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他还记得,当时他因为很眼馋,看的可仔细了。
是一个回纥王爷进献给中原皇帝的寿礼,当时的玄明帝,赐给了当年的老平南王。
他还记得当时另一边还摆了一个金瓶珍珠花树景。
屋里头站着一个人。
一个少女,十五六岁的样子。
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三千青丝绾起一个松松的云髻,随意的戴上绘银挽带,腰间松松的绑着墨色宫涤,斜斜插着一只简单的飞蝶搂银碎花华胜,浅色的流苏随意的落下,一张标准的瓜子脸,柳叶弯眉杏核眼,小巧挺拔的鼻子,有点薄的嘴唇,有一些赵马氏的影子,以及嫡兄的痕迹。
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少女特有的清纯与妩媚,被她演绎的很到位。
只是太到位了,就有一些匠气,刻意的痕迹太明显,反倒落了下乘。
赵仁河进来看向少女的同时,少女也看向了赵仁河。
今日赵仁河知道是要入宫的,故而特意打扮的金光闪闪。
一身华丽锦袍,金冠玉带,锦袍镶着华丽的金边,针线细致,锦袍上绣着飞龙图案,那图案也是极为仔细栩栩如生,一看就非凡品。
且一般人可穿不了这一身。
腰间坠着团龙玉佩、金丝香囊、锦带荷包与绣花扇袋。
脚下踩着的是银丝龙纹绣白底官靴,绝对符合他平南王的身份。
手里头拿了两个圆熘熘的东西,贵气十足的同时,还有一点痞里痞气的架势。
只是这一男一女,脸型上有点相似,额头同样是饱满的样子,耳朵也有点像,其余的就似是而非,反正看得出来,是有点子血缘关系,但远近不好说了。
只是赵瑜看了一眼平南王,就矜持的走了过来:“侄女见过叔叔。”
“谁是你叔叔?”赵仁河自打跟断了亲之后,就选择了六亲不认这个设定,并且一条道走到黑。
他连宗族都不认了,还认什么侄女儿?
这个侄女儿虽然年幼,眼中却带着野心。
宁愿十五岁的如花年纪,嫁给一个六十七岁的老男人。
为了权势,真的可以不顾一切吗?
她若是跟赵仁河求助,赵仁河可能还会帮助一二,但是攀亲戚就算了,他高攀不起。
赵瑜没想到,平南王如此不好说话,一来就不给她机会,不过,赵瑜脸皮也够厚的,八成是继承了赵马氏的脾气,听了这话愣了愣,随后就用手帕子掩了掩嘴角:“叔叔说笑了,侄女儿自然是说您了。”
“我母亲就生了我一个,既没有兄弟,也没有姐妹,旁系庶支更没有,谁是你叔叔?”赵仁河的王爷架子端起来,那也是很有派头的:“何况,你是何人?见了本王,为什么不行大礼?可是藐视本王威仪?”
赵瑜到底是年轻,没什么见识,闻言顿时保持不住笑容了:“平南王,你看清楚了,我可是要当皇后的人,你若是识相,最好给我老实点!”
“你要当皇后?就是还没当上了?”赵仁河冷笑:“那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一品的皇贵妃?还是二品的皇妃?见了本王不仅不大礼参拜,还冒充本王的亲眷,该当何罪?”
“我不是冒充的!”家里的事情,赵瑜也是知道的,要说冒充,也能算得上,谁让她娘家跟人扯得干干净净,平南王三书在手,不认这门亲戚,也行。
要说亲戚么,还真是亲戚。
这是她的叔父啊,虽然是庶出,可好歹是平南王。
小时候,她也在王府里住过几年,那个时候她是王府的千金,前唿后拥,一脚出八脚迈的唿奴使婢。
日子像是梦一样的美好。
可是后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母亲跟婶娘,跟着祖母被赶出了平南王府,家里一夕之间只有女眷在,没有一个男丁。
然后是几年的苦日子。
虽然她们有吃有喝有的穿,可银钱不凑手,没人前唿后拥,对于她来说,就是苦日子。
大姐跟二房的二姐,一起入京,分别入了王府,还没等祖母高兴三天,就传来了噩耗。
现在轮到她了,十三岁入宫,十四岁虚度一年,今年十五岁,她就要出宫了,她不甘心啊。
她回了家,也不知道要面临什么样的生活,宫里的生活虽然无聊,但是好歹富贵,天下第一富贵的不就是皇宫吗?
孙皇贵妃从皇贵妃之位,落到了贵嫔的位上,但到底是读过书的女人,稍微指点了她一下,赶上那一天,万岁爷真的从那里路过……她就真的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那你是谁?”赵仁河厉声逼问:“本王没有兄弟姐妹,哪儿来的侄女儿?何况你这屋里的摆设,本王看出来了,都是我平南王府丢失的贵重物品,其中不乏御赐之物,若不说实话,本王这就去慎行司走一遭,要他们给本王一个交代!”
他进来之后就更仔细地看了一眼多宝阁,那里头还有一个摆件,乃是玉“一团和气”插屏一对。
插屏青玉质,略带皮色,有绺。雕刻一老者展持手卷,笑容可掬。手卷上镌刻“一团和气”四字,文字戗金。
另一面装饰类似的文字和图案,阴刻而非浮雕。
这可是当年他在平南王的书房里头看到的玩意儿,也是御赐之物。
而且据说还是明代的古董呢,普通人没有资格摆放,但是平南王可以。
除此之外,赵瑜腰间系着的那一方玉镂雕松鹿纹带饰,也不是她该有的东西。
529大婚,封后
529大婚,封后
那东西他在当年的平南王妃身上看到过,根据李奶娘的说法,这东西虽然看似小巧,但十分精致,小小的玉带扣,可分为上下两层,下层为圆环,上层镂雕图案。
其中,图案又可分为两层,下层为镂雕带状枝条,上层雕山石,并杂生灵芝、松、竹。
松、竹下有雌雄二鹿,雄鹿昂首,雌鹿俯颈,雄鹿身后有一龟,口中吐云,一鹤一雀立于松竹之上。
可以说是巧夺天工!
最主要的是,这样的一个小东西,其实可以把一张银票叠吧叠吧放进去,能带入宫中。
谁也不可能搜查秀女身上的腰带扣吧?
或者用小纸包包点什么,也能藏进去。
乃是夹带私货的利器,只是这东西太小了,赵仁河当年带兵围了平南王府,却放过了赵马氏一行女眷,不过是因为她们都是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啊!
谁知道她们竟然带走了王府里不少东西,其中包含一些精品,以及御赐之物。
那个时候赵仁河以为她们要外出生活,不容易,就没拦着,后来才知道,赵马氏用这些东西铺路,将三个孙女儿都送到了宫里头,前两个直接就折戟沉沙了。
第三个就是赵瑜。
第四个估计不可能送来了,是要在家当个坐产招赘的女户。
那一支没儿子,只能让一个女孩子找个男人入赘,生了孩子也得姓赵,那一家子都是寡妇,没个男人传宗接代可不行。
她们被赵氏一族驱逐出宗族了,跟赵仁河这一支赵氏一族也没关系,独立一支吧。
可独立一支不能没有男丁继承香火,故而必须要留下一个女孩子做户主。
这些都是海太妃来的时候,跟赵仁河唠叨的,海太妃虽然不关注赵马氏她们一群手下败将,可她们的消息还是源源不断送入平南王府,对她们的监控一直都在,就是不严格而已。
没想到,倒是让她们钻了空子,本来想将人打发回去就完事了。
谁知道,这女孩子也不是个安分的,白白浪费了赵仁河那隐晦的好意,实在是让人生气。
“你!”赵瑜生气了,到底是年轻的小姑娘,不经事儿,自己要当皇后了,就开始张扬起来,带来的东西,本来是要带出去的,结果现在摆出来是为了给自己壮声势。
没办法,储秀宫的各色都是非常好的东西,她虽然是临时入住,但是已经有嬷嬷开始教导她宫规了,并且教导她各色礼仪。
当宫妃都不能在礼节上差一丝半点,何况是皇后?
赵瑜虽然架子端起来了,但是她名不正言不顺啊!
“我什么?本王现在就要问个清楚。”赵仁河一甩袖子:“本王可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主儿,闹起来,那也是不管不顾的人。”
赵瑜傻眼了!
“平南王,平南王!”身边的几个教导规矩的老女官们也傻眼了,谁能想到平南王如此不管不顾呢?
“干什么?”赵仁河恶狠狠地瞪着她们:“你们弄来这么一个不知道轻重的小毛丫头,来教训本王吗?欺负人是不是?本王是不是还没炸透你们的脑壳儿?”
其他人被训斥的头都抬不起来了,瑟瑟发抖如鹌鹑一般。
防。B。禁Q。 “本王连皇宫都敢炸翻天,何况是你们这一群小人!”赵仁河扭头对赵瑜直接就道:“你说你是谁?好好说话,别找打!”
这话说的啊,吓的赵瑜退后了好几步:“你还敢打我?”
“为什么不能?”赵仁河却往前迈了几步:“你谁呀?见到本王不行礼,还跟本王攀亲戚,不揍你一顿,本王可咽不下这口气。”
“你、你敢!”赵瑜觉得,平南王真的会动手。
赵仁河敢不敢?
当然敢了!
他连皇宫都炸过了,还有什么不敢的,趁着其他人没反应过来,直接上去就是一个嘴巴子“啪”的一声脆响!
打的赵瑜转了半圈,直接倒在了旁边的矮榻上。
“平南王,不可!”那些女官想拦着,却没来得及。
一下子,这群女官们就白了脸,这可是未来的皇后娘娘!
何况她们没能护住未来的皇后娘娘,万岁爷回来,还不得收拾她们啊?
不过,刚才的对话里,她们听到了什么?
这些小物件儿,固然金贵,但是赵瑜秀女能拿出来,可见是出身很好,且她也说过,家里有祖母母亲等等,东西上也的确是有平南王府的印记。
宫里的人不知道平南王的那些爱恨纠葛,但是听得清楚,这些东西乃是御赐之物,而赵瑜秀女的身份,是不可能拥有这些东西的!
难道真的是……偷盗之物?
就连贾田公公都傻眼了!
他没想到,平南王竟然真的敢动手啊!
“说,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我平南王府找了这么多年,报案了都没见平南府的人找到,你是从哪儿顺来的?”赵仁河非得把“偷盗”的帽子,扣在赵瑜的脑袋上不可。
赵瑜能怎么说?
她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了。
当初走的时候,祖母跟母亲以及婶娘都是拿着小巧又昂贵的东西走的,正所谓“黄金有价玉无价”,她们带走的东西,都是上好的玉制品,可是同样的,这些东西都是御赐之物。
她们离开平南王府之后,平民的身份,是不能也不配拥有这样的好东西。
要不是祖母坚持,母亲她们是没那个胆子收拢这些玩意儿。
“我、这……这不是、不是偷盗的,这是我祖母给我的……呜呜呜……。”赵瑜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本想认亲一下,给自己增添一点筹码,何况,她是未来的皇后啊,为什么?
为什么平南王不认自己?
还打了自己!
长了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打过的赵瑜,心里委屈的要命,也恨死了平南王赵河。
凭什么?凭什么打她?
不认亲戚就不认,她不是那种缠着人不放的,凭什么打她?
赵仁河却不觉得自己有错:“说、明、白、一、些!”
“东西是祖母给的,我祖母给的!赵马氏,你不陌生吧?”赵瑜红着眼眶捂着脸,恶狠狠的看着赵仁河:“她给我的,有本事,你去拿她啊?”
“你们都听到了吧?”赵仁河乐了:“贾田公公,这些都是贼赃,麻烦帮本王收起来,都是御赐之物啊,平南王府上一代的平南王,真是万分的罪过,这样的东西都丢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把责任推到了他那死鬼老爹的头上。
贾田公公一咬牙:“是,平南王您放心,奴才这就给您办了。”
一挥手,他身边的六个太监赶紧上前来,搬走了那“一团和气”和银累丝瓜棱瓶,又有几个东西,都被搬走了。
赵仁河看了一眼赵瑜腰带上的玉镂雕松鹿纹带饰:“拿下来!”
赵瑜哭着解开了玉镂雕松鹿纹带饰,赵仁河伸手就给拿了过来,还用自己的手帕擦了擦,然后把手帕丢到了地上,踩了两脚:“这玉镂雕松鹿纹带饰,也不是你的,少觊觎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当心小命完蛋!”
想要当皇后,也得有那个凤凰的命。
说完,他就甩袖子走人了,身后跟着好几个小太监,抱着属于平南王府的东西,出宫去了。
贾田公公跟送瘟神一样的送走了平南王,回头就去了干清宫养心殿,跟成康帝一顿回报,尤其是着重说了,那些东西都是平南王府的御赐之物,的确不是秀女赵瑜该有的东西。
而且秀女赵瑜,从头到尾都没有给平南王行礼。
还不是皇后呢,就这样张狂,还用偷盗出来的东西,堂而皇之的摆在储秀宫里头,多丢人?
成康帝听得一脸黑线。
而储秀宫里头的赵瑜,也暗暗地发誓,等她当了皇后,站稳了脚跟,就给平南王赐婚,非得找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嫁进去不可,要他一辈子都安生不了,这一把掌,她赵瑜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