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照鸿心?里?一紧, 抓着他的手用力,低声喝道:“不许!”
金子晚一时?之间想不到什么毒誓,他听过最毒的便是当时?逢戈临死前的那番话,便举起了未被顾照鸿拉着的右手:“此番心?意若有半点作伪,便叫我万箭穿心?, 无?墓无?冢,孤魂野鬼, 不入轮回——”
“金子晚!”
顾照鸿怒喝,是他从未在金子晚面前,甚至是在人前示过的震怒一面。
“不许胡说?!”
顾青空和殷紫衣也震住了,未曾想金子晚会发如此重的誓!一方面惊讶,一方面却也松了口气。
顾青空的脸色缓和了少许。
殷紫衣松开?扶着顾胤的手,走到金子晚面前,轻柔地把他尚举在半空中的手放了下来:“你这孩子,发起誓来一点都不含糊。”
金子晚见她态度温和,心?里?一块大石也是缓缓放下,道:“我既是真心?,自然多狠的誓言都敢出口。”
殷紫衣瞥了一眼顾青空,道:“你也别怪青空,他也是思虑得多了一些。”
金子晚摇头?:“不会。”
想了想,他又说?:“我确实?未曾想到,伯父伯母仅仅思虑我的身份,而不在意我不是——”
“不是女子?”
殷紫衣接过了他的话茬。
金子晚颔首。
殷紫衣笑?了,笑?起来的颊边的酒窝和顾照鸿倒是如出一辙,让人一见便心?喜:“我一向并不指望我的孩子们能成为多大的枭雄人杰,我只希望他们平安快乐。再者,世间已然万般艰难,能得以一爱人厮守,才?能捱过诸事万般,是男是女又何妨?”
她很是有些爱怜地轻轻掐了掐金子晚的脸:“照鸿喜欢你,你一定是很好的,我很放心?。”
金子晚心?头?一酸,连带着眼眶都有些微红。
顾青空摆了摆手:“照鸿,你带着金督主先?去歇息吧。”
顾照鸿嘴角抿成一个冷硬的弧度,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顾照鸿刚把书房门推开?,便听顾青空又问:“金督主可还要继续回朝堂中去?”
金子晚摇头?:“再不回了。”
顾青空点了点头?,金子晚从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他的想法?,下一刻便被顾照鸿拽走了。
顾胤刚也要跟着一起溜出去,就听见顾青空沉沉道:“顾胤,你站住。”
顾胤苦着脸停住了脚步,脚跟一转。
顾青空:“把门关上。”
顾胤听话把门关上。
金子晚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被关上的书房门,下一刻便感受到手上施加的力气,他后知后觉地抬头?看向顾照鸿,在他脸上看到了隐忍都隐忍不住的怒火。
金子晚有点心?虚,小小地晃了晃交握的双手,顾少侠完全不为所动。
金子晚从未见过这样的顾照鸿。
顾照鸿在外人面前是温和的,翡然君子,如琢如磨。在他面前是温柔的,虽然有时?也是有些霸道,但一向都是把他捧在手心?里?,从未有过如此怒气。
金督主知道方才?的誓言有些过于阴毒,他生气也在所难免,换做是顾照鸿发了这样的誓,金子晚估计要气到十天不和他说?话。
金子晚过去的二十二年里?,从没哄过人,如今站在了不得不哄的人生分叉口,顿时?感到十分棘手。
棘手也得硬着头?皮干。
金子晚绞尽脑汁,开?始努力回忆盛溪云后宫那些贵人们都是怎么做的。
顾照鸿根本不知道金子晚在想什么,他现在胸腔里?的怒火已经要把他整个人都燃烧殆尽了。
理?智上他很清楚,金子晚发的誓言越重,说?明他对自己?的爱意越不容质疑,他发誓全然不留情,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遭受到那样的毒誓反噬。
可感性上,他太爱金子晚了,他根本无?法?忍受把他爱的人和那些凄凉悲惨的下场放在一起,哪怕永远不会发生也不行!
他一方面气金子晚不管不顾,另一方面更气的还是自己?。
气自己?为什么不事先?和父母说?好了再带他回来,平白多了这一遭!此事是他思虑不周,他和金子晚在一起的时?光太美好了,金子晚这个人也太美好了,让他全然忘了在外界看来,只是金子晚这三?个字,便已然是积毁销骨的流言!
正?当他和自己?怄气的时?候,却感受到被他握着的手顿住了。
他被拉扯着看过去,金子晚站在他后半步的地方,低眉垂眼,长长的羽睫阴影落在了眼睑上,轻声道:“你弄痛我了。”
声音里?只一点点轻如鸿毛的委屈和撒娇之意,便让顾照鸿心?中由火气垒成的高楼瞬间坍塌了,那颗心?顷刻间柔软得一塌糊涂。
***
书房内
顾青空把顾照鸿和金子晚打发了出去,现在书房内只剩了他,殷紫衣还有顾胤。
顾胤苦着脸叫了一声爹。
顾青空板着脸:“你还有脸叫我爹!你哥这么大的事,你也不知道事先?给你娘和我来封信说?一声?”
顾胤哽住,心?想为什么这也怪我,这难道不应该骂顾照鸿为什么不事先?去信吗?!
殷紫衣也瞪顾青空:“你这人好没道理?!”
顾青空一向拿她没辙,脸也板不住了,轻轻叹了口气,让顾胤坐下说?。
顾胤没坐,想着这一坐啥时?候能站起来,赶紧说?完赶紧算球。
殷紫衣先?问道:“你哥和金子晚究竟是怎么遇到的?这也未免太奇怪了……”
顾胤摇头?:“我也不知道。”
见顾青空又把眉毛竖了起来,他赶忙补充:“我在解梦山庄见到我哥的时?候,他已经和嫂子很是亲密了,等从解梦山庄出来之后,他们就在一起了,所以具体是怎么遇见的,我当真不知。”
这次换顾青空如鲠在喉:“什么嫂子!”
你改口倒是快!
顾胤道:“这还不是嫂子啊?我哥方才?那样子,从小到大,你们几时?见过?”
顾青空不说?话了。
顾照鸿从小性情便淡,素来就没什么十分想要的东西,但若是他当真看入了眼的,无?论?如何也必要得到。
如今换了人,自然也一样。
顾胤趁热打铁,又说?:“我哥现在,已然是情根深种了,若想连根拔起,谈何容易?莫说?伤筋动骨,怕是一条命都没了,又是何苦。”
顾青空捏着鼻梁:“你说?的轻巧,若是换了别人,无?论?是男是女,只要照鸿喜欢,我便都随他去。但那可是金子晚,九万里?的金子晚!你以为事情如此简单?”
顾胤:“否则又有何难?”
顾青空简直要被他气死,拍桌子:“金子晚是如今第一权臣,代表的不是他自己?,代表的是盛云帝和整个朝堂!如今朝堂和江湖的关系如此微妙,如履薄冰,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事?更不要说?,更不要说?……”顾青空顿了一下,含糊其?辞,“他与盛云帝关系亲密,诸事难明。”
“扑哧。”
顾胤没忍住笑?出了声,惹来殷紫衣在肩膀上的一下轻打:“还敢笑?,是不是想挨揍了?”
顾胤摆了摆手:“此事说?来话长,具体内情我也只知晓个大概。但有一事可以肯定,金子晚绝不是传言中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佞臣,流言荒谬,他实?则性子良善,只是惯会嘴硬心?软罢了。”
听闻他如此说?,顾青空和殷紫衣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身为父母,他们极其?了解自己?的儿子,对顾照鸿的眼光很是放心?,但毕竟有关于金子晚的流言蜚语沸沸扬扬,或多或少还是会有些先?入为主的印象成见在,如今听顾胤一说?,才?真正?放下心?来。毕竟顾胤虽然看起来十分不靠谱,实?则心?思极为缜密,看人也极准。
“还有他和盛云帝广为流传的私情。”顾胤干脆地点了出来,“也是空穴来风,我见他对权力仕途颇为抵触,想来如今遇到了我哥,他方才?所说?的不会再回朝堂,想来并不是随口一说?。”
顾青空若有所思。
“他们相遇初期我虽不在,但这两?月下来朝夕相处,”顾胤安抚地拍了拍自己?娘亲的手背,让她放心?,“我又不瞎,他对我哥是真心?是虚情,我自然分辨得出来。金子晚性子傲,若是真是有何目的,何必非得把自己?送出来?”
顾胤此刻全然没有平时?嬉皮笑?脸作天作地的劲儿了,微眯着双眼,哪怕有那张娃娃脸的加成,看上去也十分成熟沉稳。
“若说?我哥爱他十分,他亦不少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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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
金督主:只要我先?发制人快点甩锅,顾照鸿就舍不得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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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出柜成功!
俺们顾少侠家里那都是,快乐教育,是吧。
快乐教育,俺们顾少侠才能茁壮成长一代宗师大侠(不要再说废话了
第102章
在风起巅的东侧, 有一处精致的小园林,虽然不大,但假山池塘流水一样不缺,在这园林的正中间, 有一座单独的厢房。
这是风起巅客房的其中之一, 被殷紫衣用来招待翩绯然和霍骑了。
此时此刻刚从大门口回来的翩绯然脸色铁青, 一步踩得比一步狠,她身后的霍骑却把头枕在双手交叉处, 唇角含笑慢悠悠地跟着走。
王大锤……
有意思。
翩绯然见她走了半天, 霍骑还在她身后十几步晃悠,她看见就来气,转身怒骂:“你腿断了走这么慢?!”
哪里还有方才在顾照鸿面前的娇羞。
霍骑道:“你这人好没道理, 你走得快你就自往前?走去,何苦管我。”
翩绯然说不?过他,蛮不讲理:“总之你快点过来,我有话要同你说!”
霍骑还是那个步履的速度, 晃晃悠悠:“你与我有什么好说的,平时在谷里也没见你和我多说什么话。”
“那是因为每次和你说几句话我都要被你气死!”
翩绯然怒,雪腮上都浮现出几许红晕:“你能不能少说点废话多走几步?”
霍骑还是那个霍骑,任由翩绯然干着急。
好不容易他晃悠到了门口, 被翩绯然用力推进了屋子里,回手把门关上了。
霍骑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刚站稳回头就看翩绯然愤怒地把自己身上层层叠叠繁重的衣裙脱下来,惊得倒退三步:“你干什么!你对我脱*衣服干什么!”
翩绯然不耐烦:“闭嘴!”
她把外裙脱了,里面尚还有中衣中裙, 虽然不甚雅观,但也不?至于走光。脱了那袭让她如芒在背的华美衣衫, 她只觉得整个人如获新生。
翩绯然把衣裙随手扔到一边,坐到桌子旁边生闷气。
霍骑上下扫了她一眼,摇摇头,坐到了桌子另一边,拎起桌子上的茶壶到了一杯茶,推给了翩绯然:“你说你怎么天天生气,我可告诉你,气性大伤身。”
翩绯然拿起那杯茶,一饮而尽,忿忿地擦嘴:“这个王大锤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江湖上从未有过关于他的消息?!”
霍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不?置可否:“谁知道。”
“我不?知道也就算了,”翩绯然瞪他,“你天天在外面跑来跑去,一个月三十天,你二?十八天都不在谷里,你也没听过?”
霍骑摇头:“没听过。”
翩绯然拄着腮生气。
霍骑道:“你说你这人,那大锤又不是个女的,你气什么。”
“那也不?行!”翩绯然拍桌子,“你管他是男是女,盖过了我的风头就不行!”
她郁闷:“你没看当时那个情?形吗,所有人看我都跟看寻常女子没什么两样了!不?行,我这辈子最受不?了的就是这委屈!”
霍骑翻了个白眼:“与其和王大锤较着劲,你不?如先把顾照鸿弄到手再说。”
“我也想啊!可是他如今日日看着那王大锤,怎么还能看下去我!”
翩绯然委屈极了,突然直起身子,看着霍骑,目光炯炯有神。
霍骑:“……”
霍骑慢悠悠地把茶杯放下,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做什么这么看我?”
翩绯然说:“你帮我!”
霍骑如临大敌:“我怎么帮你!”
翩绯然想了想:“现在离武林大会还有一段时间,你赶快和顾照鸿变成推心置腹无话不?说的好兄弟,然后趁机向他疯狂夸我!”
霍骑:“……”
霍骑难以置信:“……小师妹,不?、师姐,我叫你一声师姐行吗?你放过我吧姐姐,顾照鸿那么个性子,我怎么可能就这么大半个月就和他推心置腹无话不?谈?!”
“你说什么呢!”翩绯然怒,“顾照鸿性子怎么了!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多好啊!”
情?人眼里出西施,单恋的人眼里出的是穿金带玉的西施,根本就无话可讲。
霍骑无语,喝了口茶水压惊:“你为难我做什么,你就不能自己去勾引一下顾照鸿吗?”
“我本来是想啊!”翩绯然道,“谁知道——”
霍骑一口茶水喷了满地。
翩绯然嫌弃:“你真脏。”
霍骑震惊:“你还真想啊?!”他指着翩绯然,“你等着,我回去就告诉师父——”
翩绯然不耐烦地把他的手指打掉:“别废话,我接着说。但现在看来够呛了,除非我脱光了,否则顾照鸿很?难把我看入眼了。”
霍骑被茶水呛的直咳嗽,心里想怎么他就两个月没见翩绯然,这小师妹就狂放到这个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