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桓往前探了探身,火折子的光线不足以照亮整条暗河,可底下漆黑一片的河面总给人以一种不吉利的感觉。
“滴答滴答”岩壁上渗出的水珠顺着不平坦的岩壁滴落在了暗河内,“这底下会有出口吗?”虽看不清河底的情况,不过既然是与外界相通,想必应该是活水。
“等等。”肃冼一把拉住了想要上前试试水深浅的宁桓,蹙眉道,“这底下似乎有活物。”
“活物?”宁桓闻言,也深深皱起了眉。
肃冼摇了摇头,不确定地道:“只是一道黑影,我也没有看清楚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你先跟在我后面。”说罢,慢慢淌下了河,宁桓也在后头跟了上去。
冰冷的河水顿时渗地宁桓骨头生疼,开始的时候那河水的深度只及宁桓的膝盖,可待到离岸十几步远的地方,河水已经漫过了他的腰部,所幸这河水是活水并不浑浊,没有什么异味。
“这是什么地方?”宁桓不解地发问道。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此时照亮了暗河一侧的岩壁,方才岸上的时候看的不真切,此时上头人工打凿痕迹已经是清晰可见了。
肃冼摇了摇头,道:“这些看上去像是秦汉时期的风格,说不定这长生不老村真的存在。”
第28章
宁桓点了点头。若是说对长生不老的执着,如今圣上就算整日求仙问道,也不及当年始皇帝一半。倘若真有秦时的遗民生活在这里,钱冕书札上的记载倒有几分可信。
宁桓想着心事,心不在焉的跟在肃冼的身后,整个山洞只听见两人走动时发出的“哗哗”水声。
突然平静的河面自远处荡起了一阵涟漪,肃冼停下了脚步,紧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一个黑影从水下一闪而过。肃冼脸色一变,冲着宁桓大喊一声:“跑!”
宁桓未来的及做出反应,被那从水中窜出的巨大鱼尾甩出了几米开外,他猛呛了一口水,扑腾着起了身,回头时那黑影已经如闪电般地朝他冲来。水中慢慢浮出了一个青灰色的女人头颅直接堵住了宁桓的去路,漆黑的眼眸注视着他,道不出喜怒。
这是鲛……鲛人?宁桓吸了一口气,女人朝着他慢慢靠近,伸出她青灰色的手,冰冷的手指抚上了宁桓的脸。宁桓冻得一个寒噤:“姑……姑娘,有话好好说,别……别动手?”
宁桓不清楚这鲛人到底想干什么?他小心翼翼地挪开了鲛人的手,试探地退到了一旁。
他退开几尺外,不见鲛人有所反应,刚想抽身离开。“噗通”眼前的人鱼却不见了踪影。离开了?宁桓心道。一阵冰凉的气息吹过宁桓的脖子,滑腻的双手自他身后慢慢爬上了背脊。宁桓身体一僵,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青灰色的人身鱼尾女人正趴在他的背上,因为他的转头,女人的脑袋离他的鼻尖不足一寸,腥臭的呼吸直接扑在了他的脸上,女人裂开了的嘴仿佛是在微笑,能看见里面每一排细密的尖牙,尽管半身仍是人型,可自下颚开始的位置就被一层厚厚的鳞片覆盖,此时她嘴角的唾液正“滴答滴答”一声一声落在了水面……
宁桓的手摸向了腰间的短刀,在这片诡秘的水域中,这个鲛人的笑容越来越大,宁桓的手边触过一丝滑腻,手中的刀被鱼尾猛地排开了,腰部被一股大力直接卷入了水中。
人鱼珠放在前胸的衣襟内,宁桓此时双手被困,根本无法拿出来。四面八方的河水在宁桓挣扎的间隙中不停朝着鼻腔涌来,滑腻的鱼尾几处挤出了宁桓腹腔内仅剩的那一点空气。宁桓根本无法凭一人之力挣开鱼尾的桎梏,可一时间肃冼也不知道上哪儿了。鱼尾带着宁桓飞快地向前游动,倘若说方才淌过的那块水域只及腰部,那么此时河水的深度起码有一人多高了。
宁桓还在挣扎,忽地眼前一道人影闪过,只听鲛人一声嘶嚎,禁锢着自己的鱼尾突然一松,水中顿时弥漫开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宁桓的腰部被一只手快速揽过,随即被带出了水面。
“咳!咳!肃冼?”
“快上岸。”肃冼猛推了一把宁桓,眼神警惕地盯着身后的水面。水面异常平静,除了方才二人带过的水波还在荡漾,几乎没了别的痕迹。
宁桓踉跄地被推上了岸。忽地身后传来的水面传来了“哗”地一声响,荡开了一阵细微的涟漪,宁桓心道不妙,赶紧回身拽住了肃冼的右臂,目光所及处闪过了了一条巨型地银色鱼尾。宁桓的手被甩开,待他回过神,岸边已经消失了肃冼的踪迹,水面之上只剩下了一道大大的水波。
火折子不知被扔在了河里的哪个角落。洞壁的四周虽闪烁着一股淡蓝色的诡异幽光,但能看得清周围的情况。宁桓没有犹豫,他掏出了人鱼珠含在嘴里,跟着也下了水。
水里见不着肃冼和鲛人的踪影,宁桓到发现了不少人俑的残骸,他们大部分被水腐蚀,只能看清一个人型的大概。可这种东西难道不是应该出现在墓葬之中吗?来不及多想,宁桓又直接往深处走继续寻觅肃冼的身影。
平静的河面猛地又溅起了一个巨大的水花,荡漾开去的波痕还尚未平复,一个熟悉的脑袋就从河水中猛地扎了出来。“肃冼?”
“你怎么也跟着下来了?”肃冼微微蹙了蹙眉,“算了,先上岸再说。”肃冼捋了一把脸上的水,他浑身是血,看上去已是精疲力尽了。见状,心里一紧,问道:“你没事吧?”
肃冼摇了摇头上了岸,身后还拖着一个巨物。“砰”的一声鲛人的尸体被粗鲁地甩到了岸上,他用手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没事,这不是我的血。”
宁桓打量着这具人身鱼尾的尸体。只见她浑身青白,银色的鱼尾足足有两米长。而令人奇怪的是,这条鲛人的腹部异常的隆起,莫不是怀孕了?
宁桓指着人鱼的尸体对肃冼道:“它是不是怀孕了?”
肃冼皱起了眉头,走了过来。宁桓退了几步,给肃冼腾出了个位置。短刃利落的插进了鲛人的腹中,腹腔顿时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团团的黑色的食物残留物缠着黄色的胃液被翻找了出来。只见圆状的硬物“咕噜”滚落到了宁桓脚边,“这是……”宁桓忍着空气中酸腐的恶臭蹲下身用火折子拨了拨,正对上一双眼睛,瞪圆的眼珠子直直地看向了宁桓。
宁桓干呕了一声,他快要对所有怀孕的生物产生恐惧了。他怎么没有想到呢,第一次见和肃冼遇见放在义庄内的干尸,也是这么大着肚子,后来爬出了一个人面蛛。“这里有个人头。等等……好像认识他。”
洞壁四周的光线不好,但宁桓还是看清了那人头脸上痕迹明显的刀疤,“他……似乎是咱们今早河岸边遇到的那伙人中的其中一个。”
“他们已经进来了?”
“奇怪,那为何不见剩下那些人的踪影?”宁桓瞥过那条被开膛破肚了的鲛人,“不会都死了吧?”
肃冼摇了摇头:“不一定。方才我在水底下闻到了雄黄味,鲛人怕雄黄,他们应是比我们更了解这里的情况,说不定找到了入口。”
二人沉默了一阵,各自想着心思。最后还是宁桓掏出了背包里被浸得湿透的干粮,递给了肃冼,两人味同嚼蜡得吃了开来。宁桓盯着底下的暗河问道:“这里会不会不止这么一条鲛人?”
肃冼一愣,倒是摇头:“述异记上记载,鲛人多为独居。”
宁桓咽下了嘴里的半口干粮,又问道:“那上面有没有记载,它们是生活在哪儿?”
肃冼想了想,回道:“山海经倒有提到在南海之外,不过秦汉时也有过豢养鲛人的记载。据闻秦始皇陵就是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肃冼的声音一顿,忽地回过头来,“人鱼是被人圈养?”
宁桓抿了抿嘴:“这暗河之内水清无鱼,入口开启也才短短半年时间,要只靠那些过活,鲛人定然活不到现在。”宁桓想了想,复又摇了摇头,“可这说不通这里若是按秦汉时建成算起,至少得有千年。”
“如果那个长生不老的村落是真实的存在的呢?”
“那你就杀了一个活了千年的鲛人精。”
一时间二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最后还是宁桓轻咳了两声打破了这种尴尬的局面:“接下来去哪儿?”
肃冼道:“沿着暗河继续前走,我方才在水下好像看到了什么。”宁桓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第29章
近处的水深还较浅,待二人向前游了一阵后,整条暗河已完全深不见底。
肃冼突然停了下来,“怎么了?”宁桓问道。
肃冼蹙着眉,道:“水底有东西,我下去看看。”说完往水里一扎,直接潜了下去。
宁桓泡在水面等了片刻,却一直不见肃冼的踪影。四周静悄悄的,宁桓低声喘着气,唤了几声“肃冼?肃冼?”,未听见有人回应。宁桓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衔住了人鱼珠,跟着潜入了水下。
外边的时令已是暮冬,暗河内的水比外边虽会暖一些,不至于结冰,可也熬不住这刺骨的寒冷,宁桓的手脚冻得已是僵硬。暗河的水已深达到两丈,宁桓摸着身侧的岩壁潜到了最底下。周遭漆黑一片,寻不见肃冼的踪影。去哪了?宁桓心中有些焦急,他正准备回水面上看看,却见远处有一团若隐若现的绿光向他靠了过来。
宁桓心中猛地一颤,火光后渐渐露出了一张绿气莹莹的人脸,宁桓呼吸一窒,转身要跑。没想到身后的“水鬼”竟游得奇快,抓住了他的脚踝要将他往水下拖去。宁桓咬牙,拔出了身侧的短刀朝着“水鬼”的脸上划去,“水鬼”堪堪地躲了开,桎住脚踝的手却猛地一松。宁桓趁机朝“水鬼”的胸膛上蹬了一脚,转身往水面上游去。
“肃冼!你在哪?救命啊,有水鬼!”宁桓大声叫道。
“噗通”身后的水面上浮出了一个熟悉的人脸,“肃冼!”宁桓激动地大喊了一声,“你终于回来了!”说着朝他游了过去。
可是很快宁桓发现肃冼的脸色并不是很好,“你没事吧?”宁桓关切地问道。
肃冼转向宁桓,皮笑肉不笑地干笑了几声:“还成,就是差点被一刀捅死。”
“你也碰到那水鬼了?”宁桓起初疑惑得看了看肃冼,见他并无半点玩笑意思,心道奇怪,莫不是现在的水鬼都学会使刀了?心中不免感概连肃冼这样的身手都不敌,看来此人生前大概武艺高强,而可惜死在了这里。接着宁桓又庆幸了一阵,幸亏方才自己机智早拔出了刀,但他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方……方才那个人不会是你吧?”
肃冼冷哼了一声表示默认。宁桓已经好久没听见他这么哼哼唧唧了,心道不妙,看来是真气急了。可这不能怪他啊,任谁在那种情况下都会拔刀啊。
“那、那方……方才你找我有什么事?”宁桓心中一紧,见肃冼仍一副面色不善的摸样小心翼翼得出声问道。
“下面有东西,方才我见你在水底,便想带你去看看。”宁桓心道这下误会大了,他还以为是哪个水鬼要拉他下去做替死鬼呢。他挤出一抹笑,道:“下面有什么?”
肃冼蹙起眉,想了想:“还是你自己下去看看吧。”
水边闪过一个绿意盈盈的点,宁桓小心地拨了拨它,从方才起就觉得好奇,于是问道:“这是什么?”
“路引符。”肃冼道,“水下的东西可以用这东西照清楚。”
宁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我们下去吧。”
二人潜了下水,路引符在前头闪着幽幽的绿光,宁桓跟在肃冼身后,水底的景象渐渐变得清晰明了起来。肃冼停下,朝宁桓指了指脚下。宁桓低头,只见河底下密密麻麻摆满了一层又一层几近半人高的瓦罐。
宁桓面露疑惑的看着肃冼,肃冼打开了其中的一个陶罐,示意宁桓看里面。宁桓微微探头过去,只见一个灰白的骨骸正蜷缩在里面,整副骨架呈现出萎缩变形的姿态,手脚完全错位,看上去是被人硬塞进了这。肃冼又打开了旁边一个陶罐,同样,里面躺着一具骨骸。周围十几个陶罐里几乎全是这样的场景,宁桓看了一眼底下这个密密麻麻远不及边际的陶罐堆,只觉得背脊一凉。如此数量众多的陶罐,这里怕是个“千人坑”了。只是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古怪的陶罐?
路引符的绿光一闪,宁桓看见远处一个黑影,他猛扯了扯肃冼的袖子,指了指远处那个黑影。黑影未动,肃冼一人先游了过去。不久,肃冼回来,手里带着一块带着血迹的黑布,示意宁桓跟上来。那是一条能够允许一人通过的裂痕,方才宁桓见到的黑影就是卡在这上边的黑色布料,上面的血迹还很新鲜。想必是“王疤子”那群人留下的。肃冼和宁桓决定沿着这条裂痕往里走,探探究竟。
裂痕呈斜坡状,越往深处走水越浅,待到了尽头,二人已完全离开了水面。眼前的场景在宁桓面前显得真切了起来,这是一个破败古老的村落,石匾上被用小篆刻写上了“徐村”二字,只是红漆掉了大半,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个印子。
宁桓看向肃冼:“这里会不会就是那个长生不老村?”
肃冼摇了摇头,说道:“先进去看看。”在经历了方才“千人坑”中的景象,二人谁都不敢放松警惕。在徐村内大约饶了一圈后,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人迹。肃冼轻轻推开了其中的一扇门,主人家的碗筷还放置在桌上,像是刚离开不久。窝里热着菜,床上的被衾被好好地叠放着,床头还摆着一副完成了一半的刺绣。只是村里的那些人到底去哪了?这个徐村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长生不老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