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怀了前世叛将的崽[古代架空]——BY:止宁

作者:止宁  录入:03-05

??进来的是抬水的杂役,二人将兽房内的水槽装满水,便又退了出去。
??待脚步声渐远,李元悯连忙爬了起来,他气血本就不好,起得急了当下便有些站不住,差点磕到栅栏,幸得猊烈一把掣住他的手腕。
??手中细瘦的腕子冰凉,几乎不像活人的手。
??猊烈眸色幽深,看着她毫无血气的苍白的脸,想起方才那气喘吁吁搬动干草的模样,那一垛不过一二石,却令她疲累如此,想来底子并不好,瞧她打扮,也不过是宫中下等杂役宫女,在这吃人的宫中,该是同他一般,受尽磋磨。
??眼中闪过一丝阴郁,将她的手放开了。
??李元悯不以为意,拍了拍身上的浮土,突然想起什么,从袖口里摸了个药盒出来,拿出一丸药,置在他的唇边。
??猊烈又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冷了,还有袖中笼着淡淡的香气。
??不由得张嘴,将那微微发苦的丸药吞吃下去。
??李元悯能感觉得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冷酷少年微微的妥协,他嘴角不由浅笑,收起了药盒。
??余光一暗,看见对方将干草堆中的一个油纸包推给他,语气硬邦邦的。
??“拿去。”
??李元悯一愣,这是他给他带的吃食。
??都说他人畜相交的怪物,兽房的杂役们自然玩弄似得给他投喂畜类杂碎甚至泔水之类,从未当过个人。李元悯瞧着他捧着生肉撕扯的模样便心酸,便悄悄带些干粮来给他。
??“这些……”
??这些都是些干馍等物,虽不好吃,但顶饱且易于存放,他好几日才能过来一趟,自然只能带这些吃食,李元悯原以为他不喜欢,正待解释,突然意识到什么,心下微酸,只勉强笑道:“我吃得饱的,这些都是给你的。”
??他蹲了下来,将那油纸包重新藏入草堆下,心下酸楚愈盛,这样的孩子,如何会变成后来那个杀人如麻的人间魔王的呢?
??一边扒拉着干草,突然开口:
??“如果……”
??猊烈抬起头看着他,瞳仁漆黑。
??李元悯扯了扯嘴角:“没什么。”
??他理了理地上凌乱的干草:“我得走了。”
??其实也不必问他什么,自己不可能像上辈子那般放他独自出宫、为祸人间。眼下也只有另一条路了,李元悯垂下鸦羽似得眼眸,隐藏住所有内心的波动。
??一切,便等秋选那一天了。


第9章
  ??月色浮动,一丝阴云侵袭冰轮,夜风骤起,残破的窗纸窸窸窣窣一阵抖动。
??蓦地,冷风破窗而入,将陈旧的纱幔拂得四处晃动,床上,睡梦中的李元悯紧抓着被褥,额间冷汗四溢。
??恍惚间,李元悯掉进一片尸山血海里。
??入目一片血腥暗红,高低起伏的皆是头颅残肢堆就的小山,粘稠的血液聚集成河流,漫湿履底。
??空气中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
??远处,一只擎天巨兽嘶吼着,高高支起前足,瞬间踏碎了面前围攻的人群,扑哧一声,溅起半人高的血浪。
??撼动天地的震颤自足下传来,巨兽朝着他的方向步步前行。
??围攻之人源源不绝,前赴后继杀剿巨兽,誓死不罢休一般,然双方力量太过悬殊,那些人在巨兽面前不异于蝼蚁一般,顷刻间被踩为肉泥。
??“不……”李元悯仅能发出一声低弱的气音。
??他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巨兽愈来愈近,前行带来的巨大的血腥气浪将他吞没。
??他几乎无法站立,艰难地睁开双目,蓦地瞧见了那只巨兽浑身上下密密麻麻插满的箭矢,原来它身上的暗色皆是箭羽,一层填满了,无数的箭矢又插进缝隙中,一层又一层,源源不断。
??巨兽焦躁地朝天嘶吼,踏溅更多的血浪。
??厮杀无穷无尽。
??“不……”他哭喊。
??巨兽终于倒伏在了他的面前,如山高的身体压向了他,可李元悯奇异地却不感到害怕,只是伤心,莫名地伤心。
??一阵巨大的力量裹挟着他,圈进了一个暖和平静的天地,巨兽呜咽,口中鲜血涌出,漆黑的瞳仁半暗不明。
??李元悯走进了去,额头靠在它湿漉漉的鼻尖,泪流满面。
??“不怕了。”李元悯蹭着他,哽咽着,“……不怕了。”
??所有的杀戮声渐去,周围的血腥气如浓雾骤散,在这一番尸山血海中,李元悯与奄奄一息的巨兽依偎在一起。
??“不怕了。”
??李元悯低喃。
??便是梦里也能感到它身上热度。
??夜风渐渐平息,待冰轮越乌云而出,银色倾泻大地,西殿陷入一阵宁静。
??李元悯的眉头渐渐舒缓,一颗泪珠自眼尾滑落,慢慢干涸在乌黑的发丝中。
??***
??秋选那天是一个好天气,连下了三日的大雪霎止,天色放晴,皇城的上空碧蓝、万里无云,辽阔如平静无波的昙海。
??好些年以后的李元悯还会记得那一天。
??那是他命运的分歧,他做了一个与上辈子截然相反的决定,从此,命运开始逆转,只是那时的他并不知晓自己将去往何方,只惶恐着,坚持着。
??他像一个泥泞中前行的老耋,前途茫茫,然而毫无退路,身后是幽暗的深渊凝视着他,似乎随时等着将他吞没,他只有前行才能摆脱这份被凝视的恐惧。
??钟粹宫内,起迟了的王贵妃尚在内殿梳妆,三位皇子正于外殿候着。
??李元朗、李元悯坐于堂中下首,正座上的正是月余未曾露面的四皇子李元旭,他早已换上了隆重的蟒袍,正斜靠着枕撵,时不时往嘴里丢几颗茴香地豆,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他这些日一直被看管在偏殿熟读五家,早便关得烦了,昨儿傍晚王贵妃才解的他的禁,偏生今日还有场硬战,更是胡闹不得,念此他额上便突突突地发疼。
??漏刻上显示的时辰已是卯时正中,青荷率宫女们进来,添了第三回 茶。
??“母妃还未曾妥当?”李元旭颇有几分不耐。
??青荷福了福身子,道:“娘娘这些日本就觉寐失调,为了今日秋选,更是竭虑良多,到底是累了,今日起的是迟了。”
??李元朗听罢,似是感慨,叹道:“母妃着实辛苦了。”
??李元旭摆了摆手,满不在乎:“母妃到底是想太多,舅父已说了,司马忌那只老狐狸素来与左相大人不和,怎会让嫡子去当大皇兄的黄门侍郎,难不成还有比本殿下更好的选择?”
??李元朗笑著称是。
??余光扫了一眼身边的李元悯,对方依旧是那副没有人气儿的态势,他双手垂在身侧,低着下巴,一副任人鱼肉的模样——他理应如此,亦本当如此,可李元朗却是知道,这幅孱弱皮囊下绝不是这般。
??那日连廊所发生的一切已成为心间沉疴,叫他每每深夜思及,必难免心惊。
??可他说不出哪里不对。
??叫他更为忌惮的是,他居然短短数月便拿下了曾视他狗彘不若的王贵妃,这些日子以来,俨然成了钟粹宫的贵客,地位甚至隐隐有越他而上的苗头,叫他如何安枕。可他偏生不知这一切究竟如何发生的,更要紧的是——这贱妇子究竟意欲何为。
??他眼底浮着暗黑的浪涌,不动声色审视李元悯半晌,对方依旧没有丁点反应,如同僵化的木偶一般,静静坐在椅塌上。
??不由微微眯起眼睛,心下一番算计,遂旋过头去,朝着上首的李元旭温声一笑:
??“多日不见四弟,倒是清瘦不少,想必这些时日功课颇有进益。”
??不说还好,一说李元旭便烦恶地啧了一声。
??“二哥难不成不知我素来厌烦那些之乎者也,进益倒谈不上,只这几日可把本殿给折腾坏了。”似是勾起不愉快的记忆,李元旭眼中暗沉,带着几分怨毒,“曹纲那老匹夫最是迂腐固执,这几日就差没把我的皮给揭了一层,着实可气,偏生一时耐他不何——此仇不报非君子也,日后我定要教他明白得罪本皇子的下场!”
??若是知道李元旭的为人,便知此话定不是说说而已。
??李元悯恍惚一瞬,定了定身形,紧抓住扶手。
??赤虎军军师曹纲,如今不过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太学院学士,上一世的后来,性格刚烈的他因开罪四皇子,被贬至白身,后为猊烈所启,投效军营,二人一个骁勇无匹,一个能谋善断,端的是风云际会,赤虎军原不过边陲之地五千护城军,短短数年,便发展成一把颠覆天下的劈天剑。
??原来,一切皆是因果报应。
??李元朗自小跟着李元旭,对他的脾性一清二楚,自是顺着他的话道: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母妃爱子之心切切不假,也是瞧着那曹学士久负才子盛名,才特特请他教授,又怎会想到这厮又臭又硬的性子,这些日辛苦四弟了。”
??“母妃事事忧虑太过,倒来磋磨我了。”李元旭嗤之以鼻:“谁都知道父皇待我们钟粹宫一向另眼相待,岂有别的宫的好,大皇兄不过是有个好舅舅罢了,其他的又有什么可与本殿比,世人都有双好眼睛,怎会瞧不出来将来这天下……”
??顿了顿,他虽狂悖,也知有些话目前说不得,只轻哼一声,自信满满道:“好在过了今日,母妃便松快了。”
??“是啊,”李元朗目光幽深:“总算松快了。”
??侧着脸,看着李元悯,嘴角浮起似笑不笑的幅度:“你说是吧?”
??李元悯微微颔首:“是。”
??“哦?”李元旭斜睨了一眼下首坐着的人,上下扫了几眼,讥道:“何时咱们这位爷也出入钟粹宫了?”
??李元悯并不答话。
??却是李元朗接口道:“这些日子所幸有三殿下承欢膝下,倒是解了不少母妃的思儿之苦。”
??李元旭面上便有些不虞,昨日李元朗早已在他面前添油加醋说了不少,心里本就存了几分不快,别的人讨好钟粹宫不打紧,只眼前这贱妇子不行,不说他身份卑贱,便是那不祥之身看着也晦气,也不知母妃如何想的,竟着了他的道,便毫不客气开口。
??“三殿下?不过是个贱妇所生的不男不女的晦气东西,也配叫殿下?”
??这话便是背后说,也是大大的不妥,更何况当面,自是杀人无形。李元朗不再接话,只露出一个几不可见的笑容,斜蔑了一眼身边。
??然而对方没有半分恼,只木着一张脸坐在那里,如一块没有情感的石头。
??李元朗最是厌烦他这种模样,以前倒罢了,如今他愈是没反应,他愈想撕破他这层假惺惺的皮囊,正待想法子再激李元旭一番,内殿便有了动静,珠帘一掀,环佩叮咛,王朝鸾一身盛装自内殿缓步而出。


第10章
  ??“不得无礼!”
??王朝鸾恼怒低喝,冲得却是自己的亲生皇子李元旭。
??李元旭第一回 见母妃如此袒护他人,况且还是个无关轻重的卑贱之人,面子一时拉不下,正待回上两句,又见她面上凝重躁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到底不敢在这当口触母妃的逆鳞,只能按捺下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李元悯。
??王朝鸾深吸一口气,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李元朗,似笑非笑:“二殿下可当真挑拨得一手好本事。”
??李元朗心下一惊,忙拱手:“元朗不敢。”
??心下暗悔方才的挑拨举动,若私下倒算了,谅李元旭那蛮子只能由着自己摆布,只是在王朝鸾这等浸淫后宫十数年的高手面前,岂能瞧不出他那点心思。
??他本就是藏得极深,偏生叫他遇见那贱种便脑热失了分寸,也不知王朝鸾会否抓着此事不放,若是……
??呼吸一时重了几分,正想好措辞,王朝鸾已是旋身离去,教他一时插话不得,心下愈发忐忑不安,唯有垂手退到一侧。
??今日,王朝鸾打扮得尤为隆重,细微之处无一不精致,只她连日操劳,夜里又多梦,不免疲乏,她目下虽拿胭脂香粉精心修饰,还是看得出几许黑影,饶是青荷手巧,依旧掩饰不了其面上的疲色,眉间更是一缕觉寐不调的燥意。
??非她庸人自扰,这些日以来,她为填平浙西赈灾的银窟窿可算是焦头烂额,再加上秋选之事,几乎熬尽心血。
??可气镇北侯府那边仍守口如瓶,一丝风声也无,不说他们,大皇子那边亦是同样吃了闭门羹,仿佛这场天潢贵胄极其重视的秋选不关乎他司马忌一般。
??眼见两个皇子都渐渐长大了,有些事……不得不加快进程了,在争取镇北侯府这事上,虽大皇子并无占得先机,但谁叫人家有个好舅父,赵家左相赵构麾下门生众多,即便拉拢不得镇北侯府入幕,也控了几近一半的朝廷势力,这叫她如何安生。
??司马忌这只老狐狸究竟作何打算?
??她自是不信司马忌真心愿意当这个纯臣,只怕他想当,背后的镇北侯府阖族也不会令他如愿——哪个勋贵世家能够在党争中独善其身?历朝历代新皇更替,朝中势力皆是此消彼长,他不争,便是他人上位,百年世家,容不得淡泊。
??只如今再去猜度也毫无意义,待今日午时过后便见分晓了,好在司马忌与赵左相素来有隙,今日他们的胜算并非不大,只未到最后,不免还是忐忑,毕竟多年的宫闱经历教她明白一件事——任何东西落不到囊袋之前决不做数。
??心下伯虑愁眠,一早又见自己的亲儿如此愚钝,两三下便着了李元朗这般浅显的道,呆头愣脑当了人家的刀枪,偏生还什么都不知道,简直恼火,这李元朗……到底是长大了,心眼可是多了不止一丁半点。
??心下起了几分忌惮,只这会儿她自然不会寻他的难处,只想待今日事毕,再好好敲打敲打他,免得他忘了自己的本分!
??桩桩件件事情拢在一起,教她心火似焚,然王朝鸾自非凡人,当下倒是一力压制下来,拉着李元悯说些安慰之语,一边数落李元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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