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迟还惦记着酥炸鲫鱼,只记得方才谢玲珑说今晚的酥炸鲫鱼很是好吃,焦香酥脆,再不吃就被双叶自己一人吃光了,“嗝……四爷,吃鱼。”
……谢怀风拎着走路不稳的人坐在凳子上,说,“过会儿就吃。”
桌上一片狼藉,桌面上还能看见酒坛带出来的泥土。谢怀风往旁边一瞥,果然看见自己埋酒的地方被挖出来一片新土,他阴恻恻看白邙,白邙正蹲在贺文竹旁边想讨龙吟剑试试手,感受到谢怀风的视线一个劲往贺文竹身后躲。还未等他动作,一双手再次抓上他长袍下摆,紧紧揪住那块上好的布料,抓起来两处褶皱。
郁迟抬着头,可怜巴巴的样子:“你别去找岁无忧。”
桌上的闹腾瞬间安静下来,支着耳朵听谢怀风的八卦。
谢怀风无奈,揉郁迟脑袋,“我不找岁无忧。”
“那盗娼、扶玉也不行。”郁迟又委屈。
谢怀风再次:“也不找她。”
“柳蔓香更不行。”
这桌上充满了闹腾的丫头,谢玲珑和双叶;不省心的老头子,白邙和仙尊;唐漠和贺文竹眼里只有对方,郁迟和谢怀风也如此,只剩下柳蔓香一个沉稳的正常人,此时突然被点了名字,柳蔓香默默将那条酥炸鲫鱼夹起来:我吃还不行吗。
谢怀风向柳蔓香投去抱歉的眼神,安抚郁迟:“你喝醉了,别闹,乖。”
“我没喝醉。”郁迟摇头,双眼里含着热切、炙热的光,化成一汪水,“岁无忧凭什么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你喜欢姑娘,你不喜欢我。”
谢怀风不再接话,他第一次见到喝成这样的郁迟,他明日要是知道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了这些话,非要臊到三天不愿意见人。但郁迟这般委屈将他行走江湖少年郎的意气风发模样都化成更柔软的悸动,让谢怀风轻易想起来当初他错将郁迟认成姑娘的过往。
谢怀风想到这才猛地顿住,郁迟是不是以为自己说的一见钟情是当初,自己把郁迟认成是姑娘才一见钟情?这小崽子,看着话少,瞎想倒是一点也没耽误。谢怀风直接将人往怀里揽,扔给一桌子看热闹的人一句冷淡的“你们吃”,头也不回地捞着喝醉的郁迟往院外去了。
白邙看仙尊。
仙尊面无表情地夹了一条鲫鱼,扔进白邙的碗里。
小风殿。
谢怀风捞着郁迟轻功用到极致,一路上夜风往郁迟面颊上扑,愣是给郁迟吹出来一丝清醒。但也仅有一丝,等到谢怀风将他圈在怀里抵在小风殿的木门上,他那一丝清醒又灰飞烟灭。
吻落下来,郁迟本就通红的面颊被谢怀风炙热的呼吸再次点燃,烧成一片。他脑子里混沌地冒出前几日在小风殿,他跪在这里,也是这里……
“呃。”郁迟突然被打断回忆,谢怀风的手掐着他腰,齿尖在自己脖颈处咬了又咬,偶尔有很尖锐的疼。郁迟被这点疼磨灭了小半醉意,他乱成一团的脑子里突然蹿出来刚刚在饭桌上的画面,猛地将脑袋埋进谢怀风胸前。谢怀风捏着他下巴将那张脸抬起来,亲昵地吻,“醒了,郁少侠?”
郁迟闷着不说话,谢怀风掌心是热的,隔着布料从腰往下揉,将两人的呼吸揉得乱成一团,搅在一处。醉意还盘旋着,郁迟感受到迟钝的头痛,一会儿疼一下,一会儿疼一下,他将头往后仰,露出来细长的一截脖颈。引来谢怀风变本加厉的吻和啃咬。
谢怀风的酒终究烈,郁迟时而清醒,时而被醉意再度笼罩。
……
……
……
但小风殿外空无一人,殿内一切隐秘而欢畅。
-
这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掳去小风殿,第二天一早便有下人敲门送热水过来。小风殿这里房间比之庄内简陋,没有屏风,谢怀风将床幔放下来遮得严严实实。郁迟紧紧裹在被子里,听外头的动静。
“庄主,昨晚子时三刻有一人拜访,说是和您相识,我将他安排在偏院住下了,没过来打扰您。”
“知道了,过会儿我去看看,下去吧。”
“早饭您和郁公子在小风殿用还是回庄里用?”
“送过来吧。”
“是。”
等到外头的动静都没了,郁迟探出去一个脑袋,“岁无忧来了?”
谢怀风站在木桶旁伸手试里头的温度,闻言挑起眉梢,“这你都知道?”
郁迟将脑袋缩回去,闷着头给自己穿衣服,“我就是知道。”
一只手穿过床幔进来,贴在郁迟额头上,紧接着谢怀风撩开床幔低声问,“头疼吗?昨夜怎么喝那么多酒。”
郁迟脸猛地染上些红,他昨夜醉得不够彻底,导致现在完全清醒过来之后还能想起来很多画面,想起来……他硬要喂贺文竹吃鱼,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谢怀风不喜欢他。郁迟穿衣服的手一顿,不想穿了,不想回落日山庄面对其他人!
谢怀风低声笑,伸手接了他穿到一半的衣服,随手往他身上一披,“不用穿,过来沐浴。现在想起来臊?昨晚抓着我不让我去找岁无忧,也不许去找盗……”他没再继续说,怕郁迟真的不回落日山庄要在小风殿住到武林大会开始。
“行了,他们都喝酒了,睡上一觉起来酒醒了便忘了。”谢怀风哄他。
郁迟还是闷闷不乐,把脸彻底埋进热水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冒出来,“岁无忧来了。”他又重复一次。
谢怀风挑眉,“昨晚跟你说的你没听见?”
郁迟被他这“你要是忘了我不介意帮你回忆一下”的语气唬得腿软,“……听见了,你们是旧识,没有旧情。”他低低念。
“岁无忧江湖名号不好不坏,有人称赞他是盗圣,劫富济贫;有人却说他虚伪,我几年前闯荡江湖时与他相识,他想偷我身上的东西,被我发现了。他打不过我,掏钱请我喝酒赔罪道歉,算是不打不相识。”谢怀风坐在凳上,一只手随意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把玩着桌上的酒杯。
“他人挺……”谢怀风顿下来思索了一会儿怎么说才能让郁迟接受又不吃醋,想了半天无果,“挺复杂的,当年我便看出他不是个简单的飞贼,不然不会同他交好。再加上他这几年频繁出入皇宫,知道不少东西。这次来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告知我,多半与南平王有关。”
说完了谢怀风看向郁迟,“郁少侠,当真是旧识而已。偷过我东西,怎么可能有旧情?”
郁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能说出来全是因为醉酒。
若不是喝多了不受控制,他肯定不会说出来,他怕谢怀风觉得他多事。郁迟自己都觉得多事,谢怀风顶着“风流剑”的绰号,就算情人不遍天下,朋友总也遍天下的,哪容得下他这么吃醋。
“我醉了,乱说的,你别在意。”郁迟抿唇,往浴桶里缩了缩。
谢怀风捻起来他黑色发丝,笑,“可以吃醋,能哄好就行,我愿意哄。”
两人窝在小风殿休息了近半个时辰才施施然回落日山庄,不等谢怀风看见岁无忧的人,远远的便已经听见前院打斗的声音了。
夜叉楼!
两人猛地想起夜叉楼的人还在落日山庄,而且不是普通的挂牌杀手,魑魅魍魉可是夜叉楼的活招牌。虽然在夜叉楼挂牌的大家互不相干,魑魅魍魉很可能根本不知晓夜叉楼有人接了杀盗三圣的单子,但岁无忧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
果然前院里岁无忧已经和魑魅魍魉中的二人交了手。
“怎么回事?”谢怀风问。
“少爷!那个人说是您的朋友,但我不认得他!魑和魅说他偷了他俩夜叉楼的牌子!就打起来了。”谢玲珑看见谢怀风回来,连忙上来解释。
这三人打得太突然,仙尊和白邙一大清早便没了踪影,唐漠又不管,柳蔓香也不好插手进去,她谢玲珑又没那本事能拉开他们。
“不就是两个牌子,借来玩玩,就算谢怀风借的。”岁无忧也看见了谢怀风,扬声对缠着他的两人喊。
喊完了就撤身往谢怀风身后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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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杨梅糖
谢怀风一个闪身避过去,不但没护着他,甚至徒手抓了岁无忧颈后的衣领,拎着往前一甩,正正好送到魑的剑下。
岁无忧一句低骂,谢怀风就当没听见,“你想要夜叉楼的牌子我可以帮你讨,高阶的牌子也能讨到。但魑魅魍魉一人一牌,独属于他们四个的,你拿了也没用。”
岁无忧将怀里的牌子拿出来看,果然看见上面雕花纹路有细微的差别。他眉眼一垮,颇觉没劲,“早说啊,还你们还你们!”
“要夜叉楼的牌子有正事?”谢怀风说话间下意识贴着郁迟肩膀,推着他进前厅坐着休息。
岁无忧也跟进来,摊手,“没有正事,被夜叉楼追杀了一路,想偷块牌子进去玩玩。”
“来落日山庄有正事?”谢怀风挑眉。
岁无忧视线落在他和郁迟之间就快挤没了的那点距离上,故作忧愁地叹口气,“哎,以前这地方我想来就来,从来没人问我来干什么。谢怀风,你身边有新人了,我还得有点正事才能递了名帖拜访你谢庄主?”
谢玲珑本来不知道他是谁,岁无忧次次易容都长得不是一个样子,但确实来过落日山庄几次,玲珑也见过。他这个油嘴滑舌的腔调一出来,玲珑立刻“啊”了一声,“是你啊!岁无忧!你这次怎么长这么丑!”
岁无忧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纸袋,递到玲珑面前,“喏,皇宫里才能吃到的杨梅糖,省着点吃!贵妃房里才能得十四颗。”
“你去钻贵妃卧房啦!被人发现你就死定了!”玲珑美滋滋接了杨梅糖,她喜欢吃甜的,确实没见过这玩意儿,倒是听说过有新鲜的杨梅,但落日山庄再有钱也难买到,更别说拿杨梅那么稀奇的东西做成糖了,简直是暴殄天物啊!纸袋里统共就四颗,她分给柳蔓香一颗,分给双叶一颗,自己一颗,还剩一颗留着明日……
“给我尝尝?”
谢玲珑猛地将纸袋拢在手心里,警惕地抬头,一抬眼就看见也不知是魑魅魍魉里头的哪一个那张吓人的面具。这猛一吓,她手一抖,“啪嗒”,那颗珍贵的,她只有四颗,连贵妃都只有十四颗的杨梅糖掉到了地上。
……
谢玲珑一愣,小心翼翼蹲下去将那颗杨梅糖捡起来,吹掉上头的灰尘,重新裹进纸袋里,抄起鞭子——
“哎,哎!等会,你脾气怎么这么大,我不是故意的啊!喂!”
他们去院里闹腾,岁无忧倒也不客气,偏头朝外喊,“来人!上茶!”
谢怀风无奈,牵了郁迟的手捏了两下,对岁无忧说:“你再满口胡言我今晚就是跪在房门外也哄不好他了。”
岁无忧这才开始笑,朝郁迟摆了摆手,抱拳道:“久闻郁少侠大名,在下岁无忧。你就是夜修罗吧?”
郁迟被他这突然转变的嘴脸唬住,拱手接礼,“在下郁迟,夜修罗是江湖人戏称,不必再提。”
“郁少侠别介意。谢四这么多年片叶不沾身,他对你不一样,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心想你也该是个奇人,这才闹他试探一番。”岁无忧一边说一边往袖子里掏,先是掏出来一块玉一样的东西随手往桌上一扔,又掏了半晌终于掏出来洗去易容的药水。他滴了两滴在掌心,抬手在脸上搓了又搓,当着两人的面便洗去了易容。
郁迟愣了一下,岁无忧……和他想象中的长相不太一样。他还以为定会是,和谢怀风气质相当,潇洒英俊的,颇有男子气概。但面前这张脸却……郁迟不太会描述,很漂亮。丹凤眼,薄红唇。岁无忧竟然长了这么一张脸,郁迟一时之间没能接受,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看得谢怀风眯着眼睛伸手去掰他的下巴。
“不许看了。”谢怀风威胁。
郁迟还没说话,岁无忧先出了声,“是不是猛然发现世上比谢四好看的人还有很多?不要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你现在跟了我,就算谢四追杀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护你周全。”
郁迟招架不住岁无忧这种什么话都敢说的人,摇头收回自己的视线,一根手指轻轻挠谢怀风掌心,“没你好看,只看你。”
岁无忧一个玩笑成功踹翻了谢怀风的醋坛子,谢庄主语气不善,“有事说事,没事送客了。”
“正事。”岁无忧收了玩笑的心思,随手往桌子上一抓,把他刚刚扔在桌上的那块玉捡起来,“给你送个好东西,能帮上你大忙。”
“什么?”被他随便就扔在桌上,能有多贵重?
“南平王的印玺。”
岁无忧近几年把皇宫当成自家的茅房一般来去自如,光看他连贵妃寝宫里的杨梅糖都能偷出来,其实能偷来南平王的印玺也不稀奇。但一朝王爷的印玺和杨梅糖终究不是一个重量级,谢怀风表情奇妙,伸手接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要不是看你马上就要当武林盟主,手段需得上得了台面,我就把南平王的妹妹长欢郡主给你偷来了。”岁无忧拽了拽头发,他为了伪装将一头长发尽数盘起来,很是不适。
“你将她偷来干什么?”谢怀风无奈,这还真是岁无忧能干出来的事。
“威胁他啊,试试看南平王到底是爱这个妹妹还是爱江山,不过我猜测他还是更爱江山,这也是我没将长欢郡主偷给你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岁无忧一本正经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