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是代表突厥王庭来的,会嫁给圣人或圣人的儿子,代替慕朵姑祖母修复突厥与朝廷的关系。”
这也是为什么,祖父给她起了一个和阿史那娘娘相似的名字,还教他长安的文?字和礼仪。
朵朵神情坦荡,丝毫没有悲伤或埋怨的模样。
李玺却很不是滋味。
两国邦交,不该由一个小女娃来“修复”。
万一突厥部落再侵扰大业,或者大业想拿突厥开刀怎么办?这位小郡主会像她的姑祖母一样被关进冷宫,郁郁而终吗?
那位美丽却不幸的女子,是他的祖母。
“我?来教教你吧!”李玺说。
“在长安,娘子与郎君结合,不是为了占有,而是因为喜欢。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但?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心存美好,奔着光明的方向努力,不是吗?”
“女人不是牛羊,不该像货物一样被男人抢来抢去。你看,你和男人一样聪明,会骑马,会射箭,会读书写字,不是吗?”
“你完全有资格做占有的一方,用自己的本事去征服男人。”
“如果喜欢长安,可以留下,找一个如意郎君,过和美的日子;如果不喜欢,就回到草原,做你想做的事。”“我?会上书圣人,拒绝牺牲一位小娘子,换取大业与突厥的和平。”
阿史那朵朵眨眨眼,眼中有泪光闪过。
她并非什么都不懂,只是从小被那样教导着,早就想通了、接受了而已。
她的亲人并非不疼她,族人们也十分爱戴她,然而大家还是默认了,这就是王庭女子该做的事。
李玺是第一个对她说了不一样的话的人。
“哥哥!”小郡主扑到李玺怀里,泪光闪闪,“我?更想嫁给你了怎么办?”
李玺把她扯起来,“我?说了,喜欢才能嫁。”
“我?喜欢你!”阿史那朵朵脆声道。
“你的‘喜欢’和我?说的喜欢可不一样。”
李玺抬头,冷不丁瞧见魏禹正黑着脸走过来,坏兮兮一笑:“朵朵,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
“嗯,两个也可以,大忙也可以。”小郡主重重点头。
“我?不是跟你说我的王妃犯了错,我?在惩罚他吗?待会儿我会当着他的面说喜欢你,气气他,你不要当真,好不好?”
“好呀,我?帮哥哥一起气他。”小郡主乐意极了。
两个人一拍即合,立即调整好表情,准备演戏。
魏禹走得很快,眼瞅着就要过来了。
“我?喜欢哥哥,我?要嫁给哥哥!”阿史那朵朵迫不及待地说。
李玺清了清嗓子,如咏叹调一般,做足了腔调:“啊,朵朵喜欢我吗?我?也喜欢——”
还没说完,就被魏少卿揪了过去。
“你也喜欢谁?”目光沉沉,声音也很危险。
“大理寺少卿这是来我的园子办差吗?还管我喜欢谁了?”李玺扬着眉眼,吊儿郎当。
“我?不是你的王妃吗?”魏禹扣着他的腰。
李玺扬起下巴,“那你知道错——唔……”
王妃知道错了吗?
王妃已经亲下去了。
第86章 追求
王妃知道错了吗?
王妃把小福王扣在怀里亲软腿了!
软了腿的小福王非常依赖地扒在王妃身上, 完全忘了自己还在生气?。
直到旁边伸过来一个小脑袋,“你们在亲嘴巴?哥哥的脸红了欸,耳朵也红了!”
阿史那朵朵的眼睛太纯洁了, 臊得李玺把魏禹推开,努力澄清:“没有, 我脸红是因为气的,这个王妃不要脸, 非要拉着我……那什么。”
“那他可真是太坏了。”朵朵笑眯眯。
“对对, 太坏了。”李玺没脸面对那个一?亲就软手软脚的自己, 拉上阿史那就走。
朵朵朝魏禹眨了眨眼, “你可要努力啦,如果你对哥哥不好的话,我就要把他抢走。”
魏少卿眯了眯眼。
回去就努力。
李玺在动物园躲了好一会儿, 听到伴当说魏禹已经回王府了,这才?松了口气, 打道回府。
一?路上, 脑子就没闲下来。
一?会儿想, 如果魏禹在门口堵他怎么办?
万一?又按着他亲怎么办?
再亲起来, 自己一?定要硬硬的,决不能软, 还要亲回去!
一?会儿又想, 还是不要在门口亲了,被大姐姐看到,书昀兄就死定了。
自己也会半死不活。
如果小小地暗示一下?, 书昀兄会不会哭着喊着求我回金枝院?
就这么办!
机智的小福王体贴地把阿史那朵朵送回驿馆,迫不及待回了家。
刚到门口,就惊到了。
魏禹正牵着马跨过门槛, 马上放着他的行李,还有?一?兜书!
“我回魏宅住几日。”
李玺愣住了。
所以,没有亲亲,没有腿软,也没有哭着喊着求他?
他要走?
不在福王府住了?
王妃……也不当了?
魏禹想要摸摸他的脸,最后还是克制地放在了肩上,说:“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重新追求你,好吗?这次,换你来拒绝我。”
李玺没有反应过来,他就走了。
魏禹没有?给他伤心的机会,一?刻钟不到,就神采奕奕地上门了。
头发特意梳过了,没戴幞头,戴的是冠,脸侧还垂着缨带,中和了他的严肃凌厉,显出几分洒脱俊逸。
衣裳是精心搭配的,银白内衫,天青裳衣,宽袍广袖,腰间挂着李玺送的银球香囊,腰带也是李玺最喜欢抠的那个。
当年中了进士第一?次面圣,魏少卿都没这么用心。
他骑着马,一?路行来,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长安百姓这才?想起来,魏少卿也是美男榜上排名第三的人物呢!
确切说,现在至少是第二了。
第一也未可知。
一?路走,一?路有鲜花扔过来。
这个时节,金黄的桂花开满长街,小娘子们手持花枝,盈盈笑?着,往他身上丢。
魏禹没有?接,只是礼貌地执了执手,然后翻身下马,亲自买了一?枝。
最好的一?枝。
染着傍晚的夕阳。
就那么一?手托著名帖,一?手执着花枝,送到小福王跟前。
“今日晚霞绚烂,想来明日天气?晴好,魏某诚邀王爷出游,王爷可愿赏脸?”
愿意愿意一百个愿意!
头顶的小白玺早就被魏少卿的美色迷得神?魂颠倒了。
拒绝他!
小黑玺冷酷地叉着腰,别那么没出息,忘了他先前拒绝过你两次吗?
“我拒绝。”小福王扬着下?巴,第一次拒绝。
魏少卿并不生气?,反倒温柔地笑笑?,说:“好,那我下?次再来。”
然后,就牵着马,从容地离开了。
小福王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已经开始后悔了。
刚刚口气是不是不太好?
吓得他不敢来了怎么办?
他不会过个一年半载再来吧?
桂花都蔫了!
不行,我得去——
欸?又、又回来了?
魏禹重新换了一?张拜帖,花也换成漂亮的小金菊,再次不急不缓地走到李玺面前,换了一?套说辞。
“明日八月十八,慈恩寺有?庙会,常乐坊有?三彩陶俑展,乐游园上的甜柿也熟了几棵,王爷可愿与魏禹同去?”
“那我就勉勉强强答应吧!”李玺嗖地一下?扯过拜帖,又抢了金菊花,生怕魏禹后悔似的。
半点没有?“勉勉强强”的样子。
魏少卿笑容俊朗,“明日辰时,魏某来接王爷。”
“行吧,我要起不来,你就等一?等。”小福王矜持地说。
“能等王爷,是魏某的荣幸。”魏禹看着他,含笑的眸子染上了晚霞的暖意。
李玺的心扑通、扑通跳得欢快。
再一?次,动了心。
第二天。
慈恩寺敲起第一声晨钟的时候,李玺就嗖的一?下?钻出了被窝。
看看枕边,没有魏少卿,有?点失落。
转念一?想,今日要去跟书昀兄约会了,就很开心。
是重新追求哦!
他拒绝了一?次,魏少卿又来了,还换了花!
李玺抱着被子,兴奋得直蹬腿。
话是那么说,其实根本舍不得魏禹等,毕竟天气凉了,露水重了,万一?再冻病了怎么办?
不用人伺候,小福王就飞快地穿好衣裳,洗好脸,随随便便吃了几口早饭,迫不及待出了门。
魏禹已经站在门外了。
不知来了多久,玉冠上还是沾上了湿意。
李玺有?点心疼,想关心他一?下?,又不想显得太矫情,咕哝了两声,挑了句最无关紧要的。
“你束冠,比戴幞头好看。”
“你若喜欢,我日日束给你看。”魏少卿轻易不说情话,一?说,小福王就腿软。
然而还要死死撑着,“别你啊我的,咱们不熟,请叫我王爷。”
魏禹勾唇,“是,我的王爷。”
小福王……人没了。
就这么一?人骑着一?匹马,并肩去了慈恩寺。
慈恩寺建在晋昌坊,寺门外有?一?大片空地,如今支上了廊柱,划分出摊位。
有?卖器物的,有?当街做吃食的,还有?杂耍的,驯养小动物的,男男女女穿梭其间,挨挨挤挤。
魏禹一般不喜欢这种场合,时时刻刻有洗澡换衣裳的冲动。
今日却不同,他得护着他的小金虫虫。
怎么护呢?
当然是扣在怀里,不让人碰着。
放眼整个庙会,不止是他们俩,多少小娘子红着脸,乖乖巧巧地偎在郎君怀里呢!
逛着逛着,看到一个特殊的摊子,摊主是个爱笑的少年郎,摊子上只有一?样东西,别人问价都不卖,瞧见李玺,主动招呼起来。
“小郎君瞧着是有大造化的,能遇见您是小子的福气,这物就送给您了,不收钱。”
李玺觉得有?趣,收了那个小木牌,赏了他一?串钱。
木牌做得古朴,边上刻着花纹,中间工工整整地写着一?列字:“鱼戏莲叶东。”
还画了一?个箭头。
李玺觉得字迹眼熟,扭头看向魏禹。
魏禹勾着唇,“要不要去东边看看?”
“去!”李玺一?声令下?,魏少卿便拨开人群,护着他往东走。
东边,又看到一个特殊的摊子,守摊的是位中年大叔,眉眼间和方才的小哥有几分相似。
李玺迫不及待地问:“是不是有小木牌?牌子上是不是写着歌辞?”
大叔揖了一?礼,和和气?气?道:“木牌没有,铜牌倒是有一?块。”
说着,便从竹篮里拿出一块。
李玺接过,看看正面,再看看反面,咦?没字。
不经意按到哪里,只听咔哒一?声,铜牌分成两半,里侧刻着一?句歌辞:“鱼戏莲叶西。”
李玺抿着笑?,斜着眼睛看魏禹,“挺会啊,魏少卿。”
魏禹也笑?着,嗓音低沉宠溺,“继续?”
小虫爪一挥,“走,上西边找南去!”
再往后,遇到的是个年逾半百的老汉,像是前面两位变老之后的样子,李玺注意到了,觉得挺新奇。
满心期待地从他手里接过一?个玉质小牌,果然,是“鱼戏莲叶南”。
“就差一?个北了。”李玺挑着眉眼,“让我猜猜,北边是金牌牌,还是银牌牌?”
魏少卿笑而不语。
李玺下?意识抠住他的腰带,拉着他往北边跑。
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成了背景,魏禹眼中只有腰上的小虫爪,白嫩,修长,长着小肉坑。
眼前闪过相识以来的画面——
王府门前,这只手直剌剌地伸到他眼前,交给他一?折大红的庚帖;
太极殿,这只手端在腰带上,大摇大摆地从他面前经过;
鞍具店,这只手悄悄勾在他的小指上,请他帮忙澄清;
动物园,这只手坏兮兮挎在他臂弯,利用他气?柴蓝蓝;
柴房内,这只手软软地攀在他肩上,颤着声音求着,不知道是让他停下?,还是继续……
眼下,这只手捧着一?只三彩小陶俑,眸子明亮如繁星,比他手里的花鹦鹉还好看。
“就这?”一?脸嫌弃。
眼中的神?采却藏不住。
这是魏禹答应给他的小鹦鹉,比《百兽图》上画的那只还好看。吵架的时候,李玺一?生气?,差点把前面那只歪腿小骆驼和漂亮小狐狸丢掉,最终还是没舍得。
这下?,又多了一?只花鹦鹉。
“爷什么珍玩古物没见过,单凭一只臭美小鹦鹉就想哄我?天真。”然后,就开开心心地装到了百宝袋里,还拍了拍。
送鹦鹉的是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旁边站着老汉、中年大叔和最初那个年轻人。
这是祖孙四代人,面容相仿,穿着相似,一?字排开,就像一个人从青春年华,走到了白发苍苍。
魏禹带着李玺一?路寻宝,也是期盼着两个人能这样彼此扶持着,走过一?生一?世。
就是不知道,李玺能不能理解。
并没有?。
有?些良苦用心,李玺可能永远不会懂。
但是,这不妨碍他喜欢魏禹送的礼物,喜欢魏禹这个人,并且,用自己的方式去爱他。
喜欢,是对方刚好符合自己期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