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毅瑾躺在柔软的被子里,拍了拍身侧的床铺道:“亚父,今晚不如留宿吧。”
“不了,”陆成泽立即拒绝,忽然想到了第一次留宿时的情形。
萧毅瑾看着陆成泽有些躲闪的眼神便知道陆成泽想到了什么,立即拉住小鹿城镇的手臂,整个人腻了上去,撒娇道:“留下吧,朕醉了,需要亚父的照顾。”
陆成泽摇了摇头,依然坚持道:“于礼不和。”
“怎么就于礼不和了?”萧毅瑾半个身子压在陆成泽的手臂上,不服气的说道:“亚父乃是父皇的托孤重臣,留下来照顾朕一晚有何不可?”
陆成泽对这样的萧毅瑾最是没有法子,叹了口气,道:“陛下吗,微臣乃是外臣......”
“朕不管!”萧毅瑾蛮横地打断陆成泽的话,说道:“天寒地冻,亚父身体不宜受冻,你若是不愿意留下,朕便去请母后来说!”
“这......”
“留下吧...留下吧......亚父留下吧。”陆成泽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萧毅瑾打断,萧毅瑾满脸委屈道:“父皇早逝,朕已经忘了父皇的模样了,每每看到亚父便觉得父皇还在......”
陆成泽看着萧毅瑾可怜兮兮的样子,想起了这不过是个没有父亲却渴望父爱的孩子,留下来陪陪他,也无不可。陆成泽再次叹了一口气道:“好,微臣留下来。只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好好。”萧毅瑾满口答应,至于下一次,等到了下一次再说呗。
陆成泽脱了鞋袜与外衣,只穿着轻薄的里衣,便钻进了萧毅瑾特意留出来的半边被子里。被子上带着阳光的味道与萧毅瑾身上的温暖气息。
陆成泽闭上眼睛将自己深深地埋进去,他很喜欢这种感觉,这里充斥着温暖,不像他自己的寝房,终年不见天日,阴冷得可怕,被子盖在身上,过了一整晚都没有一丝暖意。
而现在整个人埋在暖和的被子里,身旁像是放着一个火炉,源源不断的热意传递到他这边来,且越来越温暖越来越舒服......
“陛下,您不要抱着微臣,微臣身上凉。”陆成泽依然闭着眼睛道。
萧毅瑾原本躺在一边,慢慢挪着挪着,终于挪到了陆成泽的身边,慢慢伸手勾住陆成泽的手臂整个人都贴了上去,他蹭了蹭陆成泽结实的肌肉,道:“没关系,亚父冷但是朕暖和啊。”说着将整个人都埋到了陆成泽的怀里,头靠在陆成泽的臂弯处,脚用力勾住陆成泽的脚,用行动证明,他会努力将陆成泽捂暖。
陆成泽轻轻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挣开,叹息着道:“微臣会把皇上冻着的。”
“才不会。”萧毅瑾努力将自己压到陆成泽身上,脸埋在他的脖颈处,深吸一口气,顿时便能闻到他身上无比诱人的冷梅香,似寒风中摇曳的艳梅,又似枝头寒雪融化的冷香。
萧毅瑾在冷梅香的沉沦下,渐渐陷入沉眠,但却依然紧紧地攀在陆成泽的身上,即使睡着了也不曾松开手。
陆成泽等着半晌,萧毅瑾依然一动不动,手臂被压得有些酸麻,他轻声唤道:“陛下...陛下......陛下......”
回应他的是萧毅瑾沉重均匀的呼吸声,许是被吵到了,萧毅瑾挠了挠脸颊,换了一侧脸却依然睡得深沉。
陆成泽无奈地吐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萧毅瑾身材匀称,对陆成泽而言还可承受,只是有人压在身上到底还是有些不舒服,不过比起之前每一夜彻骨的寒意来说,这点重量却算不得什么了。
萧毅瑾就如同一个温热的火炉,源源不断地将自身的热量传递到陆成泽的身上,很快陆成泽冰冷的躯体也暖和了起来。
陆成泽终于感受到了正常人该有的舒适温度,很快就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
外间的小金子慢慢掀开床上帷幕纱帐的一角,看到床上的两人紧紧纠缠在一起睡得正香,目光沉沉注视了片刻,然后轻手轻脚地帮他们掩了掩被子,悄悄退了出去,将桌案上烛台吹灭,走出了大殿。
大殿外月光沉沉,没有半点星光,天地间都有几分阴沉,有小太监上前将一件厚实的棉风衣盖在了小金子身上道:“公公,您也回去休息吧,这里有奴才们守着。”
小金子点了点头道:“明日不用早朝,不必唤陛下起床了,若无吩咐所有人不可进去。”
“是,奴才们知道了。”
小金子吩咐完后,再慢悠悠地提着灯笼离去......
大殿里,床上的萧毅瑾与陆成泽毫无知觉一同陷入沉眠,一个闻着心心念念的冷梅香,一个拥着久违的温暖,谁也不愿意从睡梦中醒来。
第51章
阳光透过窗打了进来,隔着明纸朦朦胧胧地照在萧毅瑾的脸上。萧毅瑾觉得这一觉睡得无比舒适,周身被冷冽诱人的气味包裹,带着令人沉沦的气息让他不愿醒来。
萧毅瑾将怀中的枕头抱紧,把脸埋在枕头上蹭了蹭,柔软的棉花枕头一下子陷了下去。窒息的刹那,萧毅瑾陡然惊醒。
睁开眼看着怀里的枕头无比嫌弃地丢到一旁,但很快回过神来,犹豫了一瞬却又捡了回来,与自己的枕头并排放好。
“来人。”萧毅瑾掀开床帘下了床,坐在床边,看着小金子走了进来,问道:“现在几时了?”
小金子躬身回答道:“回禀陛下,现在已经巳时了。”
“都这么晚了?”萧毅瑾惊讶,往往这个时候他都已经上完课了,立即挥了挥手命人上前更衣。
萧毅瑾两手张开,任由伺候的太监穿衣束发,仰着头向小金子问道:“亚父什么时候离开的?”
“九千岁辰时初便离开了。”小金子回答道:“九千岁命奴才千万莫吵醒了陛下。”
萧毅瑾叹了口气,抱怨道:“那你也该早些叫朕起来,如今既不上课又不早朝,朕到了这个时辰都没有去寿安宫向母后请安,像什么话。”
小金子知道萧毅瑾因为醒来时没见到陆成泽心里不痛快,这不过是迁怒罢了,并不是真的怪罪他,于是立即顺着萧毅瑾的话躬身请罪道:“是奴才之过,奴才这不也是瞧着皇上这一年辛苦万分,这几日便想着让陛下松快松快嘛。”
“算了。”萧毅瑾也知道自己这算是无理取闹了,挥了挥手道:“你也是一片忠心,不能怪你。”
说完,萧毅瑾侧头喝了一口茶水,在嘴巴里“咕噜噜”漱了一下口,吐到了一旁的盂瓮里。
等衣衫穿戴完毕后,立即往外边走边道:“小金子,咱们快些去向母后请安。”
刚走了两步,忽然退下脚步侧过身对身后的小金子道:“朕命人准备的一全套的红宝石梅花头面,你去取一下,朕要送给母后。”
“是。”小金子向后退了一步,走向御书房。
梅花头面和墨狐裘都是萧毅瑾精心准备的,被单独放在了御书房里并未入库,这套梅花头面是萧毅瑾亲自画的图稿,小金子亲自监工。用了一整块的红宝石雕刻成的一朵朵梅花。紫金檀木为枝、红玉为瓣、黄金为蕊,每一朵红梅都栩栩如生,就连花瓣上的经络都雕刻得清晰可见。
小金子从御书房的博物架上取过一个十寸见方的镂空梅花紫檀盒子,盒子自带着一股清香,里面垫了一层洁白的兔毛皮,就好似皑皑白雪之间盛开了大片大片的红梅,映衬得整套头面更加夺目。
萧毅瑾来到寿安宫里,陆成泽坐在前厅喝茶,伺候太后的安姑姑则跪在陆成泽的面前,就连坐在主位上的太后都缩着脑袋,畏缩着不敢言语。
陆成泽身旁的小桌上放了一沓书册,他随手翻阅着一本,一目十行却一页不落下。
太后沮丧着脸欲言又止,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敢多说,忽然看到站在门口的萧毅瑾,立即惊喜的站起身,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慈爱神情,温和又娇柔的道:“皇儿,快过来,让母后看看。”
萧毅瑾:“......”
萧毅瑾无语至极,瞧着寿安太后故作姿态的模样,他都后悔过来请安了。但是母后唤他,他若是不进去,以后再来估摸着会挨揍......
长痛不如短痛,萧毅瑾还是踏了进去,配合着寿安太后的模样,故作亲热地扑到太后身边道:“母后,年终事多,今日特意来看望母后,也向母后赔罪。”
“乖,我儿心中记得为娘便好了......”说着寿安太后依然维持着激动的神情将萧毅瑾抱住,暗中却悄悄在他腰间拧了一把,冲着萧毅瑾皱了皱眉,又冲着陆成泽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萧毅瑾忍着痛,心中气急,哪有这样当娘的,遇到事儿第一个将自己的儿子推出去!
但这真的是亲娘,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看向陆成泽道:“亚父也来看望母后。”
“嗯。”陆成泽放下书册,对着萧毅瑾抱拳拱了拱手道:“臣也有些时日不来拜见太后了,今日刚好得空,便想着出宫前来瞧一瞧。”
“原来如此......”萧毅瑾点了点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安姑姑道:“安姑姑,您怎么跪着啊。”
安姑姑跪趴在地上没有说话。
萧毅瑾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神色如常的陆成泽,立即故意横眉冷对地喝问道:“是不是冒犯了朕的亚父?”
说着又转向陆成泽道:“亚父,安姑姑一向在母后身边伺候,就连对朕都有养育之恩,若非什么了不得的大过错,便算了吧。”
“倒也不算什么过错。”陆成泽垂眸道:“主子犯错,不劝诫反而帮着隐瞒,这与背主有何区别?”
“奴婢不敢。”安姑姑听到背主二字立即吓得不停磕头,带着哭腔道:“奴仆对太后娘娘绝无不忠之心。”
不仅仅是安姑姑吓到了,就连太后也吓得不轻,太后可是知道陆成泽之前是如何对待背主之人的,安姑姑陪着她在这深宫之中度过了十几年,情同姐妹,而且此事全因她自己任性连累了安姑姑,立即将怀里的萧毅瑾推开,起身跑到陆成泽身边,气愤的说道:“哥哥,这是我的错,我让安荷不要说,我为主她为仆,她如何敢告发我,哥哥若是要骂我便也就罢了,若是要罚安荷,妹妹不服!”
萧毅瑾伸出食指点了点太后的额头道:“你还有理了?”说着将手边的书册拍在太后的身上道:“这种书是你能看的吗?”
太后轻咳了一声,支支吾吾道:“这不是......哀家在宫里太无聊了嘛,就是些话本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太后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在陆成泽的目光中最终噤了声。
“你若无聊,看些闲书便罢了,牡丹亭、凤凰集、荆钗记之类的话本也可以。”说着陆成泽叹了口气,这口气里又无奈亦有失落:“但是这些禁书,你一个女儿家家的如何能看。”
禁书?
萧毅瑾瞪大了眼睛,看着太后手上的书册和陆成泽身边那一摞足足有十来本的书籍,顿时觉得无比惊讶,在他面前优雅高贵偶尔带点俏皮的母后,居然如此大胆,还敢看禁书,难怪陆成泽这么生气,这一刻萧毅瑾忽然理解了陆成泽,因为他也挺生气的。
“几本书怎么啦?有人编写、有人刊印、亦有人偷偷在卖,旁人看得为什么哀家看不得?”太后心里面虽然很是心虚,但面上依然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强词夺理道:“深宫寂寞,哀家这是......这是空虚寂寞冷,看几本艳书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找面首养汉子,怎么值得哥哥生这么大气!”
萧毅瑾心中惊涛瀚浪,一直知道母后胆子大,不然前世也做不出瞒着天下,偷皇子的事情给陆成泽养的事情,但是没想到胆子这么大,居然当着陆成泽的面说什么找汉子养面首......
令儿子敬佩!!!
“书中编写太过荒诞,不可信之。”陆成泽淡淡地说道:“你若是真有心养面首,哥哥倒也不是不能帮你安排......”
“别别别!”太后眼看着陆成泽好似将她的话当真了,立即认怂:“哀家...哀家开玩笑的,男人什么的,哪有话本子有意思。”
陆成泽目光沉沉地看着太后,不言不语。
太后在陆成泽的目光中,原本鼓起的勇气越来越泄气,最终在陆成泽犀利的眼神里缩了缩脑袋道:“好吧,是哀家的错,哀家不该看禁书,哥哥要是想罚哀家,哀家也认了,但是不要迁怒安荷,不然哀家可不依!”
“太后........”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太后,安荷感动得热泪盈眶,立即磕头道:“九千岁,您莫要怪太后娘娘了,是奴婢的错,奴婢去给娘娘去外头买书的时候没有挑选仔细,误将这些书混了进去,全都是奴婢的错......”
“呵”陆成泽轻笑了一声道:“太后娘娘的‘哀家’都出来了,微臣还能怎么办?”
“哥哥!”太后立即伸手拉住陆成泽的衣袖晃了晃:“我知道错了啦!”
“好了好了。”陆成泽拍了拍太后的手背道:“安荷既然知错便罚一个月的月银,以示惩戒。往后不仅要照顾好太后,亦要好好监督太后,可知道?”
“是,谢九千岁。”原本以为会挨板子没想到只是罚点月银,安荷松了一口气,到了她这个地位,太后娘娘的心腹总管宫女,纵使才三十来岁,但走出去谁不唤一声安姑姑或是安嬷嬷,莫说宫中奴婢,便是贵戚官员家的小姐夫人,也要对她礼遇有加。
九千岁这边罚了她的月例,回过头来太后随便赏赐点,都能抵得过她几年的月钱了。
所以这个惩罚就等于是既往不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