随从已牵着马在石狮子那儿候着了,见自家主子出来,连忙扯着缰绳驱马上前。
??“大人。”
??他瞧了瞧周围,?又凑近了些,耳语:“大殿下又传了密令来,?可要回话?”
??“不,”薛再兴摇了摇头:“拖些时日再说。”
??眼瞧着扳倒王贵妃在即,?大殿下倒有些沉不住气了,?疑心生暗鬼,竟忌惮起这远在岭南的美人起来了。
??经营十余年,?他的情报网深植西南地域,?那美人没有那般大的野心,?更没有撼动乾坤的资本,不过,也不是什么轻易能拿捏的小角色,到底也算自己小瞧了他。
??想起方才那一番不动声色的交锋,?薛再兴摸了摸鼻子,?鼻翼间突然闪过一丝幽香,他欲要细细地闻,那若有若无的香气又转瞬间消失无影。听说他的生母也是这般自带体香,?勾得陛下夜夜笙歌……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不由回首望了一眼那苍劲有力的四个烫金大字,?一双利目微微眯起,?露出一丝不轻易察觉的光芒。
??***
??李元悯看着缓缓阖上的府门,心里不由得沉了几分。
??他不信薛再兴是单纯地瞧上他了,?然而念及这些日他频繁地往这边来,又总做出一些匪夷所思又显得暧昧的举动,他不得不提起几分警惕。不过想来,?多多少少有大皇子对他产生几分怀疑的缘故,毕竟他一介卑微皇子,被远封烟瘴之地,却能千里之外,给他送去王朝鸾的小辫子。李元干其人谨小慎微,自得有几分警醒。
??他在送去那份罪几书的时候,便知多多少少会引起这一遭了,不过得失必须一起算,比起彻底巩固在岭南的地位,大皇子对他的怀疑,可以算得上小事一桩了。
??毕竟他没有那等野心,也对那座龙椅无任何兴趣,如是可以,一辈子不回京,永远在岭南当一个闲散平安的王侯,那这辈子倒也值了。
??算算时间,再过一年,那个所谓的父皇便驾崩了,只要扳倒了王朝鸾,想必这至尊之位便是他李元干的囊中之物了,不知他的忌惮能维持多久,但想来还是有办法解决的。
??他自不是那等杞人忧天、庸人自扰的人,虽要存着警醒,但也不可一味沉浸在这样对未来诚惶诚恐的心绪当中,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既是如此,那便既来之则安之,见招拆招罢了。
??心下一定,便迫不及待匆匆步至书房。
??他的心早在方才便开始挠心挠肺地期待了,送了那尊大神离去,这会儿自是脚步飞快。
??待气喘吁吁地回了厅中,桌案上已经放着一张熟悉材质的信笺,他像鸟儿一般雀跃地跑了过去,欣喜地将之拿了起来。
??稳了稳心神,这才揭去上方的封蜡,取出信纸,小心摊开。
??原以为又是常见的那些话,然瞧了几眼,他的脸顿时红了,恼怒似得将信纸一丢,心里燥哄哄想着,竟愈发逾矩了他,居然像登徒子一样提这样的要求。
??他究竟要拿……那东西作什么!
??当真是无礼的要求!轻浮!孟浪!倒像是私相授受的臭把戏!
??李元悯羞恼地想,我偏不给他,让他着急。
??他坐了下来,牛饮一样喝着桌案上放凉的茶水,余光突然瞥见一旁的雕花铜镜里印出来的一张脸,竟是红通通的,他越看越羞恼,心想,都怨他!
??他气哼哼地想,如果他站在他面前,他一定要让他认错,低着头,手足无措地看着他,连碰都不许碰他!
??他摸了摸热扑扑的脸,眼睛忍不住又往桌案上一瞧,好死不死的,又看见发黄的信笺上“睹物思人”四个苍劲有力的字,那几个字像活了一样,从纸面上跃起,轻轻飘到他的耳畔,小声细碎地说话,让人痒到心底。
??李元悯立时将那信笺恶狠狠地背过去,心里恨恨地想,他不是木讷的很么?只自己说了,才肯写想你二字,怎地两个月过去了,又开窍过了头。
??他就这么在原地坐着,待桌上的茶水喝得差不多了,仍还不解气。
??外头有小厮进来,小声询问着:“殿下,郡守军驿使已在外候着了,殿下可有书信相托?”
??“没有!”
??小厮一时被这样殿下给吓坏了,语气支吾起来,便揖了首,告退了去。
??未等门阖上,小厮又被叫住了,里面一阵瓮声瓮气的:“先等等。”
??小厮应了声便候在那里。
??李元悯去了书案暗格中,将那紫檀匣子拿了出来,把里面的信笺都放回暗格,他缓了缓,从袖中拿了他的帕子出来。
??他恼恼地想,何必跟这小子生气,既是他要,便给他了,反正自己也瞧不着他拿这劳什子作什么下流的事情。
??放了帕子在匣中,看着那白色暗纹的兰花,他咬了咬唇,一个气急败坏的近似于报复的想法油然而生。
??小厮在外面等了许久,终于看见门口有了动静,对方将一个上了精铁锁的紫檀匣子递给小厮。
??“这个送去猊参领处,不可耽搁。”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小厮觉得眼前殿下有些不自然,便是声音也带着些僵硬,不过他没有多想什么,接过了匣子,告了退,便马不停蹄地往外送去了。
??***
??晚霞漫天,是这边境地带常见的风景,一片平谷中,大大小小立着无数的营帐,眼看入了夜,照明的篝火堆便生了起来。
??扑的一声,猊烈翻身下马。
??马儿咴咴咴地打着响鼻,他摸了摸那油光滑亮的鬃毛,便将缰绳交给一旁的随行,顺手接过他手上的牛皮囊袋,打着赤膊走进营帐,他旋开水囊的木塞,往嘴里倒着水,嫌不够,径直将水往脑袋上倒,半晌抹了一把脸,这才稍稍感到些许凉意。
??外头有人通传:“参领大人,有都城送来的东西。”
??猊烈神色一动,立刻掀开帷帐,三两步便大步流星走到驿使处,驿使恭恭敬敬端出一个紫黑色的匣子交给他。
??“是广安王让卑职转交给大人的。”
??猊烈的呼吸便有些粗重,他接过了,旋身回到营帐里。
??他瞧了瞧那精铁锁,拿来了他的刀,用刀头使了巧劲,李元悯那点小小心思便直接被人撬开了。
??见着匣中的东西,猊烈瞳仁骤然收缩,他喉结上下翻动着,伸手过去,将那物拿了起来,缓缓展开了来。
??是他的贴身小衣。
??手指不由挼搓着那薄薄的衫子,指尖似是游移于那段泌着香汗的雪肤上。
??他将小衣置在鼻尖深深一吸,一股熟悉的冷香充斥着鼻翼间,燥乎乎地勾着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记忆仿佛回到了那样无数的夜。
??咬着唇的贝齿,香汗淋漓,粘腻的乌发,欲哭不哭的脸。
??“殿下……”猊烈闭了目,紧紧地拽紧了手中的那抹幽香。
??作者有话要说: 痴汉小猊深夜上线。
??二更完成。
第39章
??深夜,?营帐外的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三三两两的士兵巡逻着。
??营帐内的灯烛哔哔啵啵的,飞蛾偶尔路过,?被炙热的焰火所吸引,义无反顾冲了过去,?转瞬间炸成了一点星火。
??随着明灭不定的光影,一声沉闷的哼声起,?却是压制住了,?似极为忍耐,好半天了,?这样的动静才安歇下来。
??猊烈的胸膛起伏着,?遍布的汗珠在灯烛下泛着光,?他粗喘着气,周身环绕着浓重的一股麝味,他单手扯过床头的汗巾粗粗擦拭了,将那团物事丢在地上。
??外头的兵士们自不知晓他们的主帅躲在营帐里做了什么污秽的事情,?更不知道他们的主帅如何狂热地在想象里一遍遍玷污他的心肝。床上的人只闭上了眼睛,?将那件素白的小衣盖在脸上,任随幽香萦绕着他的感官,隔绝了旁的气息。
??蓦地,?他霍然起身,?匆匆穿上衣物,?一把抓过床前挂着的长矛,往练场外走去。
??足足在空地上大汗淋漓地练了一个时辰,?直至月上中天,这才让全身那股躁动散去不少。
??他浑身湿透了,当即脱去了衣袍,?搭在肩上,汗珠顺着麦色的肌肉线条滑落,洇湿地面,他一边接过随行递过来的汗巾随便抹了抹脸,顺手将手上的长矛交给他。
??正欲去营房后冲个凉,身后匆匆的一阵脚步声,一个将士来报:“参领,在钺山那处发现一个受伤的男人。”
??很快,便有两个士兵抬着担架过来,担架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他满面苍白,看上去三十左右的年纪,虽是穿着交趾的服饰,然面相看上去倒像是中原人士。
??“搜一下他身上。”
??“是!”
??未等士兵上前搜身,担架上的男人手指一动,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他痛苦地喘息着,略显涣散的眼神落在猊烈面上。
??蓦地,他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浑身颤抖起来,那样重的伤势,居然被他咬着牙支撑起上身来了,他额间的青筋暴起,死死盯着猊烈的脸,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瞬间充满了狂热的光芒。
??“赤虎王!”
??嘶哑的声音似是挤出来一般尖利,他激动地想扑上来,却被身边的兵士拦截下来。如强弩之末,他痛苦地呜咽一声,当下脱了力一般,头一歪,昏厥了过去。
??在场将士面面相觑。
??猊烈眉头微微一皱,盯着他的脸端详片刻,吩咐道:“抬去后营,找个军医瞧瞧。”
??“是!”随行应声去了。
??***
??曹纲从一阵剧烈的痛意中苏醒过来,他艰难地转动着脖子,环顾了一周,再复闭上了眼睛。
??他此刻无比的确信,他重生了。
??竟没有想到,这样荒谬、怪力乱神的事情竟然出现在他的身上。
??他的上一世跌宕起伏,然前半生又是那般顺遂,他乃江南府书香世家出身的状元,一朝金榜题名,顺应着局势步入仕途,先在翰林院就事,后因才识卓越被陛下特封为太学院五经博士,负责皇子的教习。
??却不想后来因缘际会得罪了四皇子李元旭,竟被他记恨在心,不仅被贬至白身,连家人都被累得惨死,一怒之下,他便弃笔从戎,投身多是寒族出身的赤虎军,后受赤虎王赏识,封为军师,一文一武,风云际会,化为天下最利的一把刀,劈开了这李氏统治的天下。
??上辈子他追随赤虎王闯入京畿,攻破了城门,夺取了李氏江山。暨和三年,朝元帝自戕身亡,历经数年战乱,皇族血脉皆无,同年秋,赤虎王称帝,改元建制,江山初定。而作为最得力的功臣,自也踏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处——一个男人,最大的功成名就也不过如此了。
??然而一切似是大梦一场,如今,竟又回到了他最落魄的时候。
??这一段时日,他到处打听各般消息,却惊然发现如今这天下的形势又与上辈子有些许不一样,尤其他如上辈子那般去了江镜总督府,却发现猊烈并不投身薛再兴麾下。
??历经一番打听,才知道猊烈已成为岭南的郡守军参领,他便一路跋涉找寻投奔,半途却被倭夷所掳,险些被杀,后被他施计好容易才逃脱出来,终于让他找到了上辈子辅佐的天下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