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焱问道:“我们若是出海,从哪里走好?”
任二哥道:“现在可不是出海的好时候,诡杰沧海叫这个名字并不是为了吓唬人,海上常有神风,传说还有能吞船的巨大妖兽,像我们这种靠海靠水吃饭的人家,都只敢去近海,或者顺白水逆流而上,捕鱼运货。春夏还好,冬日还没人敢去海上呢。我劝三位不如在佐洲找个好地方住一阵子,开了春再出海。”
白隐与小将军对视一眼说道:“我们有急事,任二哥只管告诉我们从哪里出海就好。”
任二哥见三人也不像是普通人,于是说道:“烈巍县有码头,往南还有几个镇子也有码头,这个时间只要肯出钱,都能买到船。但是最好是从烈巍县走,白水从那里入海,传说白水纯净,妖都不敢靠近,烈巍县这么久了也没见有妖来霍乱,所以三位要是出海,还是从烈巍县走的好。”
雷焱问道:“佐洲还有什么好玩的?”佐洲是爹娘相识的地方,二十几年前匪乱猖獗,雷霆曾在那里平乱数载,后来土匪水匪剿得差不多了,秦阳那边又开始有动作,他便撤兵专心驻守雁鸣城。
小将军甭说佐洲了,每年就是天麓城和雁鸣城两头跑,哪里都没去过。
双生子中的弟弟抢着说道:“佐洲好玩的地方太多了!那要看公子是想看人文还是想看风景,是想玩得文雅还是粗野了!”
任二哥捶了他脑袋一下,吼道:“当着公子们的面瞎说八道什么呢!去!换你哥哥来吃饭!”
弟弟捂着脑袋去了,雷焱更好奇了:“什么叫玩得文雅?粗野又是怎么玩?”
任二哥道:“公子别听他瞎说,什么文雅粗野的。”他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想卖弄一番的,“佐洲历史上出过匪乱,大将军平乱之后,土匪是没了,但是遗留下很多土匪销赃的黑市,以前是销赃,现在是什么都卖。二小子说的文雅就是看看景听听曲儿,粗野的就是这些拿不上台面的……”
水面上没有别的船只,他还是习惯地压低声音说道:“烈成县黑市、赌坊暗坊、勾栏遍地,天高皇帝远的,又是神宇国南部最大的水路枢纽,黑市上卖什么的都有,天南地北,你想买什么,去烈成县黑市没有买不到的!赌坊赌的也和别的地方不一样,而勾栏……”
他嘿嘿笑道:“我都是听人说的,我可没钱去,据说勾栏里玩法都和别的地方不同,都是刺激的!”
“这种事情还能怎么刺激?”厉净竹嗤之以鼻,他对这种事情没有兴趣。
白隐默默地喝茶,小将军想起雁鸣城的怨杨柳,他只去过一次,是去追鼠妖,碰到了刚刚下山来找他的白隐。他脸有点红道:“那还是文雅的玩法吧,这些我们都没有兴趣。”
白隐笑道:“我们去看看风景便好。”
别人听见这种事情,都会好奇,任二哥见三人似乎不为所动,有点失望,非得让三人刮目相看,于是继续说道:“三位公子都是风流倜傥仪表堂堂,看不上勾栏也正常,赌坊可以玩一玩,最普通的是赌钱,还有直接赌房子田地的,甚至赌命的都有,只要你敢赌,就有人陪你玩!黑市,烈成县黑市最有名,一定要去看看!它也叫鬼市,都是丑时开市,天亮就散了,我去过一次,真是什么都有,我还在黑市上见过卖鲛人的,若是鲛人鳞、鲛人泪也就罢了,虽然是极其少见的药材,但是也不是没见过。但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直接卖活的鲛人的,都给我看呆了,是真漂亮啊!”
他第一次见雷焱也看呆了,说道:“不过比不上这位公子就是了……”
雷焱把鱼骨吐掉一拍桌子站起来:“你说什么!?”
任二哥吓得一哆嗦,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贵人。
白隐忍笑拉着人坐下:“鲛人是很少见,任二哥可有看见卖家什么样子吗?”
任二哥回忆了一下:“没看清卖家的脸,鲛人一出来便被人高价买走了,我只记得,卖家穿了一袭白衣,带着大兜帽,据说经常出现在黑市。”
白隐点头,他猜此人应该就是陆长华,凡人是抓不到生活在深海中的鲛人的,而除了他、白冉和陆长华师叔,再没有别的白山弟子会在尘间,看来有必要去一趟烈成县黑市了。
入夜,天气晴好,夜空繁星点点,任二哥将船速降低,兄弟三人轮流掌舵值夜。
厉净竹抱着被子堵在船舱门口,与白隐互不相让。
“侯爷想要做什么?”白隐问道。
“今晚我要宿在这里,看着你们!免得、免得又被你们吵得睡不踏实。”
小将军脸一红说道:“侯爷,昨夜……确实是我们不对,侯爷想睡哪里都行,我们不会再胡闹了。”
白隐面色阴沉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既然雷焱开口了,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将门口让开。厉净竹抱着被子放在大通铺正中间,想了想脸红了一下,又挪到了旁边。
小将军倒是无所谓,行军打仗时经常和将士们同吃同睡,洗漱过便扑在床榻上:“我还没在船上睡过呢。”他抱着被子滚了滚,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睡着了。
白隐和厉净竹对视一眼,立刻各自飞奔过去抢地方,其实小将军睡在中间,他俩也只能一人一边。白隐躺下,手搭在雷焱腰间,护食似的瞪着厉净竹。
厉净竹躺下之后发现离小将军很近,近到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感觉到热乎乎的气息,他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
月光从船舱窗户照进来,他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但是躺都躺下了,再起来的话白隐那个王八蛋就得逞了,于是转了个身,背对着两人睡。
他闭上眼睛,好像有什么烤着自己的背心,小将军动一下,他就跟着慌一下,结果快到寅时也没睡着,瞪着眼睛一动不敢动地盯着松木的舱壁,年轮都让他数得一清二楚。
船速不快,水波轻摇,月色下的白水静谧安详,除了行船的水声和偶尔传来的猿啼鹤唳,没有别的声音。
突然甲板上传来喊叫,三人同时惊起。
雷焱听到甲板上双生子哥哥喊了一句:“水匪!”
随后“咚”的一声,似有人落了水。
第80章 水匪
不知什么时候三艘单桅小帆船跟在沙船旁边。任二哥跪在甲板上哭号:“好汉们饶了我们吧!饶命啊!”
双生子中的哥哥在水中扑腾,被几个水匪哈哈大笑着用桨压着,他抓着桨,就被捅进水里,水面上咕嘟咕嘟冒着泡。
“呦呵!还有人呐?”水匪头子见三人从船舱中出来,眼睛一亮,一看这三人的穿戴就知道是肥羊。
雷焱看了看情况,三艘船,十五六个人。
他打了个哈欠。
任二哥颤声问道:“我这二十多年没遇上过水匪了,几位大爷是哪路的啊?”
一个水匪道:“让你们死个明白,我们是洪潞帮的!”
水匪头子道:“诶!别这么喊打喊杀的,我们不干那杀人越货的勾当,你们三个自己跳下去,我就留你们一命!”
“这大冬天的跳下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让我们怎么活啊!”任二哥哭道。
水匪头子根本不理,他指着雷焱三人喊道:“把那三个给我绑起来!”
厉净竹手按在腾蛇剑柄上,别说三船匪徒,就算来三十船,也不是对手。
腾蛇刚拔出一半,就被旁边的人一把按回了剑鞘。
他惊诧地看着雷焱,小将军满脸的兴奋,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好!来来来!绑我绑我绑我!”
“……”一船的人都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只有白隐掩着嘴偷笑,阿焱自出发前就兴奋得很,之前驻守边关早起练兵,苦读兵书,行军打仗的生活太过无聊,他早就盼着能出来玩了。
没想到刚走了两天就遇上了水匪,小将军怕是要他们陪自己玩玩了。
虽然奇怪,但是水匪还是将三人绑了起来:“老大,怎么办?把他们也扔水里?”
任二哥和双生子为了保命已经跳进了冰冷的白水里了,哆哆嗦嗦地冒个头,想游去悬崖边上找路上去,又舍不得自己的沙船。
“扔什么扔!”水匪头子朝手下吼,转过来眨么着三角眼问道,“三位公子是哪里人啊?要去哪儿啊?”
“我们从天麓城来的,要去佐洲。”雷焱如实相告,装作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
“三位若是不介意,跟我们回去,我们好吃好住地伺候,等三位的家人拿银子来赎你们,怎么样?”
“行!”小将军痛快地答应,“你们要多少银子?”
水匪头子没见过这么上赶着的肉票,愣了一瞬,心想这哪里来的二愣子小少爷,怕是头一回出门吧!
他看三人一个绀色长袍黑色大氅,袖口领口都滚着金边,腰间佩剑,扭着脸强忍着不爽又无奈;一个白衣白色披风,事不关己似的微微笑着,被绑着也丝毫无损风度;说话的那个二愣子穿着玄色窄袖骑装,笑得极好看,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看三人相貌气度都不像普通百姓,应该是都城里不知江湖险恶的纨绔子弟,说不定是从家里逃出来结伴出游的。
他哼了一声:“我要五千两黄金!”这个数一出口,水匪们都激动起来,五千两黄金!够他们挥霍好几年了!他们结帮才几个月,就遇上这么大一单,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雷焱道:“我给你一万两黄金!把船还给船老大,我们三个跟你们走!”
白隐噗地笑了出来:“爹要是知道你这么大方,恐怕要追着你打。”
“你说给就能给啊?这一船货加上船,怎么也有几千两银子。人我要,船我也要,回头要不来金子,船也没了,我岂不亏得慌!”水匪头子精明得很。
白隐道:“这样,你们把船老大捞上来,给他们艘小船,让他们好去附近的镇子,我们跟你们走。”
水匪头子心情好,让人把三人捞上来,给了一艘小船,白隐手被绑在身后,表情很轻松地朝他们摆了摆。
任二哥上船把湿衣服脱下来,发现船里多个荷包,打开看里面有五千两银票,足够他再买一艘新船了。
“侯爷果然是东洲大陆上数一数二的财主啊……”白隐轻笑着开口道,“腰缠万贯,富甲天下,在下佩服。”
厉净竹反应了一下,摸了摸腰间,破口大骂:“白隐你个王八蛋!”
雷焱看过来问道:“怎么了?”
白隐淡笑:“没什么,侯爷做了件好事。”
“你们俩怎么老吵架?”
“可能是侯爷看我不顺眼吧……”白隐垂眸说道,语气中有一丝委屈,小将军瞪了一眼厉净竹。
靖兴侯有苦说不出,真想拆穿这个不要脸的真面目,胸口起伏半天才强忍住。
水匪驾船继续往东南,顺支流从山中一条幽暗狭窄的水路穿过去,柳暗花明间眼前出现一片开阔的水域,山间竟有这样一处隐蔽的场所,四面环山,只有一侧石壁上有个洞口能供船只进出。
天光从石壁最上面的开口漏进来,打在石壁和水面上,犹如一道冷白霜染。
三人都被套上了头套,摘下来时,雷焱感叹道:“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地方!真是别有洞天!”他很开心地站起来跑到船头去看。
他生得好看,唇红齿白的,笑得高兴的时候就像个无害的贵公子,随意跑动也没有水匪去制止,反而看他这么高兴都想给他介绍介绍。
厉净竹看他高兴,心情也跟着好起来,被白隐偷了银票的事就抛之脑后了,只要小将军高兴,甭说五千两,就是被白扔个五万两五十万两又能怎样!
白隐走过去,上下打量雷焱被麻绳绑住的身体,低声问道:“阿焱,这么绑着难受吗?”
雷焱道:“还好,这种绑法一挣就开了,跟没绑一样。”
白隐环顾四周,靠近他耳边道:“那下回我把你绑起来操如何?”
小将军脸腾地红了,想推开他,一不小心把绳子挣开了。众目睽睽之下有点尴尬,他想重新绑在自己手上,手忙脚乱间绳子全都散落在地上。
厉净竹站起身来道:“阿焱别绑了,反正也到了他们老巢了,干脆点吧!”他起身的瞬间绳子散开,转了转腕子,踱步到船舷旁,从一个目瞪口呆的水匪手里夺回自己的佩剑。
“你你你们!”水匪头子抽出短刀指着他们,其他水匪才反应过来。
白隐也松开绳子,看了看头顶的洞口说道:“天亮了,这里离烈成县应该还有一日的水程,倒是个好地方。”
他张开结界,搂住雷焱的腰,躲开水匪头子砍过来的刀,高声对厉净竹说道:“这里交给侯爷了,一会儿岸上见!”说着透明的结界带着两人往岸边飞去。
这条小支流流进山中形成一弯安静的湖泊,浅滩过去便是岸边,碎石滩呈月牙状,不大,但作为水匪的老巢倒是很适合。
岸上半人高的杂草丛生,还七扭八歪长着几株树,常年不见阳光,碎石和树干上满是脏兮兮的苔藓。
身后沙船上叮叮当当、扑通扑通、噫噫嗷嗷了一阵就安静下来。从草丛中又窜出几个人,举着刀朝两人袭来。
小将军斩马刀都没召出来,一招一个就都打昏了过去。
厉净竹提着水匪头子追过来,水匪头子嘴里叫着:“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有眼无珠!我不识泰山!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黄口小儿,落草为寇实属无奈!三位好汉放了我吧!”
白隐听这一套词觉得耳熟,问道:“洪潞帮?可是《洪潞英雄列传》的洪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