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踏进了古宅的大门。宅子东西两侧厢房七间,看上去与普通大户人家的宅院并无什么不同,只有立在南侧的那栋小楼稍显得有些突兀。肃冼打量了眼四周,转身对宁桓道:“不要离我五步远。”二人进了东西厢房,在里面各转了一圈,未发现什么异样。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响动。
肃冼瞥了眼门口的方向,道:“人来了。”他回头瞥了一眼宁桓,语气淡淡得道:“七人阵最后只能活下一个人,记住我们不但得防‘鬼’,还要防人。”宁桓闻言一愣,继而谨慎地点了点头。
最先进来的是一个男人,穿着一袭白衣,倒是一脸温和的长相。白衣男人见了二人先是微微一愣,但很快放松下表情,朝着二人作了揖,倒是一副谦虚摸样。据白衣人自己的描述,他叫蒋宁,江南人氏,是个教书先生,不只何原因进了此地。他见宁桓肃冼二人默默不做声,便问道:“不知两个小兄弟是何原因进来?”
“我们……”宁桓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还未出口的话就已经被肃冼打断了,“又有人来了。”
这一回来人是名中年妇人,长相清丽,穿着身艳丽的锦衣。不过宁桓对她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她那双指甲泛着青紫的手。紧接着又来了一名矮小的老头儿和名壮汉。老头儿弓着背,背着手,脸上的皱纹如纵横曲折的沟壑横切了他的整张脸,眼珠子扫过了教书先生与中年妇人兀得停顿了一下,但也很快转开了视线。壮汉默不作声地立在一旁,身上背着一个巨大的箱子,只是被外边的黄色油布包裹着,看不出里面装了什么。
“还差个人。”那名中年妇人最先发了话,众人的眼神直直地看向了门外。
这时,门口出现了一名尖嘴猴腮的瘦男人。身后还跟着一道白影,一名白衣道人走了过来。众人皆是微微一怔,多了一个人?白衣道人的目光扫过众人停在了肃冼身上,表情兀然一怔,不过那抹震惊的神色只是一闪而过,很快被他掩饰了下去。
“生死契,果然谁都逃不了。”老头儿留下了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叹了口气踱步走进了靠近小楼的第一间厢房内。
中年妇人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走进了第二间厢房。背着箱子的壮汉,在继二人离开后阴沉的目光扫过宁桓的脸,也默不作声地走进了第三间厢房。
“怎么都来了。”那名尖嘴侯赛的瘦男人嘟囔了一句,走进了第四间厢房。
“哎,哎。”那名教书先生朝着他们的背影大喊,见离开的四人并不理睬,只好作罢。他凑到肃冼和宁桓眼前,干巴巴地扯出一抹笑:“两位小兄弟,这地方实在邪门,要不今儿晚上我和你们挤一挤。”
肃冼上下打量着他,继而冷笑了一声,拉过宁桓地衣袖直接走进了第五间厢房,只是临走前,视线在那名白衣道人身上停留了片刻。
“我倒是不介意你和我挤一间房。”宁桓听到身后的白衣道人笑嘻嘻地回道,他压低了嗓音又道,“只是啊,我的主意可没这么好打。”那名教书先转头瞪了他一眼,剁了剁脚朝第六间厢房走去。
透过木刻雕花的窗棂,白衣道人正慢悠悠地走进了第七间厢房内,他忽然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正巧与肃冼的目光对上了。肃冼拉下了帘子,压低了声道:“晚上小心,这些个人都不是良善角色。”宁桓点了点头。
是夜,宁桓打着瞌睡,他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躺在身侧的肃冼已经不见了踪影,床边上燃着的烛火熄灭了。
“肃冼?肃冼?”宁桓小声地喊道。他方转身想下床,却兀然发现床边上正站着一个黑影。
“肃冼?”宁桓小声地确认道,那黑影却未出声,而直愣愣地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宁桓盯着眼前的黑影,伸手拿出了藏在枕头底下的短刀。“你是谁?”宁桓问道。
“咯啦咯啦”黑影迈着僵硬的步子又走进了几步。宁桓咬了咬唇,直接一个闪身从床上翻到了黑影的另一侧。惨淡的月光照了进来,宁桓发现眼前的黑影简直高大的可怕。“咯啦咯啦”黑影慢慢转过了身,那是一张灰暗惨白如死人般的脸,身体扁平,脖子和四肢却奇长,宁桓手里的刀不禁又握紧了几分。黑影见宁桓闪过了一边,头直接绕了一圈重新转向了宁桓。宁桓吸了口气退向了门口,雕花刻的门被从外边紧紧锁上了,死寂的夜里宁桓与眼前的黑影僵持着。
“咯啦咯啦”黑影一步一步朝着宁桓靠近,他在宁桓离宁桓五步远的地方终于停下了脚步,宁桓背靠着墙,瞥了眼身后,已是退无可退。这时黑影扭了扭脖子,“咯啦”煞白的脸顺着长到不可思议的脖子直接凑到了离宁桓不足半尺的地儿,眼眶里全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宁桓霎时只觉得整个魂儿仿佛是被吸住了一半,丝毫动弹不得。
“砰”的一声,大门被一脚踹开了,一股劲风自宁桓耳边划过,一把弯刀利落地切断了黑影的脖子。“啪”的一声,脑袋连同脖子落在了宁桓的脚下。
宁桓看着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渐渐松下了一口气。肃冼挡在宁桓身前,身后跟着白衣道人。那无头的黑影还立在五步开外的地方,脑袋和脖子如人头蛇般幽幽地滑回了身子。“咔擦”又一把袖刀飞了过去,人头被刀死死地定在了地上。
无头黑影再也按捺不住直接朝肃冼冲了过来,肃冼闪身而过,黑影砸碎了床边的红木圆桌。
“哼”肃冼轻轻冷哼声,拔出了身侧的弯刀,月光之下灭魂刀刃闪着幽蓝的光芒,只听到几声响,手、脚,接着是肉块,眼前这个几乎一丈高的僵尸很快被彻底削成了人彘。虽躯干还在地上挪动,可已然没了什么威胁。
房内的烛火被点亮了,火光照亮了屋子。宁桓看到那一地的碎肢,不禁皱了皱眉。身侧的白衣道人蹲着,用刀挑起一块惨白的肉块:“没想到他们第一晚就开始动手了。”
“找死。”肃冼擦了擦灭魂刀刃,将它重新插回进了刀鞘。
宁桓看了一眼肃冼,又愣愣地回头望向眼前的白衣道人:“您是……”
“他是我师兄,虚空。”肃冼回道。
宁桓讷讷地点头道:“哦哦,你师兄啊,你师兄?”宁桓猛地转过了头,“为什么你师兄会在这里?”
白衣道人理了理身上的道袍站起了身,踢开了脚边的碎肢,指了指外边道,“还是到我房里去说吧。”
“其实我是为十年前我师父失踪一事而来的。”虚空道。
十年前?宁桓疑惑得蹙了蹙眉,便听肃冼解释:“我师叔在十年前失踪,师兄怀疑他是被困在了这七人局之中。”
虚空点头应道:“当时师父只是交代要出门,可并未交代具体去哪,可一去距今已是十年之久。师父不是背弃师门之人,所以定是遇上了什么麻烦。所幸几日前师伯终于算出了师父的下落,我便来此看看。”
宁桓抿了抿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没想到白衣道人是肃冼的师兄。七人局,现已除了肃冼这个多出的一人,人数正好。“七人局,生死契。”
宁桓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设局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设这么一个局?”
肃冼、虚空皆摇了摇头。“设这么一局,总归是有他的目的吧?”
虚空挑着眉打量了宁桓半响,转头看向肃冼:“他是怎么入这七人局当中的?”
肃冼斜睨了宁桓一眼,没好气地哼哼道,“运气背的,给人做了替死鬼。”
宁桓一听不乐意了,于是反驳说:“人都死了,我这怎么叫替死鬼呢。”
“那唤做什么?鬼死替?”宁桓鼓着腮帮,脸瞥向了一边,不愿再继续理睬肃冼。
虚空轻笑了一声,道:“这么说来,我也是个‘鬼死替’了。”宁桓不解地转过了脸。
“你替谁?”肃冼问道。“天地镖局的大当家李运。”
肃冼皱了皱眉,问道:“他死了?”
虚空点头应道:“他的死说来也奇怪,说李运失踪几日后一直没找见,倒是家中马厩里一匹母马怀了身孕,几日之内肚腹涨得如石狮子般大,没几日就死了。家仆剖开母马的肚子,你猜发现了啥?李运的尸体。”宁桓微微瞪圆了眼,还有这种怪事?“还有一件奇事,那就是他灵柩入葬那一日,整具尸身其余都好好的,唯独双腿被锯断了。”
“有查出是谁干的了吗?”肃冼问道。
“这不求上三清山了,不然我也没机会来这。被谁杀的,腿怎么被锯断的我不知,不过你猜猜给我查到了啥?”
“什么?”肃冼问。
“知道天地镖局里头背地里都是什么买卖吗”虚空挑了挑眉,看向了肃冼,“走镖那只是表面生意罢了,背地里他们干得可都是阴买卖。”
“阴买卖?”宁桓疑惑得问道。
“就是拉阴亲,倒卖尸体和坟里头陪葬的生意。”肃冼解释道,“他们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上面拉得是普通镖,见不得人的勾当都在下边,也难怪官府查不出。”
“不过我还是想不通,李运、七人局和我师父究竟有什么关系。”虚空微微得叹了口气,“我倒真希望他是因为在外边成了家立了业才决心不回三清山。”
见虚空一脸的忧伤,宁桓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咱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虚空转头,看着宁桓笑了笑:“你这个小家伙倒是挺有趣。不过这都已经过去十年,我也不着急这么片刻功夫。只是啊,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罢了。”
因为隔壁厢房内满地的碎尸,三人最后是在虚空的房中休息了下来,宁桓手支着下巴,打着盹儿。“咚咚咚,有人吗?”有人敲响了外边的门,宁桓起身开了门,来人是昨日那个老头儿,见着三人都在一间厢房内微微有些惊讶,他扫了一眼屋内道:“请各位去大堂一叙了。”
宁桓回头看向肃冼,肃冼点了点头。宁桓对着门外老头儿道:“行,我们一会儿就来。”
一进大堂宁桓就闻见了一股浓浓的饭菜香,正中间的红木八仙桌上正摆着八道热气腾腾的饭菜。席间老头儿、中年妇人、瘦男人以及教书先生都已经坐下了,可唯独少了昨日背箱壮汉。
中年妇人朝着老头儿不耐烦得蹙了蹙眉:“顾老头,你到底有没有叫过姜铁尸啊。”
老头儿回道:“我方才我喊的时候就不见应我。”
“不会出事了吧?”瘦男人看向方才进来的三人,迟疑地道,“还是再去看看为妙。”
老头儿叹了一口气,起了身朝着第三间厢房走去。半响过后,他回来了:“屋里没人。”他的眼珠子朝着方坐下的肃冼和宁桓二人转了转,“不过倒是第五间厢房里头那一地的碎尸,还请两位小兄弟解释一下。”
剩余三人都朝着肃冼和宁桓看了过来,肃冼一脸不以为意,他冷笑了一声:“那不妨到时问问第三厢房的那位,他铁箱子的东西怎么半夜跑到我的房间里来了?”四人皆是一怔,神色复杂地看向了肃冼。
那尖嘴猴腮的瘦男人心虚得捧起了桌上的碗筷:“不管了不管了,姜铁尸说不定背着咱们跑了。大家吃菜,吃菜!”说着,夹起碗里一大块肉放进了嘴里,吃得满嘴流油,“好吃!”
老头儿看了眼桌上的饭菜,也兴奋地夹起一筷子:“都是肉我喜欢。”
“这些菜都是从哪来的?”虚空盯着满桌子的菜,厌恶地皱了皱鼻子,“怎么一股子死人味。”
瘦男人咽下了口中的肉,放下脸色,朝着虚空重重呸了一声骂道:“毒寡妇做的菜,怎么说话?不吃就滚!”
中年妇人闻言猛地抬起了头:“什么时候成我做的菜了,这些菜难道不是你和顾老头儿准备的吗?”
“可今儿早上我还见着一个女人的身影在膳房里忙进忙出……”瘦男人和老头儿也渐渐意识不对劲,“难道那个人不是你?”
第40章
气氛顿时变得沉默了下来,众人盯着桌上肉香四溢的饭菜皆是愣愣出神。
“死人味”?宁桓回想起方才虚空的那番话,心中也泛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坐在桌旁的四人似乎和宁桓有着同样的想法,脸色都不是很好。
肃冼淡淡地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遂开口道:“与其在这怀疑其他,不如直接去膳房里看看。”
“对、对,膳房!”顾老头儿像是恍然过了神,连连附和道,“咱们就去膳房里头瞧瞧,是谁在装神弄鬼。”
膳房就在大堂的对侧,不远,正对着老头儿的第一间厢房,只是外面被一条长锁锁住。锁上蒙着尘,看上去很久都没有被人开启过了。肃冼看了一眼顾老头儿:“这儿?”顾老头儿虽面带着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肃冼掏出了短刃,随着“咔嚓”一声锁落了,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肃冼回头看了众人一眼,轻轻推开了门。膳房内空无一人,看不出什么异样的痕迹,锅碗瓢盆皆是俱全,只是同外面的那条长锁一样覆着了一层厚厚的灰。
中年妇人捂住嘴,轻轻弹了弹身上的粉尘,面露不耐地道:“顾老头儿,你说的人在哪儿呢!”
“这……这……”顾老头儿环顾了眼四周,支吾了半天说不出话,他拉住了瘦男人,“可瘦猴也看见了,今儿早上那个女人就在这。”
瘦猴皱着眉也是一脸困顿,他龇了龇牙:“那他娘究竟是谁做的饭!”
宁桓退到了一边,暗自打量着眼前的四人,心中一直有一丝疑虑不解。他们和那个失踪了的姜铁尸应该是老相识,如今七人局中独独自己还有虚空是顶着他人之名而来。宁桓替的是王生,而虚空替的是天地镖局的大当家李运。这两人与另外的五人之间又有什么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