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谢与相交的时日虽然不长,但因为彼此志趣相投的缘故,方重山与他互相谈论过不少心里话。
做火锅也只不过是一时碰巧,方重山心里真正所牵挂着的,其实还在药材上。
“独巫山上好的药材还有许多,只可惜地势偏僻,往往被人所冷落,我倒是有心想要让其中的药材培育生长,日后好发扬光大。”
方重山在姜村利用扦插之术人工繁育出草药的事情,谢与听说过一些,谢家并不像葛家那样是凭借着草药起家的,所以,谢与对草药了解的不多,但即便如此也能隐约猜想到扦插术的可贵之处。
不过,谢与为人向来坦荡,与葛财神之流不同,自然不愿意强取豪夺,在方重山表达了心中所想后,他甚至还诚恳的提议道:“繁阳城到底比不得都城繁华,你回去以后要是觉得还是都城好,谢家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两人把话谈开了,便也没觉得怎样,倒是一旁站着的仆役颇有几分不舍,期期艾艾的张口道:“方先生您一回去了,那火锅底料可由谁来做呀!”
他一面说着,一面像是回味起火锅鲜香的口味,一个没忍住使劲砸吧砸吧嘴,直把谢宇和方重山逗得哈哈大笑。
七彩椒原本就是方重山凭借着几分运气,好不容易才搜寻到的,都城虽然繁华,但他打听了一圈,都没有打听出辣椒的下落。
至于火锅底料的制作方法,方重山并不打算外传,索性想了个折中的主意,同谢与商议道:“倒不如把繁阳城发展成为据点,我在繁阳城里折腾些新品,由马车运送到都城来,交给谢家代为管理售卖。”
繁阳城与都城本就是官道相连,若是有快马相送,来往途中虽然会花费一些时间,但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谢与刚开始听的时候还不以为意,等后来仔细想想,反倒是迫不及待的催着方重山重新列了一份公证。
抢先一步,和方重山定下了长久的合作协议,谈到兴起的时候,甚至还大力气的拍着方重山的肩膀,颇有几分慷慨的陈词道:“那到时候咱们可就真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皇商了!”
再次听到葛家消息的时候,方重山正光着膀子,和经验老道的工匠师傅们一起商量着新瓷锅的设计。
“听说假账全被翻出来的时候,葛家掌权的那个老头子当时就气得人仰马翻,险些一口气背过去。”
“做了整整五年假账,这葛财神的胆子也太大了些,我听在官家的朋友说,上头那位是想要彻查,恐怕葛家好不了几天的。”
“葛财神心术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早晚都会有这么一遭,呵呵,他还强虏过方先生家的小夫郎,现在这才算是报应不爽呢!”
几个工匠师傅热热闹闹的八卦了一场,一直等到方重山出声喝止,才勉强止住话头。
葛家如何,葛财神如何,方重山其实是不太上心的,但听到葛财神免不了牢狱之灾,说不准还要流放别处的时候,他心底总归是松了口气。
眼看着都城里也没有什么事情用得着他,看来是该选个日子回去了。
谢与同样是第一时间接到了消息。
谢家稳稳拿下了夺魁赛中的优胜,成了诸位皇上之中的榜首,作为家中掌权人的谢与很是难得有空闲。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寻了时间,特意过来找了方重山一趟。
一见到谢与,方重山张口便道:“葛家一倒,我和姜然总算是能安心回繁阳城去了。”
谢与舍不得,还存着想要挽留的心思:“葛家毕竟是多年的皇商,即使如今受了重挫,也不能说他就此没了死灰复燃的机会……要不,你和小双儿再在都城留一留,何必这么着急回去呢?”
方重山自己都没想到,他现在居然是真把河歇村和繁阳城当成故乡了,来都城也不过短短半个月光景,总觉得衣食住行很有些不自在。
他坦诚地说明了心中的想法,“有你谢与在,我相信他葛家翻不出什么风浪的。”
“即使回了繁阳城,我也会时时来信给你,毕竟我还有着满肚子的想法,等着倚仗你家出钱出力呢!”
这么直截了当的一些话一说出口,立刻就引得谢与一通大笑,知道再继续规劝也没有什么意思,索性大大方方的直起身来,袖手告别道:“那感情好!”
“我先前就听小双儿说你做了什么凉粉、泡椒,老早就嘴馋的不得了,等回去了可莫要忘记给我寄上一些过来。”
方重山与小夫郎从繁阳城走的时候,特意雇了辆马车,颇有几分花费,这一趟回去,还没等他俩联系车夫,谢与就已经早早的做了准备。
谢家大多都是生意人,常常需要外出走动,用以代步的马车自然是缺少不了的,谢与对方重山格外仗义,拿捏出姿态,很快便从府上调了一辆宽敞气派的大车,说是正好顺路,正好可以捎上一程。
有免费的代步工具可以蹭,方重山也不客气,把胸脯拍得作响,笑嘻嘻的允诺道:“放心,等回去了,我就快马加鞭的给你腌一整坛泡椒,保管能叫你敞开肚皮一次吃个饱!”
来都城的时候,小夫妻俩就没带什么行李,等走的时候更是轻装上阵,马夫缰绳一抖,高大的骏马浅浅的喷着鼻息,扬开马蹄哒哒哒的上了官道。
走官道是件极其无聊的事情,除了趴在窗口看外头飞快掠过去的树景,给来往路人共给和休憩的驿站倒是成了难得休息的安逸场所。
大大小小的驿站少不了来往客人住宿或是小憩,有人的地方便有消息,方重山一行人路过了不少驿站,无论是暂且停下喝茶还是住店睡上一宿,总能零零散散的听到一些议论。
多是些市井流言,但偶尔也能听见一些有关于都城名流的讨论,其中就有关于葛财神的。
“葛财神流放缅南……这消息到底准不准的?”
邻座的客人虽然刻意的将说话的声音压低,但方重山依旧是敏锐地留意到了,他立即默默的放下手里还未喝完的茶盏,凝神静听。
“我在衙门里有些关系,无意间听大人们随口提上一嘴,消息保准是假不了的……老早便说了,区区一个私生子而已,无论是德性还是能力哪里比得上正室,偏偏葛府的那位老爷子糊涂,如今闹到这般地步,只怕以后再也惦记不上皇商的位置咯!”
这位客人一副幸灾乐祸的口吻,直引得桌子上一行人嘻嘻的发笑,“哈哈,别说是惦记着皇商的位置,能不被后来居上的人家一脚踩进泥里就算不错了!”
几个散客聊起天来也是散散漫漫,很快便将话题岔到别的地方去。
方重山静静地听着,面上纹丝不动,只是心里斟酌了片刻后,再一次抬起茶盏,小小的抿了一口茶水。
缅南。
即使不是此地的原住民,方城山对这个地方还是有所耳闻的,据说是南蛮贫瘠之地,道路不畅,人烟稀少,发配此间的不是累死在路上,便是因为烈性的瘴气染病而亡。
倘若流言属实,这倒是个不错的消息。
路程走到一半,还没等方重山弄明白这些传言的真实性,谢家传来的书信便已经大大方方的向他做了证实。
葛家虽然未倒,但葛财神确实是被发配缅南不假。
据谢与在信里所描述,葛家老爷子算是把满腔的怒火全都倾泻在了个财神这个倒霉蛋身上,不仅没有替他说半句好话,还狠心拿他当个替罪羊。
薄薄的信件里还夹杂着一张地契,谢与在信件里说:“繁阳城里的风云药铺是葛财神名下的资产,如今他已倒台,为了弥补先前做假账的空缺,葛家特意将药铺的地皮降了价钱,正巧叫我撞上买到手。”
“想着你既然常住在繁阳城,索性便将这块地契当做小小的礼物,一并送给你了。”
这件所谓的小小礼物,倒是让方城山惊喜不小。
他原先还有些发愁,担忧会因为自己的缘故搞砸了叶先生与蔡玄神医的营生,没想到现在摇身一变,反倒是他成了风云药铺老板了!
靠在一边的小双儿好奇的凑上前来看了又看,他认得斗大的地契两个字,不由惊奇的戳了戳陈旧到有些泛黄的纸张。
“风云药铺的地契归咱们了?!”
“谢小管事真是好大的手笔呀!等回头见了面,可要好好感谢他。”
方重山一面将地契收好,一面笑着点头:“回去好好将山里的草药侍弄出来,有谢家这份交情在,早晚能叫整个大安国都知道独巫山的名号。”
即便是马车宽敞、马夫车技高超,一路上颠簸也总是叫人吃不消,等到的繁阳城,等看到城墙上熟悉的牌匾,方重山与姜然都觉得松了一气。
谢家的马夫做事周全,知道方重山与小双儿思家心切,并没有在城门口逗留多久,便直奔着风云药铺的方向去了。
叶先生与蔡玄神医很早之前便得了消息,守在药铺门口张望许久,才算是把这两个离乡太久的小孩儿等到。
一来一去足足一个多月,一掀开马车门帘,耐不住性子的小双儿抢先从车上跳了下来,欢欢喜喜的冲两位先生摇手,笑嘻嘻的喊道:“我们回来啦!”
第85章 八十五只萌夫郎
蔡玄神医看见这两个小后辈回来,心里是掩不住的高兴,却偏偏还要故作姿态,独独的立在一边,装作冷淡的瞥了一眼小双儿,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后便袖着手一言不发的装高冷。
叶先生最是瞧不起蔡神医这幅装模作样的假姿态,愤愤不平的一伸手肘,正巧戳到神医的腰杆上,丝毫不理会蔡玄“哎呦”的低声呼痛,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扬着笑脸便迎到小双儿和方重山身前去。
他一早知道风云药铺的地契如今被转赠给方重山,因此见面开口的第一句便是促狭的扎把眼睛调侃:“看看,方大老板可算是舍得从都城回来了!”
方重山向来拿叶先生当做长辈,被他这么一调笑,顿时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讪讪的笑了一声,摆摆手小声地解释道:“只不过是赶巧罢了。”
“往后风云药铺就不再是葛财神的药铺了,这可是咱们的药铺!”
他这话既是解释也是一种无形的承诺,原意是想让叶先生和蔡神医能够放宽心,没想到两位年过半百的老头儿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叶先生甚至懒洋洋的撑了个懒腰,做出打哈欠的姿态,含混不清的挤出一句:“哈!那感情好!”
风云药铺里经营的时刻表还是个财神在的时候一手制定下来的,无论是账房先生还是药铺小童,无一例外都是卯时起早做生意。
“换了你来做老板,以后咱们店里的规矩能不能改一改?往后,巳时再开张做生意吧!”
方重山笑容和煦,回应得倒是斩钉截铁:“那可不成!”
两人你来我往一通笑闹过后,才算是拿出了正形。
到了幽静的后院,方重山将自己与姜然在都城里的际遇仔仔细细的讲给两位长辈听。
叶先生和蔡玄虽说在繁阳城里颇有名气,但毕竟很少接触到这般的顶层的辛密,全都听得十分入神,还时不时的啧声感叹。
“果真是人生难预料,没想到家大业大的葛家居然就这么倒台了?”
“葛财神能力手腕确实有的,只是为人尖酸刻薄又善于妒忌,沦落到这般下场倒也并不奇怪。”
感慨的话一放即收,叶先生和蔡玄对视一眼,两个人颇为默契的一同张口道:“你说的那谢与真是个能靠得住的人物吗?”
意识到彼此不约而同说了同一句话,叶先生与蔡玄脸上顿时露出了嫌恶的表情,看得方重山忍不住憋笑。
无论是过了多久,这两位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针锋相对呢。
“我同谢与也算有些交情,他的为人多少知道一些,虽然说不上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能勉强挂的上一句干净。”方重山沉思了片刻后,慢慢的斟酌着说道,“我与他立了公证,算是往后要平等合作的朋友,想必是能信得过的。”
叶先生对方重山识人的本事很是信赖,既然得到了他肯定的答复,也就不想再继续干涉过问,转而问道:“既然回来了,你可是已经有了打算?”
“打算倒是说不上。”方重山笑了一下,“到都城一趟折腾的够呛,只想和小双儿一道先歇息一段时日。”
即使是小夫妻俩到都城去,他们在风云药铺里住着的房子也是由着小药童时时洒扫的,因此,小小的屋子并没有因为无人居住而冷落蒙尘,反倒是干干净净的。
方重山与姜然一推门进去,放下手上的行李,痛痛快快的泡了澡浴,用不着费心神的收拾,便可以悠然自在的躺倒在床铺上呼呼大睡。
柔软的床塌到底是比马车上睡得舒服,方重山抱着软软和和的小双儿,蒙头睡得天昏地暗,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掀窗一看发现天还是亮的。
门外候着的小药童听见屋里的动静,赶忙端着温水来敲门,一见到方重山便抿着嘴笑道:“方先生,您与小夫郎这一觉睡得可真够久!这都快要赶上吃午饭了!”
听他这么一说,方重山才恍然知道,原来这是睡过了晚上,又睡到日头三竿了!
他接过药童递过来的温水,察觉到肚子有些空瘪,便又说道:“劳烦再取一些点心来。”
回到屋里去,小双儿果然还睡得正香,怀里被方重山拿棉花填充的布老虎塞的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