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晚端起那杯茶一饮而尽,看架势那杯茶上辈子仿佛杀了金督主全家。
顾照鸿伸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尖,掩盖住嘴边的笑意。
太好玩了。
真的太好玩了。
此时此刻,一楼大堂的拍卖还在进行,在他们交谈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拍卖物什,此番是第三个。
主持者介绍:“此物是从京城流传出来的,九万里的十大酷刑逼供汇总,由金督主亲手编撰,据说至今无人能熬过前三种——”
陆铎玉:“……”
你娘的。
九万里是杀过无涯阁阁主的爹娘还是怎地?
顾照鸿又去看金子晚的脸,金子晚没好气:“别看我,我没写过!”
陆铎玉补充:“我们也没有这劳什子的十大酷刑逼供汇总。”
到底都对九万里有什么误解啊!
简直是造谣一张嘴!
金子晚愠怒:“无涯阁竟连子虚乌有的假货都来售卖,与骗子何异!”
“金督主不必生气,”顾照鸿笑够了,耐心给他解释,“无涯阁是有鉴宝师的,只是这鉴宝师鉴的从来不是真假,而是是否有价值敛来财富罢了。”
陆铎玉在旁边翻白眼,说来说去还是骗子。
这时,那本子虚乌有的假货九万里十大酷刑逼供汇总以五十两白银卖了出去。
陆铎玉震惊:“这都有人买?!”
金子晚也震惊:“打着九万里的旗号居然还只卖了五十两?!废物!”
不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组织吗?
这种名号怎么现在都这么不值钱了?
顾照鸿这一晚上已经不知道被金督主逗笑几回了,上一刻还在生气污了九万里的名声,下一刻就开始为卖不上价而愤愤不平。
顾少侠赶紧道:“毕竟这是逼供刑罚的汇总,买回去的使用价值并不高,很少能用得上,也就是平时——”他掂量了一下,把吹牛换成了,“——收藏用。”
金子晚却更怒了:“这种子虚乌有的假货有什么好收藏的!”
顾照鸿:“……”
所以说,金督主生气的时候,还是不要轻易说话,反正说什么都不对。
下一件拍卖物让全场都沸腾了。
拍卖主持者只说了一句话:“解梦山庄的延年丹,梦星烛。”
金子晚闻言愣了一下,看向顾照鸿:“我以为你说解梦山庄并没有这种东西。”
顾照鸿也看着楼下,眉头紧皱:“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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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
顾照鸿:晚晚,你生气了吗?
金子晚:你瞎吗看不出来?
顾照鸿:那我现在闭嘴,你不生气了告诉我。
金子晚:……
然后金督主就把顾少侠暴打一顿。
第19章
大堂里简直是人声鼎沸如早市时分的菜市场。
众人无不惊呼于这传说中解梦山庄中解家人长寿的秘诀,以往传闻中,只是说解梦山庄有此等长寿丹,但这专有的“梦星烛”一词,还真是头一遭。但也因为这时头一遭,所以即使众人都心痒痒,但在不确定是否是真品的情况下,也都不敢贸然出手,生怕花了大价钱最后仍然受骗。
那主持者见状,便又解释了一通:“梦星烛是解梦山庄的独门丹药,不止能延年益寿,还能解百毒,药到毒除,无论是多深的毒,当天便能拔除。”
有人问:“敢问无涯阁,可能保证这药的真实性?”
主持者施施然:“不能。”
众人:“……”
金子晚哧笑出声:“倒是个明白人,不往自己身上揽事。”
见众人一时语塞,主持者慢慢解释:“无涯阁一向只品鉴价值,不品鉴真假。这枚丹药虽未经真假验证,但的确是解毒丹药,不会伤人。”他接着道,“起价十万两白银。”
众人哗然。
十万两!
能买得起的人属实凤毛麟角!
即使很多人心生向往,但也有心无力。
这时候有人追加了一万两,是金子晚隔壁的雅间里传来的声音。
大堂里有人忍不住出言劝道:“这位兄台,十万两不是小数目,若是假的,那你可亏大了!”
雅间里一个年轻清亮的声音却缓缓道:“但若是真的,我便是得到无价之宝。”
那人似乎轻笑了一声:“这便是一场赌博,我愿意加筹码,若是输了,那便是愿赌服输,自然也怨不得别人。”
金子晚听着有趣,朝那边看去。
无涯阁二楼的雅间并不是以墙壁隔开的,而是或以屏风或以珠帘,金子晚这间和隔壁那间之间便是珠帘,金子晚将手里的瓜子轻轻弹了出去,那瓜子被注了内力,将原本安然垂下来的珠帘打乱了,在珠帘相互扰乱的过程中,自然会露出空隙来,金子晚瞥到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正坐在桌边,他的容貌端正,只是有一道疤痕自他的右眉下贯穿到鼻翼右侧,看上去颇有些可怖。
金子晚本想问负责收集情报的陆铎玉,想了想,有个江湖本地人在这儿,又何必舍近求远,干脆低声问顾照鸿:“顾兄可知江湖上谁人是脸上有道疤的?”
“那可多了,”顾照鸿想都没想,“刀锐门的上官大疤,厉峰山的二疤流,天起盟的疤三疤四疤五——”
“行了行了,”金子晚听得脑袋疼,“这都起的什么混不吝的名。”
听着像街上每天游手好闲不干正事的二流子。
而此时,刀疤男子眼看着便要得到这不知真假的梦星烛,在对角的雅间却传来一句:“五十万两。”
全场一片死寂。
金子晚也略有些惊讶地挑眉,这可当真是,天大的手笔了。
隔壁的刀疤脸也震住了。
莫说刀疤脸,就连主持者也难以置信。
过了一会儿,底下才传来讨论的声音。
“五十万两……”
“这得是什么背景,什么出身!”
“哪怕是富甲一方的皇商万里家,怕是也不能如此阔绰吧?”
“难说!”
“……”
眼见着无人要继续出价竞争,那人便夺走了这传闻中的梦星烛。
只听着隔壁传来“砰——”的一声,金子晚闻声看去,隔壁雅间的桌子也成了碎末。
顾照鸿此刻却没能分心去关心是谁更高一筹,他还皱着眉想着这传说中的梦星烛,究竟是怎么回事。
又过了几个拍卖物,但有梦星烛珠玉在前,后面的便显得黯淡无光,众人也兴致阑珊,匆匆地就过了。
快结束前,主持者又道:“这个月新发布的悬赏已经挂上了悬赏榜,若是诸位有兴趣,也可以前往一观。”
他们三人对此都没什么兴趣,便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却不想楼梯上因为人太多而堵塞了,他们只得被迫被人群簇拥着看起来墙上挂着的悬赏。
金子晚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倒是陆铎玉惊讶:“这不过一接生稳婆,怎悬赏了一万两白银?”
金子晚闻声看去,还真是,那墙上贴了一副画像,看面相只是一普通婆婆,唇边有一颗黑痣,悬赏信息上也写着是一稳婆,但偏偏悬赏金额高达一万两!他有些疑惑,便看的仔细了些,却发现那媒婆的画像上,耳垂上带了三个耳饰。
三个耳饰?
大盛王朝皇室的规矩,所有为后宫效力的,或是效力过的,男子侍卫或太监内侍须得在左耳垂处打一耳洞,佩戴按品级发放的简单饰品,金督主如今左耳垂的耳洞还没有完全长死呢,而女子则要在双耳处均打三个耳洞,以示与寻常平民女子的区别。
金子晚蹙眉,这稳婆既有着宫中人的特征,想必是曾经给宫中嫔妃接生过,如今盛云帝虽有着四五个后妃,但尚无皇子公主,自然不会是给如今的后妃们接生的稳婆。而看年纪,这稳婆应当是当年给先皇的嫔妃接生的。如今不论是谁大花大价钱费牛劲找寻当年宫中的稳婆,决计是有什么算计在里面。
金子晚盯着那幅画像,仔细地把这个稳婆的长相记了下来。
***
他们离开无涯阁的时候,已是深夜了,繁鸳府临河,河边已经点起了灯笼,甚至是河上也飘起了几盏星星点点的河灯,看着倒有几分盛世繁华的景象。
金子晚不紧不慢地和顾照鸿在街边逛着,陆铎玉落后他们稍微有几步的距离。
街边有一摊位是卖玉佩的,玉的质地虽然很差,别说绿得莹润,就连玉本身都有很多的瑕疵。但既然开在街边,自然也没人指望能买到什么好玉,都是奔着来买个雕着小猫小狗的玉佩,回去逗人开心罢了。
那玉佩摊的老板是个憨厚老实的中年男子,生意不好不坏,但也乐呵呵的。他刚做完一单生意,把玉佩递给客人的时候还不忘说两句吉祥话,惹得客人也高兴。正当低头接着摆玉佩时,一块银子伸到了他的面前,声音轻轻淡淡:“这个我要了。”
摊主顺着那块银子朝上看去,是个身着宽松红衣,披散着如瀑黑发的男子,他眉目比最美的仕女图里的仕女都要美上三分。摊主既没见过这样的人,又没见过这么大的一块银子,嗫嚅:“这、这我找不开——”
“那便不必找了。”红衣人莞尔一笑,伸手拿起了一块玉佩,那是个狮子模样的,那狮子正行蹲姿,张口作怒吼状,憨态中带着一分凌然,凌然里又带着一丝可爱。
金子晚把那枚小狮子的玉佩递给顾照鸿:“送你。”
顾照鸿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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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
陆铎玉:嗯嗯嗯???怎么就送上玉佩了????
第20章
金子晚倒是坦然:“你赠我的猫一只纸猫,我回赠你的剑一枚玉佩,有何不可?”
顾照鸿低笑着摇摇头:“我赠督主纸猫,可不是为了金督主的回礼。”
金子晚拿着玉佩的手在半空中晃了晃:“那你要还是不要?”
“自然要。”
顾照鸿看着他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在灯笼的映衬下,里面似乎有着整个河面的波纹和雾气,他的心像是被他左眼下的泪痣轻轻勾了一下,又像是被金子晚那只白猫伸出毛绒绒小爪子懒洋洋地挠了挠。
顾照鸿伸手接过那块玉佩,小狮子形状的玉佩下面还有着红色的流苏穗子,他看清以后,笑意越发地明显了:“金督主怎还给我挑了个这个?”
金子晚见他收下了,便背过手去,漫不经心:“给你挑这个,那自然是因为像你。”
顾照鸿此番真的失笑了:“旁人赠与男子之礼,多数挑竹、萧等物,偏金督主选了个狮子。”
还是个张大嘴咆哮着的狮子,配清风朗月的顾少侠,说出去谁人会觉得像。
金子晚斜睨着他,挑了挑右眉:“怎不像?我还等着看顾兄如雄狮猛兽般咆哮震颤的一天。”
顾照鸿怔忪,不由得握紧了那块玉佩,金子晚却不再看他,慢悠悠地接着朝前逛着。
世人皆道他顾照鸿温润如玉,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是翩翩君子,是正道大侠,也是温善良人谦谦公子,哪怕是宗门里从小同他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也并不例外。可唯有这相识不过一月的金子晚,偏偏看出了他藏于心底的另一面。
他低头看了看那个张嘴怒吼的憨态狮子玉佩,心头陡然生出了逢一知己的快慰。
***
过了一会儿,放河灯的活动便正式开始了,河堤上、桥上、船上的闺阁少女、出嫁的娘子、甚至是两鬓花白的老婆婆,都将各式各样的愿望写在纸上塞进了花灯里,又将花灯內的蜡烛点燃,放到河面上顺水漂流。
金子晚看得有兴致,干脆也让陆铎玉去买了一盏花灯和纸笔来,只是他在想愿望时倒是颇费了番功夫。
陆铎玉和一群女子在一起买花灯,属实是有些尴尬,回来后擦着额头的汗:“这花灯似是只有女子会参与,我这一路总感觉旁人眼神不对。”
金子晚却不以为意:“什么只有女子只有男子的,哪有这个道理,女儿家求个平安顺遂,男儿郎自然也能求个事业有成,再将男女之别挂嘴边,你便自己去领罚。”
陆铎玉立刻闭嘴。
顾照鸿倒是笑出酒窝来:“金督主所言甚是,那这许愿河灯的风雅事,便也容我掺一脚吧。”
说罢他也买了一盏花灯和纸笔,思索该许什么愿。
没有陆铎玉在旁边叽叽喳喳,金子晚望着灿如繁星的河面出神,半晌,顾照鸿的花灯都放出去了,他才提笔写了字,塞到了花灯里。
顾照鸿问:“金督主许了什么愿?”
金子晚蹲下将那盏花灯放到河面上,用了半分内力将它远远送走,淡淡道:“我若是告诉顾兄,那这愿望,便做不得数了。”
河边有好几个还未出阁的姑娘,见他们三人相貌堂堂,自然有些娇羞地看过来,其中尤数顾少侠收到的含水秋波最多,也属正常,金子晚虽是容貌无双,但过于惊鸿世上难寻其二,任何种女子怕是都要黯然失色;陆铎玉虽已经二十有一,但一张娃娃脸,看上去仍意气风发犹如十□□;而顾照鸿有匪君子,飒爽英姿,自然撞乱春闺少女梦几程。
金子晚放完灯,便起身,从陆铎玉怀里把猫抱过来,刚想离去,却被一位白衣女子拦住去路。
金子晚微一挑眉,陆铎玉立刻上前一步侧身挡住他:“不知姑娘有何事?”
那白衣女子眉目如画,颇有几分秋水芙蓉的翩然,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光彩熠熠,她双颊绯红,身边的一个小丫鬟递了一方锦帕来:“我家小姐见公子气度不凡,想请公子收下小姐亲手做的锦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