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子!老朽对你刮目相看,但你能不能胜任这个位子,老朽就得亲自验验了!”人群中有一人朗声高喝,随即一道褐色人影鬼魅般蹿了过来,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的功夫,人已经从底下的礁石掠到谢怀风身边。
“轰”一声两掌相对,内力泄出来卷起的气浪让谢怀风身后的人不自觉都退一步。这单单是内力的比拼,谢怀风终究是小辈,面对道行高深的老前辈只能硬抗。他后槽牙紧紧磕着,左手掌心一翻提气用上了两只手。
“哈哈哈哈!白邙这老家伙在旁边盯着,我若再跟你对掌下去他定要跳起来骂我不要脸!”白须老者撤掌,两个手腕连转几圈,逐渐速度快到肉眼根本无法看清他的动作,这就是招式和看家本领的比试了。
谢怀风毫无惧色,旋身跃上身后一高大石碑,足尖点着石碑再度往后撤,再身后是棵枝叶茂盛的大树。他伸手拽了一根树枝,顺着被拽得一弯的树枝轻巧落地。与此同时老者提掌而来,他出手极快,谢怀风方才拉开的距离眨眼间便被追上,掌风擦着谢怀风眼前过去!他猛一旋身,堪堪躲开这来势甚猛的一掌。
“叮——”一声清脆的响声在谢怀风耳边响起,正同谢怀风交手的老者眉头微蹙,却是停了手。
谢怀风不用低头便知道他脚边此刻躺着两根相撞的银针。
柳蔓香甩了衣袖,柳眉紧蹙,冷眼看向台下。
同谢怀风交手的是辈分同白邙、仙尊一样大的老古董,玉砂掌楚天翔。他可是当真来给谢怀风个面子的,也是真心想来试试如今江湖小辈中最佼佼者风流剑是何等水平,配不配接仙尊那老东西的班。方才宋家的事他看在眼里,楚天翔也退出江湖纷争已久,这江湖早已不是他们这些老骨头的江湖了,却不想今日回来却听了这天大的事。
江湖早就不成样子喽——
“哪位想插手老朽和小辈间的比试?不若站到这台上来。”楚天翔虽已白发白须,背也微微佝偻,但双目精光闪烁,说话也中气十足。他楚天翔还没见过敢在这等场合里鬼鬼祟祟的人,他皱着眉,声音愈发冷,“莫非是哪位友人见着老朽一把老骨头,怕被小辈赢了丢人,特意帮扶?”
他话音刚落,只见站在角落的一黑色人影骤然跃出去。他似一只漆黑的燕子,眨眼间落在人群中,抬掌直接朝一人胸口袭去。那人周围的其余人顿时散开,只见那人急忙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一掌,而黑衣少年右掌顺势按上他肩头借力在空中翻身落在他身后瞬时再出一掌!那人无处可退,往前踉跄了两步,手里捏着的几根银针也落到了地上。
黑衣少年自然是郁迟。
曾经在落鱼镇的擂台上发生过这种事,哈驽申一根毒针想要偷袭谢玲珑。郁迟不敢分神,紧紧盯着谢怀风周遭的蛛丝马迹,那根银针破空而出的瞬间他便猛地转头锁定一处。按理来说祝仙台之大,郁迟和那人距离甚远,应该无法分清到底是谁出手偷袭,但郁迟偏是知道。
他高度警惕,任何对谢怀风有威胁的点滴他都能捕捉到。
那人面色涨红,敢在武林大会上偷袭,当着这许多英雄豪杰的面,他只不过是算准了人多地广,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是谁出手。却没想到——他这么一暴露,无疑是断送了自己以后行走江湖的路。想到这一层男人瞬间恼羞成怒,抬手朝郁迟的方向一抛,一包粉洋洋洒洒飘出来。
“不好!有毒!”身旁的人大喊,郁迟紧紧皱眉,疾步往后退开。
而就在这个瞬间。
“嗖——”
一支铁箭破空而来,它并不似寻常羽箭那般轻飘飘,在郁迟这等程度高手的眼里甚至是慢悠悠地落下。
而是猛地划开郁迟眼前的白茫茫的天,将天空割裂成两半,在一瞬间,经过郁迟眼前,狠狠地直往谢怀风的方向去。
咚!
郁迟心脏猛地一撞,他感觉自己的喉咙瞬时揪成一团,耳边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只剩下那破空的声音。
“嗖——”,然后是“噗”一声闷响。
郁迟瞳孔瞬时放大,狠狠咬牙,额上青筋暴起。他还保持着后退的姿势,等落地后第一时间不顾稳住身形而是拧头去看。
一抹红直直坠下去。
……
“小丫头!玲珑,谢玲珑……谢玲珑!”有人在喊那抹红的名字,郁迟只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在刚刚那一瞬间凝固,现在终于又开始流动。但他并没有松口气,反而心中狠坠,目露凶光狠戾偏头往那支铁箭来的方向看。
是谁?
“嗖——”
紧接着是第二支!郁迟这次看见了箭的来处,不能让它过去!他小腿猛地蹬地,旋身从侧面腿狠狠鞭了上去!来势甚猛的铁箭被他发了狠的一脚生生踹偏!但就算降低了速度也威力十足,祝仙台瞬时乱成一团。
谢玲珑瞬间嘴唇便白了,她那张惯常笑嘻嘻的脸皱成一团。……谢玲珑心里无力地骂了一声脏话,原来这么疼啊。
她眼泪实在控制不住往外滚,是一支铁箭,实实在在的精铁,足有她一根小指那么粗,现在就插在她胸口。她衣服是红色,血流出来也是红色。她不太敢呼吸,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死了,谢怀风跪在她身旁,她去抓谢怀风的衣袖。
“少……呃,爷,我后悔了。这么疼啊,我、要……要是知道,这么疼。”她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喘上一会儿,然后再接着说。
“我肯定、肯定不……不往你,面前,扑……”
谢怀风狠狠吸了口气,伸手摸她脸颊。
谢玲珑额头上疼到出了一层汗,甚至柳蔓香的手都在颤抖,她跪在旁边,往玲珑胸口洒了些褐色的药粉。
玲珑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她视线穿过围在自己面前的柳蔓香和谢怀风,看见站在他俩身后的魉。她目光触及到魉的面具时突然猛地一瘪嘴,“呜”地一声哭出来,她不敢剧烈呼吸,胸口疼到就像有一万把生了锈的剑在进进出出,她嘴唇动了又动,根本没有声音,只剩下口型。
“我要死了,我都要死了,我想看看你的脸。”
但谢怀风无暇去看她的口型,没有人看到。
“师父!带谢玲珑走!不要回落日山庄,去落鱼镇,绕过山庄。香姐,你和师父一起回去,定要救她。”谢怀风下了一连串的吩咐,这支箭从何而来他们心中都明白。卞鹰来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谢玲珑,她不能在祝仙台,得将她送走。
“四爷。”柳蔓香皱眉,祝仙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心知肚明,此时要她走,她……
“香姐,在落日山庄我只有两个家人,一个是我大哥,一个是谢玲珑。拜托了,香姐。”
……
柳蔓香心中狠狠一震,万万想不到谢怀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一口银牙近乎咬碎,飞速撤身对着谢怀风行一礼。白邙未多说一句,将谢玲珑抱进怀里,这个动作牵动了玲珑的伤口,她疼到浑身快要被汗湿透,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她撑着眼皮,始终紧紧看着魉的面具。
而魉似乎被什么定住,他一动也不动,也不靠近,也不退避。
直到白邙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二话不说纵身往天堑山的方向掠去,那抹鲜艳的红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变成一个小圆点。周遭乱哄哄的一片,不止一个人撞到了他的肩膀,他始终没有缓过来神。
他看到了。
谢玲珑说想看看他的脸。
他的脚步愣愣地往那抹红消失的方向追了一步,但早已经看不见任何一抹红色。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全素斋
郁迟已经孤身拦了几支铁箭。
那铁箭从单支变成三支齐发,携着破空的厉声而来。郁迟无暇分身,脚下狠狠踩下利箭,拧头欲喊谢怀风。而刹那间飘飘白衣已经从他眼前急过,流云剑在那白影掌心一转,未脱鞘的剑身砸向其中一支,来势甚猛的铁箭便乖乖调转方向正好击落紧随其后的第三支。
郁迟悬着的心猛地落下。
但两人都无暇开口,谢玲珑急坠而下的身影仿若还在他俩眼前。谢堂风、谢玲珑,之于谢怀风尚能谈上亲情二字的两个人都在卞鹰手上死伤如此!谢怀风手里的剑嗡嗡作声,一双眸里翻起惊涛骇浪,他声音里掺着内力,直送到对岸去。
“卞鹰!”
……
他这一声无疑将祝仙台上一众人的惊疑推上顶点。来参加武林大会的都是什么人,自然知晓今日不是什么祥和聚会,但却未曾想到能如此危机四伏。
卞鹰?!众人急抽一口凉气。
这小小祝仙台难道要将江湖百年来的头等人物都聚齐了才好?先是白邙,又是卞鹰,只剩下一个仙尊这三位就到齐了。卞鹰退隐江湖已经多年,此人善恶难辨,他来祝仙台是什么意思?总不能也是来争夺武林盟主的吧!
“谢四!”一道熟悉的声音远远响起,“你我甚是有缘,又见面了。”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从天堑山方向猛然出现二十余人,个个穿着褐色衣衫,看着是武僧打扮。这二十人整齐有序地站上三条铁链,飞速往祝仙台推进。
“四爷,谢玲珑她们……”郁迟皱眉。
“无妨。”谢怀风紧紧盯着天堑山断崖,这也是他为何要白邙护送的原因,有白邙在,肯定能将谢玲珑送回去。
“少林的人。”唐漠站在两人身侧,沉声道。
“谢四!你这是何意?我等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无干武林大会的事我等无心关心!”人群中有人喊。
“就是,我看卞鹰也不是冲着武林盟主来的吧?”
“你们的私人恩怨莫将我们牵扯进去!”
“走!我们走!”
卞鹰来者不善,杀意汹汹,陆续有人想离开祝仙台。但卞鹰显然不想让任何人离开,少林派二十余人落到祝仙台迅速结阵挡了通往天堑山的去路。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翻脸吗?”
卞鹰人也已经落到了祝仙台,他在津州时一身的伤已经分毫看不出来,绣满金边的黑袍气势凛然。卞鹰退隐江湖甚早,并且再也没有露面过,在场的许多人根本未曾见过他。卞鹰抬眸扫过一眼祝仙台众人,朗声笑出来,“急着走什么?谢庄主广邀天下豪杰聚首祝仙台武林大会,我卞鹰应该也还算是江湖人吧?我和谢庄主不曾有过私仇,我也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是吧,谢庄主?”
他话说得好听,端看那几支精铁飞箭他也不像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
卞鹰和谢怀风打,根本不用打,只将两个人的名字放到这儿就已经能辨得输赢。卞鹰一把老骨头了,半截身子都快入土,要来争抢武林盟主?当初仙尊当上武林盟主的时候他未曾争抢,现在又怎会突然搅合进来?而他身后结阵的少林派二十余人更是印证此点。
卞鹰来者不善,不论他想针对的是落日山庄还是谁,今日祝仙台上的所有人都跑不掉了。
逍遥客心底最在意的东西被卞鹰死死拿住,卞鹰越堵着他们去路,他们越是跃跃欲试。他们当逍遥客最不愿的便是受人束缚!不就是卞鹰吗,瞧他那样子,完全是不把在场所有人看在眼里,今日哪怕是仙尊在此也不能有绝对的把握将他们所有人打败。
话不投机半句多!已经有人出手了。
飞身而去的是一个持双棍的汉子,六月天气他上半身精光,鼓胀肌肉尽数露在外头。铁质双棍携万钧气概,卞鹰却一动也不动,那汉子被如此瞧不起眸中怒火更旺!口中狂喝一声,双臂狠狠劈下!
只见卞鹰身后猛地蹿出来一人影,那人身形似乎瘦小佝偻,藏在戴着兜帽的黑色斗篷里看不清晰。他对着已至面门的铁棍只伸出右掌,随即“铛!”一声巨响,两根铁棍和手掌相撞竟然发出铁器间的碰擦音,而手掌和铁棍相撞,手掌毫发无伤,却是持铁棍的汉子手臂猛震后短暂失去知觉,踉跄着后退。
“这是……”汉子骤然瞪大双眸。
在场的哪有一个是不入流的,只一招就能差出如此悬殊,这人绝不是一般人。
“邪僧宗净。”谢怀风的声音低沉,却送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呵呵呵……”戴着兜帽的人发出几声沙哑诡怪的笑,抬起的手放下去,没人能看见他的脸,但是大家却都能感受到他此时的视线定在谢怀风身上,“没想到,如今江湖还有小辈能一口叫出老衲的法号。”
邪僧宗净,他之所以惊于谢怀风能叫出他的法号,全是因为他比仙尊等人的辈分还要高上一等。宗净今年已近百岁,这江湖上的年轻儿郎有几个还愿意记得他这么一号人物?曾经宗净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直到他因修炼禁功被少林派逐出门,宗净这个法号他已经不配再用,但他偏偏用至今日。
宗净抬手将脑袋上的兜帽取下,露出来那一张脸。确实是百岁老人的脸,诸多皱纹堆在一起,眼皮松垮地垂下来,但那双眼睛却始终是闭着的。少林派功法至刚至阳,而少林派的禁功却尽是阴邪功法,宗净偷偷修习禁功,阴阳调和之道又怎可用于一人体内两种功法,至阳至阴在他体内碰撞,让宗净从此之后瞎了双目。
“一把老骨头了,不该再来掺和你们小辈的江湖。”宗净喉咙似乎也受过损伤,说话的声音如沙砾黏过粗纸,很是扎耳,“谢家小儿,是你先越界了。”
谢怀风冷笑一声,“谢家从在下到大哥谢堂风从无一人干涉朝政。南平王胆大包天妄图篡位和宋家勾结,又有卞鹰从中相帮,江湖庙堂在他们眼里早已是可以随意摆弄的物件,何来是我越界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