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树下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神色一整,谨慎的盯着树下。
随着声音愈发走近,几个身形憔悴的难民走进了两人的视线。
树上两人对视——
终于等来了!
93 第93章、诡异难民
衣衫褴褛身形似骷髅的人群僵硬挪动脚步前进着,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每个人都是兀自低着头,眼神空洞如行尸走肉。
倏地一声,一张大网从人群上空扑下来,稳稳的把所有人罩住,大网四角缀着重物,人群挣脱不开就只能被压制着。
方旭踩住一个想要往外爬的,抬眼看对面的景云,“将军的千斤坠使得不错啊,不然就咱们两人想压住这一群失了神智的疯子还真够呛。”
“本事不多,好在够用。”景云摸出响箭放出,“现在就等人过来接应吧。”
两人蹲守了一天就为了网下这群人,现在终于可以送口气了。
这紧绷的神经一放松,方旭摸摸干瘪的肚子,从腰包里掏出干粮往嘴里塞了口。
被罩在网下的人似乎被方旭手里的干粮吸引到了,干枯的躯体蜷缩在网里跟肉虫似的朝方旭蠕动,无神的眼睛紧锁方旭手中的干粮,仿佛那不是块大饼而是可让人长生不老的仙丹。
“呵——这都是饿死鬼啊!”方旭被这些瘆人的眼神看着也吃不下去了,只能悻悻收起来,“景云你们到底怎么遇上这些家伙的?”
景云也饿的不清,但腰上的伤还在阵阵作痛,倒是让他减了几分吃东西的心思。
听到方旭的话,他冷笑,“我们行军到此处扎营休息,夜里这些家伙就来了,要不是我们警醒,恐怕早就成那两脚羊被他们享用了。”
两脚羊,战乱时民不聊生,饿殍遍地,逃难的人没有粮食吃,就把女人小孩当两脚羊煮熟吃了饱腹。
这样的事景云见过很多次,也尝试过去阻乱,却没一次成功过。
他们拦着的时候那些两脚羊能活下来,他们一走,那两脚羊转眼就能下了锅。
这就是人性泯灭的战乱,也是景云最痛恨的场面。
扎营的那天夜里,连夜赶路疲惫不堪的军兵刚歇息下去,一阵阵粗嘎的呵气声闯进了军营,惊醒了浅眠的士兵。
黑夜里难民就像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佝偻的身体有站立行走有匍匐爬行,青紫的眼眶几乎要挂不住满是血丝暴突的眼珠,涎水更是对着士兵流淌出来。
看到这幕的士兵都清楚,这些不是恶鬼,他们是逃到这里的难民。
若是常人看到这幕都会心生怜悯,从而给他们一些粮食。
但当兵的清楚,不能给难民粮食。
行军的粮食是有限的,打仗需要吃饭,吃不饱就打不了,打不了就代表城池沦陷敌手,到那时会有更多如这样行尸走肉的难民。
景云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让人把难民捆起来,等他们走后再松开放走。
可在捆人的时候变故突生,其中一个难民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直接咬住离他最近的士兵,生生用牙撕下对方脖颈上的一块肉,血呲了他一身。
而那个士兵脸色迅速灰白,甚至不等救治就死在当场,看到这一幕,在场的包括景云在内,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是景云疏忽了,他忘了很重要的一点——难民从来不是弱者。
死去的士兵只是个开始,紧接着难民都开始暴动袭击士兵,在景云一声令下,士兵只能拿起武器反击。
反手砍掉一个难民的脑袋,景云挥掉刀上残留的血水,他跃到高处看着不断朝这里走来的难民,脸色愈发阴沉。
他怎么可能想不明白,这突然冒出的难民肯定是商澜云送来的,为了什么也是不言而喻。
让大盛的士兵去杀大盛的百姓。
真是够恶心的招数。
一个接一个冲上来的难民让景云没有多想的功夫,他怀疑自己呼出的呼吸都带着血腥气,浑身都沾满了血,四肢也愈发疲累,麻木机械的挥动着手中的刀,眼里看到景象已经不甚清晰。
唤醒他意识的是腰部传来的痛,他低下头就看见一个头大肚大四肢却异常消瘦的孩子,那孩子手里握着匕首捅进了他的身体。
剧痛就像一根锋利的尖刺,狠狠的刺入景云大脑,意识瞬间清醒过来,这时他才发现天不知何时已经亮了。
他们是打了一夜?
应该不止一夜,以他此时累的程度,说是打了三天三夜都有可能。
这次的难民不对劲!
清醒过来的景云把那个孩子推开,转眼看了圈,果然士兵都是浑浑噩噩的,更有甚者已经和难民的状态差不多了。
摄魂术。
这个想法出现在景云的脑海里,紧接着说不通的地方也都捋顺了。
有人利用难民对他们这些士兵使用摄魂术,企图用这样的方式将他们在此处自相残杀干净。
捂着腰部的伤口,景云苦笑,幸好他受了这么一刀,能提前清醒过来。
“景云!”
一声呼喊传来,景云寻声望去发现是有段时间没见的玄衣卫方旭。
方旭带着人离京后快马加鞭愣是一天赶了过来,也幸好景云他们被人拖住没走太远。
等方旭带人压制住难民后,中摄魂术不深的士兵也都渐渐清醒过来,都有些懵懂的不知今夕几何。
这时候景云才松了口气询问方旭为何前来,当得知是闻幼卿所托后,景云摸了摸胸口放小竹筒的位置,那里已经空了。
可能是在混乱中掉了,寻踪蛊跑出来就回了京都找闻幼卿,从而有方旭过来接应。
“……所以那寻踪蛊是不经意自己跑出去的?”方旭惊愕的看他,“打了整整三天两夜,你也算事在鬼门关外溜达一圈了,那虫子可是你的救命恩人,额,恩虫。”
“那寻踪蛊是晏晏给我的。”景云轻笑,“晏晏就是我的福星。”
景云五官坚毅立体,因为外族的血统,他是眼窝比常人深一下,再加上他生了张常年绷紧抿起的薄唇,因此显得面相多少有些阴翳,看起来就挺凶且不好相与。
然而现在这张凶巴巴的脸居然露出了可以用柔情似水形容的笑!
将这笑收入眼底的方旭感觉自己快瞎了,他连忙撇开头保护眼睛,“我在这呆了两天,现在这最后一波也抓住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京都?”
景云收起脸上的笑,他看着骑马赶来的下属,“今天就走。”
商澜云送了他这么大的一分礼,他必然得回礼才说得过去不是。
更何况他的晏晏还在等他呢。
.
御书房,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此时这里的主人是商澜云。
商澜云一身明黄长袍,在这皇宫里除了皇帝可没人敢穿这颜色。
“命你置备的铁器可准备好了?”商澜云手里翻阅着奏折,时不时拿朱笔批示。
“殿下,属下去找兵部说没钱做不了铁器,去找户部,程大人说国库空虚不给钱。”汇报的人哭丧着脸说道。
此时距离安平帝驾崩已过去六天,距离景云离京已经过去十一天。
明面上的势力已经被商澜云尽数收揽,至于看不见的……
商澜云想到那些处处跟自己作对的老东西,心下冷笑。
他心道,是他低估闻幼卿了,原本以为弄走景云,闻幼卿会收敛些,现在看来分明是更加牙尖嘴利了,连那些老东西都能搞定,咬住人还不松口。
商澜云放下朱笔,依靠着椅背,笑了笑,“现在派人去安国公府,将其上下带进宫来。”
再牙尖的人也会有担心的存在,他就不信闻幼卿能舍得下!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闻幼卿听着暗一八卦户部兵部今日的事,多日来终于顺气了一回。
没想到老头们这么勇,按照暗一说的那样,老头们这等于是直接跟商澜云说——“老夫要跟你对刚到底!”
这不仅姜还是老的辣,这老姜又辣又狠又猛!
有老爷子们拖着,商澜云束手束脚了些,但闻幼卿清楚,这不是长久之计。
商澜云是个不计后果的疯子,若是他发起疯来,老爷子们也挡不住。
而且……
闻幼卿担心商澜云从其他人那里下手。
思绪正杂乱生长着,一侍卫突然焦急跑进来,看到闻幼卿就说道:“闻大人!不好了!
闻幼卿心里咯噔一下,“何事?”
“宫里派人把安国公府围了!”那侍卫大声道。
“什么?暗一暗三小五。”闻幼卿猛地站起来,眉间紧蹙神色肃穆,“带上些人,跟我走。”
“是!”三人同声应道。
在闻幼卿带人前往安国公府后,皇宫西侧门外,一辆马车停在隐秘的角落里。
白露坐在车外,蒹葭也从马车里出来,两人看着西侧门直叹气。
六天前闻幼卿把两人派来守门,他们就一直守着,可直到现在也没人从这里出来。
白露叼着根狗尾巴草,“蒹葭,我有件事想问你很久了。”
蒹葭专注的盯着西侧门,头也不回的应道:“嗯?什么事?”
“你为什么对主子那么忠心啊?”白露依靠着马车,百无聊赖的说道。
“没为什么,他是我主子,我不对他忠心还能对谁忠心?”蒹葭没好气的嗤笑,“难不成对你忠心啊?”
白露坐直身子,眉间蹙起,“总得有原因吧,什么叫他是你主子你就得忠心,他让你杀人放火,你也去嘛?”
听出对方的认真,蒹葭也板起脸,她转身看白露,“就是因为主子不会让我去做坏事,所以他才是我认定的主子!”
白露一怔,蒹葭懒得搭理他继续回头盯着西侧门。
又过了会儿,一直没动静的西侧门突然走出来两个人,蒹葭大老远就认出那其中一个人是商澜清。
能让闻幼卿派人接应的也就太子商澜清了了,蒹葭拉起白露就想过去,“白露咱们快过唔!”
蒹葭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人捂住嘴,她听到白露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抱歉,接着她就因为肚子传来的剧痛倒在地上。
肚子不停渗血,她眼睁睁看着白露驾着马车走向西侧门,昏沉的大脑里只有一个想法。
不能晕!
她不能晕!
她得告诉闻幼卿白露叛变了!
94 第94章、躲不过呐
安国公府。
“安国公,在下也是公事公办,请不要为难在下。”
说话的是一个面容严肃刻板的中年男人,此时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俯视安国公府众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荣正风!你不过是个玄衣卫的指挥使,我可是侯爵之位,岂是你说带走就带走?!”安国公捂着胸口粗喘着,一看就是气的不轻。
陈莲扶着安国公小声啜泣,“就算要带走我们,也得说个理由吧!”
“理由?”荣正风掀起眼帘瞥了眼说话的陈莲,眼中讽意更甚。
他也没做什么安国公夫人就哭的好似要天崩地裂一样,就作态上多少有点上不得台面。
“宫里的贵人想见诸位,这算不算理由?”荣正风忍着脾气说道,到底是在京都,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动粗。
安国公与朝堂的人没有太多来往,目前知道的也仅限于安平帝驾崩了。
这时他想到一点,皇帝死了自然是太子登基,荣正风也说是宫里的贵人,还能有比太子更尊贵的吗?
又想到太子商澜清和闻幼卿关系好的传闻,脑袋生锈多年的草包安国公有了个与真相南辕北辙的猜测。
一定是闻幼卿看他不顺眼,求太子帮忙抓人泄愤!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安国公恨不得直接破口大骂才好,偏偏现在场合不对,他只能忍着气兀自变脸玩。
而对面的荣正风却没欣赏他变脸的心情,他的耐心已经耗尽,也不再多说就朝身后的人勾勾手,“带走。”
“是!”
声音落下,荣正风身后的人就走了上来,也不多说就直接动手,刚刚还能勉强保持威严的安国公瞬间吓软了身子,要不是陈莲搀着,他可能已经坐在地上了。
陈莲也吓得不清,哆哆嗦嗦的靠着安国公,“老爷,这到底是谁啊,要带咱们去哪啊,要不找人去闻幼卿那里,他肯定不能不管咱们吧?”
说这话陈莲也是不确定的很,上次那景云威胁她的话,她可没忘。
但到了这时候,不找闻幼卿还能找谁?
再说了,安国公上次被关天牢不就是闻幼卿给救出来的,父子血缘那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断不了的。
安国公推开要来拽他的人,扭头吼陈莲,“找闻幼卿?!你知不知道这帮人就是他找来的!”
陈莲一怔就没发现有人靠了过来,等回神的时候她已经被个高大男人粗鲁的拽起来。
从成为安国公府主母后陈莲就没受过这样的待遇,事实上在她还是闻幼卿生母的丫鬟时,她也没受过欺负。
现在被人这般无理登时发疯似的挣扎起来,染着豆蔻的指甲抓破高大男人的脸留下血痕,而那男人也发怒了,抬手就要打人。
还没等他蒲扇似的巴掌落下,突然一柄剑闯入两人中间,男人被迫推开。
陈莲缓过神来就发现挡在她面前的居然是闻云秀,而闻云竹也同样拿剑挡在安国公身前。
“好!好!好!”陈莲激动的连说三个好字,她大笑道:“我陈莲的儿女比起闻幼卿要好上千百倍!”
安国公也欣慰的看闻云竹,“好孩子,你们大哥不懂事招来了祸事,现在要你们承担,回头让他给你们道歉。”
闻云竹听到这话没有出声,只是抿唇看着荣正风,如临大敌。
而回应安国公的是向来温柔可人的女儿闻云秀。
闻云秀穿着浅粉襦裙,发上还在戴着嫩色粉蝶簪花,清秀的容貌更端的是秀美万千,可偏偏这小美人手里握着柄长剑,剑刃的冷意与美色很是矛盾。
就见她挥剑逼退靠近的人,冷声道:“父亲、母亲,你们有心吗?”
安国公和陈莲具是一愣,不懂女儿为什么这么说。
“女儿不曾受过祖父教诲,但也知祖父曾随太祖征战沙场,面对千万兵马毫不怯敌,用杀敌饮血换来安国公府,后来哥哥也继祖父遗志入朝守家护国,这么多年来即使被父亲母亲无故埋怨,哥哥也没做出半点错事,平日更是派人保护安国公府。”说到此处,闻云秀清脆的嗓音微哑,“时到今日,女儿不求别的,就求你们能有点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