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老子要揍死你们这帮混账宋人!”
“你最好冷静一点。”叶安不慌不忙,甚至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放你娘的屁!”男子一把挣脱流烟,张牙舞爪的奔了过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寒光闪过,众人眼前一花。接着男子只觉左耳微凉,接着便见什么东西掉落在地,定眼一看,竟是自己的耳朵!他后知后觉,方才感到一阵剧痛,捂着喷血的地方哀嚎起来。
片刻后,茶庄后面的帘布掀开,从里走出位年轻的俏郎君,玉面金冠,风流倜傥,不是白玉堂是谁。他不屑的扫了一眼栗特商人,语气中带着白氏讽刺道:“大喊大叫的,吵死了,你说谁是混账宋人?”
……都说了让你了冷静一点,咋就这么不听劝呢,叶安无语,示意流烟将放在外面的茶叶收好,莫要沾染上血腥气。
那男子估计也是个练家子,还带着金疮药,涂上后血逐渐制住。他有些畏惧的看着满身煞气的白玉堂,“我是栗特商人,难道你都不给我国面子的吗?”
白玉堂掏掏耳朵,吊儿郎当道:“你先做我儿子,我再给你面子。”
“你!”男子怒发冲冠,但又不敢动手,只能撂下句狠话后带着耳朵狼狈逃窜。
叶安看着一地狼藉,无奈的让周围人赶紧收拾,转身对白玉堂道:“都挑好了?韩二哥喜欢什么茶你知道吗?”不错,对方此次来,正是为已经苏醒的韩彰选些茶叶。韩彰此时虽说表面上并无大碍,但还是颇为虚弱,大夫说饮些茶水对他的身体有好处,于是白玉堂便到叶安这儿来了。
锦毛鼠翻了个白眼:“自然,天底下有我五爷不知道的事吗?”
流烟则在边上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叶安注意到,让他大胆开口。
“东家,刚才那笔生意,为何不做了。”虽然那人态度不怎么样,但做买卖的哪个不是成天赔笑脸和气生财,流烟从业以来,比他更恶劣的也见过一些,没道理放着大钱不挣啊。
叶安摇头:“那人的说的我其实都没放在心上,我赶他走,其实是因为其身份存疑。”
看着流烟迷茫的目光,解释道:“他说自己是栗特人,但仔细看便知道,他与栗特人长相完全不同。”栗特是西域古国,位置大概在中亚,长相与波斯人有几分相似。因为一直都是个小国,所以不得不依附于各种强者。这也造就了栗特人温和开朗的性格,如今汴梁城内许多人都爱跟栗特人做生意。
但那人脾气蛮横,外貌虽说也是高鼻深目,但又带着些许汉人长相,连口音都是偏西北那边的,傻子才相信他是栗特人。
“不仅如此,”白玉堂补充道:“刚刚他捂耳朵的时候帽子掀开一点,能看到发间似乎有辫子,而且还是个秃头!”
“啊?”叶安陷入沉思:“这个发型,秃头,小辫,大额头……西夏人?!”错不了,前几年西夏国君李元昊登基后,为了塑造民族特性。曾颁布“剃发令”,规定凡党项男子,一律剃光头顶,只留边缘一圈结成短辫,否则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流烟与其他伙计顿时有些惊慌,要知道如今宋夏可还在打仗,并且对人家输多赢少,这要是交易成了,通敌的罪名估计跑不掉了。
“没关系,即使打仗,两国间的贸易也没有停止,只不过是禁了民间而已。”叶安安慰他们,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但为了防止报复,还是雇了支镖师,日夜在浮云阁外巡逻。
原以为此事已经结束,没想到过了几天,张茂则来找,说官家宣他入宫。顶着满头问号,叶安再一次见到了仁宗。
二人先是简单闲聊了几句,对方总算说明来意:“你之前店里,是不是来了个西夏人……”
叶安心中咯噔一声,解释道:“我未卖货给他,并早早就将其赶了出去。”
“我知道,你莫要惊慌。”仁宗好笑的看着他,“其实自打那人进入大宋,我们的人就一直监视着他。”
知其还有话要说,于是叶安没有开口静静等待。果然,仁宗叹了口气,似乎极为疲惫道:“你可知前阵子辽国发兵十万攻打西夏。”
叶安点头,他自是知道,当时民间传的沸沸扬扬,百姓都很乐于看他们狗咬狗。
“前阵子传来消息,辽军惨败,损伤过半。”
“啊??”叶安大惊,要知道辽国可是如今世界上的一流强国,就算这些年不大行了,但终归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就输给自己小弟了。
仁宗也颇为郁闷,本想着宋朝负责后勤补给,能跟在后面捡捡便宜,没想到辽国会这么不争气,但是也有好消息。那便是最起码宋辽边境短期内不用太担忧了。
“经此一役,西夏士气大涨,而西北各族也纷纷归顺,同时辽国内忧外患,估计不会再出兵了。”
叶安其实听不太懂,但也知道情况不妙。自打李元昊称帝,宋辽之间一共打了三场大战,其结果可谓一战不如一战,如今连辽国都挡不住了,大宋在人家眼里岂不是跟肥肉差不多。
“倒也不必过于害怕,”仁宗安慰,“西夏才打完仗,又收服了许多部落,应该不会轻易出兵,更何况我大宋也有雄兵几十万。”
……不,你对大宋的军队一无所知。叶安心中疯狂吐槽,当您宋徽宗他们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结果金兵稀里糊涂就打到汴梁了。谁知道会不会因为自己这只蝴蝶的翅膀将靖康之变提前!!于是凝重问道:“官家,你需要我做什么,请尽管开口,学生一定竭尽全力!”
仁宗估计也没料到他思想觉悟如此高,受宠若惊道:“过些日子,我会派韩琦出使西夏,商量宋夏和议一事……”
“可是要我一同前去?”叶安好奇问道。
“不,”仁宗摇头:“明面上出使的人已经够了,之前你办糖厂的时候,就一直有西夏人暗中接触。现在散茶出现,他们更是迫切的希望能与跟你做生意,要知道,这些东西,榷场可不卖。”
宋夏榷场,只有名单上的一些东西能交易。宋朝一般是以丝绸来易西夏的驼马牛羊等牲畜。再以瓷漆器等来易西夏的蜜蜡、红花。还有便是盐,西夏产的青盐便宜量又大,仅青盐一项所得,就可以供西夏数州的财政开支。
曾今宋朝也想过,用关闭榷场的方法来迫使西夏屈服,跟他们打经济战,从而到达不战而屈人之兵。但一来宋朝缺马,关闭榷场后买马没地方。二来西北除了西夏党项人与宋人,还有许多民族。因为禁盐,原来靠贩盐而维生并保持中立的部落,无以为生,只能投靠西夏。宋朝偷鸡不成蚀把米,再也不敢偷用此招了。
“我希望你,能去接触李元昊的儿子。”
“啥玩意儿?”叶安一脸懵,怎么又一下子跳到李元昊儿子上了。
仁宗耐着性子给他讲解:“李元昊一共四个儿子,前两个都被他连同其母一同杀死了。”说到这里仁宗面容有些扭曲,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自己一个儿子都没有,而对方儿子随意杀半点不心疼。
平复了下心情,仁宗继续道:“他荒、淫无度,不仅逼死了自己母亲和表妹,甚至如今的皇后野利氏的兄长,野利家主前段时间也因其猜忌而全家被屠。只留下野利家主之妻没藏氏,将其收入后宫,十分宠爱,连没藏氏的兄弟都在西夏朝廷中当上了大官。”
叶安满眼蚊香,仔细理了一下,其实就是李元昊占了自己大舅子的老婆,如今皇后与太子地位岌岌可危。
“所以……你是让我暗中与西夏太子接触,跟他做生意让他能与没藏氏抗衡?”
“不错,”仁宗有些犹豫:“但倘若你不想,我也不会为难你,此事就此作罢。”
“不不不,”叶安摇头:“去是没问题,不过我在考虑怎么跟其接触。既然是暗中,人多肯定不行,可是我赤手空拳的过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仁宗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道:“我倒是能给你提供些防身的东西。”
在叶安期待的目光中,带着他去向一个小库房,之后又命人搬出两个大箱子,阐明道:“这些都是毒药,额,太宗研制的,什么毒都有。”
叶安:“……”他之前也听说过,宋太宗是个下毒高手,他在当皇帝之前就潜心研究,收集了上千种医药单方。
其中比较有名的就是毒死南唐后主李煜用的药,叫做“牵机药”,中毒后全身抽搐,蜷曲成大虾状死去,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是真的。
想说话,张张嘴还是没出声,叶安满脸黑线的挥了挥手,把毒药收好,也算聊胜于无吧。
仁宗也知道自己不大靠谱,略微不好意思道:“当然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我找了个高手,现在在宫外等着,有他在你定然不会出事。如果谈话顺利的话就照做,如果不顺利就当是去游玩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好。”叶安也知道时间紧任务重,没多废话便提出回家准备。
仁宗点头,让张茂则带其出宫,路上叶安好奇询问,跟他打配合的人是谁。张茂则但笑不语,只说到了宫门口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叶安嘴上嘟囔,然而真当见到对方时,却不禁目瞪口呆。
“老、老师??!”
只见潘元青手提长剑,凛如霜雪的站在那里。
第57章
初夏日的阳光不是那么强烈,但足以把人晒得暖洋洋,感觉十分舒服。
叶安坐在茶庄,有些局促不安,他已经连灌两壶茶水,估计一会儿就要跑茅房。但是没办法,任谁遇到这种情况,估计也手足无措。
在他对面,潘元青坐在那里,面无表情不知道想些什么。这段牢狱生活他似乎消瘦了些许,更显得身如劲松,风流倜傥。
“老、老师,”叶安开口道:“你还好吧……”刚说完就想给自己一巴掌,这问的是什么话,想也知道过的不怎么样。
正当叶小安陷入懊恼之时,耳边响起潘元青的声音,“这次去以你为主,做你想做的,不必在意其他。”
……怎么可能不在意,叶安低头不语,心中不断嘀咕着。该问老师都发生了什么吗?怎么就和他出使西夏了?还有,之后两人怎么相处,老师还会回国子监吗?话堵在嘴边,半天憋出来一句:“好。”
接着,两人便又陷入沉默。
“叶安,你上次拿的茶我二哥说还不错,今天再给我装点儿。”此时门帘被人拉开,白玉堂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语气带笑,然而刚看到里面的场景便立刻收敛了眉眼,拔剑飞身上前。
潘元青面不改色,将手中的茶碗丢过去。
“啪”的一下,茶碗应声而碎,白玉堂身形顿了顿,潘元青趁着空档,抽出兵器迎了上去。
叶安看着满地狼藉,欲哭无泪,他的碗!!他的摆件!这都是自己为了凸显茶坊的气质收集来的汝窑,哪怕放到现在也是价值千金的精品。他现在只想大喊:要打去练舞室打!
但是容不得他发脾气,再这样下去估计整个屋子都要废了。想了想,叶安决定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方法,从库房舀了一大瓢茶汤,对着交战正酣的双方直接泼了过去。
果然,两人都不想沾上不明液体,纷纷下意识躲开。白玉堂不满道:“你这小鬼,干嘛裹乱,大理寺怎么这般没用,让这厮偷跑出来,五爷现在就把人抓回去。”
“不是,是官家把潘老师放出来的。”叶安解释道。
“啊?那正好,今日有仇报仇,奸贼!给我兄长偿命!”
叶安忙上前拦住,也不管什么保不保密,直接将自己要暗中出使西夏一事说了出来。没办法,倘若不讲清楚,估计他们都出不了这个门。
“所以说,潘老师这次去西夏,一部分原因就是去找韩二哥的解药,他是用毒之人,此行定当有大收获。”叶安好言相劝。
白玉堂哼哼唧唧,也知道对方所言有道理,心道暂时放过那家伙,等解药到手再教训他。
谁知身后潘元青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我没这么想。”
二人微怔,白玉堂旋即大怒:“泼皮杀才,五爷我今日便要你好看!”
叶安头大如斗,抱住白玉堂的胳膊不放手。潘元青还在继续:“他自己学艺不精,我为何要救人?何况……”
“都闭嘴!!!”叶安再也忍不住,头脑一热大喊道。
潘元青被吼的一愣,暂时忘了说话。
叶安长吁一口气,表情严肃对白玉堂道:“不要管他怎么讲,他说的不算。我跟你保证,这次去西夏,我们俩一定会竭尽全力去找解药,倘若这次不成,辽国、西域,无论是哪里,我一定会解韩二哥身上的毒。所以,也请你相信老师一次。”
白玉堂大概也是头回见到如此认真的叶安,不自在的别过头,“行了,别说的好像是你的错,就这样吧,我先走了。”然后急匆匆的离开。
叶安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吩咐躲在一旁的流烟,让他收拾好茶坊后挑些茶叶给白玉堂送去。然后看向表情淡漠的潘元青,开口问道:“老师有地方住吗?”
许是方才那一嗓子给对方留下的印象太深,好半天潘元青才开口道:“有。”
“那好,”叶安点点头,“韩琦韩大人他们一旬后动身,我们在暗处,要提前准备一些,三天后在南门口见吧。”
潘元青没说话,看样子是默认同意,接着也走了。
叶安望着远处陷入沉思,再次相见,老师比之前还要冷漠,而且似乎也尖锐了不少。不知是他本性如此,还是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