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八十年来,这碧砚山上也没断绝过人,总有着不死心想来试一试的江湖人,反正这阵又没有坏处,多试几次又何妨?可如今这阵破了,八十年来笼罩着这片树林的雾也散了,除了一片空树林什么都没有,更别提宝藏了。
茶摊老板不懂这些江湖的恩怨情仇,他只想着自己这一次赚的盆满钵满,美滋滋地一边收摊一边想着回家给大胖儿子和?媳妇买点好吃的。
这时,一个疲倦木然的男声响起:“老板,劳驾来一碗茶。”
茶摊老板刚要说已经收摊了,回头一看?,说话的人是个高大挺拔的男子,腰间还佩着剑,他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也不着急这一刻回家,不要惹怒这些江湖人,尤其这个人脸上还有块刀疤,怪吓人的,于是把手里收拾的动作一停,颠颠地去倒茶。
楚凌辞坐在空无一人的茶摊里,看?着方才还人满为患如今却空空荡荡的树林,叹了口气。
楚凌辞出声道?:“老板,从进阵那天开始,已经过去几天了?”
老板笑呵呵:“这位大侠一看?就是进阵去的人吧!从阵破开始,已经有好多人问小老儿这个问题啦,这才过去一天半哩!”
楚凌辞怔怔。
原来阵法里的时间与外面的时间并不同步,他似乎在阵法里过去了好久,可阵法外的时间才过去了一天半。
只一天半,他的世?界便天翻地覆,轰然倒塌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好喜欢翩绯然小姑娘555
第171章
在楚凌辞过?去顺风顺水的人生中, 除了脸上这块疤以外,没什么坎坷的事。就连这块疤,他也不曾放在心上,男子汉顶天立地, 何必为了块疤哭天抢地。
他是澜瑛谷的大弟子, 深受师父重用, 洛优游认定他天赋高又心正,是可塑之才。他一直当成亲生妹妹疼惜的同?门小师妹也对他芳心相许, 他也觉得欣喜, 婚约也就此定下。几?年前洛芊瑜身中剧毒,就连洛优游也束手无策成天唉声叹气,他也是心急如焚, 为求解药,连无涯阁拍卖的不知真假的梦星烛他也愿意豪掷千金去赌一把,虽然最终没有得到,但洛芊瑜却在不辞而别的几?月后重新归来, 解了一身的毒,变回了康健的小师妹,回来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缠着洛优游要他答应与自己定婚。
好似一切都朝着一个好的方向前行。
楚凌辞从前只觉得这次武林盟主换任大会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机会, 虽然洛优游的意思是他只有打败顾照鸿,当上了这个武林盟主,他和洛芊瑜才能真正成婚,但他其实心里?知道,洛优游只是嘴上说得厉害, 他那么宠爱这个小女儿,不会为难他们。
可就是这一次可有可无的机会, 却把他的人生翻来覆去,像一座空中楼阁,轰然倒塌。
他一直疼爱的娇俏的小师妹,竟然是一个为了自己活下去不惜用欺骗、阴谋、甚至是人命来换的人!在阵法中那个山洞里?,他看着洛芊瑜那张已经看了十几?年的脸,明明眉毛鼻子眼睛都是一样的,可他只觉得陌生,陌生得让他心生寒意。
他似乎从来没有了解过她。
好像过去的十几?年,他都在做一场梦,一场洛芊瑜给他编织出来的梦,而突然之间,这个梦醒了。
楚凌辞闭起双眼,双手撑在太阳穴上,心乱如麻。
可无论她做了多错的事,他把她带出了谷,自然也要把她带回去。带回去之后他会原原本本地把全部真相告知洛优游,而之后的事……
楚凌辞摇了摇头。
这个判决轮不到他来给,他唯一能做的事只有离开。
而现在,他要先找到洛芊瑜。
这时,茶热好了,茶摊老板拎着茶壶走了过?去,语气欢实:“这位大侠您的茶——”
楚凌辞把杯子递过?去,热茶入杯,茶烟袅袅。
楚凌辞背对着树林,茶摊老板却正对着,他奇怪地“咦”了一声:“我还以为人都走光了,这怎么还有一个姑娘在?”
楚凌辞似有所感,转头去看,瞳孔猛地紧缩。
距离还远,他看不见面容,可那袭衣裙——
——分明是洛芊瑜进阵前穿的!
楚凌辞腾地站了起来,脚尖点地立刻冲了过?去。
果真是洛芊瑜。
楚凌辞看到她,心情?复杂,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
洛芊瑜不对劲。
她双眼无神?,似乎根本看不到她面前还有一个楚凌辞,就连走路也是下意识的动作,嘴里还念念有词,楚凌辞凑近了才依稀听见她零星的话。
“……熊人又是什么?又像熊又像人?”
“……你这么小上山啷个来?特意来送命?”
“……林盟主既然已经给我定了罪名,又不听我的说辞,那此番还来找我说什么呢?”
“……你就为了你?自己……你就为了你?自己!生生害了这么多人!”
“……一生光明磊落,不曾做过?半点违心逆天之事!一生中我只做过?一件错事,便铸成了这般滔天大祸……”
“……熊人又是什么?又像熊又像人?”
洛芊瑜嘴里颠来倒去地说着这些,楚凌辞蹲在她面前握着她的双臂不让她继续走动,却越听越心惊。
这分明是……在暗室里顾照鸿说过的,任砚生记忆中的场景!
他这才真正地明白了,顾照鸿说的那句她会被永远困在阵法之中是什么意思!
洛芊瑜的身躯已经回到了现实,可她的神?思?永远地被留在了任砚生的记忆里?,无数次周而复始地过着他的人生,没有希望,没有出路。
楚凌辞看着洛芊瑜没有生气的脸,听着她翻来覆去地呢喃,在这艳阳天里?他似乎又回到了冰天雪地的雪山阵法里?,冷意从他的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不由得想,那个时候没有阻拦洛芊瑜去第一个触碰血月的顾照鸿,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切?
……
碧砚山下的客栈很小,装修的也不甚舒适,但顾照鸿和金子晚刚从阵中出来,恨不得倒头就睡睡个三?天三夜,可金子晚强撑着精神,在简单沐浴过后,他和顾照鸿躺在了床上,顾照鸿似要合眼,金子晚却不让他睡,他怕明日起来就会有其他的事情?接踵而来,因此许多事必须先敲定。
顾照鸿的头发还是微湿的,他只着亵衣,衣口处还懒懒散散地大开着,露出了迷人的锁骨和肌肉线条,不像正道大侠,像一个魔教教主。
可这份色*诱金督主现在无心欣赏,他蹙着眉头:“你?觉得血月阵里我们经历的那些,与八十年来武林中认定的事实,哪一个是才是真相?”
顾照鸿微眯起双眼,把问题抛回了给了他:“晚晚觉得呢?”
金子晚探身过?去捏住他的嘴:“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九万里?督主,杀人如麻,心狠手辣,不外乎如此。
顾照鸿看着他的目光温柔到如同?清冷月光照射下的一片波光粼粼的海面。
金子晚不由得就把手撤了开来。
顾照鸿一手环上他的腰,把他往自己怀里?使劲一搂,把脸埋在了金子晚的脖颈处,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我终于抱到你了。”
金子晚被他整个人搂在怀里?,鼻翼里?都是他的气息,也忍不住心里?一酸。
虽然满打满算他们进阵的时间也没到三天,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经历了多少年岁和记忆。
那种感觉是不能用真正的时间来衡量的。
生门的责任抗在顾照鸿身上,他的压力更是大,他怕再也见不到他的晚晚,更怕他们只能永远留在别人的命里。
顾照鸿抬起了脸,去寻金子晚的唇,他含住金子晚莹润的唇的时候,那种小心翼翼全然不似一个一剑动山河的人能做出来的。
这个吻一触即分。
顾照鸿痴痴地看着眼前金子晚那张完美无缺的脸,手上一施力,搂着他的腰便翻了个身,把他从自己身上压到了自己身*下,用自己宽大的身形笼罩住他。
他掐着金子晚的下巴,又一次吻了上去。
这次的吻是狂风,是骤雨,是海上滔天的浪,是席卷云霄的风,金子晚无力抵抗,只能随着他,成为被暴雨打湿的花。
————
彩蛋:
顾少侠:我终于吸到我家的猫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
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九点还有一更哦!
第172章
一吻方歇, 金子晚被顾照鸿吻到浑身发软双眼迷蒙。
他不自觉地搂住了顾照鸿的脖子,在双唇分开的时候,他还?下意识地仰起头去追。
顾照鸿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的,轻轻喟叹一声。
金子晚却好似被这一声叹息惊醒了, 他微微喘着气, 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这次顾照鸿倒是回答的很干脆:“任砚生的。”
金子晚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他还?是问:“为什么??”
顾照鸿简明扼要:“因为没有意义。”
他的想法和金子晚的一模一样。
对,就是没有意义。
若是八十年来江湖中认定的是真的, 血月窟真的就是魔教, 任砚生也真的就是那个为练邪功视人命为草芥的魔头,他人已死,血月窟也已经覆灭, 那他弄出这个血月阵法,费这一溜十三招的劲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
金子晚道:“我觉得?这个阵法不止是任砚生布下的。”他看着顾照鸿,“风起巅内裴宗师院子里蕴含生死之意的阵法,临进阵时他给我的那本写着连襟阵的阵法书, 他的徒弟是当年任砚生的亲生儿子,这个阵法里若说没有他的手笔,我不信。”
顾照鸿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我猜到了。”
金子晚舔了舔唇, 想到了方才顾照鸿一剑破阵的剑意,问:“你的内力是不是又涨了?”
顾照鸿翻身到他身边半躺着,把金子晚搂在怀里,抬手到半空,左右看了看自己的骨节分明的右手:“我一直未曾突破内功第九层, 而在悟到了任砚生子阵中的生死之意时,我顿悟了, 第九层也破了。”
内功……
金子晚问:“你练的内功一共几层?”
顾照鸿答:“十层。”
金子晚喉头滚动了一下,扭头去看他,眼底沉沉:“你的内功是谁教你的?”
顾照鸿张了张口,还?没等他说话,金子晚先说了:“之前你提过,你小的时候性格偏执,你父亲怕你误入歧途,于是寻了至阳的心法来让你练,对么?”
顾照鸿点头,但实在有些摸不到头脑为什么?他要问自己的内功,而且如此严肃。
金子晚声音微哑:“你知道那本内功心法,是你父亲从哪里寻来的么??”
顾照鸿回答的没有丝毫犹豫:“从裴宗师那边寻来的,但他也只是给了我这本心法去练,并没有教过我。”
金子晚的心好似一瞬间落入了无底深渊。
顾照鸿见他的表情不对,忙伸手捧住他的脸让他和自己的目光对上:“到底怎么了?”
金子晚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语调都厉了起来:“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心法?!”
顾照鸿茫然。
金子晚一字一顿:“裴昭让你练的,是当年竹河练过的非、心、经!”
非心经!
顾照鸿一怔,捧着金子晚脸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非心经?”
金子晚没想到裴昭还真的把非心经给顾照鸿练了,很有些咬牙切齿,连宗师也不叫了,直接开始叫名字了。
顾照鸿却好似醍醐灌顶,恍然明白了什么?,喃喃道:“懂了……我懂了……”
金子晚没听到他的话,只顾着抓着顾照鸿的手腕急急道:“你就从没有过不舒服的时候吗?你对血有渴望吗?”
金子晚把自己皓白的手腕递到顾照鸿嘴边,试探着:“你想喝吗?”
顾照鸿:“……”
顾照鸿轻轻地把他的手腕拿下来,哭笑不得?:“别闹。”
金子晚紧张地看着他。
顾照鸿轻轻地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我没事。”
金子晚拧起眉:“你怎么可能没事!”
那可是非心经!是,练了以后是会武功绝世?非常人可及,可这吸食人血的连带成瘾又岂是说着玩的?不然当年竹河也不会闹出那么大的事情来!
金子晚怎么可能不心痛如绞!
他登时直起身子,拉着顾照鸿就要下床:“走,回风起巅,求华宗师帮你看看,有法子可解,这一定有法子可解!”
顾照鸿却拉住他不让他从自己怀里离开,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晚晚。”
金子晚背对着他坐在床沿,双脚已经落在了地上,被他拉着无法动弹,但是任凭顾照鸿叫他,他也不回头。
顾照鸿又叫他:“晚晚,你转过来。”
金子晚垂着头,他漆黑如墨的长发垂落颊边,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顾照鸿手上使力,把金子晚一把拽倒在床上,去寻他的脸,等捧起金子晚那不比他手大多少的脸的时候,他怔住了。
金子晚那双秋水寒潭眼,在常人面前冷如冰霜狠如刀刃的眼,如今双眼通红。
顾照鸿大震,喃喃:“晚晚……”
金子晚抿了抿唇,刚要说话,一滴泪却好似无法承受他再多的情感,于他眨眼间从羽睫中落了下来,在他白如冠玉的脸上滑过一个心碎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