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桥问道:“为什么?”
“因为诡杰沧海中有鲛人有海王,还有数不清的海妖,太危险了!”女子有些烦躁地说道,语速变快了许多。
“可是,阿娘和姨姨不是都说过,大海会保护我们,海中的生灵也会保护我们的吗?”白桥圆圆的杏眼中闪过疑惑。
女子抱着她站起来,捏着她的鼻头说:“大海只会保护听话的好孩子!那些不听话的孩子就丢进海里去喂海王!小桥听不听话啊?嗯?”
女孩小手推着女子的手臂,瓮声瓮气说道:“阿娘放手,好疼疼!小桥听话!”
夕阳仅剩下余晖恋恋不舍。即使是被称为海上利器的神宇水军福船,在没有风的情况下也难以前行。
远处的海面鼓起一块,平滑圆润的巨大突起逐渐升高,海水从顶端剥皮般滑落,同时,围绕着突起四周的海面伸出数条红褐色触腕,海王眼睛盯着福船的方向。
一时间没有人敢动,都静静地看着这只庞然大物。
“它看见咱们了吗?”任柯小声问道,“刚逃过鲛人,又来这么个怪物!”
“闭嘴!”白桥怒道。
阿娘从小就教育她,无论是鱼虾海龟还是鲛人海妖,甚至是海底的珊瑚、海上的风浪,海中万物都要尊重,更何况是这海中之王。
任柯死里逃生,在船舱内被松了绑,现在被白桥低声呵斥也不敢再多言,怏怏地站在一旁。
海王过于庞大,像一座海中的小岛,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个方向。
过了半刻钟,海上起了风,虽然不大,但也能够使福船前行了,柏先生低声问道:“小姐,走吗?”
白桥点点头,吩咐道:“所有人都安静些,切勿惊扰了海王。”
纵帆在风的吹动下鼓动起来,白桥紧张地盯着海王,福船在海面上加速,船尾留下一道白浪。
海王红褐色的巨腕突然收了回去,沉到海面下,头部也缓慢地下沉。
白桥松了口气,看来它并不想为难他们,她心中默念:“海王大人,扰了您的清梦,请恕罪,我们回到沉天岛必定给您日夜焚香祝祷,请您老人家放我们走吧……”
海王在她默念中慢慢沉到海中。
风变得更大,帆都鼓了起来,船速加快,海风拂面,白桥心情很好,朝着白隐道:“白公子,照这个速度,明日傍晚应该就能道沉天岛了。”
船尾的众人都看向她,少女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小将军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有些不爽地问道:“为何单单和白隐说?”
白桥性情直爽,既然认定了,便没什么好隐瞒的,娇笑说道:“自然是因为白隐哥哥最厉害,有他在就不怕遇到危险了!”她下了决心,眼中的爱慕的光都挡不住了。
陆长华又着急又想看热闹,矛盾得很,他时刻准备着拦着暴躁的小猴子,免得他一吃起醋来伤到小桥。
可不成想小猴子根本没跳脚,皮笑肉不笑道:“白隐哥哥?哈哈,白隐哥哥确实’厉害’,不仅救了整船的人,还顺便赢得了姑娘的心呢……”
他斜眼看着白隐,白隐心头一跳,刚想说什么,旁边厉净竹接话道:“白公子灵力浑厚,又一表人才,属实厉害,难怪得小桥姑娘青眼,在下佩服!”
小将军从白隐身边走了过去。
白隐狠狠剜了一眼厉净竹,追上雷焱,拉住他的手臂道:“阿焱,你别听他们胡言乱语的……”
“这是什么?”两人刚走到船舷,就听见船尾任柯大叫道:“来、来、来了!来了!追上来了!!”
两人互视一眼,顾不上闹别扭,跃过围栏跳上舵台。
白桥面色惨白指着船尾方向,远处水面被劈开似的,浪往两面涌去,有什么东西在急速接近。
再离船尾不足一里的位置却消失不见了,一船的人都不敢掉以轻心,分散在船舷首尾往下看。
夕阳沉了下去,漫天星辰期待已久的夜幕降临。夜晚的海面更加深邃,只有弦月的光照下,柔和清冷的霜月是无法照透海面,海水如同蓝黑色的扎染水,变得厚重,失去了清透。
船无法停下,在冬夜寒风的驱使下,继续往东南前行。
小将军站在望斗里,星辰落入大海,点点星光仿佛将大海点亮,他喊道:“船尾!”
众人朝船尾望去,一片星海璀璨夺目,梦幻间正在往船这边冲过来!
星海铺满船底,停了下来,众人不敢出声,这如梦如幻的景象却让所有人起了一身白毛汗。
突然疾行的福船轻微地颠了一下,随后整艘船都被托起。
众人惊呼连连,雷焱在望斗中惊讶地看见,船四周有巨大的触腕伸了上来,每一条红褐色的触腕上都闪着奇怪的星光,布满白色的吸盘,足足有半条船那么粗。
“是海王!”白桥叫道,“都抓稳了!”
触腕像是在搜寻什么东西一样,将顶端灵巧地伸到甲板上。海王巨大的头和眼睛在船舷边,像是要一口吞掉福船一般。
“白隐小心!”雷焱叫道,他看到两条触腕从前后两个方向向白隐袭来,白隐以灵力网阻挡,触腕接触到他的灵力时,犹豫了一瞬便走开了。但当他收起灵力,触腕像是有意识般又转了回来,其他的六条也朝他胸口冲去。
浓夜中刀光一闪,斩断了两条触腕的顶端,八条触腕瞬间收了回去,被斩断的一小截也足有船舱门那么粗,在地上不停扭动。
白桥道:“你伤了他他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快走!”
船底的星光全灭了,又陷入一片漆黑,过于安静和漆黑,危险仿佛都隐藏在这黑色的迷雾之后。
任柯一直站在船尾,他看见海王不见了,就想着趁机跑回船舱去,刚松开紧抓着船绳的手,便被一股力量甩上半空中,他下落的瞬间看见整条船都被甩上了空中,船尾朝上,船头朝下往海面上砸去。
他惊恐地闭上眼睛,本以为摔在船上或是直接掉进海里,小命休矣,但没想到跌进一片白光之中。
白隐在被抛起的瞬间将船笼罩住,福船在掉进海里时才没有粉身碎骨。
海王生气了,八条触腕将白光中的福船捏住一甩,船飞了出去,稳稳落在海面上。
“快走!快走!”白桥叫道。
海王潜入海中,紧追了上来。
灵力猛然射出,将海王附近的海域冻结起来,海王被寒冰卡在中间,触腕挣扎,寒冰顿时四分五裂。
白隐如法炮制,将海王与福船之间的海域全部冻结起来,这样虽然困不住它,但好歹能减缓它的速度。
海王被限制住,似乎在暴怒的边缘,如履平地般直接撞破寒冰冲了过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白桥好像听见了一声哨声,哨音犹如从远古穿透时空而来。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突然海面涌动起来,海底似乎在躁动。
“这是什么?”
“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多!”众人惊恐万分,身后是暴怒的海王,这边又来了这么多奇怪的东西。
只有白桥眼泪瞬间滚了出来。
数十条巨鲸从船底游过,朝着海王冲了过去,海王被鲸鱼围了起来,鲸鱼不似寒冰可以撞破,它们是活的,会躲闪会合作,有的咬住海王触腕,有的挡在它身前,海王竟一时间动弹不得。
福船被几条巨鲸推着往前冲了一段,接上了大风的驱动,继续往东南前行。
海王是诡杰沧海之王,它似乎不忍伤害海中的生灵,并没有杀掉那些阻挡它的巨鲸,它停了下来,触腕伸在海面之上。
“怨魔……”声音低沉如深海海水流进无底的海沟,白桥似乎听见它说了一句什么,还未细想又听它说了一遍,“怨魔!”
福船继续前行,海王没有再追上来。夜空深沉,到子夜便有了云,遮盖着住了漫天星辰和银月,海和天都是黑的,仿佛除了这艘船上的烛火便没有其他光亮。
雪垣射出的光朝向东南方,白桥问道:“白隐哥哥,方才海王要抓你,你可知为何?”
白隐从怀中掏出鎏金香囊,借着雪垣的光亮,能看到里面粉色的桃花花瓣处微卷,隐隐有了衰败的迹象。
白桥惊呼:“赤金瞳!”
第97章 沉天
旭日初升,橙黄日光照在福船船头位置,一夜的冰寒之后,竟有了一丝炙烤的感觉,夜幕伴随着鲸歌远去。
大风将海面吹起层层青白色的褶皱,福船踏着波涛,朝着朝霞的方向行驶,远处的巨鲸保驾护航般并行左右,时不时浮到水面,喷出的水柱映出彩虹。
不知何时空中有海鸟盘旋,白桥指着白色的弯嘴海鸟道:“有海鸟就说明离岛屿不远了!”
她语气兴奋又期待,一年没有回沉天岛,她很想阿娘。而今年,她不仅完成了任务,还找到了赤金瞳!
这是二十多年前跟着白晚姨姨一起失踪的沉天族圣物。
雷焱问道:“岛屿?难道不是沉天岛吗?”
白桥解释道:“这附近有很多海岛,沉天岛是其中最大的岛屿。这些岛屿不是一直不动的,我每年回来位置都会有变化。雪垣可以幻化出很多分身,我手里这个就是岛上的本体幻化出来的,它与本体相呼应,为我们指引方向。”
她眼神总是追随着白隐,雷焱心里很复杂,一方面觉得自己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跟个姑娘一般见识,强忍着不让自己在意,另一方面又不爽到极点,压着火没地方发。
白桥和九姑娘不一样,九姑娘是妖,她是人。
况且在翠九湖找寻狼妖王时,他和白隐还没有在一起,所以玩笑的话还能说出口。但是现在两人已经定了终身也有了夫妻之实,突然冒出一个爱慕者来,即使知道白隐不会喜欢她,心里也像扎了根刺一样别扭。
他正自己闹着别扭,就听白隐叫道:“柏姑娘……”
白桥打断他说道:“白隐哥哥,其实我也姓白,我叫白桥,小桥流水的桥。”
既然是白薇那一脉的后裔,姓白也没什么奇怪的,白隐点头道:“白姑娘,赤金瞳究竟是什么?”
白桥道:“赤金瞳是第一任圣女炼化的神器,怨魔一直被关在里面。上一任圣女从岛上离开时将赤金瞳和怨魔也一起带走了,我们找了二十多年都没有找到……说起来也奇怪,怎么会在你们手里?”
白隐与雷焱对视一眼,白桥口中的上一任圣女便是雷焱的娘亲雷皖,也就是陆长华口中的白晚。
白隐避重就轻回道:“机缘巧合罢了。”
白桥知道他对谁都很冷清疏离,并不在意他敷衍的回答。
她对白隐没什么隐瞒的,满心欢喜说道:“若是阿娘和长老们知道赤金瞳找了回来,必定会开心。”到时若是她向阿娘求赐婚,阿娘肯定会准许。
雷焱问道:“上一任圣女是什么样的人?”
白桥皱了皱眉道:“上一任圣女白晚,是阿娘的堂姐,凡继任圣女的都有第一任圣女的血统,白晚她是直系血脉,她逃走后,重任便压在阿娘身上,阿娘是旁系,这么多年来一直被长老们看不起。但是他们找了白晚十多年也没有找到,后来让我在皓宛阁的时候也到处打听,但这么多年来她就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对了,你们在哪里找到的赤金瞳?有没有见过一个貌美女子?长得……长得……说起来,她走的时候我还小,完全不记得她的长相了……”
雷焱问道:“她为何要从岛上离开?”
白桥冷哼一声:“阿娘说她从小就想离开,长老们说她太叛逆,我觉得是因为陆长华!要不为什么她走了,陆长华就跟着要走?哼!”
陆长华走过来,他听见了白桥的话,说道
:“小桥,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你我都不能强求。”
白桥看见他就不爽,怒道:“都是你!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阿娘伤心了多久!都说东洲大陆上的男子都是见异思迁朝秦暮楚的混账,我以前还天真地以为你是有苦衷的,在皓宛阁这么久,我算是看清了,男人不是爱赌钱就是爱狎妓,前几日来皓宛阁说要让爱妻复活的男子,一听说要用自己的命换,吓得屁滚尿流!说什么真爱,都是放屁!”
陆长华道:“小桥,我对你阿娘是真心的……我走也确实是有苦衷的……”
白桥吼道:“有什么苦衷能比我阿娘还重要!”
陆长华看了眼白隐,他和裴筝一样,都不过是白屹尘放置的一颗棋子,在必要的时刻发挥作用,有些事情不能说出口,起码不能现在说出来。但是被小桥这么误会,平日里舌灿莲花的他急得汗都冒了出来,半天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白桥见他不说话,将船舵交给柏先生,冷笑一声往船头走去。
白隐和雷焱追上去,白桥站在船舷,被海风一吹冷静了下来,转过来笑道:“抱歉白隐哥哥、雷公子,我说的都是气话,我知道你们和那些男子不同……”
雷焱挑眉问道:“你为何叫他白隐哥哥,不叫我哥哥?”
白隐皱眉看着他,心中奇怪,这人又在搞什么鬼,为什么要让白桥叫他哥哥?
小将军又问道:“你说上一任圣女二十多年前走的,那时候你已经好几岁了,那岂不是比我俩都大?还叫哥哥?”真不要脸!他心里气鼓鼓地想着。
白桥哼道:“我乐意叫他哥哥!大几岁又能怎样?我们岛上的男子……”
她还没说完,就听厉净竹站在望斗里喊道:“那边是沉天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