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说话,魏泽的手便松了一些,转而亲了亲他有些湿润的眼睑,道:“你就是你,谁也不是。”
这话可真是触了他现下的逆鳞,他推拒着魏泽的胸口,拉开些许距离后,气结道:“鬼话连篇,我不过提了句黑雾你就冲我发脾气,那个知道黑雾的人是谁?他惹你不高兴了你就来我这儿发泄,你当我是你什么人!你倒是说说,刚才你问我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谁?”
魏泽沉着一张脸半天不吭声,可那圈着他的双臂手掌却依然沉稳有力,无论他怎么折腾都不让他从腿上下来。
他推拒了一阵,没把人推开,反倒被魏泽按着后背将两人又拉近了几分。到最后干脆将他如孩子一般抱着站起身,那拖着他屁股的手臂结实有力,引得他连连抽气。
他连忙像个猴子一样抱紧魏泽,红着脸说道:“你又要做什么?”他一个大男人被这么抱未免也太丢脸了!
魏泽走到床边坐下,忽然向后一倒躺在了床上。这般姿势,倒成了他在上。
还没等他有所反应,魏泽便拉过一旁的被褥将两人盖住,而后说道:“睡吧,别闹了。”
孔翔宇黑着张脸,真真是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胸口微微起伏,半抬起身,在侧头时发现魏泽已经睡着了。
黑暗中,那张脸上眉头紧锁,脸上还有好几道快好的伤。看着这些晒伤愣是把想骂的话给憋了回去。
他抬手往那伤口上摸了摸,忽然一阵心疼。说到底,魏泽受伤也是因为他。他只是,不想从魏泽嘴里,听到其他人的名字。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他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外头也早已经是日上三竿。
一簇阳光透光窗户缝照在了他身上,他顿时清醒了不少,拿起被褥便要去挡那白光。可在转头看时,发现床上只睡了他一人,魏泽不知道去了哪儿。往屋子里四下看了圈,也没寻着半点鬼影。
门外敲门的金宝见里面半天没动静,急道:“翔宇,你快去看看,宗大人又烧起来了。”
他赶忙翻身下床,一瘸一拐地去开门。
金宝愁眉苦脸道:“宗大人的身体越来越虚了,昨晚来来回回烧了三四次。我刚给他弄了白粥,没想到才吃两口又吐了,这可怎么办?”
孔翔宇皱眉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得赶紧回宁康。”
他把身上的纱布全撤了,许多地方的伤口还透着些血丝,不过这倒也不算什么大事。换回自己的衣服后,便去了宗彦秋的客房。
金宝见他走路姿势别扭,便忍不住问道:“翔宇,你这腿怎么了?”
孔翔宇一阵心虚,解释道:“脚扭了,没好透。”
“哦。”金宝茫然的点点头。
他查看了一下宗彦秋,发现情况比金宝说得还不乐观。这小子浑身发烫,两颊微红,满脸的病态,来万祈国不过短短几日,已经瘦了小半圈。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宗彦秋像现在这样。
他拿凉水替宗彦秋擦了擦脸,宗彦秋迷蒙着双眼,说道:“赵恒,我突然不想查了,我们回家好不好,我想回家了。”
“好,我们现在就回家。”
他一把背起宗彦秋放到来时的马车上,又回头去客栈找了圈魏泽,却始终没找到,也不知道这小子究竟去哪儿了。他一个受害的还没想着要躲起来,脸皮子未免也太薄了些。
见孔翔宇皱着眉头一个人从客栈里出来,金宝皱眉道:“魏大人呢?”
他摇摇头:“不管了,我给魏泽留了字条,等天黑了就会跟来。”
“哦。”
几人在这种时候出万祈国,无疑是难上加难。掌柜见他要退房,好说歹说地劝了半天,见他心意已决便也没再多留。只说若是出去了,在回头来店里便不开门迎人。
孔翔宇也没应声,放下两块玉佩便走。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马车到了万祈国国门,本以为会有官兵阻拦,可那门口空空如也竟没有任何人影。
抬头看去,天色阴沉沉的,好像一副快下雨的模样,这天色倒是让他想起昨天遇到万祈国少主的事。
这想法刚闪过脑海,马车后便传来一阵鬼哭狼嚎地惨叫。
赶忙掀开马车帘子向后看去,只见那马车之后的长街上白雾缭绕,偶尔有一道黑色身影在白雾中快速穿梭。
“魏泽!”他唤了一句,魏泽却没应他。
千刃白雾的刀光频频乍现,他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况,不过就那些惨叫以及偶尔崩裂炸响的残破声,大概也猜到是什么了。
一阵兵刃相交后,魏泽一身黑衣白面的从浓雾中出来,带着黑色手套的五指微微收拢,掌心处还残留了一丝白色粉末,也不知是哪个巫鬼的。
他赶忙从车里拿出白伞,跑到魏泽身侧替他撑着。满脸焦急地骂道:“大白天地就不能消停点,刚好的皮肉又伤了怎么办!”
魏泽从容地接过他手里的伞柄,道:“只有我不出现,这些东西才肯出来。”
周身的白雾渐渐退散,那金砖地面上躺着不少白色剪纸,只是那些剪纸如今碎成了渣,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
孔翔宇顿时软了脾气,问道:“你一直都跟着?”
“嗯。”魏泽道:“昨天我便出去寻过,不过这些东西好像知道我在,躲着不肯出来。”
自打那巫鬼被魏泽打散后,那阴沉着的天竟开始慢慢转暖,白光穿过阴云把金砖地面照得通亮。
孔翔宇没时间多问,赶忙把魏泽塞进车里。
好在之后便没在出现巫鬼。马车疾驰,出了万祈国的国门就感到了一阵寒冷,尤其是现下病着得宗彦秋,几乎浑身都在发颤。
金宝往面前吹了口白气,奇道:“这万祈国也挺怪的,不过一门之隔却是两个季节。”
孔翔宇皱着眉头往外看了看,外头的地面上有不少残余的积雪,而官道两边的枝杈上也湿漉漉地滴着雪水。
说道:“开春化雪,确实是比冬天要冷得多。”刚说完,便脸色一僵,赶忙又往外头看去,那光秃秃的枝杈上有些确实已经开始萌芽了。
不禁问道:“我们来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金宝道:“离过年还有两月,怎么了?”
孔翔宇心中微跳,一股不好的念头油然而生,于是又问道:“那我们在万祈国呆了几日?没记错的话,最多三日?”
金宝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孔翔宇满脸铁青地说道:“开春化雪,万物初生,这万祈国的三日,外头竟是过了三个月。”
所谓的借口封城只是演给他们看,让他们放松警惕。因为打从一开始,他们就走进了巫术所划分的地界了。
看着宗彦秋病态的脸,忽然有些憔悴地说道:“太子殿下,如今的你,正好十九。”
魏泽不自禁地捏紧了拳头,虽戴着面具却也能感受到那一股阴森的寒气。
路途颠簸几日总算赶到了宁康,整整三个月,也不知道如今的宁康怎么样了。孔翔宇架着马车,脸上被冻得通红。
忽然国门外的士兵官刀一拦,问道:“来者何人?”
孔翔宇顿时火冒三丈,这宁康里的兵爷可都是他的下属,如今看到他的模样竟还问他是谁?
于是没好气道:“我是谁?有眼睛不会看吗?”
“嘿?”那兵爷也没什么好脾气。“不报姓名还敢这般说话,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话音刚落,那兵爷的脖子上便落上了一柄利剑。孔翔宇沉着张脸,虽戴着银质面具却依然挡不住他的一身煞气。“你哪个营的,谁给你的胆这么跟本将军说话?”
那兵爷吓了一跳却也没后退,只是忽然转了个话头说道:“我当是谁呢,赵恒呗,不过如今已经不能再叫你赵将军了,大皇子三个月前就提了个新的将军上任。哦,对了。”
兵爷忽然向身后招了招手,顿时来了不少官兵,将他的马车围了个彻底,道:“大皇子有令,要是碰到了叛国贼赵恒,必须得抓了收监。”
孔翔宇显然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那些围着的官兵一个个面生得很,他倒确实没曾见过,也许是新提拔上来的。
顿时气结,抽回宝剑,抬起一脚踢在那说话的兵爷胸口。兵爷没什么防备,出手的又是血战沙场的将军,顿时口吐鲜血摔趴在了地上。
那些围着马车的官兵立马齐刷刷地抽出官刀对持。
孔翔宇气结,大声吼道:“马车里的是太子殿下,在拦着,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一听是太子,那些官兵便踌躇原地不敢上前了。
“都住手。”一道沉稳平和的声音将众人的僵持打断。
官兵们自觉地让开了条路,一名身穿戎装的男子骑着战马向马车缓缓而来。男子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英气凛然,不怒自威。
那先前被孔翔宇一脚踢吐血的官兵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对着马上的人拱手一拜道:“魏将军,是小的失职。”
“魏将军?”孔翔宇不禁细看,那被叫魏将军的人倒真有那么几分眼熟。他努力地回想着,脑子里忽然蹦出了一个人。
魏烈,一个他曾经在魏家祠堂里看到过画卷的人。当时匆匆一瞥,对于这个人的生平倒是没怎么细看,不过族谱上倒确实写着是位将军。只是竟不知,会是继赵恒之后的宁康国将军。
想不到,魏家的祖辈竟也是宁康人?那百年前的魏泽,难不成也是宁康人?
魏烈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提着缰绳无视了那名被踢吐血的士兵,穿过丛丛人群在孔翔宇面前停下,而后翻身下马,在他们面前站定。
孔翔宇正要提剑而上,便看那魏烈单膝跪地,对着马车内的宗彦秋说道:“参见太子殿下。”
宗彦秋躺在马车的一侧,魏泽坐在了马车的正中央。魏烈的这一拜虽隔着门帘,倒是扎扎实实的在对着自己的老祖宗拱手屈身。
宗彦秋自打到了宁康地界便觉得身体回转了不少,脑子也清爽了些。他被金宝扶着靠坐起身,对门帘外若隐若现地魏烈有气无力道:“开国门。”
魏烈应了声是,便转身吩咐道:“开国门。”
那被孔翔宇打了的兵爷急道:“可是,大皇子说……”
魏烈没回话,仅仅一个冷冽的眼神便让那兵爷闭了嘴。国门缓缓开启,孔翔宇这才驾着马车进宁康。
他心中升起一股憋闷,转眼不过三月,他竟已不再是宁康的将军。也不知那大皇子究竟做了什么,竟能让皇帝在他不在职期间贬了他的官,又或者根本不是皇帝下的旨。
宁康的街道两侧依旧是热闹非凡,人声鼎沸,一派祥和之态。百姓欢声笑语,与以往并未有什么不同。
只是当他驾着马车出现在大街上时,百姓们皆开始窃窃私语,甚至还有人以仇视的目光看着他。
不禁心下好奇,他不过出了趟国门,怎么再回来就成了这副景象。
魏烈骑着战马走在最前头,道路两边也有官兵护送。
啪!
“叛国贼!”
不知从哪儿丢来的一颗土豆,正好打在了孔翔宇的身上。土豆上还带着泥腥子,在他的衣衫上滚了一串掉在了地上。
侧头看去,街边都是些对他怒目而视的百姓。随后又不约而同地有更多的蔬菜砸向他,他在马车上站起身挥剑阻挡。
那一声声的叛国贼竟是将他骂得心肝俱颤,无言以对。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不在的三个月,宁康到底发生了什么?
马车内一阵躁动,应该是魏泽要出来。他赶忙抬手阻拦,说道:“别出来,不过是些烂叶子,伤不了我。”
而马车内的金宝也抓着魏泽的手,急道:“魏大人,你不能出手,这些都是凡人。”随后又对马车外的孔翔宇说道:“翔宇,你快进来,别在外面。”
孔翔宇看着两侧的百姓,心中感慨万千,可越是这种时候他便越是不想进去,好像只要躲起来了就显得他真是那叛国贼一样。
好在到了皇城脚下就没这么多百姓了,城门外大皇子早已等候多时。孔翔宇忽然脊背一凉,面色苍白。
倒不是因为兴师动众,而是那大皇子的身侧,竟站着无脸面具鬼。顿时心中暗恼,当初黑影出现在国库时他就该想到的。
他咬牙切齿地望着那道黑影,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给上两剑。
马车停下,魏烈站在马车下拱手道:“还请太子殿下下车。”
宗彦秋白着张脸没吭声,魏烈站在原地显得有些尴尬却也没敢有别的动作。
大皇子宗旭依旧是那副姿态,他走至马车旁挥退了魏烈。孔翔宇本来想拜一下,可一想这大皇子都做了什么,愣是没吭声。
宗旭站定后,严肃道:“太子殿下是对我新提拔的将军不满意?竟是要我亲自来请您下车。”
宗彦秋咳嗽一阵,撩开车帘,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那化雪的寒风一吹引得他又是一阵咳嗽,苍白的脸上几乎没什么血色。
宗彦秋微微一笑,道:“大哥。”
看到太子这般病态大皇子竟有些愣怔,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常态,他道:“我给你的袍子呢?为什么不穿?”
宗彦秋只是笑笑没回答。那袍子保了他一命后没多久便自燃了,不过这倒不用让他大哥知道。
他扶着马车边有些头晕,身形晃了晃便站在原地不动了。
见宗彦秋不说话,宗旭也没再多问,只是退后两步沉声道:“不过得了个风寒就这般弱不禁风,难道还要我扶你下车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