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能让它们逃出结界!
他加快速度,在林中飞奔,快到翠九湖时林中窜出很多野兽,原先闻到宪禾气味就会躲得老远的野兽,虎豹、野兔、山猪、野牛、鹿、山鸡,就连刺猬松鼠都像是在躲避什么一样没命地往北边跑。
宪禾躲闪着野兽汇成的洪流,逆流而上,为了躲避他速度明显放缓。突然身边一道银色身影如闪电般蹿过跑到他前面,雪豹灵力汇集在胸口,一声长啸,撼天动地,所有野兽惊吓中四散奔逃,生生辟出一条路来,帝鬼跑在前面,宪禾跟在他身后,知道他是在帮自己。
翠九湖近在眼前,九个平时如镜面一般平静的湖,现在湖水翻涌激荡,洪水般往岸边涌,人鱼族全部从水中出来,猩红着双眼抓捕奔逃的野兽,湖中心硕大的漩涡卷着水里的鱼虾往湖底沉去,每个漩涡的泡沫都被鲜血染成淡粉色。
翠九湖附近的妖都疯了似的四散开来或去追野兽或自相残杀。
“小狼!那边!”帝鬼叫道,宪禾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翠九湖附近多松柏,入冬也是一片墨绿,但最大的湖中湖心岛上却多了一株巨大的桃树,满树粉嫩的桃花在寒冬时节显得格外鲜艳娇艳,风一吹妖冶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入湖中,所到之处湖水犹如滚水般沸腾起来。
“这是什么?”翠九湖宪禾再熟悉不过,从没见过这株桃树。
“桃蹊柳陌!”帝鬼喃喃道。
林中跑出一个女孩子,提着水蓝色的薄衫裙子,拼命跑到湖边,看着沸腾的湖水,迟疑了一下,又想往回跑,突然一头山猪从林中窜出,呲着四根硕大的黄色獠牙,瞪着杀红的双眼,浓稠腥臭的口水顺着嘴角不停往下淌,右前蹄用力刨着地,作势欲往前冲。
“九姑娘!”宪禾喊道,人鱼妖族的族长在水中可以称霸,一旦上了岸,灵力就会减半。
山猪正是先前被白隐关在结界中的前山神,和其他疯了的妖一样,显然已经神智不清了,听见叫声就转过来,像是嗅到了金瞳旺盛的灵力,换了目标直直朝宪禾冲了过来。
宪禾无法与疯了的山猪妖正面对抗,正欲闪躲,山猪却被从侧面冲来的雪豹撞在侧腹,巨大的冲击力使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挣扎着想起来,过于庞大臃肿的身躯行动不便,雪豹爪子按在他头上,爪尖伸出刺入皮肉,怒道:“敢抢我的猎物?”
他心中升起不快,毫不犹豫地朝喉咙一口咬了下去,鲜血迸出,妖气和血腥味顿时弥漫开来。
高空中的鹘感受到大量濒死的妖气升腾,调转方向朝山猪俯冲而来。
帝鬼喊道:“小狼!你先走!我来对付它们!”
宪禾让九姑娘骑到他背上,往山巅方向跑去。
九姑娘伏在巨狼背上,小声抽泣。
宪禾问道:“九姑娘,究竟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刚才那只雪豹,他昨天在我湖里撒尿,我一生气晚上就上岸去了,早上想回去睡觉,刚走到岸边就发现湖里有很多花瓣,还有很多死鱼翻着肚皮,然后……然后我族里的人就冲了上来,我一害怕就往湖心岛跑,结果碰到前山神,他就跟疯了一样追着我……”
宪禾心里大概有数了,就是湖心岛那株诡异的桃树,桃花会让妖失心疯。
刚才听帝鬼的意思,好像知道桃树的来历,不管怎样,要先将结界补好,再想办法解决桃树的事。
百嫁山山巅鲜有妖出没,风卷着雪拍在身上刺骨的疼,积雪没过小腿。
宪禾整个人怔住了,近距离看结界裂口,像是天被劈开了一道血红的缝隙,滋滋地冒着红色的闪电。
刺耳尖啸传来,一只鹘从山下飞来冲向裂缝,想要钻出去。
雪豹飞奔而至,踏着一块巨岩跃起,凌空扑到它身上,两只巨兽从半空中跌落,摔在积雪上,卷在一起往山下滚去,撞上一块大石头停了下来,帝鬼摇摇晃晃站起来,一只脚掌按住鹘的骨翅,咬住它的脑袋一扯。
他吐掉嘴里硌牙的头骨,抬头看天:“小狼,你们山神都有补天的本事?”
宪禾唤出贴着他心脏的雪玉,本来通透的雪玉裂了一条缝,里面的絮流转不停犹如风起云涌。
他默念起白隐教他的心法,只念了一遍,雪玉猛地震动起来,天边的裂缝咔咔作响,倏然增大一倍,延伸到山脚下。
“你行不行啊!”帝鬼吓了一跳抱怨道,“怎么还越来越大了?”
宪禾没空跟他吵,以为自己背错了,静下心来集中精神又默念一遍。
结界裂缝不再变大,但三人还没来得及高兴,白润的雪玉突然变得通红,鲜红从裂缝处迅速蔓延,转瞬间铺满整个结界,将百嫁山笼罩在一片猩红中。
山下安静了一瞬,突然鬼哭狼嚎一片,朝这边冲过来。
帝鬼夺过雪玉,雪玉像一块烧得通红的炭。
某些回忆浮上他心头。
竟不是残花落吗?
难道是裴筝?
他来不及细想,身边的九姑娘水蓝色衫裙被突然生出的背鳍扎破,尖叫着往裂缝处跑去。
他窜到九姑娘身前,看到那双本来清透的眼眸充满血丝,朝帝鬼挥动尖利的爪子,但本能让她不敢真的靠近。
帝鬼大尾巴勒住她脖颈,九姑娘不停挣扎着,宪禾惊道:“帝鬼你要干什么?”
“杀了她,她已经疯了。”尾巴缓缓用力。
宪禾急道:“住手!”
帝鬼最烦这种妇人之仁,但他同时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小狼没有受影响?或许是因为金瞳,或许是因为他体内有白隐给的灵力……
他尝试着往九姑娘体内输入一些灵力,九姑娘眼中的血丝顿时退了下去,但随着纯净的灵力持续不断地输入,九姑娘明显变得更加痛苦,他赶紧停下,将人甩在雪地上。
“咳咳咳!”九姑娘清醒过来,衣衫褴褛蜷缩成一团。
“小狼,雪玉恐怕有问题,你随我去裂缝那里阻挡他们!”决不能再让群妖祸世的情况再重演!
一狼一豹从山巅飞奔而下,群妖像受了某种召唤一样争先恐后地往裂缝处跑去。宪禾远远地在妖群里看到了卫犽,大声叫道:“娘亲!娘亲!”
卫犽红着眼早已失了意识,根本认不出自己的儿子。
“小狼!别管你娘了,先去阻止它们出去!”眼看跑在前面的熊妖已经快到裂缝处了。
宪禾咬着牙往前狂奔,熊瞎子没有狼跑得快,被追上咬住后腿。
被拖住的熊妖愤怒暴起,回过身张嘴就咬,宪禾跳开,上肢伏地,后腿一蹬,扑到熊妖头上,咬住它的脸。
熊妖用力一甩,宪禾被甩出去老远,帝鬼紧接着扑上去一口咬住咽喉要害,熊妖挣扎几下便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学着点!”帝鬼朝宪禾喊道。
一狼一豹挡在数十尺宽的裂缝前,群妖冲至跟前,帝鬼怒哮一声,震天撼地,树叶簌簌被震落,群妖只停了一瞬,又没命地扑上来。
白光笼罩在帝鬼全身,那是与白山同脉的纯净灵力,他猛地抖了抖浑身的银白被毛,灵力扩散出去,跑在前面的妖顿时冷静下来。
但他体内有白屹尘下的禁制,能够使用的灵力有限,而妖数量众多,前仆后继涌来,他支撑不了多久。
“帝鬼!够了!”宪禾眼看着帝鬼身型逐渐缩小,摇摇晃晃还在苦苦支撑。
“不行!不能让他们出去!否则……”终于他灵力耗尽歪倒在地上,群妖冲了上来,宪禾呲着牙挡在帝鬼和裂缝前面。
眼看就要被群妖踏过撕咬,他突然被撞开老远,是卫犽和荒守,两只狼妖刚才奔在前面,被帝鬼的灵力救了。
荒守撞开了他,卫犽叼起缩成家猫大小的雪豹:“快走!”
“娘!我不能走!”宪禾想起对白隐发过的誓,若是百嫁山的妖跑出去为祸人间,那么整个百嫁山都会被白山灭掉,那就是他这个做山神的失职。
“保命要紧!”荒守怒道,“你死了谁把他们抓回来?”
宪禾眼看着群妖互相挤着推搡着钻出结界裂缝,却无能为力。
“小狼……”帝鬼醒来小声叫道,“去雁鸣城找白隐……告诉他是裴筝,雪玉是裴筝给的,他动了手脚!快去……”说完就昏了过去。
天阴阴沉沉,天麓城国师府,一小童从回廊慌慌张张跑过,撞到了端着茶盘的婢女。
“啊!小庄你干什么呢?小心点!让国师大人看见了又该说你了!”
“对不起雅姐姐……”小庄脚步不停,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跑过拐角不见了。
他气喘吁吁,跑到院门口,大门紧闭,裴筝不喜欢别人进入自己住的地方,即使是徒弟,有事也要得到允许方能入内。
小庄抓着叩门环用力叩门,大叫道:“师父!!不好了!!”
他内心紧张,放在平日里,这般没有教养、慌手慌脚的模样要是被裴筝看见了,肯定要罚他去面壁思过,但事出紧急,他顾不上这些,一个劲儿叩着门。
“师父!师父!您在吗!师父!”
突然门被从里面打开,裴筝身着白色粗布袍,手里拿着桃木手杖,兜帽阴影下看不清表情。
小庄急道:“师父!百嫁山那边……”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裴筝身后,院子正中,隐晦天色下,一株妖冶的桃树上缀满娇艳灿烂的桃花。
第44章 守城
雨雪云朝雁鸣城上空拢过来,李广山全副武装手握着剑站在城楼上,雨降了下来,雪还未来得及落地便被雨水融化,顺着城楼重檐屋顶流下来,一滴一滴汇成水柱。
换防的将士们全副武装手握长枪弓箭,列队小跑过去,在城墙上紧挨着站好。雨水打在头盔、铠甲上,滴滴答答地在地上,没有一个人动。
城内戒备了一整晚,百姓们惴惴不安,无心做买卖,平时热闹的花街此时安安静静,街上行人寥寥,商铺连门板都没有卸下来,干脆躲在自己的房子里不出来,怨杨柳从昨晚开始就没客人上门,冷冷清清,红灯笼被雨水浇熄,灰扑扑地挂在檐角。
白水支流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不知是哪家的孩子淘气,扔了一块石头下来,砸出一个蛛网般的冰窟窿,下面的水哗哗流着,奔向南边。
整个雁鸣城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下。
李广山身着银甲,臂弯里抱着头盔,脚踏积水大步走上城楼。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皱眉看着远方,辰时刚过,远方在雨幕中一片寂静。
自他得到戒备命令,连夜整军,整晚没敢合眼。
老李穿了许久没上身的铠甲,登上城楼。
“李叔,您怎么来了?”李广山问道。
“小将军还没消息吗?”老李满心担忧,在府里等不下去,便来了这里。
李广山摇摇头压低声音:“还没有小将军的消息,小稍小彤也没有消息……”
“秦阳上次来袭还是半年前,大将军带了五千人马一直把他们打回边境。”老李感慨道,但现在大将军被扣在天麓城回不来,小将军又去救小稍,城中无主帅……“只希望这次是虚惊一场……”
李广山从军十几年,一直在雁鸣城跟着大将军,所以熟悉秦阳国的套路,每次都是以取大将军性命为目的,他们也知道只要雷霆死了,那神宇就再也拿不出一个像样的主帅与之抗衡。
而此时大将军不在城内,消息封锁得再紧,时间长了也会有泄露的风险。只怕这次不只是虚惊……
他不敢说出口,阵前不能说晦气的话,于是附和道:“希望吧……”
突然一名神宇将士低伏在马背上出现在远处,在雨中急奔。
“李将军!是咱们的斥候!”前半夜派出去的几名斥候现在才回来,但愿不是坏消息。
随着斥候的接近,李广山发现不对劲,马上的人几乎趴在马背上,鲜红的血水顺着马鬃马腹往下滴!
一支箭划破雨幕嗖地扎进马脖子上,灰色的马顿时跌倒在地,马背上的人摔出去老远,倒在雁鸣城外官道上一动不动。
“李将军!看那边!”有人叫道。
雁鸣城外十里便是山,平缓的山地草甸延伸到地平线,原本翠绿一片的地方入冬便会变得荒芜。
此时枯黄的地平线突然镶了一条黑边。
“是秦阳军!!”
雨渐小,雪花成型飘飘洒洒,骑兵列队在前,黑色大军压境。
李广山眯起眼睛,心下震动,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军队,恐怕五万秦阳边境军已倾巢而出!
老李站在一旁骂道:“这他娘的是都来找死吗?!”
老李骂得有道理,秦阳边境五万大军驻守,而雁鸣城常年有五万神宇军和三千直属镇国大将军的精锐——迅霆军,其中五千神宇军与一千五百迅霆军在城外营盘,可以从后面包抄助攻。若是真打起来,雁鸣城固若金汤,粮草充足,攻难守易,可以说秦阳军根本不可能攻下雁鸣城。
但如此悬殊的情况,秦阳军仍旧倾巢而出意欲何为?难不成真是来找死?
现在大将军小将军都不在城内,想必秦阳是知晓的,所以想趁此机会来攻打雁鸣城,是活得不耐烦了想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如此大阵仗,必是秦阳国主授意,难道这只是先头部队,后面还有援军?
转瞬间李广山闹钟百转千回已考虑了诸多情况,他不敢轻敌,不管怎样,当务之急是守住雁鸣城。
黑色大军兵压城下,雪花簌簌,寒风凛冽,战马鼻子喷出热气,不安又兴奋地踏着泥泞不堪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