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为一鲛倾倒。
众人直呼刺激。
夏青也被这风月艳谈惊得回了神,下意识去看对面的少年帝王。
楼观雪抬眸,失笑:“你那天不是看的很清楚吗。”
夏青没忍住,出声问:“你好奇吗。”
楼观雪盯着他,微笑:“你觉得呢。”
夏青:“……”他觉得并没有……
说书人继续各种发散思维。
“陛下贵为大楚天子,看遍天底下寻常色,能引起他兴趣的佳人必有过人之处。听说现在风月楼,璇珈姑娘已经是千金一面了!”
璇珈。夏青把这个名字在嘴里念了一遍。
看客们对别人的风月总是津津乐道。
“陛下被誉为陵光珠玉,本身就容色一绝,又年少登基权势加身。这样的人,会喜欢上的女人肯定也与旁人不同。”
“估计是大家闺秀,京城贵女见多了,现在就想尝尝野花艳草吧。”
“听说现在的富家弟子都厌倦了温情小意,喜欢泼辣有趣些的。”
“总之能引起兴趣的。”
话题越扯越宽。
夏青听多了,也就随口一问:“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楼观雪还真是这辈子头一遭被人这么当面问这个问题,笑了下,不过他也没惊讶,将面具重新戴上,漫不经心道:“没有喜欢的。”
夏青:“……好哦。”
对不起忘了你是仙女。
仙女是没有爱情的。
楼观雪起身:“回宫吧。”
夏青已经心满意足了:“嗯。”
他们走时,那群人还在猜,统一得出结论,那些什么都不缺的天之骄子们,只会对能引起他们注意力的女人感兴趣。
夏青真是无力吐槽,可见古往今来所有直男同胞都一个尿性,虽然我没有老婆但不妨碍我替富二代挑女人。
走出茶楼时,楼观雪露在银色面具下的唇笑意讽刺,轻声对夏青说:“皇宫里很多人也是这么想的。怎么就那么多人觉得,我的好奇心很重呢。”
夏青:“……你确实没有好奇心。”
见过幼年时的楼观雪,夏青对此丝毫不惊讶。
楼观雪从小就一身反骨。
五岁就能一脸嫌弃说出“这辈子本来就活得够倒霉了,还生出心魔折腾自己,我脑子进水了吗?”这种话。可见这人活得多明白,也活得多清醒理智。
现在换个句式就是。“随随便便因为一个女人一点不同就生出好奇心,我就那么富有求知欲?”
想着,夏青把自己逗笑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在障内是有被楼观雪那种对生的渴望和眼神中的野性所震撼到的。
第20章 璇珈(三)
回宫的时候, 经过一个卖灯的小店铺,夏青被门口挂着的一盏纸灯吸引了注意力。那灯被做成了莲花的形状,近看却会发现和莲花有些不同,花瓣是尖锐的, 一片片像是冰凌朝天绽放, 花蕊也细不可见。
灯纸染了层浅浅的蓝色。
这是灵薇花。
夏青愣住,想了想, 说:“我还没真正见过灵薇花长什么样呢。”
楼观雪步伐微顿, 语调平静问:“你喜欢那盏灯?”
夏青奇怪:“嗯喜欢啊,那你要买给我吗。”
楼观雪盯着他, 唇角一点一点勾起, 桃花眼带了点别样戏谑:“你这是在向孤讨要东西?”他不用“我”, 用“孤”, 便有了几分慵懒挑衅的味道。
夏青不为所动,冷漠说:“你在说废话?”
楼观雪眼睫如帘, 垂眸看他一眼,却没说什么,往前走进店铺,在商家诚惶诚恐的脸色里,把这“镇店之宝”买了下来。
钱财这种俗物向来是跟仙女没关系的, 于是夏青还没从“我靠他真买”的震惊中缓过来, 就看到这位金枝玉叶出手就是一颗价值连城的鲛珠。
店家惊喜欲狂, 舔着脸弯着腰,毕恭毕敬把灵薇花灯取下,灯柄交给了这位出手不凡的贵客。
夏青整只鬼都傻了。
楼观雪出了店, 很自然地把灯递给他, 衣袍如雪腕如霜。
夏青刚打算伸出手去接,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缩回来:“不行啊,我现在是鬼,别人看不到我只能看到灯。到时候一盏灯莫名其妙飘在你身边你不觉得诡异吗?”
楼观雪:“所以?”
夏青想了想,摸摸鼻子:“你帮我拿进宫吧。”
楼观雪维持着动作很久后轻笑一声,低声道:“你还真是……”
但是后面的话他没说话,从善如流把灯拿在了手里。
于是陵光街头,就出现了这么一位白衣胜雪,带着银冠面具,手提莲灯的仙人。
引得来来往往无数人频频回顾。
夏青不是很自在,但也想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拿下灯总不能累到楼观雪吧。
他想了想,真心实意地说了句“谢谢”。说完,又觉得不够慎重,加了句:“破费了。”还觉得不慎重,又说:“麻烦了。”
楼观雪懒洋洋道:“你确实该好好谢谢我。”他勾起唇角,对那些暗中打量自己的人,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低声说:“谢我没挖了这些人的眼睛。”
我谢的根本不是这个好吗?
夏青:“……”
在回皇宫的路上,夏青又看了一次热闹。
在陵光最为繁盛的紫陌大街上,两方人马狭路相逢,气势汹汹相对。
一人坐马上,一人坐在轿子里。
马是千里赤血,坐马上的人正是夏青在皇宫有过一面之缘的燕穆。
今日阳光下也看清了这位燕小霸王的样子。
黑色劲装、头发高束,明明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偏因为眉眼间的恶毒之色生出几分阴郁来,眼窝深陷,眼下泛着淡青,是纵欲过度的表现。
他冷笑出声:“好狗不挡道,我当是谁呢。卫流光,你还没被你家老爷子那锁链栓家里,还敢出门耀武扬威啊?”
轿子里传来一人的哼笑满是不屑,声调风流,颇有些气死人不偿命的态度:“你都没被摄政王打断腿,我为什么要被关家里。”
燕穆唰得脸黑了。
手里的鞭子一下子就发作,猛地扬起破空甩在了驾马的车夫上。
车夫没反应过来,身上脸上都被鞭子抽出血痕,惊叫一声,翻身倒了下去。
燕穆被家中人念叨了无数次以前也收着性子没去惹卫吴两家的人,但不代表他是吃素的。
上次风月楼和卫流光打了一架,金銮殿前又冤家聚头,憋了一肚子火。
现在街道再遇,他也不打算忍了。
轿帘猛地被拉开。
夏青在人群中,看到了这个陵光以风流著称的纨绔子弟的脸。
卫流光名叫流光,这人身上却没半点这个名字风雅脱俗的感觉,紫玉金冠、黑红长袍,久在女人堆里养出了一身脂粉气,不过也不显媚俗,观其言行举止就是个骄横的富家公子。
此时富家公子神色冰冷,咬牙切齿不屑道:“燕穆,你是不是又想金銮殿前跪一天?想跪别拽上小爷。”他说:“打架去找我爹,就在卫府,打完保准你跪个够。”
燕穆气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怒吼:“卫流光!”
卫流光直接拽上帘子,眼不看心为净:“走,别理这个疯狗。”
侍卫把马夫带走。
另一人骑上马载着马车绕道离开。
剩燕穆一人原地暴怒,却别无办法,最后一鞭子甩下去,狠狠甩倒了路边的一群看客。
这鞭子上带着刺,一鞭下去就是血肉模糊,那几个人无辜群众脸上全是血,跪在地上大喊饶命。
站在夏青楼观雪旁边的人也都跑得飞快,生怕被殃及。
夏青郁闷地吐了口幽气,心里对这王权至上的封建社会也没什么想说的了。
而他旁边的封建余孽之首,冷冷淡淡看完,根本不感兴趣,提着莲灯问他:“看够了吗?”
夏青:“够了够了,走吧。”
往前走几步,楼观雪意味不明笑了下,说:“我还以为你会教训一下燕穆呢。”
夏青奇怪地看他一眼:“我又不傻,就燕穆这个性子受了气还能憋着?找不到罪魁祸首,遭殃的还是其他人。”
楼观雪点头。
夏青就纳闷了:“在你心里我就是个没有脑子喜欢多管闲事的。”
四周无人,楼观雪随手把灵薇灯给了夏青。
夏青乖乖接过,他低下头,新奇地去拨弄花灯的灯芯,就听到上方楼观雪慢慢道:“你是挺喜欢多管闲事的。”
手指一用力,夏青差点把灯芯拆了。
他抬头,冷冷盯着对面的人。
楼观雪勾起唇角:“不过这样挺好,不用改。”
我也没想改。
心里讽刺完,夏青低头,继续把玩他的花灯。眼睫遮住浅色的眸,黑发落在白净的脸颊旁,模样乖巧得不像话。
楼观雪就站在旁边看着。
夏青突然开口说:“我没来这个世界前,从来不觉得自己喜欢多管闲事。”
主要是现代法治社会,也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要么就是他管不了,要么就是他碰不到。
“嗯。”楼观雪饶有兴趣:“你以前是个怎样的人。”
夏青愣了愣:“你要听怎样的答案,别人对我的评价,还是我自己认为的。”
楼观雪沉吟片刻,失笑:“为什么我要听别人对你的评价?”
夏青抓了下头发,自己回忆了下自己的前半生,很中肯地说:“就那样吧,挺普通的。”
楼观雪又问:“怎样的普通。”
夏青吐槽:“能说出怎样,就不是普通了。”
按部就班的长大,按部就班的上学,除了爱观察别人和迷之守身如玉外,夏青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
楼观雪笑了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提了一句:“我找到了可以让你活过来的方法。”
夏青大脑一懵,愣住:“什么?”
楼观雪:“或许也不是活过来,是让你重新拥有自己的身体。”
夏青目瞪口呆:“你在开玩笑吗?”
楼观雪唇噙笑意,眼眸深邃,反问:“你觉得我喜欢开玩笑?”
夏青:“……”
不,楼观雪从来不喜欢开玩笑。
夏青干巴巴说:“我不要!”
楼观雪盯着他。
夏青又糟心地想起了摘星楼被逼着上身的事,差点想拿莲花灯打人,只是这个举动太娘了他憋气忍住:“你也别逼我。”
楼观雪微笑:“行。”
回宫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夜幕降临,皇宫内确实是灯火煌煌,九重宫阙在月色下如蛰伏的野兽。
天暗下来,夏青划着火柴点燃灯芯,看着它在黑暗里慢慢亮起来。
冰蓝色的花瓣浮上一层荧光,清冷又华丽,让他不由想到鲛族传说里的故事。
把灯举在前方。
夏青说:“像不像灯照离人。”
他是魂体状态,于是如果宫女太监看到,就是一盏莲花样的灯,幽幽浮在空中。
楼观雪淡淡道:“像闹鬼。”
夏青:“……哦。”
他自己继续捣鼓那朵花去了。
楼观雪就在旁边冷眼看着,雪衣墨发比寒夜更为清冷。
三月底万物生机勃勃,皇宫御花园里各种繁花珍草盛开,虫声鸣动。
他看着夏青的眉眼。
少年心思清澈明净,像是在万千宠爱里长大,于是喜怒哀乐都鲜明生动,跃然眼底。又仿佛从小到大不缺人溺爱,于是养成了一身的赤诚善良,如火如风。可是这样的性格,与之匹配的却是一个安静到离奇的灵魂。
他想起障内夏青说的“孤儿院”,说的“没有父母没有来处,没有以后没有去处”。
楼观雪视线收回来的时候,夏青刚好把灯柄给拆了,将花托在手心,
“这样应该会好点吧。看起来就不像闹鬼了。”
他抓耳嘀咕。
毕竟这世上也有孔明灯!会飘在空气里的莲花灯也不是很过分!
夏青偏头看楼观雪,他现在对楼观雪感情还挺复杂。
因为这世上只有他能看见他,能和他说话,虽然夏青从来不会觉得孤独,但这种缘分羁绊还是挺稀奇的。而且说实话,楼观雪对他不算太差。
夏青拖着灯,说:“你明天上朝的话,把我喊醒就成。”不过他应该会醒的比楼观雪早。
楼观雪:“嗯。”
夏青想了想又说:“谢谢你照顾我的情绪,但你也不用太压抑。”
他斟酌了一下言辞,说:“这个时代和我生长的时代不同,有些人必杀不可,不是能按我的价值观判断是否无辜的。”别像摘星楼一样杀人取乐就行。说完又觉得自己好自作多情——楼观雪会是为了别人委屈自己的人吗?!仙女只是本来就不喜欢杀人厌恶血,他可真把自己当回事。从小到大第一次体会到这种诡异羞耻的夏青,扯了下嘴角,还是硬着头皮说完:“哦,要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也不用客气。我好歹是个鬼,世外之物,总是有便利的。”
楼观雪先对前面的话笑了下,不置可否。
而后回答他后面的话:“你都离不开我,我能什么地方用到你。”
夏青:“……”对哦要他帮忙偷个东西,楼观雪还得在现场。
夏青泄气,没等他找到反驳的话。路过宫墙一个偏僻的角落,夏青突然听到了对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