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沐浴更衣之类的,就不要跟着了。”
【第二章 】
长山府首府,栗城。
亓杨作为一名新鲜上任的长山府防守官,正在开辟出的营地中点兵。
“有会做木工活的吗?”
“有原来是铁匠的吗?”
“有原来做过烟花爆竹生意的吗?”
三个问题一扔下来,面前队列中排排站好的小兵们都面面相觑,回不过神。
这新鲜上任的防守官,画风怎么这么奇怪?
“问你们话呢!”林乐生咳嗽一声,作为亓杨的副官,相当兢兢业业地扮起了白脸,双眉一竖,不了解他的人乍一看,还真是颇有威仪。
营中小兵看着面前两员将领,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怒目横视,不禁都吓得咽了咽口水。
妈耶……真是不愧是亓大石将军亲卫队的精英,光是这气势就好生慑人!
一个两个的,渐渐有人举起了手来。
亓杨一双眼睛扫过,略微点了点头,冲林乐生说:“点一下名,带到后面去吧。我等会儿再同他们细细说明原因。”
原来自从有过那番奇特经历后,亓杨一直都对肥宅那儿看来的“导/弹”、“步/枪”等物心驰神往,可惜不知该如何下手操作,直到那天夸马游街,街边百姓点起串串鞭炮,他才在一瞬间醍醐灌顶。
对啊!这烟花炮仗炸响的模样,同那“纪录片”中的“热武器”不是十分相似吗?
越想越兴奋,第二日,亓杨便拿着自己画的简略图纸,敲开了亓大石将军的大门。
亓大石看着面前纸张上模样诡异的筒状物,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这东西,照你所说,确实颇有威力。”亓大石点点那个简易版本的火铳图样:“但是一,如何保证这武器不会在咱们自己人手中炸开?二,这东西装填起来速度不快,战场上瞬息万变,比人多耽搁一息功夫,便可能没了性命。”
说罢,亓大石摇摇头,简明扼要地总结道:“此为偏门小技,毕竟不比刀枪棍棒、兵法阵图,不是正道。”
亓杨微微垂下眼帘,对此般结果,内心早就有了预料。
毕竟,就算是他,在没有从肥宅那儿见到这般奇景之前,若是有人和自己说可以将节庆的鞭炮用于战场杀敌,他也一定会觉得那人必然是疯了。
亓大石将军已经年近五旬,如此年纪,还能大胆采用他的建议,给全军装上马镫,甚至有这个耐心坐下来好好听他描述一番热武器的威力,已经实属难得了。
不过亓杨哪里会轻易放弃,在见识过了热武器的威力后,他便早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在大夏引入此物,一旦大夏掌握了这些杀伤性武器,不要说是保卫国土,就算恢复失地,甚至向西征战,开疆扩土,在他眼里都没什么不可以!
“将军。您所说的两点,我都有办法解决。”亓杨沉吟片刻后回道:“避免在持铳人手中炸开,只需制造火铳的材质足够坚实即可,我已经托铁匠尝试出了一种新的锻钢法,锻出的钢剑韧性拔群,且刀劈、火烧均不会变形。至于说装弹速度不够快,我也有应对之策。”
一边说着,亓杨提起毛笔,在一张纸上画出了一个新的图样。
“首先,我们将火铳做成三眼,一次可以连续射出三枚弹丸。再者,我计划将三位火铳手分为一组,站在同一架战车上前进,三人轮流射击,轮流装弹,如此一来,战车之上只要有充足弹丸,便可源源不断地发动攻击。”
亓大石的目光随着亓杨手下毛笔笔尖的挪动,渐渐变得幽深起来。
室内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亓杨放下毛笔,此时宣纸上已经出现了一架形状诡异的战车,和寻常战车不同,这车前面竖起了一块挡板,用铁皮包裹,像是一面巨盾,盾后的位置刚好够站三名军士,挡板上有镂空的窗口,可以从容瞄准射击,车体的另外两边则装着传统战车也会有的长戟等物。
“嗬。”亓大石用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笑着摇摇头看向了亓杨:“了不得啊你这小脑袋瓜。”
“这东西叫什么?”
亓杨想了想自己的灵感来源,便老实道:“坦克?”
“坦克?那是何物?不知所云。”亓大石似乎对这个名字颇不满意:“不如便叫火车好了,火铳装在战车上,简明易懂。”
想到那“艾派德”里真正的“火车”,亓杨:……
“亓杨,”说到这儿,亓大石颇为郑重地将那张草图折了起来,塞回到了亓杨手里:“我虽依然不看好这东西,但是试想千年之前,也未曾有人能预料到如今将士们都能够骑马、乘车作战,这图给你,有什么需要的,不管是钱、人、粮,尽管直接汇报于我。”
这便是同意了!
亓杨瞬间大喜过望,连忙翻身便拜:“多谢将军!”
“啧,这么多礼数,都是和谢县令那酸儒学坏了。”亓大石笑着伸出手将面前的年轻人扶起,眼含鼓励,只觉得这小将实在是让人越看越顺眼:“既然有想法,就好好干,不要丢了我亓家军的脸面!”
“是!”
亓杨抱拳告退,心中也是激动万分——
我大夏军队振兴,或许便在此一举!
有了亓大石的支持,亓杨乍一上任,便雷厉风行地开始抽调人马进行火铳和战车的制作,只是长山府地处边界,能工巧匠不比繁华的江南地区那般多,从整个长山府驻军中,也只找到了不出二十名有过铁匠、木匠经验的将士,至于能制作烟花爆竹的,一个都没有。
亓杨微微皱起了眉头,回房取来了重新绘制的草图,乍一出门,便看到院子里杵着七八个布衣百姓,身上扛着竹箱。边上有两个小兵,模样普通得过目即忘,见到他从屋中出来,一抱拳,便快速说道:
“禀告千总,这些人都是附近州县中制作烟花爆竹的行家,听说千总在寻找手艺人,想来咱们营里试试。”
亓杨眼神诡异地从那些手艺人身上略过,发现他们身材都不太高,并不像是陇西这边的人,神色还有些战战兢兢的。
“你是哪里人?”他眯起双眼,瞬间威压外溢,冲着最中间的一个手艺人问道。
“回、回军爷的话。”那手艺人似乎让他给吓到了,抱紧了手中的竹箱子,可怜巴巴还带着点儿讨好的说道:“小的是……额……长山府人,家中三代经营烟花爆竹,勤快得很,希望军爷看得上小的这点儿手艺,给小的一口饭吃。”
亓杨听罢瞬间无语,片刻后才哭笑不得道:“厉害,你一个长山府人,怎么还能说一口吴越方言?”
手艺人哪里想到自己的口音无意间露出了马脚,瞬间吓得脸色发青,忍不住偷偷朝一边一个小兵看去,似乎在无声求助。
小兵眼睛直视前方,视若无睹,一张平凡的脸上正气凛然,看起来和自己手下成百上千的小兵没什么两样。
片刻之后,亓杨轻笑一声。
“好了,以后老实点,去后面营里报道吧。”
此话一出,面前几个手艺人心中的大石头才算落了地,赶紧擦掉脸颊上的冷汗,一溜烟地跑走了。
“慢着。”
正当那两个小兵也要离开之时,亓杨却忽然出声制止了他们,随后在他们心头丢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给你们主人报信的时候,帮我带个话。”
谢二和谢三对视一眼,瞳孔微震,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亓杨见状,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嘴角禁不住高高挑起,拍拍这二人的肩膀:“谢谢他的伤药,还有这些工匠,我这里没什么大事,你们有空的时候便回去帮帮他吧。”
【第三章 】
此时远在洛县的谢庭春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马甲已经掉了个一干二净。
他头戴乌纱,站在堂前,正等待这谢一从京城给他带回来的关于吏部任免的最新消息。
“主公。”谢一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二老爷来信了。”
随即低下头,奉上一封密信,再次一个闪身,身影消失在了公堂之中。
谢庭春微微攥紧了手指,深吸一口气后三下五除二拆掉了密信的封口,展开后飞速浏览了起来。
随着他眼神快速下移,谢庭春眼中的两撮小火苗慢慢黯淡了下去,又不死心地将那密信重新看了一遍,沉沉吁出一口气来,将密信置入瓷碗之中。
滚烫的茶水淹没了纸页,上面的墨迹瞬间变得模糊,只能隐约看到“宝方府同知之位”等几个小字。
谢庭春伸出一根手指一搅,纸片瞬间融成了絮状,上面的字迹再也无法辨认。
宝方府同知之位很好,他在心中默默想着,宝方地理位置险要,而且物产丰饶,偏偏人民不够开化,正是适合他这样的年轻官员一展拳脚的地方,且宝方知府和自己座师有旧,年近古稀,过不了三年,自己便可取而代之……到时候二十出头便可官升至正四品,怕是大夏历史上也从来未有过,距离京城的权力中心便又是更进一步。
而那长山府,地处边境,土地贫瘠,战乱频发,早年经历了几位颇能耐的知府,开荒播种,已经将能挖掘的潜能差不多挖干净了,而且现任的长山知府是个老油条,不好相与,到时候去了在他手下难免被穿小鞋……
然而默默数落了无数遍长山府的坏处之后,谢庭春绝望地发现,自己竟然还在不停地找着理由。
战乱频发,这不是正需要你的时候吗?农事并非你所长,长山府地处边境,不正是适合你鼓励商贸的尝试吗?长山知府虽然老油条,不过是个墙头草没主意的,只要收服了他,全长山的资源便可为你所用,至于能不能收服他——重活一世,你对自己难道没有信心吗?
虽说二叔已经有了消息,但是任免还未正式下来,总归有他可以活动的地方——对了,自家座师的妻弟,便是长山府通判出身,应当在那里还有些人脉……
正在谢庭春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该如何将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调任到长山府去的时候,谢一忽然又悄无声息地出现:“主公,二老爷追加了一封密信,就在刚刚托谢四八百里加急捎回来了。”
谢庭春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急切地展开新的信纸。
纸上只有一句话。
“侄:消息有误,大约还是长山府同知一缺。”
看到这一句话的时候,谢庭春浑身的筋骨一下子松了下来,整个人仿佛在心中放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再也站立不住,摇晃了一下,跌坐回了椅子中。
短短半个时辰,心情大起大落,谢庭春紧紧地盯着信纸上“长山府”三个字,微微眯起了眼睛。
长山府……嗬,你自己真的是因为想一展拳脚吗?
没有人能够给他解答,不过他自己心中的那个正确的答案已经浮出了水面。
什么晋升、什么抱负、什么可能的战争,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心神不宁,心有不甘,心中有鬼,心潮起伏,不过都是为了一人而已。
从生到死到浴血重生,他可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所有人,不论是神是佛,是爹是娘,是挚友还是仇敌,没有一个人是靠得住的。
世上本来就没有对与错,区别只是权力在谁的手里而已。
想要的,只有自己去抢,去拿,才能真正的捏到手心里。
谢庭春慢慢将手中的纸片撕成了碎屑,丢入了刚才的茶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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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戎国皇宫中,粘稠的血液顺着台阶淌下,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平时金碧辉煌,富贵华丽的宫殿宛如人间地狱,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皇位之上,曾经出现在洛县城下统帅大军的戎国太子正双目血红,手中紧紧攥着一柄宝剑,一身华贵的锦袍衣角被血液浸透,显得狼狈非常。
恶狠狠地瞪着面前殿门口的人,他咬牙切齿地嘶吼道:“赛凡,父皇尸骨未寒,你这是谋权篡位!你真的以为我死了,这皇位就能轮到你来坐吗?”
赛凡额前的宝石闪过一丝暗光,他嘴角上挑,背着手,颇有几分闲庭信步的架势,慢条斯理地环视了一圈血腥的大殿,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轮不轮得到我,也不会是你来说的算了,陛下。”
“你我相识多年,你觉得我做事会留下疏漏吗?”
赛凡意味深长地一笑,挥挥手,整个大殿四周的弓箭手齐齐上前一步,张弓搭箭,瞄准了前几日才刚刚登上皇位的新皇。
“不……不……!”曾经的太子,如今的戎国皇帝目眦欲裂,嘴角竟然溢出了丝丝血痕:“四弟五弟——赛凡,你这个畜生!那是你的兄弟!”
“是你的兄弟,不是我的。”赛凡不为所动:“你摸着心口问问自己,你们把我当过兄弟么?”
“嗬嗬嗬嗬嗬……”新皇低下头,爆发出一阵低沉嘶哑的笑声,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笑完后他忽然抬起头,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赛凡古井无波的脸,忽然爆发出一声诡异的嘶吼:“你会遭报应的!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说罢,他猛地抬起手来,下一秒,手中的长剑已经抹过了自己的脖子。
鲜血飞溅,为这场屠杀画上了一个突兀的休止符。
太子的身体重重跌下九重台阶,头上华贵的皇冠颠了两下,顺着台阶一级一级地滚落,缓缓停留在了赛凡的脚下,丝绸沾染了鲜血,不再鲜亮。
赛凡低头看了一眼,挑唇一笑,抬脚便从那华丽的皇冠上踩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