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等过两天安顿好,我让白望来接孩子们去山上。”白桥笑着接过来,一一谢过。
“桥小姐,这是今年带回来的欲嗣吗?”一位老妇拄着拐杖走到雷焱面前,“真是俊啊!”
雷焱等人被一群人围住评头论足,小将军正欲发作,白桥说道:“是,但是这几个都是进献给圣女大人的,你们不要看了!”
众人对圣女顶礼膜拜,不敢造次,纷纷行礼低首往后退去。
“这不是陆公子吗?好久不见了!得有二十几年了吧?没想到你还活着!”有人认出陆长华来。
“……”
陆长华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二十几年前在沉天岛,经常下山来闲逛,整个镇子他都转遍了,几乎没有人不认识这个活泼的欲嗣。后来他实在无聊,把整座沉天岛都跑了好几遍,岛上哪只蚊子在哪儿生了孑孓恨不得都一清二楚。
他走得突然,岛上的人都以为他惹怒了圣女被活祭或喂鱼了。
夜幕降临,挨家挨户都点上了油灯,临街的门口都插上了火把,将整条主街都照得灯火通明,白桥带着几人继续往山上走。
“岛上民风很淳朴……”厉净竹开口道,他注意到鸡鸭虽有棚舍,但都是满街跑的。方才路过的集市,大家都是以物易物,并没有见到任何黄白之物。而且所有民居都没有院子,大门也都不上锁。
白桥骄傲道:“那是自然,我沉天岛上的居民都是世代居住于此,除了圣女一脉之外,其余的人都是附近的岛民后裔。诡杰沧海生存困难,不会种田饲牧,是初代圣女降临,教会他们这些,才改善了他们的生活,后来这些人的祖先就来到沉天岛定居了。大家都是心地善良之人,有什么都可以共享,可不像你们东洲人,人心隔肚皮!自私自利!”
她说完看了一眼白隐,表情很奇怪。
从镇子穿过去,有一座石头垒起来的牌坊,石板路在牌坊前分开两条岔路,一条继续上山,一条往西,消失在密林。
小将军指着幽深的松林问道:“往那边是什么地方?”
几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一直蹦蹦跳跳地跟着他们,一个女孩说道:“那边可不能去哦!”
“有什么不能去的?”另一个女孩争道。
“你去当然可以,他们是男子,不能去!”
其他女孩点头:“对对对!男子不能去那边!去了……去了就会死!”
说着一队白衣女子举着火把从镇子上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白望:“桥小姐!”
白桥停下来,朝一个女子行礼:“潞长老。”
白潞白裙垂地,微微颔首:“桥小姐。”
小女孩们似乎有些怕这位语气冷漠面似冰霜的长老,吐了吐舌头往山下镇子跑去。
白潞目光巡视一圈,在雷焱脸上停留了一下,像是在权衡什么,盯着雷焱的眼睛,嘴中却喝道:“陆长华!你还有脸回来!”
陆长华本来躲在厉净竹身后,突然被点到,拽着厉净竹后背的手抖了一下,慢悠悠地伸出头来:“潞长老,好久不见了……”
白潞道:“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丢进鲨池!”
“是!”白望带人将几人围了起来。
陆长华窜到白桥身后,他之前被这个女人整得很惨,见到她就头疼紧张。
白桥叹口气道:“潞长老,这个人是我阿娘的人,怎么处置也该由我阿娘做主吧?”
白潞道:“陆长华这个人诡计多端,作为你阿娘的欲嗣还敢去勾搭前任圣女。”她手掌中寒光一闪,火把晃动间已闪身到白桥身侧,长刺指着陆长华。
陆长华面色冷静地看着她,手抓着她的手腕,长刺堪堪停在离他胸口不到一寸的位置。
白潞冷哼一声:“陆长华,你以为这里是白山,是东洲大陆吗?白山的灵力在这里没有用,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还不束手就擒?!”
陆长华捏着她的手腕:“潞长老,我束手就擒你就能放我一条生路吗?还不是要把我扔进鲨池里喂鱼?不过话说回来了,我之前在这里这么久,你每次见到我都说要拿我喂鱼,我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我看你根本也没想过要我的命吧?”
白潞奋力挣开他的手,白桥挡在两人中间,白潞怒道:“桥小姐你是铁了心要护着他了?你别忘了,他走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你!你哭了那么久……”
“住口!”白桥吼道。
白潞和其他白衣女子都是一愣,白潞说道:“桥小姐这是在和我说话吗?”
白桥眼神漂移,不敢看她的眼睛,低下头说道:“潞长老,小桥错了,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还请潞长老莫怪。”
白潞看了眼她身体两侧紧握的双拳,知道她心有不甘,轻声笑道:“桥小姐哪里的话,您是圣女之女,若是前任圣女找不回来,您就是下一任圣女,我哪里敢怪罪您啊……”
白望担心地看着白桥,她和白桥关系亲近,情同姐妹,白桥因为是旁系,虽然地位远高于岛民,但她阿娘和她始终不是继承圣女之位的最佳人选,自从前任圣女白晚出走,她就没少受白潞和几位长老的白眼。
山风吹动树林,使闷热的天气有了一丝凉爽。想到白隐就站在一旁,白桥莫名有了底气,攥着拳头朗声说道:“潞长老既然知道我阿娘是圣女,就不该越俎代庖,无论陆长华之前犯过什么样的罪,能给他定罪惩罚他的只有圣女大人,潞长老难不成是觊觎圣女大人的欲嗣?还是干脆想当这个圣女?”
一顶大帽子扣在白潞头顶上,所有人都盯着她看,她自然不会为了区区一个陆长华背上这么大的罪名,反手收起长刺,垂眸道:“白潞不敢。陆长华居心叵测,白潞只是担心此人回到岛上另有图谋。”
白桥道:“陆长华我会交给圣女大人定夺,此事不劳潞长老费心了。”
白潞抬起头来,盯着白桥的双眼,两人谁都没有退让,半晌她才说道:“走!”
白衣女子跟在白潞身后顺着另一条路往密林方向走去。
白望经过白桥身边时停下来,捏捏她的手,低声说道:“桥小姐,你真棒!”
她朝柏乔眨眨眼,白桥紧绷着的身体才放松下来,忍不住笑了。
几人等白潞走进密林,才继续往山上走。陆长华道:“这女人,愈发的凶狠了,以前就动不动要责罚我,要不是阿晚和阿晴护着我,我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这次还好有小桥护着我,谢谢小桥!”他凑过去,跟白桥走在一起。
听他同时提到阿娘和姨姨的名字,白桥气不打一出来:“护着你?我不是护你!我是为了让我阿娘亲手把你剁成肉泥出这口恶气!”
“小桥……”
陆长华还想说什么,被白桥打断:“我不想听你说话,有什么话你跟我阿娘说!”
“啊……小白隐阿焱小竹子,我后悔了!”
“师父后悔什么?”厉净竹其实大概看出来,白桥虽然总是对陆长华恶语相向,但是在关键时刻还是护着他的。
“我后悔回到这里啊……你说万一阿晴气还没消,一刀把我剁了,那我还不如躲在东洲不回来呢……”
白桥在前面听见了:“哼!我就知道,世间男子没一个好东西!什么山盟海誓有个屁用!连当面道歉的勇气都没有,还算什么男人!”
厉净竹笑道:“师父,你不是说要回来问师娘什么问题吗?”
所有人都知道陆长华那些后悔的话只是说说罢了,若不是真想回来,也不会这么多年一直在海上漂泊寻找,更不会费劲心思地想进入皓宛阁了。
山下镇子的热闹喧嚣逐渐远去,山中尽是苍劲的松柏,除了柏先生手中的火把,便只剩月光和星光,风在林中穿行,只给人一种悠远宁静的感觉。
山道尽头已经可以看到巍峨的山门。
白隐甚至觉得这里比白山更多了一份神秘。
陆长华还没有回答,就看到从山道上走下一个人,身着月白拖地长裙,身披素白的水雾轻纱,青丝用一把木簪挽在脑后,婷婷袅袅宛若谪仙。
“阿娘!”白桥奔上前去,扑进女子怀中。
白晴抱住她,看见陆长华的一瞬间愣住了,然后飞快地将簪子扯下来塞进了袖子里。
第100章 神殿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人世间最难得的不是富贵显赫的家世,也不是轰轰烈烈的爱情,而是能与挚爱之人相守一生,不因阴差阳错命运弄人而悔恨终身。
我们之间就是如此,自从你在海上救了奄奄一息的我,将我带回沉天岛。我醒来便暗自发誓要好好报答你的恩情,知道了沉天岛欲嗣的事情,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太好了,我可以以身相许呢”。
让我一个男子能有这样的想法,阿晴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为何还要三番两次与其他欲嗣眉来眼去?
我是带着目的来的沉天岛,可我也是真心爱你的!我知道你也喜欢我,否则也不会在其他女子靠近我跟我说话时脸色就变了。
我一开始不明白登岛的男人为何这么快就会陷入爱河,不再思乡。他们并不是因为可以和岛上这么多女子媾和,还不必被人诟病,才死心塌地地留在沉天岛上。
他们是因为……
陆长华在看见白晴的一瞬间,脑子里飞沙走石天崩地裂,每天在脑子里过好几遍,想说给白晴听的话,愣是像卡在石头缝里的猴子,揭不开封印便跳不出来。
白桥撒娇地搂着白晴的腰:“阿娘,你是特意来接我的吗?”
白晴稳住心神,像是没看见陆长华一样,淡定开口:“是,你们过了潟湖我就知道了,做完晚课才下山来迎你。”
“这几位是新来的欲嗣?不必带上山了,让老木带下去吧……”
白桥急道:“阿娘!”她有些羞赧,在白晴耳边说了几句。
白晴笑道:“难得有你看上的男子,娘担心了这么多年,生怕你将来孤苦无依,留不下后嗣受长老们的白眼……行!你看上的就带回去,今晚就住在山上吧。赐婚的事,阿娘信得过你的眼光,明日跟长老们说了,择个良辰吉日便让你们成亲。说起来是哪一位得了我们小桥的青睐?”
她的目光挨个扫过去,停留在雷焱脸上,笑容僵住,表情瞬间变得震惊不已。
“你!”她奔过去抓着雷焱的手臂,激动问道:“白晚姐姐是你什么人?”
雷焱直言不讳道:“她是我娘。”
白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她是你娘?”她急着问道,“那她人呢?”说着就往人群里找。
雷焱垂首道:“我娘她已经过世了……”
白晴骤然停住,转过来颤声道:“过世?”她像是在想这两个字的意思,半晌才不愿理解似的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也是……都过去二十六年了……她若还活着,肯定会回来,她说她会回来的……”
白晴低着头,语气中的悲伤无法掩饰,白桥走过去扶着她的颤抖不已的肩头:“阿娘……”
白晴深深吐纳,随后拍了拍她的手,只是片刻的失态,便又恢复成了刚才下山时惊鸿一瞥的优雅圣洁的女子。
她眼角泛红,缓缓说道:“让诸位见笑了,请随我上山。”她深深地看着雷焱,“还请几位今夜在山上神殿过夜,我有些话想问这位公子。”
雷焱与白隐对视一眼,点头道:“那就打扰圣女大人了。”
白晴白裙曳地,缓步往山上走去。陆长华不敢跟得太近,跟在厉净竹后面,刚想迈步,便被人拦住了。
他无奈道:“老木……”
老木哼了一声:“陆公子请随小人来。”
他跟着圣女大人和桥小姐很多年了,看表情知道圣女大人此时肯定是不想见到这个男人的。
陆长华被他站在上一节台阶上挡着,想过也过不去。
厉净竹走过来,刚想开口,陆长华说道:“小竹子,没事,为师跟他去山下住。”
“我跟你一起。”厉净竹回头看了一眼小将军,但他更放心不下陆长华,毕竟师父在沉天岛上是众矢之的,于是跟着他们往山下走去。
上山的路由砖石垒成,崎岖不平,经年踩踏,石阶中间变得平滑光润,野草顽强地从石缝中钻出来。不似白山的山路每日都有外门弟子打扫,每一级都是规整干净的,而这里更多的是自然和古朴的感觉。
山路两边便是杂草丛生的深林,松柏间有低矮的花树丛,夜风一吹暗香浮动,是海岛特有的清新味道。
小将军想到娘亲,心情不免有些低落,白隐戳戳他的手臂,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嗯?”雷焱不解地盯着他的手心。
那里突然凭空出现一朵缅栀子,花瓣洁白,花心是淡黄色的,五片肉肉的花瓣交错绽开,开得正艳。
在雁鸣城外蝴蝶妖罗华的鲜花暖棚中,白隐也曾摘了一朵花给他,他还嫌娘们儿气气的,但现在这朵像鸡子一般的可爱小花莫名就让他一扫阴霾。
他刚想拿,就被一只手抢先一步夺走。
“你干什么?”雷焱盯着白桥手中的缅栀子,伸手就要去抢回来。
他没想着硬夺,只是伸手过去。打起来白桥不是他的对手,况且鲜花娇嫩,抢怕是要弄坏了。
白桥却躲闪开来,将那朵花别在耳后,映得人更加娇俏可爱:“白隐哥哥,这样好看吗?这缅栀子是送给心上人的花,它没有花蕊,所以又叫’不花心’,意思是赠花和收花的人都不能再花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