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毅瑾眨了眨眼睛嬉笑着问道:“那朕明天不想读书,可以自己做主吗?”
“陛下您说什么,微臣没有听清再说一次。”陆成泽浅笑着问道。
萧毅瑾憋着笑从椅子上跳下来向外跑去:“到底是嫡母,既然传召朕不好不去,亚父,您批折子吧,朕先走了……”说完,萧毅瑾一溜烟地跑远了。
陆成泽看着门外明黄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花丛里,不自觉地勾起嘴角,失笑着摇了摇头:“到底还是个孩子啊。”还是要好好压制着,不能再放纵。
惠安太后已经回了自己的宫殿里,惠安宫是由历代皇后凤仪宫所改造,当年萧毅瑾登基,一朝双太后,本朝还没有这般先例,太后专属的宫殿只有一座,后来礼部商议,皇上尚小,后宫也没有妃嫔。便将历来皇后所居的凤仪宫改为太后居所。
原本惠安太后为先帝嫡妻应该住在历代太后的宫殿,寿安太后是母后皇太后屈居于改建的宫殿。只是惠安太后将宫殿让与寿安太后,对萧毅瑾当时的解释就是她在凤仪宫住惯了,搬来搬去的也麻烦索性就住在原来的宫殿,换个匾额就罢了。
当时萧毅瑾只是想寿安宫离养心殿更近,他可以多亲近母亲。而原本的皇后宫殿比太后宫殿也并不差什么,所以惠安太后一提及他就高兴地同意了,也不曾与陆成泽提过便直接下了旨。
圣旨一下天下皆知便无可更改。即便是权倾朝野的陆成泽后来知道了也没办法再更改。
而后因惠安太后让宫之事世人皆赞惠安太后贤良大度母仪天下。便是那个时候的自己也是这么觉得。
觉得嫡母贤淑和蔼,偏让自己的母后心中尤为感激。殊不知自己那道换宫的圣旨便是将寿安太后的声誉变成了惠安太后贤良方正的踏脚石,只可惜那时候自己太过无知。
萧毅瑾看着惠安宫的宫殿,原本这件事他以为自己已经不记得了,毕竟对于他来说是上辈子的事情实在太过久远,可是一看到这样的匾额,一切过往就像迷雾一点点被揭开,往日种种都浮现在心头,前世的他一生没有看清过,而今生反倒让他看清了前世的自己是多么的天真。
萧毅瑾内心冷笑了一声走进了宫苑。一进门惠安太后便热情地唤了一声“皇儿”那姿态神情热切激动,比萧毅瑾真正的母亲更加情深意切。
萧毅瑾看着惠安太后恭敬的抱拳作揖行了一礼:“太后娘娘在五台山为父皇祈福,甚是辛苦,回来怎么不多休息休息。”若是真祈福就该长年累月,哪有几个月就回来的……
惠安太后不作他想,毕竟一个从小看着长大小孩子说话哪有什么深意,还生怕话说得委婉了小孩子听不懂呢。所以半点不打弯子地直接说道:“为先皇祈福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若不是你外公家出了事,哀家哪里会现在回来啊!”
外公……呵…….没错,以往萧毅瑾称呼承恩公直接喊外公的,先皇的母后是承恩公的妹妹,先皇的皇后而今的惠安太后乃是承恩公的女儿。萧毅瑾虽非皇后亲子却也流有承恩公府的血脉,便是不称承恩公为外公,也该称一声舅公。所以前世萧毅瑾至死也万万没有想过承恩公会为了权势对一个流有周姓血脉的皇帝下手。
第12章
萧萧毅瑾知道现在惠安太后在等着他主动询问承恩公究竟出了何事,前世就是这样的,不需要他们多请求什么,他就热切地帮他们解决一切,成为了周家手里对准了陆成泽的刀子。
这样的事情好像有很多,前世的他真的一心信任着周家,将他们当成心腹当成自己的亲人。
而今生就不一样了……
“太后不用太过忧心,五台山再好哪有宫里舒坦啊,您想为父皇祈福咱们也可以在宫里建一个小佛堂,大可不必去那么远。”
惠安太后脸色僵了僵,内心里暗暗恼恨,小孩子连话都不会听,哀家现在说的是礼佛的事儿吗?
无奈地再次着重点明:“是回五台山还是建小佛堂这些都不着急,如今为了承恩公府的事哀家日夜焦心,便是礼佛也静不下心。”
萧毅瑾看着惠安太后真心想打死以前的自己,惠安太后心思昭昭,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偏偏自己以前是个眼瞎的,难怪前世陆成泽对着自己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蔑视神情。
看着自己到惠安宫这么久竟然连茶水都没有上一杯,可见不止是惠安太后,整个惠安宫的人都不怎么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不过是面上热络罢了。
不过罢了,便是他们上了茶他也不敢喝。
“父皇去得早,母后与父皇感情深厚不舍父,皇儿臣也明白。只是母后还这般年轻,大可不必青灯古佛,您是父皇的结发妻子,相必父皇也不舍得您这般凄苦”萧毅瑾表情恳切的劝道,像极了一个担心母亲沉浸伤感的孝顺儿子。
既然没心思就不要再烧香拜佛了,您的名声是越来越好了,朕生母的名声可不好。而且建个小佛堂也要花不少钱,而五台山回来的消耗花费也不少。您还是不要再礼佛的好,至少省银子……..
惠安太后被萧毅瑾的话梗住了,气得用力捏紧袖口。不过倒是没有觉得他是故意的,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勾出一丝僵硬的笑容道:“哀家如何都好,哀家这一生最看重的便只有先皇与皇上了,如今先皇已经去了,独留皇上一人在虎狼环伺的朝堂,便是您外公有心相帮,也敌不过......”
朝堂上如今权倾朝野的是谁,处理朝政的是谁,奉旨辅政的是谁。话说一半就等着萧毅瑾去问去想去猜测。少年冲动,若是做出什么便与惠安太后无关了。
前世的萧毅瑾就是这样上当的,确实如惠安太后所言去猜想,将陆成泽想成一个排除异己,欺压幼主的权臣,更因为惠安太后与承恩公承恩公世子三人之死验证了萧毅瑾的心中所想。
“母后放心,前朝的事有臣子们去忧心,那些大人都是父皇亲自挑选的国之栋梁,都是极为可靠的人。后宫不可干政这是太祖时就立下的规矩,您不必理会前朝发生了什么事与母后在后宫享福就好了。”萧毅瑾装作无知,一派天真的说道。
惠安太后面色沉了下来,看着萧毅瑾:“皇上是说哀家干预朝政,我在责怪哀家多事吗?”
萧毅瑾满脸天真地看着惠安太后道:“哪有,朕还不是怕太后太过关注朝政会被言官御史们上折子,前些日子母后就因为带了一支金簪都被言官说太过奢靡了......”
惠安太后手紧紧地握起,言官是周家一系的人,本来堂堂太后便是在大丧之期带金带玉也不打紧。而惠安太后在五台山礼佛为先帝祈福。周家偏偏抓住寿安太后头上那支不起眼的金簪不放,以此来衬托惠安太后品性高洁。
“承恩公府是皇上的亲族,哀家不能管,皇上也不管吗?便由着陆成泽祸害忠良?”惠安太后此刻也有点急了,生怕萧毅瑾年龄幼小听不懂她隐晦的话,索性就点明说了出来。
萧毅瑾露出无奈的神色道:“朕还年幼,还没亲政呢,想管也管不着啊。是非公理自在人心,太后放心。”说完萧毅瑾看着惠安太后越发难看的脸色又加了一句:“陆大人虽然一手掌握朝堂,但也并非只手遮天,若是无缘无故祸害谁,六部内阁的大人们不会置之不理的。”
惠安太后有些急躁地说道:“陛下,陆成泽手段莫测,锦衣卫尽数在他掌控之中。他若要定谁的罪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母后您放心,若是陆大人要对付承恩公府朕绝对不偏不倚,只看证据,便是陆成泽是父皇亲封的亲王朕也绝不偏袒。”看着萧毅瑾稚气认真的脸惠安太后只觉得阵阵无力从心底涌上来。
他们要的不是不偏袒,而是偏袒。因为陆成泽手里确实有证据的,物证人证一应俱全都是要命的东西。
萧毅瑾恍若不知继续跟惠安太后说着话,惠安太后无力地敷衍着。片刻萧毅瑾起身告辞,惠安太后无心挽留便命大宫女将萧毅瑾送了出去。
萧毅瑾走在路上想起惠安太后的脸色,越想越觉得喜悦。
便是踏进御书房的时候脸上也是带着笑意。
陆成泽听到萧毅瑾的脚步声抬头看到他带着喜悦的神情问道:“惠安太后与陛下说什么了?陛下这般高兴。”
萧毅瑾走到陆成泽椅子旁边爬了上去,因为人矮,若是坐在椅子上桌子直接到下巴了,便够不到案桌上的奏折了,只能蹲在椅子上面。侧过身子看向陆成泽笑着回答道:“没什么,朕只是同惠安母后说了,后宫不可干政,太后娘娘不必为朝堂的事忧心,好好享福就行了。”
陆成泽听了他的话不由得轻笑出声,惠安太后要说什么陆成泽心知肚明,只是他也不可能拦着萧毅瑾不让他过去。甚至陆成泽已经在心底做出了最坏的打算,若是萧毅瑾回来之后吵闹该如何是好……只是万万没想到.......
萧毅瑾的反应超出了陆成泽的预期,仅凭想象他也可以想象惠安太后听到萧毅瑾对她说:“后宫不可干政”时,她的神情。
真是……大快人心......
陆成泽犹豫了一下决定给萧毅瑾透露一丝消息:“陛下,从惠安太后对您说的话中您应该已经知道,微臣打算动周家…….”说完便仔细观察着萧毅瑾的神情。
萧毅瑾面色毫不更改,甚至都不露一丝惊讶:“惠安母后匆匆从五台山回宫,必是周家出了事,而回宫后找上朕这个没亲政的皇帝,想必确有其事。”
陆成泽点了点头道:“周家这次确实犯了大错,天大的过错,绝对不可姑息。”
萧毅瑾回答道:“亚父放心,朕看重周家是因为母后没有亲族,父皇的亲族便是周家。朕便也将周家看作亲族。但若是他们有错,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也会以朝政为先,绝不徇私。朕晓得轻重。”
看着萧毅瑾认真的样子,心里做了一个决定“皇上,从明日起,每日午膳过后您都来御书房陪臣批阅奏折吧。”
批阅奏折……这是让他接触政务的意思吗?这可是前世没有的待遇。萧毅瑾心中欣喜万分。
前世的时候,陆成泽只让他跟着陈无忌好好学习好好读书。在大婚之前可从来没有让他看过折子,原以为今日让他看些简单的无关紧要的请安折子已经是个意外,没想到陆成泽居然让他每日都过来,这是何故?
难道真是因为前世的他太过糊涂让陆成泽失望了?
心里再如何高兴也不能表露出来,萧毅瑾反而故作天真,疑惑地看向陆成泽,问道:“那不读书了吗?”
陆成泽看着萧毅瑾半蹲在椅子上努力够着桌案的样子有几分吃力,便将他抱起坐到自己腿上含笑着,道“当然还是要读的,读书可让人通古博今,让人明礼知耻,可让人观古思今,以史为鉴。亦可让人明白事理。为君之道无人能教,唯有陛下自己揣摩摸索。旁人的道是旁人的,即使是再盛名的大儒也教不了……”说着陆成泽笑了笑道:“陛下午膳后本来就要休息一个时辰再继续上课的,以后皇上便不必午睡了,午膳后便直接跟臣来御书房,到了时间便直接去偏殿读书也方便些.......”
萧毅瑾装作委屈地撅了噘嘴道:“亚父,都不给朕休息的时间了吗?”
“人有多大的能力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陆成泽摸了摸萧毅瑾的头欣慰地看着他“原本臣一直觉得皇上还小,好好读书便可。可今日臣才发现陛下于政务上却有独特的天赋。”说着,看了看桌案上的折子道“便是经年专分折子的小吏都不能讲折子分的这么透彻,皇上第一次看折子便能分得清何事为重何事为轻,便已经很敏锐了。只要陛下往后无论遇到何事也当如今日这般,摒弃私人情感,保持公正,以朝政为…….”
说着陆成泽叹了一口气神情欣慰的说道:“是臣错了,臣不该把陛下当做一般的小孩子。”
萧毅瑾听着陆成泽的话面上羞涩地笑了笑,心里却有些晦涩。
陆成泽还真是没有私心,明知道他越晚知晓朝政对陆成泽越有利,而陆成泽却如此轻易地便让他参与朝政了。
不禁让他怀疑,前世的他真的胜了陆成泽吗?
第13章
自此萧毅瑾每日一边跟着陈无忌读书,稍有空闲便会被陆成泽带到御书房正殿,虽然从未让他批阅过太紧要的奏折,但是一些小事会挑出来,询问他的意见,若是答案满意陆成泽便会摸着萧毅瑾的发髻从来不吝啬夸奖,如果提出的方案不那么完美,则会细心的与他分析利弊让他好好思考。便是萧毅瑾已经活过一辈子,陆成泽的很多见解虽与他不同确也让他恍然大悟,而萧毅瑾因为上辈子的经验,提出的种种见解更让陆成泽耳目一新。更让陆成泽觉得萧毅瑾聪慧异常,暗暗下定决心更加用心教导,对萧毅瑾更为严格。萧毅瑾也学的更为刻苦。
只是太过紧凑的学习饶是萧毅瑾不是真正的八岁孩童也有些吃不消了,毕竟以前做政务再繁忙每月还有几日沐休的而如今变成小孩子了本来还以为可以重新体会一次悠闲的时光,谁知连沐休都没有了......
御书房偏殿。
萧毅瑾举着毛笔在纸上写下“诗曰,德輶如毛。毛犹有伦。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中庸》全篇的最后一句默写完成,规规整整的正楷字体。
陈无忌看着萧毅瑾笔锋越来越有锐利的字体甚至欣慰,原本照着与陆成泽制定的计划是打算花一个月教完的《中庸》,其实若是普通的小孩子,便是一个月学完中庸也是极为不易。结果小皇帝学习速度极快仅仅花费了五天,而且对语句词义的理解也极为深刻通透,本来还打算挑剔挑剔刻意刁难一番免得让小皇帝过于骄傲,没成想萧毅瑾解析词句与他极为相投,深得陈无忌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