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玉膏放在一旁,郁宁正要上药,临了又停下,神情颇为顾虑:“陛下,这药膏不会与您吃下的丹丸相冲吧?”
秦睢看了眼那盒子,摇摇头:“尽管用便是。”
郁宁这才敢替他上药。
两人包扎好已接近天明,郁宁替秦睢穿好衣服,秦睢却不肯再穿那外袍。
郁宁看了眼手中的袍子,上面满是血污尘土,一股腥臭气,难怪秦睢不愿意穿。
他正要收起来,却听秦睢道:“烧了吧。”
“这不好吧。”郁宁犹豫:“初春天凉,夜里很冷的。况且这袍子洗一下就干净了。”
秦睢瞥他一眼,没再说话,似乎是默认了,郁宁也就顺势将衣服收起来。
一切收整完已经能见到洞口的光亮了,郁宁挨着秦睢眯了会,秦睢也没说什么,火光幽红,照亮这一方天地里相互依偎的两人。
天渐渐亮起来,附近林子不算茂密,阳光透过枝桠照到山洞口,露出外面的老虎尸体。
郁宁睡得并不安稳,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便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目光下意识扫过周围的环境,最后落到洞口的老虎尸体上。
原来秦睢只将它扔在洞口了。
郁宁坐在山洞里打量那只老虎,仍觉得心悸。
昨天一天遭遇的危险远超过他前十七年所遇到的,如今想来简直是一场噩梦。
可惜的是,梦醒来,他没在甘泉宫睡懒觉,而是在这破烂山洞里逃亡。
郁宁只觉心里烦乱,想了会就不再想了。
他回神,看那燃了一夜的火堆有熄灭的趋势,连忙起身,打算从外面再找些干树枝。
他刚一起身,同样没睡多久的秦睢也立即醒了,“你要去哪?”
“陛下醒了?”郁宁站在洞口,回身看他:“我……臣妾去捡些树枝。”
逆光下郁宁整个人都被圈在那团光晕里,看不清表情。
秦睢别过脸,低低“嗯”了一声,“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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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洞口,郁宁一眼就看见老虎尸体后的野猪。
这样两头巨兽在洞口摆着,一时看着还真有些吓人,只是这随便一只都有百斤重,郁宁抬不动,便绕开了。
在附近捡了一些树枝放在洞口,郁宁没立刻进去,探身往洞里喊:“陛下,您先歇着,臣妾去附近看看有没有水源。”
食物的问题是解决了,这么大的野猪,能吃很久。况且现在天冷,倒也能保存几天。
不过水源就成了大问题。
郁宁昨天下午到现在只喝了几口水,喉咙干的要冒烟。秦睢更是还受着伤,身上要是不清洗一下,伤口保不准会感染。
郁宁找了个方向,没敢往前走多远,附近找了一圈,没找到水,就回去了。
回来时洞口的老虎和野猪尸体都不见了,郁宁小心避开之前插在洞口的毒棍,看见洞穴里躺着的两只动物尸体,不由惊了一下。
虽然早有猜测,但他还是不敢相信秦睢居然独自将这两头野兽拖进来了。
还是在受了伤的情况下。
所以平常的懒散都是装的?
摇摇脑袋撇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郁宁坐下来,有些丧气道:“陛下……臣妾没找到水。下午臣妾再去找找,一定能找到的。”
“不急。”秦睢将手中烤好的肉递给他,“坐下。”
郁宁乖乖坐下,接过烤肉却只咬了一小口。
这肉没滋没味,又硬又柴,他吃一口都要嚼好久才能咽下去。
郁宁转移话题:“陛下,咱们就在这等侍卫们找来吗?”
秦睢反问他:“你怎知找来的是侍卫,还是穿着侍卫服的刺客?”
郁宁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讷讷问他:“那怎么办?”
“逃。”秦睢目光望向洞外:“翻过这座山,逃到山那头去。”
那些来救他的,救他们的,杀他的,杀他们的……除了亲近的暗卫,他谁也不相信。
“山洞不是久留之处。”秦睢垂眼拨弄着火堆,“今天休整一天,明天就出发。”
“这么快?”郁宁下意识反问,想起他话里的重点,忙又问他:“怎么还要翻山?陛下您还受着伤呢?不能找个地方先藏身么?”
就算秦睢现在不相信别人,可他那些暗卫们肯定也会找来的啊。
思及此,郁宁忙问:“贺烺呢?他素来跟在陛下身边的,这次没跟来吗?”
“他被朕派去做点事,最快一个月才回。”都到这个地步了,秦睢也没避着他,简单解释道:“从他收到朕失踪的消息,到赶来这里找,最快也要十二天。”
郁宁闻言一时也说不出话了。
仅凭他们两个人,秦睢还受着伤,既要避开杀手,还要在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里生活十二天,实在困难。
秦睢:“这座山头不算沧山最高的山头,山对面有村落,只要咱们费些力气爬过去,就可以好好休息。”
现在看来,翻过山是最好的选择了。
“好。”郁宁点头答应。
秦睢一个伤患都没怕,他更不能怕,更何况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山脚了,这山虽高,走走停停一天应该也能到。
事情商定之后,郁宁又逼着自己吃了点东西。
他体力本来就差,不吃点东西积攒力气,根本上不去。
“你留在这,把野猪肉切分成小块,挑一些装好。”
休息了一会儿,秦睢起身,拿起了郁宁的短刀和水袋,将匕首丢给他。
“陛下是要去哪儿?”郁宁看他要出去,忍不住问。
“找水。”
秦睢说完就出了山洞,临到洞口,他顿了顿,回身对郁宁道:“将洞口掩好,除了我谁也不要放进来。”
“好。”郁宁握紧了手里的匕首:“臣妾等陛下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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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猪皮极厚,好在那匕首削铁如泥,郁宁切起来也不费力。
野猪腹部的肉算是比较嫩的地方,郁宁一口气切了七八块,每块都有巴掌大,确定够他们两个吃四五天的,方才停手。
这肉放的时间再长也就不新鲜了,况且他们明天就要到山对面去,等找到村落,也就不用担心吃食的问题了。
眼看着快到正午,郁宁去洞口看了眼,见秦睢还没回,就去附近又捡了点树枝回来。
左右无事,郁宁靠在洞壁上假寐,不知不觉竟真的睡过去了。
只是这一觉依旧不怎么安稳,山洞幽冷,加上喉咙干疼,郁宁没睡一会儿就醒了。
迷迷蒙蒙睁开眼,郁宁愣了一会,才发现秦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
“陛下……找到水了么?”郁宁开口,声音嘶哑难听,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秦睢看他一眼,将水袋递到他眼前。
郁宁眸光一亮,瞬间清醒了,抱着水袋惊喜地看着他:“找到水了?你真厉害!”
秦睢:“……嗯。”
接过水袋,一口气喝了半袋,郁宁才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
他这才想起仔细询问秦睢,得知那水源离这里不远,郁宁十分心动。
“陛下……”郁宁小心请求:“臣妾夜里能去那漱洗一下么?”
看秦睢干净的脸就知道他擦洗过了,郁宁更觉得自己身上都要臭了。
秦睢下意识拒绝:“不行。”
虽然说那条河的位置不太显眼,如果有刺客在附近埋伏呢?
“求您。”郁宁不愿放弃,可怜兮兮地拽他的袖子。
默了一瞬,秦睢偏过脸:“水很凉,你要去现在去。”
夜里太暗,更是刺客埋伏的好时候。
郁宁原本暗淡的眸光又亮了。
“多谢陛下!”
等秦睢吃了点东西,俩人就出发了,临走时郁宁没忘了仔细将洞口掩好,还带了秦睢那件被血污弄脏的外袍。
一路跟着秦睢走了半个时辰,两人才到了河边。
这条河并不算宽阔,在山洞的东南方向,郁宁上午没往这边来。
郁宁不禁好奇:“陛下是怎么找到这边来的?”
秦睢瞟他一眼:“因为我有脑子。”
郁宁:“……”
好好一个人,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这条河隐于山林之间,平常罕有人至,河水不深,最多只没过腰,平常只有一些鸟兽在这里喝水,因此河水分外清澈。
现在应该是下午了,天上太阳正高,河水虽有些凉,但也还能忍受。
岸两旁树木稀疏,能藏人的地方不多,郁宁在中游位置找了处地方,洗了把脸,从清澈的水面里看见自己乌糟糟的模样,还是想洗一洗。
不过秦睢会不会不答应?
郁宁回头,看了眼旁边树下的秦睢,目光落到身旁的衣服上,“陛下要不先回去?臣妾想把您的外袍洗一下。”
“不用。”秦睢似是看出了他的真实意图,不耐烦地背过身:“你快点。”
之所以只是背过身,也是怕突然有人来,他离得远反而救应不及。
郁宁耳尖微红:“好……”
一直到脱掉衣服,郁宁也晕乎乎地没明白为什么秦睢要对自己一个男子为什么要如此避嫌。
更何况他们不是都成婚了吗?
不过这河水冰冷,也没时间让郁宁多想,匆匆冲洗一遍,便打算披着衣服上岸了。
好巧不巧,他刚穿好里衣,站在树下的秦睢便不耐烦地催促:“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马上!”郁宁扬声答,眼看着还有几步就要走到岸边了,郁宁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抹狐疑。
“陛下,臣妾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郁宁向后退了两步,仔细看岸上的衣服。
虽然斗篷也扔在那,但总感觉没这么高吧?
就好像……里边藏了一个人似的。
郁宁不知是不是自己疑神疑鬼,可他现在也不敢随便冒险了。
更何况他的预感从来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是以他觉得不对劲的第一时刻就叫岸上秦睢的名字。
“什么?”秦睢依旧没回头。
郁宁心里着急,声音镇定:“山洞里那只狼不是还在那儿?它的同伴会不会闻到味道来啊?”
什么狼?
“你傻了?”秦睢皱眉,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他一边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慢慢从树后走出来,一边回应郁宁。
“那只狼都死了,怎么可能还会招来同伴?除非……”
他猜出来了!
郁宁心中一喜:“除非什么?”
秦睢慢慢从树后现出身形,目光在岸上睃巡,最后顺着郁宁的指引落到那堆衣服上。
他眼神一凝,虽没看出什么破绽,却仍用力抛出手中的剑,长剑犹如一杆□□,直直朝那堆衣服上飞去。
“除非那些狼,是一早就埋伏好的。”
破空之声被秦睢的说话声掩盖,眼看着剑尖只差三寸便要插进那堆衣服里,正当此时,衣服下翻身飞出一个人。
郁宁这才看清他刚才究竟是怎么藏的。
原来他下半身被河水掩盖,上半身藏在那堆衣服里。
要是自己没看出不对,是不是过去就被那刺客杀了?
郁宁出了一身冷汗,眼看着秦睢冲过去要与那刺客纠缠,他连忙朝河对岸跑。
两人从岸上打到水里,那刺客对着秦睢却始终没有下死手,他一心要杀掉郁宁,手臂上的弓.弩上弦,正要找机会射杀不远处的郁宁,却是手还没提起来就被秦睢砍伤了。
颓势渐显,刺客动作慢了一步,下一刻就被迅而勇的剑势给穿破右胸。
秦睢将人钉在河里,却没直接杀了,反而是卸掉了他的下巴和手脚。
秦睢:“交代清楚一切,朕给你个痛快。”
说完,他轻轻扭动剑柄,任由剑身在刺客血肉里转动。
刺客,也就是左三,疼得快要昏死过去。
然而比起疼痛,他更好奇,明明是绝无错漏的计划,怎么就被发现了?
他算到两人会来找水,在这河边埋伏了将近两天,甚至第一次秦睢来这河边他都隐忍不发,可究竟是如何被发现的?
明明只差一点,他就能将人杀了。
“不要拖延。”秦睢拔.出剑,又一剑刺进去,穿透了左三的琵琶骨。
痛到极致,也就感受不到痛了,左三张嘴,试着坐起身,看着像是要交代,秦睢也就没再折磨他。
“我……”左三喉咙口发出呵呵声响,秦睢还没听清他说什么,就见他骤然爆发,直接用后脑勺去撞河里的石头!
一声闷响,那刺客没了生息,秦睢面无表情地拔出剑,也不吃惊他的举动。
总归最后都是要死的。
郁宁看了半天这边的动静,直到这刺客毙命,他才敢过来。
“陛下,他死了吗?”郁宁伸长了脑袋偷偷看,看见那一片水都染成血红色,连忙向后退了两步。
秦睢偏头看了郁宁一眼。
河水将他的脸色冻的发白,身上单薄的白色单衣也因为被水浸湿而变得透明。
阳光照在郁宁单薄白皙的身体上,肩脊线条都是清瘦的,偏生入冬来他吃的微微丰腴了一些,无一处皮肉不是柔软的,像最好的绸缎。
秦睢移开眼,手中剑一用力。又给刺客来了个对心穿。
郁宁被吓了一跳:“陛下这是做什么?难道他还没死透?”
秦睢低着头,“嗯”了一声。
“去穿衣服,检查有什么东西丢了没有。”
“……”
郁宁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