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宁久违地躺在甘泉宫的大床上,居然还有几分怀念。
秦睢则一回来就被等候多时的三公叫走了,郁宁看他走时脸都是臭的,心里还有些暗爽。
年关将过,他们离开的这几天宫里也多了几分过年的氛围。
内务府忙前忙后,几乎将所有住了人的宫殿都送去红绸和花灯等一应用具。
甘泉宫自然也送来了不少新鲜玩意儿,正好等郁宁回来之后亲自吩咐布置。
郁宁自然是乐意之至。
秦睢忙着处理堆积的政务和那封密函,这几天几乎没来过。
郁宁乐得自在,亲自带着宫人们挂彩绸花灯,收拾了两天之后,又去向李鱼和小林子学剪纸。
小林子剪的不怎么好,李鱼却格外擅长,听他说入宫以前跟他娘学过几次,郁宁让他剪什么他都剪的惟妙惟肖。
一来二去郁宁也上了瘾,夜里就着油灯跟李鱼学,现在也能剪得很像了。
郁宁想起秦睢,还剪了只狐狸贴在软塌旁的窗纸上,想了想又揭下来。
“殿下剪的真好,怎么又揭下来了?”小林子好奇地问。
郁宁想起这狐狸代表的是谁,不禁抖了抖身子,心有余悸道:“我怕做噩梦。”
突然,小林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娘娘,过两天就到宫里一年一度放河灯的日子了。宫人们会去碧波湖里放叠好的河灯,写下祝愿,流向宫外。您要去吗?”
郁宁一愣:“不是只有宫人们去吗?”
“前几年是这样的。”李鱼微笑着补充:“陛下后宫尚无嫔妃,凑热闹的自然只有那些宫人们,今年便不同了。”
“是啊。”小林子道:“奴才听说先帝时不少后妃都来呢。她们思念家中亲人或悼念过世亲人,便以河灯寄托,十分灵验。”
他一番话说完,郁宁却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稍敛,垂眸道:“那我也去吧。”
说起来,过了年便是他娘的忌日了。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夜里郁宁去碧波湖旁看,果然见不少人在这放河灯。
水光盈盈,河边摆着长明灯,宫人们聚集在几处,将被叠成各式各样的河灯放进湖里,任由那纸灯从水边漂到湖里,最后被水淹没。
郁宁见状不禁好奇:“这灯都被水淹了,还可以许愿吗?”
小林子笑着解释:“殿下,被淹没才证明河神大人收到心愿呢。”
郁宁:“……也是。”
郁宁来时不欲声张,只跟小林子挑了处少有人来的地方将河灯放进去,又许了心愿。
那河灯是郁宁亲手叠的纸灯,又大又结实,里边放了张他写给母亲的信,还有张郁宁剪的最好的剪纸。
目送着河灯一路飘远,郁宁目光出神地望着那河灯,没一会儿,他默默扭头,望向身旁的小林子。
“你不是说河灯被淹没证明河神收到心愿吗?为什么我的灯都要飘出宫外了还没有被淹?”
“……”小林子硬着头皮回:“也许是河神大人在读殿下的信吧。”
郁宁愉快的又被说服了:“有道理。”
心诚则灵,只要他相信是存在的,那河灯里的心愿能不能传递给河神又有什么关系呢?
主仆俩放完河灯便回了甘泉宫,还没进宫门就看见有宫人在外迎着,说是陛下来了。
郁宁心头一跳:怎么这时候来了?
第18章 除夕宴
甘泉宫。
殿内灯火通明,郁宁不在,宫人们都是打好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伺候秦睢。
郁宁刚进内殿,就见秦睢倚在软塌上,拿着自己没看完的书看。
感觉他心情还算不错,郁宁松了口气。
将斗篷解下递给小林子,他连忙上前行礼:“见过陛下。”
秦睢抬眸看他:“回来了。”
“是……”郁宁一时摸不准他的态度,主动交代:“臣妾去放河灯了。”
秦睢翻过一页书:“是么?皇后许的什么愿望。”
郁宁信手拈来:“臣妾祈求大夏风调雨顺,百姓安康。还祈求陛下龙体安康,国运昌平……”
秦睢冷笑:“河神知道你这么多愿望,恐怕也吓的逃走了。”
“……”
郁宁想起自己那只怎么翻不了的纸船,一时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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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床,秦睢临上朝时才说明来意。
原来还有不到一月便是除夕夜了,届时宫里会举办除夕夜宴。往年这事是由内务府全权操办的,今年郁宁这个皇后在,一切自然由他来主持。
郁宁闻言一愣,连忙答应下来。
他心里算了算日子,发现确实快过年了,而且明天就是腊八节。
“不用求新,便是按照往年的规章也可以。”秦睢淡淡道:“不懂就去问王凌。”
王凌便是那位新上任的内务府总管。
“是。”郁宁答应一句,想起明天的日子又问他:“明日便是腊八节了,陛下明晚可要过来?”
现在问问,总比秦睢自己来了他还不知道的好。
秦睢:“皇后盛情邀请,朕便来吧。”
郁宁闻言一愣,目光落到秦睢身上:“其实也没有很想……”
“嗯?”秦睢撩起眼皮看他一眼。
郁宁出了一身冷汗:“不是很想……是非常想。如果可以,我希望陛下今晚也来。”
秦睢哼笑道:“那朕满足皇后心愿吧。”
“……”
腊八节当天,郁宁打算亲自给秦睢做碗腊八粥。
虽然一开始确实不是很想让秦睢来,可后来郁宁就不这么想了。
他何不趁这次机会求求秦睢,好让他见见家人呢?
宫妃无事不得召见家人,哪怕郁宁是皇后也一样。
思及此,郁宁准备得愈发认真。
不过他往常十七年都没做过饭,哪怕身旁有人帮忙,一时也有些手忙脚乱。
没办法,郁淮安一向奉行君子远庖厨的想法,哪怕沈氏天天嚎着家中难以为继请不起仆役,他也没让郁宁下过一次厨房。
花生、红豆、糯米、枸杞、腊肉等材料被洗净切好整整齐齐摆在案板上,郁宁心里默念了几遍御厨交代的细节,便将人都赶出去。
这种事还是自己亲自来比较有诚意,更何况他的手也不笨嘛。
然而郁宁的自信心很快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被消耗殆尽。
第一次,熬的粥糊了;第二次,米没熟;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郁宁手指烫了两个泡,最后还是认命地把御厨叫来,让对方手把手教自己。
有了御厨一步步地示范,郁宁总算做的有模有样了,起码卖相来看,跟对方做的差不多。
只是这开心没有维持多久,就在郁宁尝第一口时消失了。
为什么御厨手把手教的,自己却还是没对方做的好喝?
也不知是不是今天尝的次数太多,郁宁只觉得舌根发苦,估计是又糊了。
郁宁放下碗,皱着脸道:“算了,先这样吧。”
傍晚还要去雍和殿祭祀,他没多少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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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在腊八节这天祭祀祖先是传了几百年的规矩,用以祈祷丰收和吉祥。
而雍和殿是宫里专门用来祭祀祖先和神灵的。
沐浴之后,郁宁换好祭祀用的礼服,便同秦睢一起去雍和殿。
上香的时候秦睢瞥见郁宁手上的燎泡,难得问了一句:“皇后亲自熬了粥?”
郁宁藏了藏手:“没有……臣妾不会做。”
他不打算告诉秦睢了,做的这么难吃,很难保证对方不会因为吃了他的粥而发脾气。
这次的祭祀仪式并不复杂,不过半个时辰便好了,俩人出了雍和殿,一前一后上了辇,准备往甘泉宫去。
晚膳一如既往地丰盛,宫人们端上来两碗腊八粥,郁宁尝了口,不是自己做的,便也放下心。
哪知道秦睢只尝了一口,便放下了勺子。
他瞥了郁宁一眼,沉着脸问:“这粥谁做的?”
“回陛下,是臣妾宫里的厨子。”
郁宁不明就里,他尝着味道挺好的呀。
秦睢:“不用留了。”
郁宁吓得勺子掉进碗里,太监们也乌泱泱跪做一堆,小林子抬头看了眼郁宁,欲言又止郁宁本能觉得不对:“陛下,怎、怎么了?”
秦睢瞥他一眼,将碗递到他面前:“做的这么难吃,留下来做什么?”
郁宁更觉得不妙,颤巍巍盛起喝了一口,脸色也变了。
糊的!谁把他做的粥端给陛下了?
感受到郁宁的目光,一旁的小林子忙道:“殿下临走时没交代,奴才们就自作主张给陛下盛了殿下亲手做的粥……殿下做这粥做了一个下午,手还受伤了。”
郁宁:“……”
这么丢人的事就不用说出来了吧。
秦睢脸色稍霁:“朕就说宫里的厨子手艺怎么会烂到这个地步。”
“不过,”秦睢话音一转,又道:“既然是皇后亲手熬制,朕就勉为其难地尝一点吧。”
郁宁:“……臣妾真是不胜感激。”
只是这粥煮糊了,郁宁原本打算求秦睢的事也不好开口了。
他按捺下来,决定日后找个机会再说。
只是他没想到这机会已经在很久之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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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除夕宴向来办得很热闹,舞女们排了新的歌舞,还有江南的戏园子进京表演。
郁宁还想起了远在静岩山的温庆公主,问秦睢能不能也请她回来。
秦睢看他一眼:“你若觉得你请得动她,便去吧。”
郁宁:“……”
郁宁最后还是试着给温庆公主写了封信,派人快马加鞭寄去了。
好在温庆公主颇给面子,竟真的答应回来了。
除夕夜宴前她住在公主府,跟那个草原来的云郡主住在一起。
郁宁原本还有心拜访,想到那位郡主便也歇了心思。
除了温庆公主,郁宁看名单时还注意到了两个人——荣亲王的两个儿子。
郁宁想起大婚宴时并未看到两人,不禁好奇地问起了小林子。
“殿下竟不知吗?”小林子这才想起郁宁常年在外,于是解释道:“那景焕公子颇有道心,自幼便被前任国师收为徒弟,后来前任国师亡故,大夏没有设立新国师。只有景焕公子一直居住在雾隐山上的道观里,不问世事。”
郁宁不禁疑惑:“那荣亲王竟也舍得?”
小林子摇摇头:“国师在提出要把景焕公子带走时,他已被封为亲王府世子了,荣亲王本是不愿的,只是不知那国师说了什么,最后景焕公子主动要同他走,荣亲王也没有拦住。”
“再后来,荣亲王妃又生下小儿子,也就是现在的小世子秦景然。小世子自幼便极受太后喜欢,三岁不到便封了爵位,册为下一任世子。”
郁宁这才明白,心中不禁对那位景焕公子有些好奇。
跟在国师身边多年,该不会已经是个神棍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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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眨眼而过,除夕宴很快便到了。
这次仍在景致颇佳的闲月阁举行,郁宁跟秦睢最后才到,他懒得多说,便直接挥手让舞女们开始表演。
郁宁这次比新婚时从容了许多,甚至敢趁着众人欣赏歌舞的时候,目光偷偷往那位景焕公子身上瞟。
听小林子说了这么多,他自然还是好奇的。
座位是郁宁安排的,目光稍一在众人身上睃巡,他很快便找到了秦景焕的所在。
事实上,即使他没有安排座位,也很容易在人群中认出秦景焕。
无他,在场男子中,唯一能在容貌上与秦睢媲美的,也只有这个秦景焕了。
只是两者从气质到容貌都天差地别,堪称两个极端。
秦睢容貌精致昳丽,如同一副工笔细描的美人图,无处不精致,无处不俊美,加上他气质慵懒禁忌,更添了几分矛盾的吸引力;秦景焕则更像一副泼墨山水画,比起俊秀的五官,更出众的是他通身的气质,像月下仙人,像神庙菩萨,明明笑容亲和,却只让人觉得遥不可攀。
一个姣姣人间姝,一个遥遥天上仙。
郁宁一时竟有些出神,脑海里胡思乱想了半天,直至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朕与他比,谁更好看些?”
郁宁回神,目光望向身旁的秦睢,下意识道:“差……得多了。”
意识到这是道送命题,他连忙移开眼,摸摸鼻子道:“景焕公子虽然容貌出众,但仍比不得陛下。更何况陛下风采逼人,帝王之气十分威严,又岂是他可比的……”
郁宁一口气说了许多,秦睢也不反驳,笑眯眯听着,直到郁宁口干舌燥地停下,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朕有说是秦景焕么?”
郁宁:“……”
第19章 烟火
郁宁脸上笑容尴尬一瞬,哑然不知所措。
“行了,收收你那色眯眯的眼神吧。”秦睢懒洋洋举起酒,一饮而尽:“认清自己的身份。”
“……是。”郁宁乖巧地答,心里却别扭极了。
什么叫色迷迷?他这是正常欣赏好吗?
他又不喜欢男人,秦睢的语气怎么像在警告自己不要给他戴绿帽?
不过说起来,这位景焕公子倒是与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倒是真有几分道家人的出尘飘逸。
郁宁目光一转,又落到荣亲王另一边的小儿子身上,也就荣王府的世子——秦景然。
他如今才十四五岁,容貌尚且稚嫩,五官却像极了荣亲王,只是眉眼间骄纵之色浓郁,看了让人心生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