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然年纪小的时候常年受家人冷待,少有到繁阳城里来玩的机会,等跟着方重山一起到风云药铺里做药童,几乎每一日都被困在药铺里没什么时间出去闲逛。
听方重山说要一道去参加迎秋会,小双儿心里还颇有几分诧异,嘴里嘟嘟囔囔:“可是……店里泡椒不剩多少,是时候去找张根大叔谈一谈买卖七彩珍珠的事情了……”
方重山看他一本正经的掰着手指细细的数,抬手握住小双儿不安分的指尖,笑:“难得有这样的盛事,我想去看看,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他知道小双儿懂事的很,最是不愿意与人添麻烦,所以灵机一动改变了策略,只说是自己想去。
说到最后,话音里带着点笑意与央求,姜然本来就对方重山的话没什么抵抗力,现在听他用这样的语气说来,心里更是软得一塌糊涂,动摇的厉害,迷迷瞪瞪的就答应了下来。
叶先生和蔡玄一大把年纪打了大半辈子光棍,无儿无女寂寞得很,现在显然是将方重山这两个当成自家孩子看待。
一听方重山提起要带姜然出去玩儿,蔡玄连想都没有想,直接挥着手像赶苍蝇似的不耐烦地说道:“迎秋会是吧?准假了,准假了!”
“我早就听叶老头说起过了,年轻人就该多出去跑一跑,成天闷在院子里死气沉沉的像什么样子?早该多带着你的小双儿出去了!”
蔡玄爽快的准了假,叶先生心里还惦记着要方重山加把劲,特意邀了相熟的裁缝,忙着悄悄的做了两套新衣裳,赶在迎秋会当天送过去。
他是一片好心,偏偏嘴上不饶人,倨傲地往方重山面前一横,手一抬:“喏,给你们小两口子准备的衣裳,城里都是富贵人家,你们莫要弄得太寒碜,到时候叫人说闲话,以为是我们风云药铺苛待学徒呢!”
两套衣裳做得合身,方城山假装没听见叶先生的毒舌,与姜然一道好声好气的道了谢,天色将将才蒙蒙亮,便雇着驴车往护城河的方向去了。
繁阳城与大安国里其他的城市一样,周围零星的散落着一些村庄,就像是被众星捧月一样的占据着这片土地上最好的地带。
倘若有人能够自上而下的俯瞰,一定可以惊奇的发现繁阳城这像是一尊明朗的圆镜,宽而深的护城河围绕着圆镜成就一道保护线。
迎秋会的地点设在城南尽头处的一段护城河旁,一早便有人在河边搭建了戏台,唱的是迎秋神的戏。
不少原先在城西长街地摊上摆摊叫卖的货郎们都赶着日子到河边来摆摊,其中有几个甚至都是方重山看过去颇为眼熟的人。
“这不是重山吗?”挤在一起摆过摊子的大伯眼睛尖,一眼就认出来方重山和他家的小双儿,嘴里一直念叨着说道:“你们也来赶秋会啦!”
方重山也认出了他,凑过去寒暄了两句,惊奇的问道:“怎么不在长街地摊上做生意了?难不成是换地方了?”
大伯笑着摇了摇手上的箩筐,“今天不是迎秋会吗?护城河旁边才是做生意的好地方呢!”
“现在天还早着来的人不多,等天色晚了,街上的公子哥们儿小双儿姑娘们不知道多少!我特意编了些竹蜻蜓竹蝴蝶,就等着这趟赚些钱了!”
好像已经预见到客人们一把一把的丢铜板过来,大伯笑的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看方重山两手空空,忍不住多嘴添了一句:“你那冰糖葫芦不卖啦?”
“上回你送我的那几枚我尝着可透心甜呢!家里的娃娃都闹着要吃,还想着什么时候从你手上买一些。”
方重山本来就没打算靠着做冰糖葫芦赚钱,现在听大伯提起来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虚虚的晃了晃牵着的小双儿的手,笑着应道:“这趟是打算来看篝火的,就不做生意了!”
“冰糖葫芦已经过了季节,大伯您要是喜欢,不如到风云药铺里去,尝尝我最近做出来的新品,叫泡椒的。”
他说的客气,大伯也笑得欢喜。
猜想到方重山与姜然一道,应当是为着年轻人特有的情趣,大伯指着已经搭建好的戏台子做顺水人情,介绍着说道:“年年迎秋会我都要过来卖东西,唱的戏台子都是老一套,无非也就放秋灯与看篝火有趣一些。”
“偷偷知会你一声,咱们这迎秋会的秋灯可灵验的不得了,求夫妻欢好、求子嗣绕膝,随意求什么都可以。”
虽然抬手遮着嘴,但大伯说话的声量并未降低多少,以至于站在一旁的姜然把话听得一清二楚,虽然垂着头一言不发,但是从碎发间露出的耳朵尖尖早已经红的一塌糊涂。
方重山知道小双儿这是害羞了,含糊的应付了几句,心里很快便盘算起来,想着一定要买一盏又大又漂亮的秋灯才好。
沿着护城河绕了一圈,支起来的戏台子上已经有穿着戏袍的人三三两两的登台唱戏,吱吱呀呀的唱着的词方重山听不太懂,刚开始的时候还能有兴致的听一两句,再听一会儿便觉得索然无味。
索性牵着姜然的手绕着沿河摆的摊子瞎溜达,摊子上摆着的都是些见惯了的小玩意儿,方重山不大感兴趣,眼睛总是忍不住往卖秋灯的摊子上瞟。
姜然哪里不知道方重山的心思,心里虽然有些羞怯,但还是小小声的主动开口道:“我瞧着花灯怪好看的,不如买一个来?”
这提议正中方重山下怀,本就暗藏心思的汉子顿时眼睛一亮。
迎秋会上最受欢迎的便是放秋灯的环节,所以做秋灯来卖的商贩不少,虽然是纸糊的河灯,但是在造型和色彩上格外下功夫。
别出心裁的裁剪出了花朵与动物的模样,姜然蹲下来细细的看,一眼就看中了一盏兔子灯。
做生意的商贩最是有眼色,一看见是小双儿,立刻乐呵呵的搭讪道:“小夫郎是看上这盏灯了?”
“兔子好啊!可爱的很,放到河里去,保证和别人的灯都不一样!”夸完自家卖的灯,商贩扭头冲一旁站着的方重山劝道,“这位先生,买一盏吧,您看您的小双儿多喜欢!”
方重山一边往商贩手上递铜板,一面分神问道:“可有纸笔?”
在秋灯上写纸条许心愿的情人并不少见,商贩意会了方重山的意思,殷勤的答应道:“有的,有的。”
方重山捏住沾着些许墨汁的笔,先是问姜然:“可有什么想写的话?”
小双儿不觉红的脸,有些沮丧的垂下眼,“我、我不识字……”
方重山一愣,将笔塞给小双儿,转而握住小双儿的手,笑着安慰道:“这有什么。”
“你重山大哥我虽然读过几年私塾,但当时年纪小,不怎么爱读书,虽然识得几个字,但总是容易写错,我和你没什么差别,都算是不识字的睁眼瞎。”
“既然是两个都不太识字的睁眼瞎,大不了咱们不写字,在纸上画些就好了,说不准秋神也不识字,咱们画给他看,保准能叫他看得懂!”
姜然原本还在为不识字感到难过,被方重山这么一打岔,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开了怀。
依照着方重山的意思,很快便在纸上绘出了两只火柴人。
“这个是你,这个是我。”方重山一本正经的指着说,“后面再画些宅子,说明我们以后都是富贵人家。”
又照着原先的比例画了两个矮个子的小火柴人,当做小孩。
姜然伸着脑袋凑过来看,觉得有趣,也跟着抬手往下画了两个圈圈,嘴里念叨:“这是猫儿,这是狗儿。”
方重山真情实感的夸了一句:“我的小双儿画得可太像了!”
“要是让秋神瞧见了,可不得给猫又给狗的,再圈几个做山鸡野兔吧,以后到独巫山上去狩猎,肯定回回都能满载而归!”
等纸张上满满当当的画好火柴人和各种不明意义的小圈圈,方重山与姜然才意犹未尽的收了手,将纸条卷成小小的一,认认真真地塞进秋灯藏东西的小格子里。
只等着天色渐晚,篝火升起,再与其他汉子姑娘们一起放秋灯去。
第53章 五十三只萌夫郎
夜色下的护城河因为有着月光的映照而泛起粼粼的波光。
白日里搭建好的戏台子上年复一年唱着旧的曲目,听着耳朵里直生茧子以至于台下都没有几个认真听着的。
等好不容易熬过了唱戏的环节,主持迎秋会的老人家终于颤颤巍巍的登到台子上去,双手一抬,轻咳了两声庄重的喊了一声:“起篝火,迎秋神。”
台下听戏听到昏昏欲睡的人们陡然一惊,抖落掉听戏的乏味沉闷,一个个扬起欢庆的笑脸,纷纷站起身来,跟着高声呼喊。
这在大安国是有讲究的,据说迎秋会上,呼喊的声音越高,就代表着对秋神的礼遇越高,以此可以祈求秋季丰收,年年安康。
小贩子们地摊上摆放的秋灯都是盛着一小汪灯油的,微弱的火光可以持续两三个时辰之久。
白天里商贩们舍不得点灯,到了夜间为了能够更好的招揽客人,反倒是三三两两的点起了灯。
一时间整条护城河的沿岸都亮起了盈盈的灯光,将原本昏暗的夜色映照的明朗无比,置身其中,则显得格外热闹。
方重山与姜然一人握着一盏。
小双儿挑选的是兔子灯,江重山想了一想,也跟着跳了另外一只外形稍微大一些的兔子灯。
他一手提着灯,一手指着兔子说:“这只是你,这只是我,合到一起去,才算是圆满。”
这已经是方重山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情话了。
姜然并不知道什么是情话,只是听着重山大哥讲这么一句,心里滚滚烫烫的,耳朵尖上一片泛红。
虽然是白纸与竹片制成的,但这两只兔子灯在摊子上看着最为精致,也是其中价钱最高的,身边走走停停那么多情侣双人,手上拎着的灯大多都比不上兔子灯,姜然心里得意,连笑容都多了一些。
看小双儿实在是喜欢兔子灯,方重山站在河岸上,转念想了个主意,轻声提议道:“等到了放灯的时候,不如只放一盏下河里去,另外一个留着做纪念的好。”
谁知道姜然却固执的摇了摇脑袋,手上抱着灯,脸颊与耳朵虽然红的不得了,但还是依旧坚持着拒绝道:“那可不成,兔儿灯一对对,若是放一个留一个,也不是孤单的很。”
他说着说着声量渐渐的低了下去,已经快要害羞的不行了,小小声的嘟囔:“我可不想和重山大哥分开。”
小双儿说话的声音虽小,却还是伴随着风声落进了方重山的耳朵里。
方重山听得不由心里一愣,他来这一趟迎秋会心里其实是抱着目的的,想要借着机会探听一下姜然对自己的想法。
原本有千言万语想要询问,听着小双儿的这一句话,也就什么都明了了,方重山心里发甜,悄悄地抬手握住小双儿的,嘴里直道:“好,不分开。”
巨大的篝火被点燃,热烈的火焰映红了每一个人的脸,秋风吹得清朗,高嗓门的汉子一边嚷嚷着放秋灯了,一边抓住身边人的手,往护城河岸上去,每一个人都想要抢着最好的放灯位置。
方重山和姜然被推搡了好几下,只好避开人群,选了一处相对冷清偏僻一些的小角落,因为人少的缘故,这一片的河岸上只是冷冷清清的浮着三两盏灯。
两盏精致小巧的兔子灯一道放入河水里,随着波纹起伏,姜然双手合十,乖巧的闭着眼睛,做出许愿的样子,方重山安静的等了片刻,小双儿许好了愿,便回头冲他笑道:“重山大哥,咱们快去篝火边上抢个好位置吧,看着热闹些!”
方重山由他笑闹,小双儿性子稳重又内向,难得有这样高兴的时候,看来这一回听叶先生的建议是真听对了!
两人走了一趟迎秋会,虽然没有像方重山预计的那样,彼此表明心迹,但朦胧之中越发亲近了不少,就连蔡玄都看出了端倪,有好几回没忍住开口打趣道:“看你们黏黏糊糊的小年轻,知道的是参加了迎秋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怎么的呢!”
面对这样的玩笑调侃,方重山只是笑笑不说话,他这几天的心情都是极好的,即便做火锅底料又失败了几次,心里都没有多少气馁的情绪。
制作火锅看似是一桩简单的事情,可光是制作一个合心意的底料并已经耗费了方重山不少的心思。
大安国当地的居民们向来不注重饮食上的调味,别说是葱姜蒜,就算是简简单单的一把盐都舍不得往菜里搁,方重山费尽了心思,拿一些特殊味道的草药作为替代,来来回回实验了不少次,总算是在刚进入初秋的某一天把火锅底料做成了。
一锅滚烫的白水蹲在炉子上烧开,姜然跑里跑外的洗净蔬菜与肉食,一张小脸因为忙忙碌碌的奔波而泛起薄红,他虚虚的一抬手,指着方重山辛辛苦苦鼓捣出来的一碟子红油,问:“这是什么?像是猪油与七彩珍珠混合做出来的,红彤彤的看上去倒挺漂亮。”
方重山小心翼翼的将切块的底料投进煮沸的白水里,还不忘扭头冲好奇的小双儿解释:“这是用一些草药与七彩珍珠一起熬制出来的,凝结成了油块。”
“若是做得成功了,往后咱们只要往白水里投一块下去,便可以得到一锅辣乎乎的汤水,无论是拿来涮菜吃还是拿来炖肉,味道都再好不过了。”
方重山这么一解释,姜然立刻有所领会,“哦”了一声后,恍然大悟道:“岂不是和冬天里水炖菜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