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的生死遭遇,加上这半年再宫中的所见所闻,郁宁早就不是刚进宫时那副局促的模样了。
因而遇到眼前的状况,他也没慌。
“你怎么说话呢!”村长还没开口,刚刚敲门的那个人就开口了,他只比邱树矮一点,同样身材健硕,向前一站,看着就不好惹。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罢了,这位大哥怎么还急了呢?”郁宁微微一笑,镇定自若,倒真把在场几人唬住了。
室内一时陷入安静。
“行了!大志,回去!说的什么话,不嫌丢人吗?”眼看着场面不受自己控制,刚刚还默不作声的村长此刻又站出来,敲了敲拐杖。
“不知这位公子……”
“姓沈。沈砚安。”郁宁点头致意。
“沈公子。”确定这个名字是陌生的,村长心中底气更足:“虽然不知道您和您那位朋友来这里有什么目的,但老朽还是劝你们打消这个念头。”
“旧塘村不欢迎外来者,更不欢迎来破坏村子的人。老朽言尽于此,限你们今天之内离开,否则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郁宁心一沉,嘴上却道:“我与兄弟借住大邱哥家,足不出户,不知又碍着村里人什么事呢?”
“更何况,我们只是借住几日便要离开,不知村长又是为何如此容不得人,竟连一晚也不让呆?”郁宁笑了一下,清亮的双眸里尽是镇静:“该不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怕我们兄弟撞见吧?”
“你!”村长面色微变,敲了敲手中的拐杖指着郁宁道:“血口喷人!”
“让你走是为了你好,老夫劝你不要不识抬举,别白白在这山野之地丢了性命!”
不等郁宁再说话,他转身,给周围人使了个眼色,道:“咱们走。”
话音刚落,主屋的大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邱树家门板显然不怎么结实,只一脚就摇摇晃晃的差点掉下来,屋里众人目光霎时都被这一声巨响吸引过去。
郁宁目光一喜,越过人群往门口走,正看见秦睢阴沉着一张脸往屋里走。
他手里提着那柄伴随两人一路的长剑,剑锋向下,锋锐之气却足以让在场人心生震慑。
这剑是沾过血的。
“刚刚。”秦睢抬眼,目光扫向众人,落在郁宁身上时顿了顿:“是谁说要让我们丢了性命?”
在场人目光无不惊惧,就连刚刚那个健硕汉子此时也哑口无言。
他赤手空拳,秦睢却拿着剑,想也知道不是出头的好时候。
“你你你!”村长握紧了手中的拐杖,又急又气:“你做什么!众目睽睽之下,你难道还要行凶杀人?”
“未尝不可。”秦睢微笑,与方才郁宁的笑容十分相似。
村长深吸口气,正犹豫之际,秦睢身后的邱树站了出来。
他看了眼雪娘,确保对方平安,又目带愤怒地看村长:“村长。不知道您清早来我家所为何事呢?何不挑我在的时候,欺负我家雪娘算什么?”
他一开口,虽是质问,却也给了村长一个台阶下,村长心里松了口气,沉着脸道:“我们来的时候碰巧你没在家,何至于就是欺负你家女人了?”
“再说,”他看了眼秦睢,语气不得已温和了些,“我们好言规劝,你们不领情,这就叫欺负了?”
“你若再说废话,我便让我手里这把剑尝尝血。”秦睢提着剑走进来,人群自给他让路。
他走到郁宁身前,低头看了他一眼,又将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不知为什么,郁宁觉得秦睢看自己的眼神有赞赏。
来不及等他细想,又听秦睢道:“况且,我们便是不走,又怎样?”
横的碰上更横的,这群人也就服软了。
那村长全然没了面对郁宁时的豪横,他低头叹了口气,眼神中却闪过一抹奸猾。
默了一瞬,他抬头,低声道:“实不相瞒,老朽也不是有心赶两位,实在是最近村里发生了太多事,让人不得不防备。”
郁宁下意识问:“什么事?”
“这要从两月前说起了。”村长道:“原本我们在这生活了几十年,什么事也没有。偏偏两月前,周围几个村子不约而同都得了一种怪病。几乎每隔几天都会有人家死人,找不出规律,更发现不了原因,常常早上人一醒,就发现身边人尸体已经凉了半节……”
“唉,不说了。”村长摇了摇头,对两人道:“我们之所以当这个恶人,也是为了两位的安全着想。你们若不信老朽所说,也尽可以问大邱。”
郁宁目光转向邱树,见对方冲自己点头,该是却有其事了。
不过这事确实有些蹊跷。
心里的疑惑暂时压下不提,郁宁跟身旁的秦睢对视一眼,又看向村长一伙,道:“这便不劳村长费心了。且不说我们暂住几天就要走,便是真碰上这样的怪病,也是生死有命,绝不会怪各位没有提醒。”
村长一愣,眸光微动,还要再说:“可……”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郁宁截住了他的话头:“各位请回吧。”
“……”
心中尚有顾虑,可看秦睢如同杀神一样站在郁宁身边,那村长便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告辞。”
“……”
送走村长一行人,郁宁立刻卸了身上端着的架子,他松了口气,下意识摇摇身旁秦睢的手:“你可算回来了……”
“有人通知了邱树,我们便回来了。”秦睢说完,顿了顿,摸摸郁宁的脑袋。
“做的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俺来了babe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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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又来
一群人坐下一番详谈,郁宁这才了解事情始末。
正如村长所说,这村里自两月前便有大批村民突然猝死,男女老少都有。
官府衙门也来调查过,仵作检查了尸体,一无所获。
那些死了的人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更没有中毒,只是在非常普通的一天里,突然就没了声息。
“外面那些人都说我们几个村受了诅咒,都不肯跟我们做生意了。”
邱树叹了口气:“之前我猎的那些皮货都好卖,现在都是价压到最低才卖的出去。”
本来以他的能力,家里不至于这么穷的。
“原来是这样……”郁宁这才真正明白事情缘由,心中也不禁担忧起来。
人对未知的事情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万一……万一他们也得了这样的怪病呢?
他下意识看向身旁的秦睢,却见对方依旧是那副俾倪不耐的模样,似乎根本没把这事放在眼里。
郁宁心中莫名安定下来。
管它呢,他又不是一个人。
“我们去山上。”秦睢收了剑,将郁宁那把短刀递给他:“若他们再来,你立刻就走,去山上找我,或者自己躲起来。”
“好。”郁宁点头答应。
不过这位村长该是被秦睢今日的声势忌惮,一整天都没再出现。
天刚擦黑,秦睢两人才回来了。
“雪娘!沈兄弟!快出来!”邱树声音听着喜滋滋的,郁宁眸光一亮,连忙起身跑出去。
刚推开屋门,就见邱树兴奋地拍着秦睢的肩膀,夸赞道:“宣兄弟的箭术真是太强了。”
秦睢任由邱树拍着自己的肩,倒也没有生气,淡漠着一张脸拎着手上的猎物。
郁宁兴奋地上前:“都猎了什么?”
“可不少呢!”一旁的邱树兴冲冲道:“两只獐子,四只花尾鸡,五六只兔子,我们去了河边,宣兄弟还射中了两只绿头鸭,一只雁!”
郁宁瞪大了眼,发出夸张的一声“哇”,“真厉害。”
“獐子太大,我们就近卖了,剩下的东西提回来,明天去镇上的早集卖!”邱树乐呵呵地将两只花尾鸡,还有一些野菌递给雪娘,吩咐道:“今晚熬个鸡汤,再随便做点。”
雪娘也是抿唇直笑,将东西提过来就进厨房了。
邱树去逗两个孩子了,郁宁跟在秦睢后边进了他们自己的屋。
郁宁偏头小声道:“陛下真厉害。”
秦睢想起院里晾的那些衣服,挑了挑眉:“你也不错,还会浣衣呢。”
“……”郁宁小声:“您这是在夸我吗?”
秦睢没听清:“什么?”
“臣妾是说,”郁宁当即换了口风:“臣妾做的这些远不及陛下。”
秦睢没再就着这个话题与郁宁纠缠,而是道:“明天我跟邱树去镇上看看,顺便买一些东西。”
郁宁有点心动:“臣妾能去吗?”
秦睢觑他一眼:“你去做什么?上赶着被抓?”
他一个人的容貌就够扎眼了,再带上郁宁,简直就是活靶子。
郁宁:“哦……”
“还有。”秦睢又道:“回宫之前,不要叫我陛下,也不要自称臣妾。”
“那我叫您什么?”郁宁试探着叫:“宣迟霄?迟霄还是宣哥?”
秦睢垂眼看他:“……随你。”
郁宁忍不住抹了把汗。
说是随他,他要是真敢随便,秦睢不得把他活剐了?
郁宁小声道:“那我就暂时叫您迟霄了。”
两人说了会花,郁宁想起村里的怪病,还问了秦睢:“您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秦睢冷声反问。
“哦……”郁宁想想也是,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太过依赖秦睢了。
他没再说话,又给秦睢换了药。
解开布条,郁宁弯身仔细看他的伤。
好在秦睢的伤口这两天看着好多了,郁宁看见新肉长出,总算松了口气,他将凝玉膏细细抹在秦睢的伤处,又给他换了新的缠布。
看了眼手里所剩无几的凝玉膏,郁宁不禁叹了口气:“药快没了。早知道应该多拿点的。”
秦睢:“有那么多早知道,我还会受伤?”
“况且,这药用料极珍贵,一年不过一盒,你上哪去多找点?以为这是随处可见的萝卜吗?”
郁宁:“……”
这毒怎么没抹到秦睢嘴上呢?不用把他毒死,毒哑就好。
说话间屋门响了,邱树的声音在外面传来:“宣兄弟,沈兄弟,吃饭了!”
“知道了。”郁宁连忙回,又看向一旁的秦睢:“陛……迟霄,走吧。”
“嗯。”秦睢起身,脚步却趔趄了一下。
“陛下,没事吧?”郁宁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的手臂。
“没事。”秦睢站稳,看着倒与平常没什么区别,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郁宁有心再问,看着秦睢不愿多说也就没再问了,只道:“您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俩人一起出了房门,这才发现晚饭是在院子里吃的。
圆桌周围有几个简陋的板凳,桌上有几道小菜,最中间是炖的软烂香浓的鸡汤。
邱树的两个孩子早早就坐在那看着一桌好菜流口水了,邱树坐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不让他们提前偷吃,桌子的上首位置还空着,显然是留给两人的。
郁宁还有些不好意思,秦睢却是神色自若地坐下。
他久居帝位,哪怕穿着粗布麻服,通身属于上位者的气势将他与常人区分开,而今天的村长也正是为他这股气势所慑。
一旁的邱树热情道:“来来来,两位兄弟今日好好尝一尝雪娘的手艺。”
郁宁低头道谢:“多谢大邱哥了。”
“都是兄弟,说这些做什么?”邱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对两人道:“你们今日交给雪娘的……她都告诉我了。要是往日,这钱说什么我们夫妻也不能要……可最近实在是……”
他话一顿,摇头叹道:“不说了。大恩不言谢,两位兄弟的恩情,我们一家都记在心上了。”
“大邱哥说这些做什么?”郁宁摆摆手道:“该是我们感谢你们一家,要不是你们,我们可就要无处可去了。”
邱树正要说话,雪娘就端着最后一道菜过来了,郁宁忙道:“不说这些了,吃饭吧。”
山肴野蔌自然不如皇宫里做的精细,可这已经是郁宁这些天来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了。
眼看着秦睢没吃多少,又想起他刚刚在屋里还差点晕倒,郁宁便将他的碗拿过来,盛了满满一勺鸡汤,又夹了几块细嫩的鸡肉,还贴心地将鸡皮扒了放自己碗里。
一连盛了三碗,秦睢面色不善地扔了勺子。
郁宁还没反应过来,又给秦睢夹了块肉:“迟霄,你怎么不吃啊?多吃点。”
秦睢凤眸盯着郁宁,俊脸阴沉:“你是在喂猪吗?”
“……”郁宁抬头,这才看见秦睢脸色不对。
他讪讪收回勺子,却忘了移开眼,心里话毫无防备地脱口而出:“这怎么连自己都骂呢?”
秦睢:“……”
眼看着秦睢要发飙,郁宁连忙将他的碗端走:“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当着外人的面,郁宁又认错认得这么干脆,秦睢一口气只得憋回去,愈发面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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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的集市比城池的早市还要早许多,加上旧塘村离镇上远,两人昨夜便商量着要早点走了。
第二天外面鸡叫声还没响,秦睢就已经起床了,他把郁宁从床上捞起来,硬是将人叫醒,冷着脸道:“替朕宽衣。”
郁宁眼皮打着架,意识根本没清醒:“不是说回宫前不露身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