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习惯了早起,如今封笔不需要起早,反而睡不着了。”萧毅瑾淡淡地说道:“也无妨,朕等一会儿去将剩下的福字写完,也省得亚父说朕懈怠了。”
小金子不在说话,专心为萧毅瑾舒缓头上的穴道。
小金子的手法一般,不过他最知晓萧毅瑾的喜好,时时关注着萧毅瑾的神情,根据萧毅瑾的反应判断是轻了还是重了。
过了良久,萧毅瑾摆了摆手道:“朕去母后宫里,你等一会儿去孙府的时候,顺带去一趟镇安将军府,将亚父召进来。”
“是。”小金子低声应道:“奴才记住了。”
伺候完萧毅瑾梳洗,小金子从库房里翻出青霜宝剑和徽州玄墨,用布巾擦干净后,特意寻了两个外观精美的匣子放好,带着侍卫出了宫。
陛下赏赐下降,孙府立马快速摆好了香案,满府的人等了许久都不见孙正德出来接旨。
孙志玉笑着将小金子安置在正堂,命人上了茶水点心,一个薄薄的荷包顺势塞到小金子的心中,孙志玉无奈地笑着道:“犬子无状,都是我管教不严之过,还望公公包涵。”。说话间冲着孙正义使了个眼色,孙正义低下头悄然离去。
小金子摸了摸荷包,里面空空荡荡好像有几张纸,立即笑着将荷包塞到了袖袋里,客套地笑着道:“孙尚书客气了,咱家与孙公子也是熟人,往日也天天见着面儿,便是等等也无妨。”
“公公大度。”孙志玉松了一口气,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陛下身边的心腹大太监,与陛下一同长大,陛下对他同样信任有加,能交好便交好万万不能得罪的。
而此刻的孙正德依然窝在被子里睡得正香,孙正义急匆匆地赶过来,不顾满院子伺候的人在直接将孙正德的被子掀开。
孙正德陡然冻醒,刚要发火,便看到兄长一脸怒意地站在床边,顿时清醒了过来,委屈地问道:“哥哥,你干嘛掀我被子,万一将弟弟我冻着了怎么办!”
“金公公来了,还不快起来接陛下赏赐!”孙正义今日没心情陪着他瞎扯,直接将孙正德从床上拉了起来,冲着伺候的丫鬟道:“还不快伺候你家少爷穿衣洗漱。”
“啥啥啥......”孙正德张开手臂将丫鬟穿衣,好奇的问道:“陛下赐什么给我?”
想到昨日萧毅瑾满脸怒容,孙正德就心里发愁,苦着脸问道:“不会是三尺白绫吧......”
“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孙正德话还没说完脑门上就挨了一下,孙正义咬着牙道:“祸从口出,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孙正德畏缩着,很快便穿戴整齐,匆匆用帕子擦了脸,便被拿着奔向前院。
前院的小金子吃了几块糕点垫了垫肚子,看到孙正德跑了过来,连忙拍了拍手道:“孙公子来了,便接赏吧。”
孙正德跪下谢了恩,走到小金子身边悄悄问道:“金公公啊,这个陛下气消了吗?”
“孙公子放心。”小金子不知道萧毅瑾与孙正德昨日到底说了什么,但陛下确实后来神情不太好,但是陛下能赐下赏赐,那么这件事情必然是过去了,他笑着回道:“陛下记挂着孙公子,特意让奴才翻出绝世古剑青霜,赐予孙公子。”
孙正德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笑着点头道:“多谢陛下隆恩......”
小金子走后,孙正德将两个礼盒打开,看着盒子里的那把剑,青铜的剑鞘,上面镶嵌着玉石珠宝与浮雕花纹相得益彰,拔出之时,剑锋’嗡嗡‘作响,一看便是好剑。
而一旁的墨块,孙正德无甚兴趣,立即举到孙正义面前道:“哥哥,这把剑是给我的,那这墨必定是给哥哥,陛下也晓得我不爱写字。”
孙正义从孙正德手上接过装了墨块的盒子,笑着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偏开了视线。
身后的孙尚书悄然走了过来,一把拎起孙正德的耳朵大吼道:“逆子!什么时候睡觉不能睡,偏要在接赏的时候睡!”
“爹!”孙正德委屈至极:“现在不正是睡觉的好时候嘛,再说我又不知道金公公要来......”毕竟陛下昨日的模样他都觉得陛下想杀人灭口了。
孙正义将木盒递给身后的仆人,笑着上前道:“爹,虽然弟弟来得晚了些,但是原来不怪弟弟,弟弟这次已经得了教训了。”
“是啊 。”孙正德立马辩解道:“真不赖我啊!”
孙志玉咬牙看着他们兄弟两,最后指着孙正义道:“你就惯着他吧!以后早晚会受到官场的毒打,你还能护着他一辈子!”
“怎么不能?”孙正义反问:“我的弟弟,我自然可以护他一生一世。”
孙正德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孙正义道:“天下只有哥哥好,有哥哥的弟弟像块宝!”
孙志玉气得手指发抖,两个儿子不知道该先骂哪个,最后气得语无伦次,只能甩袖离开,不再看他们兄弟一眼。
孙志玉觉得这两个逆子直接将他气得至少减寿十年!!!!!!
第62章
陆成泽孤身一人独居镇安王府,虽然府中有一些伺候的仆人,但等闲不敢到他面前打扰。
孤单的人在人声鼎沸的团聚佳节,便显得更加孤单,陆成泽在校场擦拭着兵器,这些刀剑戟戈都是一次次陪着他在战场上走过的伙伴,如今却束之高阁,连同陆成泽也一起拘束在京城之中,也唯有此刻陆成泽才敢碰这些兵刃。
年关之际多的是人想要拜见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前院里的礼盒多得需要管家腾出一个院子来安置。一大早韩陵便上门拜会,可唯有韩陵一人能真正进得了门,也只有韩陵敢两手空空的上门。
“陆兄......”离得老远,韩陵就朗声喊道:“我见陆兄每年新年皆是孤身一人,便抛下一家老小前来陪伴,陆兄可曾有半分感动。”
听到韩陵的声音,陆成泽笑着将手中的绣春刀放好,起身迎了上去:“欢迎之至,不过恐怕除了我这里,你恐怕也无处可去了吧!”
“陆兄真知灼见,在下佩服。”韩陵笑着说道:“今年我可以帮陆兄写对联,以报陆兄收留之恩。”
“不必,你那手字,贴门上我怕丢了脸”陆成泽浅笑反驳,不过陆成泽见他嬉皮笑脸的样子,还是照例苦口婆心地劝道:“永宁侯府那边你还是要去拜见的,就当是全了表面的礼仪。”
“陆兄啊,你想得多了。”韩陵讽刺地笑了笑道:“人家巴不得我不上门呢,生怕我吓着他们的宝贝儿子。”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陆成泽叹了口气,将韩陵带到会客厅里,管家立即奉上了茶水。
陆成泽亲自执壶给韩陵倒上茶水笑着道:“这些年你也该放下了,你若是成亲了,便也算有了自己的家,又何必年年陪我过年呢。”
“本将军是瞧你可怜,才特意陪你过年的,”韩陵梗着脖子嘴硬,将‘特意’二字加重的语气。说完韩陵小声嘟哝道:“当年可是喝了我的谢媒酒。”
韩陵翻过年便三十有二,寻常人家这个年龄莫说父亲,便是爷爷也当得了,可是韩陵却至今不曾成亲。不是韩陵不想,实在是家中情况复杂。
少年时到了议亲的年龄,永宁侯夫人也曾为他说亲,人选都是一些小官庶女、要么便是长相丑陋的高官之女,生怕他找了个有势力的妻室,借势压了他们那个刚出生的宝贝儿子一头。他原本想着娶妻娶贤,丑就丑了贤惠就行,身份低点也无妨,反正男子汉大丈夫蒙阴妻儿本是应当,可外人又不晓得他是养子,只觉得他堂堂侯府嫡出大公子择偶标准如此低微,便觉得他必有缺陷,一下子连身份低微的小官庶女都没得选了。
后来他入了军中拼出了一点功绩,好不容易入了皇帝的眼,可是父亲却在此刻给仅有三岁的幼弟请封世子,顿时朝中同僚、友人、亲朋,所有人看他的眼神有同情、有质疑、还有些许隐晦的轻蔑,所以人都对他身有缺陷的谣言深信不疑,一时间什么不举、什么家暴、什么断袖......只有韩陵想不到的,就没有流言不敢传的,顿时原本有意与他结亲的官宦之家顿时又缩了回去。
后来,他权势日重,掌管禁军也数得上是权臣之列,永宁侯夫人却想要将娘家庶出的侄女嫁于他,顺带着控制他继续为永宁侯府以及他们那个宝贝儿子做牛做马,那一脸施恩的模样让他的心顿时冷了,从那时起不再对所谓的父母抱有半点期望。
他下定决心,便是终身不娶,也绝不会娶一个与外人一条心的妻子。
忽然韩陵坏笑着凑近陆成泽道:“十多年前,陆兄可是应承了要帮我做媒的,九千岁一言九鼎,下官可是等了十几年,不知九千岁殿下何时应诺?”
陆成泽陡然失语,十几年前,他还是锦衣卫统领,韩陵还只是个普通的禁卫,他们在战场相识,相处久了,他觉得韩陵性格爽朗,待人温和是个不错的朋友,后来探查到永宁侯府的阴私对韩陵充满了怜悯之情,又听韩陵抱怨婚事艰难,他便起了心思,原本想要将妹妹说给韩陵的,而且韩陵自己也愿意,可是后来......
后来阴差阳错,妹妹进了三皇子府邸,与韩陵的事也不再提及,可时至今日,陆成泽依然觉得韩陵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当年若是妹妹嫁给了他,他也一定能护得住妹妹吧。
陆成泽惋惜地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此事,就莫要再提了......”
韩陵左右看了看,瞧着四处无人,凑近陆成泽身边小声的打趣道:“若是婉婉妹妹现在愿意,愚弟也愿意啊!”
“滚啊!”陆成泽又气又无奈,心底的那一丝惋惜瞬间消失:“你小子是嫌弃命太长吗?”
韩陵嬉皮笑脸的摇了摇头道:“青婉妹妹如今成了太后,可我与她却不曾再见过了,其实我曾经想过,若是当时出征之前我便提前向你提了亲,将她娶进门,现在又是怎样的光景。”
当年陆成泽曾想过撮合韩陵与妹妹,还让两个人私下见了面,想着两个人相处一下若是性情相投便将妹妹嫁了。
那时候陆成泽事情多,十来日来能见妹妹一回,生怕有什么事情自己顾及不到,便托付韩陵多多照看。
韩陵在外人面前是个稳重自持的锦衣卫统领,可是二十年前的时候,却油滑得很,还没等他跟妹妹说起婚事呢。
本来还懵懵懂懂的青婉居然主动过来找他,说愿意嫁。那时候气得他将韩陵约出来狠狠揍了一顿。
虽然韩陵不敢还手,但是陆成泽还是气愤,更不想那么轻易将妹妹嫁了。
原本说好了,等打完仗攒些军功有个功名便回来风风光光提亲迎娶。
可是仗打完了,人却再也见不到了,如今两个人一个在后宫一个在前朝,隔着一堵高墙却像是隔了天涯海角。
陆成泽后悔过,若是出征前,便将妹妹嫁了该多好。
当时他担心韩陵折在战场上,也怕韩陵得到的太容易将妹妹看轻,便故意矜持了提了要求。
可是就是他故意推延,才让妹妹永锁深宫,也害得韩陵至今未娶。
“行行行。若我妹妹想要养面首我便第一个举荐你!”陆成泽笑着打趣道:“让陛下将你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韩陵无所谓的挥了挥手道:“那倒无妨,凭一己之身,牵连整个永宁侯府,让整个韩家给我陪葬也就值得了。”
“你啊!”陆成泽无奈地摇了摇头。
当年丹蚩鲜于族侵犯边关,陆成泽受命前往边关,临行前皇后曾经私下找过他,想要拉拢他,可是当时的他并不想争什么从龙之功,只想要与妹妹好好活着而已。
可是皇后却得知了魏青婉的身世,设计魏青婉将她送到了三皇子后院。
陆成泽归来之际,只看到妹妹如同失了魂魄的木偶一般只知流泪,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圆润的脸瘦了一圈。
后院与前朝同样残酷,前朝争的是帝王青眼,那么后院女子争的便是夫君宠爱。
她们争夺宠爱为的不是男人的爱意,而是后院之中更多的特权与更舒适的生活。
魏青婉长相清丽,却绝非倾国倾城,又是宫女出身,身份低微。在后院之中能不能过得安稳便全看三皇子心意,当年便是这样,陆成泽被彻底绑在了三皇子一系。
这些年最后悔之事,便是将皇室之人看的太轻,也将自己看的太过,若不是他只以为安排的天衣无缝,毫无防备的将妹妹独自留在京城,又怎么会让她经历那些痛苦。
......
“最近禁军之中可好?”陆成泽忽然问道。
韩陵疑惑的看向他点了点头:“一切照旧,虽然你将禁军给了陛下,但陛下只是召见了我与几位副将随意问了几句话,并没有做出任何改动。我还以为陛下要挑剔我一下呢,白做了那么多准备。”说着韩陵叹了口气,又道:“陛下的脸型虽然圆润但根骨上有几分像你。”
提到萧毅瑾,陆成泽的神情也柔和了不少,他笑着道:“是啊,陛下与太后很像,倒半分不像他的父亲。”
“不像也好。”韩陵笑了笑低声道:“若是相像,我便自请出京,终身不回。现在时常能见见你,也能听到太后的消息也挺好。”
陆成泽端起茶杯冲着韩陵举了举杯,将杯中的水一口喝尽......
......
“王爷......”管家匆匆跑进会客厅,喘着气下跪道:“王爷,宫里的金公公来了,说陛下请王爷入宫。”
“好,本王知道了。”陆成泽挥了挥手,让管家退下。他站起身整了整衣摆,冲着韩陵拱手道:“韩弟,为兄进宫陪妹妹与侄儿去了,如今的孤家寡人便只剩韩兄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