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毅瑾要来,承恩公府早就接到消息,承恩公与世子站在门口迎接。
一见萧毅瑾到来,立即上前跪地行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外公与表兄快快平身吧。”萧毅瑾虚抬手道:“周老夫人怎么样了,朕在宫里听闻老夫人病重的消息,心中担忧不已,便前来看望。”
“谢陛下厚爱。托皇上洪福,如今家母虽卧病在床,但气色已经好了很多”。承恩公恭敬地回答道:“陛下请......”
萧毅瑾抬脚从正门走进承恩公府,偏过头看向承恩公与世子,前世的时候,因为他受人蛊惑险些犯错,所以陆成泽处理徽州节妇上奏一案只能用雷霆手段震慑所有人,之后幽州节妇死去数十人,承恩公父子也相继而亡。
而今生,他与陆成泽站在一起,处置得当,徽州节妇的命保住了,连带着承恩公父子的命也留了下来。
萧毅瑾不禁叹了口气,前世因为他的天真任性,陆成泽为他收拾烂摊子造成了多少杀孽,偏偏那时的他一无所知。
承恩公绵延近百年,富贵非常,院中奇花异草嶙峋假山,珍惜程度不让皇宫。
萧毅瑾被承恩公领着直奔了周老夫人的院子。
周老夫人的屋子里,正堂中央摆放着一个金笼炉子,里面飘出缕缕青烟,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萧毅瑾嘴唇不自觉地抿起,心中有些怀疑。
他是不是又中计了,不管周老夫人是否病重,但是屋内没有一丝药味,这绝对不是一个生病的人待的地方。
萧毅瑾心中暗暗警惕,顺着承恩公的指引向里面走去。
内室,承恩公老夫人躺在床上,一个女孩子正在将床上的百福锦被向上拉了拉。
听到脚步声猛然回头,好似吓到了一下,立即屈膝行礼道:“父亲好,哥哥好。”
承恩公立即对萧毅瑾道:“陛下,这是小女,静儿,比陛下小了一岁,如今七岁了。”
静儿怯生生地抬头看了萧毅瑾一眼,又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兔子般低下了头,柔声道:“臣女见过皇上。”
“平身吧。”萧毅瑾看着面前的女孩心中不禁感叹。
这个女孩他认识,是上辈子他的静妃,当年承恩公与世子死去,他以为是陆成泽为了铲除异己,所以怜其孤苦,将她召入后宫,多有宠爱。
静妃还为他生下了三皇子,可惜三皇子心大,一心与太子相争,最终静妃自缢,三皇子也被发配了去守皇陵。
萧毅瑾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还年幼的静妃,不知是不是周家有意为之。不过现在他们的年龄也还太幼小,宗室祖训皇室子嗣,年满十六才成亲,便是十四五岁就开始相看,离现在也还有六七年吧。
萧毅瑾绕过静儿来到床边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周老夫人,鼻子用力嗅了嗅,闻到轻微的脂粉香味,再看周老夫人耳朵与脸上尤为明显的颜色差异,心中不由得冷笑。
萧毅瑾转身看向承恩公道:“老夫人脸色苍白,朕看着觉得忧心,等一会儿朕下旨,让太医院拨两个医术好的太医来专门老夫人调理身体。”
“谢陛下。”承恩公笑着谢恩,而后又道:“陛下很久没有来承恩公府了,前些日子承恩公府进了一批五彩鲤鱼甚是好看,微臣让静儿陪陛下去看看吧。”
第21章
“不用了。”萧毅瑾看了一眼还是黄毛丫头的小静妃拒绝道:“男女七岁不同席,就算朕与承恩公府有血缘关系,为静儿小姐清誉着想,还是算了吧。再说,朕今日出来得匆忙,未向先生告假,如今还是尽早回去的好。”
说完就要告辞,承恩公一再挽留,萧毅瑾只觉得心中冷得很,即使知道了周家对他并无太多血缘亲情,但前世他一辈子都将都将他们当成血脉至亲,可周家对他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就只有算计而已。
有先皇与太上先皇的纵容,如今周家势大,先皇刚过世不到半年,周家势力依然强盛,萧毅瑾知道此刻不宜与周家翻脸,即使心中再恨,此刻脸上的笑容也一如往昔般亲切。
承恩公挽留不得,只得带着世子相送,周府门前萧毅瑾笑着道:“外公与舅舅不用送了,回去多照顾老夫人吧,惠安母后走了,若是周老夫人再......那朕又少了一个亲人了。”
承恩公苦笑着举起衣袖擦拭了一下眼角,悲切地说道:“家母这是心病,陛下初登皇位,奸臣当道,偏偏此刻周家之人尽数丁忧,都护不得陛下了。”
奸臣?指的是谁?陆成泽吗?
原来周家将他诓骗出来,所求为此。
萧毅瑾脚尖在地上磨了磨忍住了一脚踹上去的冲动,周家为表对惠安太后的尊敬,于惠安太后丧仪后尽数上折子丁忧,朝堂之上局势瞬息万变,官职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长期不在其位,那么三年后所居要职必然早已被人替代。
天地君亲,君在前亲在后,若是帝王下旨夺情,三年孝期倒也不必丁忧在家。
上辈子他接到了周家之人的丁忧折子,替他们考虑周全,扛住陆成泽不赞同的目光,直接降旨夺情,周家除了承恩公父子丧命,爵位让与其弟,并无太大损失。
前世他觉得周家对他甚好并无所求,不过是因为他将他们所有想要的都给了他们罢了。
萧毅瑾仰头看着承恩公笑得一派天真:“外公不用担心,母后会保护我,亚父也会保护我的。”
承恩公闻言差点吐出一口老血,他爱极了萧毅瑾的年少天真,但此刻却也恨极了萧毅瑾无知愚蠢。
承恩公世子笑着道:“陛下,听闻陛下受教于陈无忌先生?”
萧毅瑾点了点头,露出自傲的表情,道:“对啊,陈先生是当世大儒,朕的先生当然绝非凡人。”
承恩公世子道:“微臣的嫡长子比陛下年长两岁,今年已经十岁了,学识尚可,可惜微臣无能寻不到好先生,不知陛下可否让他给陛下做个伴读,也让他染上几分陈先生才气。”
萧毅瑾眨了眨眼睛看着承恩公世子,心中冷笑。
朝堂上已经插不上手,便直接往他身边安插人手?
承恩公府的大公子名安德,前世也是他的伴读,不过不是周家求他,而是承恩公世子去世后,他顶住了陆成泽的反对,硬召进宫与他作伴的,陆成泽几番反对都无用,无奈之下只能再选了三名高官之子入宫与他一起读书。
不过,萧毅瑾此刻也没有拒绝,而是点了点头道:“表哥来陪朕当然好,那舅舅明日便让表哥入宫吧。”
周安德入宫的话,那他的其他伴读应该也可以提前入宫吧......
目的达到,承恩公与萧毅瑾都满意了。萧毅瑾在承恩公的搀扶下登上马车。
小金子犹豫了一瞬道:“陛下,您不跟九千岁与太后娘娘商量一下嘛?”
萧毅瑾冷着脸横了他一眼道:“怎么?朕身为皇帝,一个伴读都做不了主了?”
小金子立即跪下磕头战战兢兢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担心......只是担心......”接下去的话小金子怕说出来萧毅瑾更怒,只能不住的磕头,还好马车里铺着厚厚的毯子,一下下的磕下去,也并不会觉得痛。
“好了,起来吧。”萧毅瑾打断了小金子,淡淡地说道:“朕知道你忠心,不就是怕陆成泽责罚嘛,但朕是皇帝,不可能事事都受制于一个臣子。”
萧毅瑾叹了一口气,若是旁人也就罢了,但小金子不一样,前世小金子也是同样胆小,但是却一边害怕,一边帮他联络朝臣打探朝堂之事。所以萧毅瑾希望小金子明白,他不可能做一个傀儡皇帝,纵使现在他的大多数决定与陆成泽相同,但也不可能事事听从陆成泽。
他是大周的皇帝,是整个天下的主人,真龙天子纵使年幼,也不可能永远甘心困于浅滩。
小金子顺势爬到萧毅瑾身边,端起小桌上的茶壶给萧毅瑾倒了一杯茶水轻声道:“陛下圣明,不过陈无忌先生乃当世大儒,轻易不收徒,您找了伴读,先生那儿明日怎么交代?”
“无妨......”萧毅瑾摆了摆手无所谓的说道:“陈无忌先生知识渊博,学富五车,只教朕一人实属可惜,朕的伴读又怎么可能只有一人。”
看着萧毅瑾成竹在胸,小金子垂眸跪在角落不再说话。
马车晃晃悠悠回到皇宫,锦衣卫在宫门口就地散去各司其职。羽林卫护送着萧毅瑾回到皇宫。
萧毅瑾走到御书房,在门外就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琴声,陆成泽坐在麒麟椅上批阅奏折,而陈无忌则坐在旁边临时放置的桌案下拨弄琴弦。
见萧毅瑾走了进来,陈无忌双手按住琴弦停住了琴声,笑着道:“清霜琴,不愧为十大名琴之一,虽非古琴,但这音色清扬优雅,草民家里的那些加一起都比不上。”说着笑了笑道:“多谢陛下赏赐了。”
萧毅瑾:......
清霜琴是他私库里的琴,太宗皇帝的刘皇贵妃名清霜,擅音律,这把琴是太宗皇帝特意命人为她所制。
他虽然说不上多喜爱,但是内库里的东西怎么在这里?
他疑惑地看向陆成泽。
陆成泽笑着道:“太后娘娘听闻陛下在本该上课的时辰却跑出了宫,特意命人送来清霜琴给陈先生,为陛下赔罪。”
“无妨无妨。”陈无忌摸了摸木质的琴体笑眯眯的说道:“陛下年幼,偶尔顽皮也不算什么?不过微臣听闻陛下内库中还有一把箜篌名曰若水。”
陆成泽斜眼横了陈无忌一眼没有说话。
陈无忌轻咳一声,呐呐道:“草民就等着陛下,下次逃课了。”
萧毅瑾立即抱拳躬身行了一礼道:“陈先生,今早听闻周老夫人病重,朕一时心急便去探望了一下,未向先生请示擅自离开是朕之过,但朕心中绝无不敬先生之意。”说着,偏过头对小金子道:“将若水找出来,赠予陈先生。”
陈无忌对萧毅瑾的尊师守礼很受用,忙摆了摆手道:“倒也不必,草民已经得了清霜,怎么好再贪若水。”
萧毅瑾恭敬地回道:“名琴只有到了知音手中才能体现出它的价值,与其放在库房里落了灰,还不如将他们交到知音手上。”
“陛下所赐,陈先生便不要再推辞了。”陆成泽斜长的丹凤眼微微垂下,浅笑了一声道:“在下偶然得到一张古琴曲谱名曰‘广陵曲’分十二卷,每一卷都不同的曲调,却又有相同之意,不知陈兄可曾听闻?”
陈无忌听到‘广陵曲’三个字的时候,整个人都惊住了,激动地问道:“可是嵇康的广陵曲,嵇康一去再无广陵曲,陆兄居然得了曲谱?”
陆成泽浅笑,点了点头,而后挥了挥手,一旁的锦衣卫捧着一个盒子递到陈无忌面前的桌子上。陆成泽笑着道:“这里面便是第一卷 ,陈兄可验一验真伪”
不用陆成泽多言,陈无忌迫不及待地将盒子打开,捧出里面发黄的布帛,看着上面的曲谱,陈无忌兴奋地点着头道:“对对对,天下侠义之气,何曲能及广陵曲。”
“劳烦陈兄今日定要教会陛下一曲广陵曲,”陆成泽低下头,将奏折合上放在一旁,旁边立即有宫人将批阅好的一摞奏折搬开递出去,由专人分发派送到各部。
陆成泽将朱笔丢进笔洗里声音如往常般清冷:“若是陛下今日学不会,这曲谱不留也罢了......”
无论是陈无忌还是萧毅瑾都毫不怀疑陆成泽的话。
萧毅瑾惊讶地看着陆成泽,心中暗暗猜想,若真是刚接触乐器的新手,一日学会一曲难度极高的曲子无疑是天方夜谭,难道这就是陆成泽对他出宫的惩罚?
但是他对广陵曲并不看重,曲谱与他而言还比不得一盘糕点来得重要,这惩罚未免太轻了吧!
不过很快萧毅瑾就知道他错了。
陈无忌听了陆成泽的话,立即恶狠狠地看向萧毅瑾,活像饿了个把月的孤狼看到了一只肥壮的小羊羔。
陈无忌立即站起身,连清霜都顾不得,上前牵住萧毅瑾的手就往偏殿走,边走边说道:“陛下,离子时还有八个时辰,草民今儿个要是不能把您教会,便不走了。”
萧毅瑾:......
萧毅瑾:“陈先生,大可不必!”
陈无忌冷哼:“绝世广陵曲因草民而毁,草民还有何颜面苟活!”
“陛下!快给草民坐下......”
“陛下,将手指悬于琴上。”
“陛下......”
第22章
不多时,小金子捧着半人高的箜篌走进了御书房,见御书房中只剩下陆成泽一人,愣了一瞬。
陆成泽双手十指交叉,下巴搭在手背上,沉声问道:“今日陛下做了什么?”
小金子立即跪地将箜篌放在身边额头点地磕了一个头,垂首答道:“今日陛下去承恩公府,允诺将承恩公府的大公子召为伴读。”
陆成泽眉头微微蹙起,叹了一口气,轻声呢喃:“是吗?”
“周家势大又是惠安太后的母家,陛下也不好一再拒绝啊。”小金子小声地为萧毅瑾辩解道:“陛下说陈先生大才,只教导他有人太过可惜,不如多选几位伴读入宫......”
“多选几个伴读......”陆成泽轻轻颔首,这确实不失为一种方法。
陆成泽看着小金子再次问道:“陛下到底是怎么想啊?”
小金子战战兢兢继续说道:“奴才稍稍劝了劝,但是陛下却坚持,还说......还说......”
“说什么?”陆成泽微怒道:“不要吞吞吐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