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平平,但对付寻常百姓足够了。
几个百姓手里拿着锄头,砍刀,斧子,怀揣着对夜修罗的恨意,带着平静已被魔教碾得七零八落的绝望,高高扬起手臂,落下的却是自己的头颅。郁迟就这么看着,他能听见关州百姓泣血的骂声,用生命为代价将他永远钉成罪人。
是他杀了慕容寻,将关州变成这幅模样,也是他带领着魔教将关州百姓的幸福生活彻底掀翻。
青喙心底直颤,尽力稳着自己的手不让他也跟着一起颤抖。青喙不知道郁迟现在正在想什么,他试着去看郁迟,看见郁迟稳稳坐着,一瞬不转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他想过吗?他因为私仇杀了慕容寻,现在会变成这样。
这一切好像都是因为郁迟,若慕容寻尚且在世,关州绝不会有天残教的一席之地,关州百姓不会经历家破人亡,亲手将自己的女儿送去魔教。
在打斗声中夹杂了一声细微的响动,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郁迟却对这一声很是熟悉。
他立时站起身来,右手抓住椅背,直接将红木椅朝前方上空扔去,紧接着一声爆炸声炸在空中,火光冲天,烧出来一片红。火光之下却还不是结束,几颗炸药球接连着落下来,顿时一片混乱的惨叫和吼声。
“少主!慕容家的人!”青喙的吼声刚落,郁迟看见一个红色的影子已经蹿了出去。
青喙和郁迟对视一眼,出去的人是程火!?
郁迟皱着眉,视线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顿了片刻,炸药炸开后点燃了堆在空地上的木材,火光烧地郁迟眼前尽是热气。他扶着树干的手有一点不稳,咬紧了牙逼自己去看程火的身影。果然是慕容家的人,郁迟心中瞬定,提气径直朝几人掠去,碎风刀中途出鞘,猛地咬上一人手里长剑。
就是这把刀杀了慕容寻!
“夜修罗!拿命来!”暴喝乍然间响起,慕容家虽靠炸药起家,绝学却也是名震江湖。为首的男子面上隐隐有青色浮起,正是“千面鬼手”慕容寻的招数,强行将体内经脉拓宽一倍,功力也将在短时间内暴涨。但这男子显然未到慕容寻那般能收放自如,他面上青色渐深,竟然有血开始从眼眶里流下来!
“大哥!”旁边的女子见他如此模样大惊,顿时惊呼出声,一时走神被程火刺进心口。剑尖只顿了片刻,进而更深地刺进去,直接贯穿女子心脏,血沿着程火的剑滴下来,女子张了张嘴,双目含恨,皱着眉最后想去拉那男子的衣服。
程火抽出剑来,女子指尖停在半空,终未触到男人衣角,倒了下去。
但显然男子已经顾不得旁边的人是死是活,他身上青筋暴涨,嘴角和眼眶都流下来血迹,一双眼睛精光闪烁,“夜修罗!你屠我家族,害我关州百姓!今日必要你血债血偿!”
慕容寻的影子渐渐同他重叠,那一夜慕容寻眼里含着轻蔑告诉郁迟,郁雷是个不识时务的懦夫,他死有余辜。怀着那样的才华却龟缩于一间草屋,这种人活着和死了根本没有死别!
郁迟不认得他口中的郁雷,也就是他的生父。在郁迟出生前郁雷就已经死了,他对郁雷的印象只能由几句女人的话拼凑出来。
男子手中长剑翻飞,直往郁迟胸口刺来。郁迟刀起,却猛地被程火抢了先,程火周身裹着不容置疑的气势,他那身红衣好似凭空烧起来,径自迎着长剑而去。程火不是他的对手,这男子显然已经准备同归于尽,周身运转的功力可能是平时的好几倍,身体完全承受不住开始崩坏,而程火还是去了!
郁迟心下迟疑,不知道程火是出于什么目的,他动作放慢,眼睁睁看着两把长剑对上,程火直接被绞了个干脆,手腕一软长剑脱手。果然!程火想干什么?
要不要救?该不该救?
就让程火死在这,雷火楼的势力直接可以掐灭在这,神不知鬼不觉。
程火为什么要迎上去?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对手,他曾笑说自己武功一般,更擅制火药,并非谦虚。
程火肩膀被姓慕容的去势根本收不住的长剑贯穿,血在郁迟面前漫开。程火肩膀带着那把剑到了郁迟面前,郁迟用了点心思分辨,他其实是被那朝着自己来的剑被迫带来了自己面前。程火似一叶极速坠落的枯叶,猛地撞在郁迟身上,长剑贯穿他的肩膀,扎在郁迟胸口。
郁迟再没有时间犹豫,那点刺痛对他来说微不足道。他右臂猛地挥下,碎风刀摧枯拉朽般的气势直接搅着长剑硬生生从程火肩膀抽出去。
郁迟没开口。
相对于慕容家的几人他安静地可怕,他们把仇恨挂在嘴上,远在天边便拿出了要你偿命的气势,而郁迟将仇恨隐在心里。慕容这个姓是他的死穴,他看着关州百姓的头颅跌落,看着这个本该由慕容家统领着的地方陷入水深火热,他死死压着心底翻腾的悔和恨。
确切来说不是悔恨,只有恨。
他不后悔。郁迟面颊上溅上血迹,他目光含着捉摸不透的冷和沉,一刀、两刀、三刀,他恨不得将慕容家的人千刀万剐。他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如果非要这天下来承担他报仇的罪孽,那就让天下去承担!
别想把辨别善恶的担子背在自己身上。郁迟冷冷看着地上的几具尸体,握着碎风刀的手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那就交给这天下去辨别。郁迟紧紧闭了眼,血腥味让他有瞬间的恍惚,仿若回到那个夜晚,他那晚屠慕容家的时候没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他快死了。
他快死了,所以慕容家必须也得死,有什么罪孽让他下了地狱再偿还。
但现在他同样没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错事,这世上没什么事情是能分清对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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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郁迟寒毒发作,程火也受了伤,只留了天残教收拾残局,慕容家孤注一掷的袭击落败显然给了魔教一个很好的机会,拿下关州指日可待。
而青喙立在门口,任谁想来看郁迟都说少主吩咐不论是谁都不许打扰。郁迟在里头昏昏沉沉疼了足足两日,青喙不眠不休在门口站了两日,挡得最多的还是幻鹊。
幻鹊不知道为何对郁迟百般执着,谁都能看出来郁迟对她没有一丁点兴趣,她还是毫不气馁地往郁迟这里贴。她身上穿得布料太少,青喙可没法像郁迟那样看着幻鹊这幅模样一直无动无衷,特别是幻鹊进不去门,胸前两块白花花的肉贴上青喙胳膊,娇软着声音,“放我进去看看,行吗?就看一眼,要不,你押着我进去?”
说罢幻鹊两只手腕抵在一起,柔顺地递到青喙面前,一副任君处置的样子。
青喙面色染了点薄红,颇不自然地连声道幻鹊阁主请您自重!
幻鹊被他逗得咯咯笑着,想端给郁迟的桂花汤圆只能便宜给了青喙,“那你替他吃了好不好?我亲手煮的,里面没毒。”
碗往青喙面前一搁,幻鹊直接跳上栏杆,她足腕上不知何时系上两串铃铛,随着她轻巧的身形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谢怀风之前吩咐过青喙,郁迟寒毒发作时及时送信回落日山庄。
青喙跟着郁迟的第一日郁迟也吩咐过青喙,若自己寒毒发作不必告知谢怀风。
一个是他曾发誓生死追随的少爷,一个是自己能从魔教活着出去的依仗,青喙一瞬也没犹豫,当即将郁迟寒毒发作的时间,地方,当时是个什么情况通通报给了谢怀风。
谢怀风的回信当晚就到了,大大方方落进客栈里,这几日魔教的人见惯了这只鸽子,只当是郁迟有自己的势力和消息网,并不在意。青喙捏着那张字条犯难,少爷交代自己将郁公子寒毒发作的事情悉数告知,信也是自己送过去的,所以少爷的回信是给自己的还是给郁公子的?
青喙盯着那张字条看了半晌,还是决定打开看看,事关郁公子的寒毒,就算是给郁公子的自己看了也没关系吧?万一是给自己的呢,托他好生照看之类的。
青喙打开字条,脸上的表情半晌没有变化,整个人好像被定住,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猛地合上,睁大了眼睛深吸一口气。他差点被这口气憋个半死,狠狠咽了口口水,不可置信地转头看郁迟紧闭的房门,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字条……
好生照顾自己,附赠一吻
谢怀风
作者有话说:
竟然这么难猜吗!天残教只有初代教主是阉人啦,毕竟阉人没后代,所以后面的就是正常男人啦!所以初代教主的圣物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但问天凡很疯,他继位之后换过圣物!
对不起对不起卡文了今天私事也有点多耽误码字时间了迟到了好久!鞠躬!
第47章 冰糖
青喙想不通。
青喙诚惶诚恐!
这是什么?附赠一吻,这也……太那个了!青喙苦着脸捏着手里的字条,只想重金求一双没看过的眼睛,倒不是这里面的内容他没法接受,只是总感觉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郁公子要是知道他看过一定会杀了他的!
青喙泫然欲泣,仔细回想从少爷把他放在郁公子身边开始的一切细节,猛然发觉竟然不是无迹可寻。青喙恍然大悟,少爷从一开始就没掩饰过啊只是他自己没发现而已!他以为郁公子为了少爷铤而走险是兄弟情谊,他以为少爷对郁公子的无微不至是感恩至极!
他简直是太天真了!世上没有比他还愚蠢的人了!这一切都他娘是因为爱情啊!
爱情啊。
爱情吗?
青喙不小心得知了这般惊天秘密,自然忍不住吃起了自家少爷的瓜。谢怀风是什么人,江南的柳家主就不必说了,前年冬天两人雪地看梅,柳家主笑得羞怯,少爷眼神宠溺。他还以为柳家主和少爷能成呢,毕竟这么多年少爷身边除了玲珑那丫头出现的最多的就是柳家主了。
还有方二小姐,她爹可是方启啊!老爷子一把年纪了得了方二小姐这么一个女儿,宝贝得不行,看女儿实在喜欢少爷,厚着一张老脸再三到落日山庄来拜访。少爷曾带方二小姐逛花灯会,还给方二小姐买过兔子花灯。
还有……
总之多了,郁公子……青喙想了想,应该也算不上是爱情吧,郁公子可是男的啊!虽然他知晓一些断袖之风,但这事儿总觉得和谢怀风扯不到一起去。青喙在心里做了结论,定是谢怀风一时兴起,第一次跟男人亲近有些新鲜,只可怜了郁公子,自然不是他家少爷的对手,注定要受了情伤,到时候独自落泪去!
郁迟这寒毒一发就是整整两日,他再不醒过来青喙都快被幻鹊折磨疯了。
早先他们商定过,寒毒这件事肯定是瞒不过魔教的,也没有必要瞒着。寒毒本就是魔教早年间用来惩罚叛徒的法子,再加上郁迟屠了慕容家总该有个由头,所幸慕容家已经死无对证,郁迟怎么编排都行。
魔罗殿的少主严泺,当初魔罗殿在仙尊剑下倾覆时小少主被慕容家的人带了回去并种下寒毒。慕容家唯恐魔教重振,所以才把严泺当成人质秘密养在了慕容家。合情合理,完美的理由。
郁迟醒过来之后先要了些热水沐浴,房内淅沥沥响着水声,青喙站在屏风外头,犹豫了半晌。首先,郁迟交代过不许将寒毒发作一事告诉谢怀风,他告诉了;其次,少爷与郁迟调情的字条,他看见了。青喙心里长叹一口气,无声大呼天要亡我,然后恭敬道:“公子,少爷回信。”
水声顿了一下,郁迟声音发虚,却没什么波澜,“他知道了?”
青喙略带委屈,“少爷交代过定要如实相告。”
“无妨。”郁迟说,“给我吧。”
青喙低垂着眼眸,绕过屏风,视线一直盯着地板,半分不敢往上看。
郁迟拿过他手里的字条,看着青喙犹豫的动作,随口问,“怎么?”
青喙更加委屈道,“公子,里面的内容我……不小心看过了,真的是不小心,绝不是有意窥探公子私事!”
郁迟一愣,展开看了看字条里的内容。
……
他耳根红了一块,稳了稳自己的声音,也不太敢看青喙到底是个什么表情,胡乱摆手,“无妨,你先出去吧。”
待青喙走后郁迟才将烧得发红的脸埋进热水里,憋了许久才猛地抬头。他是不是脸皮太薄了?谢怀风根本就不怕被青喙看到,自己怕什么,又不是没亲过,都亲过两次了!郁迟胡乱给自己做了一通心理建设,到最后也比不过谢怀风天然的脸皮厚,见了青喙还是有些尴尬。
沐浴过后青喙给郁迟送来新的衣裳,交代了一下这两日关州的动静。
慕容家的袭击事件让魔教在关州有了不错的局面,除了偶尔各地还是有反抗的百姓,还有一些逍遥客和五大家族的支持者尝试着闹事,从漳安县往南往北的几个镇子天残教差不多都坐稳了。问天凡说是将漳安县衙盖成婚房,实则是想将天残教总教直接落在县衙,听说过几日会将圣物直接请过来。
程火受伤不轻,两日内几乎没怎么出过房门。再就是幻鹊,神出鬼没,大多时间不在客栈内,回了客栈也是第一时间想看看郁迟情况何如。
郁迟静心听着,末了说了句知道了。
还有不到十日便要举行武林大会,魔教的时间不多,他们最好在武林大会举办前进到津洲。等到武林大会一举行,谢怀风当上了武林盟主,他势必第一时间替宋家接下津洲,到时候魔教再想拓展势力不会像现在这么容易。
“津洲,雷火楼还是幻鹊阁?”郁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