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生存纪事[古代架空]——BY:妾在山阳

作者:妾在山阳  录入:03-19

  夏青郁闷:“……别说你了。”他自己都从来没想过。
  卫流光:“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老觉得你应该断情绝爱,孤家寡人一辈子来着。你不该被困在皇宫。”
  夏青想了想,说:“放心,我不会被困在皇宫的。”
  卫流光眼睛一下子亮起,充满小孩子般的兴奋:“什么什么?你打算逃婚?要不要我帮忙?”
  夏青:“……滚。”
  离开了卫流光,夏青在宫墙角落一束开至荼蘼的石榴花下,看到了宋归尘。楚国年轻的大祭司静静望着这边,紫衫木簪,笑若春风,气质通明如珍珠贝母。
  夏青还是不能平常心对他,尤其是隐隐约约猜测到了百年前的真相后。
  宋归尘这回倒是说话挺正常的:“恭喜。”
  夏青抿着唇,一言不发。
  一朵石榴花落到了宋归尘衣袍上,他轻轻拂去,“你用了阿难剑是吗?”
  夏青奇怪地看他,心中升起戒备。
  宋归尘笑着眨了下眼,儒雅随和里带一点揶揄:“放心,我没跟踪你。你师姐的叶子在我身边呆了那么多个日夜,它碎裂我肯定是能感知到的。”
  夏青移开视线,不说话。
  宋归尘很多时候,在他面前像个喜欢开玩笑的兄长,缓缓说:“其实我不赞同这门婚事。但你决定的事,没人能劝得动。”
  夏青扯了下嘴角,加快步伐离开这里。
  宋归尘道:“这么急干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夏青,想知道血阵的事吗?”
  血阵。夏青骤然猛地一缩,抬眸望向他。
  宋归尘被他逗笑,似乎是叹息:“你真以为神骨从我手里溜回去,我会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吗?这位陛下身上有古怪。我查了经世殿的窥灵石,也发现了一些线索。”
  宋归尘说:“我是没想到,瑶珂就在楚国皇宫。”他想到什么,轻嘲道:“拿自己的孩子做神复苏的容器,她和珠玑某种意义上也挺相似的,不过珠玑比她还是要自私点。春商洞被彻底摧毁和你有关吗。珠玑也是你杀的?你就是在那里面拔出的阿难剑?”
  夏青只问他:“血阵到底是什么?”
  宋归尘回道:“上古一种唤神的邪术。”
  夏青手指微微握紧:“怎么破除?”
  宋归尘道:“破除不了。不过你放心,这个邪术从来就没成功过。”他顿了顿,淡淡评价说:“瑶珂也是蠢,不曾想凡人之躯怎么可能获得神的眷顾,怎么可能成神,尤其他还是楼家的人。”
  夏青皱起眉头。
  宋归尘见他如此:“我今日进宫,其实是想跟你说救楼观雪的事。”
  夏青见鬼一样地看着他。
  宋归尘抬下巴,望向浮屠塔的方向,笑笑说:“想要诛灭神魂,必须先把它放出来。而楚国皇室拥有被神诅咒的血液,神魂出浮屠塔的一刻,楼观雪必然会死。我可不想我的小师弟,大典当日就与爱人阴阳相隔。”
  夏青其实很不想和宋归尘聊天。宋归尘对他很好,清风朗月,没有一丝利用,也没有一丝恶意。他冷漠望入他的眼眸,看的也只有一片含笑的融融春光。
  可夏青看到他就觉得很抗拒,这种抗拒归于深处是一种哀伤。或许曾经有过愤怒,怨恨,但是随着百年的时光,都归于岁月。
  夏青听见自己问。
  “宋归尘,百年之前,蓬莱的灭亡是不是跟你有关?”
  宋归尘听到蓬莱两个字,脸上的笑意稍淡,神情变得复杂而怅惘,但是他很快摇头,平静道:“不是,我成为楚国大祭司后就已经被师父逐出师门,再没回过蓬莱。”
  “好。”
  夏青得到他的话,只留下一个字,什么都没多说,转身就走。
  宋归尘看着他的背影,说:“不过,我最后看到了你。”
  “神宫坍塌之时,你握着阿难剑闯了进来。我猜是师父要你过来阻止我,可是当时来不及了。”
  “你师姐曾经问过我,后悔吗?这有什么后悔的呢。”
  宋归尘摇摇头,弧度很轻的笑了下。
  “依仗神的存在,鲛族造尽杀孽。我知道神无辜,可如果非要有一个罪人来终止这场无休止的杀戮,我觉得,我就挺适合的。”


第62章 崩析(八)
  “你带来的只是另一种偏见和杀戮。”夏青步伐停住, 回头静静看他一眼,冷静说:“宋归尘,你的苍生道早就破了吧。”
  宋归尘愣了愣, 偏头笑了两声, 说:“没大没小, 怎么跟师兄说话的呢。”
  夏青说:“你心里早就没有了苍生, 只有恨。你诛神不过是为了报复鲛族而已。”
  宋归尘说:“可能吧。”
  石榴花从他指间粉碎掉落。
  夏青这一刻,算是真的明白了什么叫“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讥讽地一笑, 什么都没说。
  珠玑和宋归尘都认为神魂出塔的一刻楼观雪就会死,因为楚国皇族的血液被神诅咒。
  一个弱小的凡人在愤怒的神魂面前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宋归尘说血阵不可能成功。
  可是……血阵真的不可能成功吗?楼观雪现在真的是凡人吗。
  ……但不是凡人, 他又是什么呢。
  夏青闭了下眼, 耳边忽然响起那个男孩的声音,在萤火纷飞的惊蛰夜, 颤抖地, 哽咽地。
  “那我是什么呢。”
  “人类把我当做鲛当做异类,鲛族把我当做人视我为仇人。”
  “那么我到底是什么呢?”他在风中打了个冷战, 一字一字颤抖地说:“我是……怪物?”
  不该活着的怪物。
  出生就是为了死,生命只是一场献祭,连长大的资格都没有。
  “多可笑啊, 我那么努力活着, 是为了什么。”
  “原来我是为了死而活。”男孩蹲在虫子低鸣的墙角, 无措茫然看着伤痕累累的手,难过得话都说不完整:“……为了……给神养大一个容器。”
  皇城内的桂花开了,淡雅馥郁, 夏青往前走。
  现在才明白楼观雪在千机楼内说的话。
  “你出障后问我, 神有没有在我身上复苏, 其实……我也不知道。或许现在, 我不属于十六州大陆,也不属于通天之海。”
  “我这样,才算没有来处和去处。”
  夏青兜兜转转走到了冷宫前。
  这里在宫巷的尽头,白墙高筑,荒草横生。
  他曾经和那个男孩坐在墙上聊天。
  浓绿深绿的青苔里开满白色小花,那时的楼观雪还小,雌雄莫辩,漂亮得惊人,咬着糖葫芦,跟个小狼崽一样,眼里是野草般顽强的生机和狠戾。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概括楼观雪的性格,夏青觉得应该是冷漠,贯穿进灵魂深处的冷漠。
  五岁之前,装乖卖惨,上蹿下跳只为了活着。五岁之后兜兜转转,机关算尽,等着浮屠塔破的一天,也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你确定你见到的,真的是长大后的我,不是神?
  夏青声音很轻,喃喃道:“我确定啊,你就是你。”
  哪怕你说记忆开始不是你的,爱恨开始不是你的,血液骨骼都在重塑。
  可我还是觉得,你一直都是你。
  夏青去了一趟经世阁,了解血阵的事。
  经世阁在陵光城外,需要过一条大河,他有楼观雪给出的令牌,自然是畅行无阻。
  在路上,他听到了很多关于民间鲛人的事。
  随着百年之期的来临,浮屠塔上的紫光开始镇压不住邪气,鲛人暴躁化妖的概率越来越高。
  船家是个话多的,竹竿欸乃划开水波,高兴地说:“这杀千刀的妖怪可算是要死了!就是它害我们先祖暴毙!可叹我楚国景帝,千古明君居然死在邪祟手里,”
  夏青垂眸看着透碧的河水,问了句:“景帝为什么会被大妖所害?”
  船家道:“我看话本里都说,这浮屠塔内关着的大妖其实就是鲛族的皇。当年先祖英武,远征通天海,把鲛族打得落花流水,如愿进入神宫,先祖本就是天之骄子,自然轻而易举得到了神的恩赐,神赐他长生不老,也佑我楚国长盛不衰。鲛族妖皇嫉妒不已,怀恨在心,便尾随先祖回宫,趁其不备将其杀害。”
  夏青说:“是这样吗?”
  船家对景帝那是一个仰慕,语气里说不出的骄傲:“对啊,肯定是这样!真是天妒英才!若是景帝多活几年我们楚国肯定更威风。”
  “景帝何等豪杰,都能让蓬莱的仙人心甘情愿追随。鲛族在通天海从来是海之霸主,但景帝领兵出征,直接把他们都打为奴隶,气派!”
  夏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就是民间所传的关于百年前的事吗?
  没有刻骨的仇恨,没有扭曲的野心。
  有的只是一位千古明帝开阔疆土,征服鲛族,满载而归。
  夏青唇角笑意讽刺。
  蓬莱的仙人心甘情愿追随?
  ——错了,他只是想借你们的力量,报血海深仇。
  先祖把鲛族打得落花流水?
  ——错了,鲛族圣女和你们里应外合,通天海有一半的鲛人纵容外敌入侵神宫。
  因为最开始,大家有一个共同的目的——诛神。
  楚国先祖想要神魂,求长生不老。
  珠玑想要神力。
  鲛族想要脱离神的禁锢上岸。
  神死后,结盟破裂,才召显出每个人狰狞的野心来。
  鲛族嘲笑人类的愚蠢,不知道神亡后,他们将上岸主宰一切。可神宫坍塌后,鲛族才发现,他们确实拥有了上岸的自由,却也永久失去了力量。
  最后宋归尘的真面目撕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想要的,从来是鲛人一族下地狱。
  神宫之战,每个人都野心勃勃,每个人都自信满满,每个人都……不得善终。
  “神,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呢?”夏青从竹筏上走下来,上岸时心里不由自主掠过这么一个话题。
  这世间唯一的神,生活在通天海的尽头,由鲛族世世代代侍奉。
  他有实体吗?他长什么样?
  他会痛吗?当年被信徒背弃,鲜血淋漓跪在诛神大阵中央时想的是什么?
  夏青不由自主想起通天海那堵高墙来。他刚来这个世界看《东洲杂谈》,书上说墙是大祭司为了防止鲛族逃蹿所立的,但是夏青觉得,不对,宋归尘没有这个能力在通天海上立一堵墙。
  《东洲杂谈》比陵光的话本要真实一点,上面没把景帝描绘得多光明磊落,说景帝以为神就是真龙,觊觎龙肉求长生才率兵进攻通天海的。
  和真相也没差多少。
  都是贪婪。
  夏青进经世殿的书楼,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燕兰渝。
  她的静心殿永远浸润在檀香里,久而久之,青色的裙裾都带了些这种味道。年轻的太后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闲闲翻书,光影落在她素静的面容上,鲜红的蔻丹起落间划出淡淡血红。
  这算是夏青第一次以自己的身份见她。
  他曾经在摘星楼里怕这个疯女人怕得不行,现在却发现,她在这一百年后兜兜转转的命盘里,也只是蝼蚁。
  燕兰渝代表的是人类的权欲、贪婪和野心。
  “好孩子,你叫夏青是吗?”燕兰渝见到他的时候,眯了下眼,似乎是有些惊讶,但是很快又换上她那副惯常的温婉柔和的笑意来。
  “阿雪一直把你藏在宫里,哀家很早之前就想见你了,只是没机会。今日一见,果然生得标志,怪不得能让我从来不近人情的阿雪动心。”
  夏青说:“太后娘娘。”
  燕兰渝亲切地端坐好,朝他露出一个春风细雨般的笑:“不必多礼,过来坐。夏青,你会下棋吗?”
  她的前面摆放着一个棋盘,旁边熏烟袅袅,白雾移往窗边。
  夏青:“我不会。”
  燕兰渝跟拉家常般,轻声细语:“你来白子先行吧。”
  夏青:“……”哦差点忘了,这人是什么性格。
  夏青随便拿了颗棋,随便放到棋盘正中心。
  燕兰渝挽袖,拿起一枚黑子落下,声音轻细:“我最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老是做梦。我昨天又梦到先皇,我跟他说了诛妖之事,先皇喜极而泣,牵着我的手感叹楼家百年的仇终于得报。我还梦到了阿雪的生母,我说瑶珂,阿雪终于可以摆脱每年三月摘星楼内的折磨了,你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宁,但是瑶珂什么都没说,叹息一声就走了。”
  燕兰渝眉眼间笼罩着烟雨般的轻愁,似叹似笑:“还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夏青垂眸下棋,丝毫不为所动。
  燕兰渝说:“我现在心里唯一的遗憾就是阿雪还没有孩子。楼家子嗣单薄,可不能断在他这一脉,夏青,娶个男皇后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若是让他为了你断绝香火。”
  她缓缓说:“你可真的就是千古罪人了。”
  夏青平静问道:“太后娘娘,您想我怎么做呢。”
  燕兰渝微笑:“乖孩子,我知道你向来懂事。”
  “你帮我劝劝阿雪。我看卫家那十六姑娘生的机灵可爱,性格也好,干脆在封后大典上随你一起入宫,如何?”
  夏青的睫毛很长,覆下阴影,遮住全部情绪,他有些神游天外。
  ——他现在拿的是什么剧本?被太后棒打鸳鸯的平民皇后?
  夏青抬眸看着燕兰渝。
  这位身份尊贵的太后虽然笑着,可是看他的眼神充满不屑和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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