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北巽也很是委屈:“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嘛……”
“我心疼儿子啊!”何夫人嚎道。
何北巽吹胡子瞪眼:“我就不心疼嘛!啊?”
何吾欢从外面走进来。
“我当然不心疼!男人,就该历练!”何北巽变脸的速度倒是疾如雷电。
何吾欢:“……”
“咳咳,殿下没跟你一起来啊?”
“他身上还有伤,不跟咱吃饭了,我让厨房给他弄了点清淡的。”何吾欢拉开凳子坐下,旁边的小丫鬟立刻递上手巾。
何北巽皱紧眉头问道:“怎么搞的?怎么一个两个都有伤啊?”
何吾欢边擦手边岔开话题:“先吃饭先吃饭,有时间再跟你慢慢说啊——哎呦,娘我想喝那个汤,帮我端过来成不?”
“成!想吃什么都成!”
这顿饭是吃的和和美美热热闹闹。
这自打元一昭离开四海阁,磕磕绊绊一路走来是从春天走到了夏天,天气也慢慢炎热起来,天气一热,伤口就容易发。
元一昭光着膀子坐在藤椅上,左花花拍了拍他的胳膊啧啧道:“瞧瞧这优秀的肌肉,这要是让霓泓看见了,你怕是连裤子都保不住了。”
“让你来看伤口的,谁让你耍流氓的?”
“伤口勤换着点药,没人的时候不用一直裹着,透透气,你看这一圈都泡白了。再说了,你个大男人光着膀子怎么了,还怕人看啊?”左花花利索的给他处理伤口。
“怕霓泓。”元一昭淡定微笑。
“她现在又不敢对你下手了,怕她做什么?我跟你说,这江城可早就到了啊,什么时候让他过来?”
江城,四海阁护阁长老,一流高手中的巅峰。
“嗯?他来了?”元一昭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茬。
“别和我说你忘了啊,不是你让他来西北候着的嘛?”
“他现在人在哪里?”元一昭干咳两声掩饰尴尬。
左花花指了个大致的方向:“在出门左拐直走三条街的那个菜市场要饭,阁卫们去买酒的时候遇见的。”
元一昭当机立断:“让他继续要饭吧,有事儿了再叫回来,省点饭钱。”
左花花赞叹的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你。”
何吾欢走进院子里:“聊什么这么开心,带我一个。”
“你来的正好,给他把伤口包扎了吧,我得去看看伊泽了。”左花花把绷带一扔,擦了擦手就准备溜。
“怎么看着还严重了不少?”何吾欢皱眉。
“我们阁主身娇肉贵的,和你这个皮糙肉厚的可不一样,得好好娇养着,这天气一热伤口可就发炎了。”左花花边走边说,这句话说完人也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中。
“听见没,身娇肉贵,还不快点伺候着?”元一昭用下巴指了指桌上药箱。
何吾欢疑惑道:“难不成真是我皮糙肉厚?李丞息那次我们一起受的伤,我这都好了半个月了,你怎么还结着痂?”
“你爹和你说什么了?”元一昭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啊,对,忘了正事儿,”何吾欢一边帮他包扎一边叙述,“老头子说他和皇上是一伙的,我外派出宫也是他安排的,他们共同的敌人是太后那一大家子……”
“你说什么?嘶……”元一昭急忙回头质问,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剧痛。
“别乱动啊你!”何吾欢看着心疼,把他扳了回去。
“皇上和老元帅是一伙的?”元一昭脸色一白,那这是不是就说明,何吾欢很快就会知道,买命山庄的第二次暗杀不是皇上所为,再细查下去,会不会……
何吾欢却会错了意:“你别担心,我爹他和皇上合作只是为了削弱聂家,不会影响你的计划,他还是坚定的站在你这边的。”
“嗯……”
入夜,阴云密布,天上飘起了雨丝,不多时就电闪雷鸣倾盆大雨,猛烈的风吹的树叶刷刷作响,雷声风声呼啸着,引得人心中无端惶惶。
今夜,这帅府中有许多人不能安眠。
第一位,就是左花花——
“他现在已经格式化了,输入新的东西很容易,过会儿把他弄醒,我就告诉他我是他的姐姐,我们被山贼抢劫了,他被打坏了脑子。”
左花花说的兴致勃勃,孩子已经打着哈欠频频低头了。
“刚才交代的,你都听懂了吗?”左花花问孩子。
“我当然听懂了,不过为了防止因他不相信你的话而暴起伤人,还是放个这东西比较好。”孩子强行打起点精神,指了指包裹里的某个小红瓶。
“你说得对。”左花花从小红瓶里倒出来个黄豆大的蜡丸,塞进伊泽的嘴里让他吞下去。
伊泽生的很是俊美,眉峰高眼窝深,五官十分立体,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样子竟有些乖巧,左花花看着看着便叹了口气:“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长这么帅,年纪轻轻的就成了顶流高手,人生赢家啊。”
算了算时间也快到了,左花花调整了一下情绪,硬挤了几滴眼泪,用银针在伊泽身上扎了几下,便开始狠狠的摇晃他。
伊泽终于从沉睡中醒过来,他心中茫然,大脑一片空白,耳边是风雨交加的声音,一睁眼便看见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含着泪花楚楚可怜的看着他:“弟弟,你终于醒了,姐姐要担心死了!”
伊泽虽然失去了记忆,生理上排斥别人的毛病还是改不过来,下意识地向床脚缩去,左花花可不管三七二十一,胳膊一伸把他拖了回来按在怀里就放声大哭:“你躲什么?你讨厌姐姐了吗?姐姐对不起你,没有保护好你,让你被山贼打坏了脑子,变成了傻子,但是你也不能躲我啊!多伤我心啊!”
伊泽脑子里炸开了花,他扶着头努力思索,还是迷迷糊糊的什么都想不起来,看着这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姐姐甚至是陌生的自己,一切都令他迷茫且无所适从。
左花花把他推开,双手捧住他的脸,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郑重说道:“姐姐是最好的医生,姐姐一定要想办法给你治好脑子!”
伊泽看着这张圆圆的脸,记忆中却完全搜索不到这个人,他困难的开口:“姐…姐?”
左花花一脸坚定:“弟弟!”
这铿锵有力的语调,像极了梁山好汉!
孩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两个人,早知道是这种场面,还不如去睡觉。
左花花揩了揩眼泪继续信口胡编:“你叫左伊泽,我叫左花花,我们是姐弟,不过你是爹娘捡来的,所以和我长得不太像,爹娘死得早,我们从小就相依为命,日子过的苦极了。后来我跟江湖郎中学了医,给人看病赚点钱勉强过活,你跟猎户学了射箭,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你就去大街上卖艺……”
伊泽茫然的看着她,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懂。
第二位睡不着的就是何吾欢了——
何吾欢惴惴不安的看着窗外暴雨,看着架势一时半会儿可停不了。
凌威劝道:“公子先休息吧,我在这里盯着,人来了我叫您。”
“睡不着。”
“那我去给他准备些毛巾。”
“去吧。”
消息已经放出去很多天了,他们赶路又耽误了很多时间,按方青瞬与他的默契,应该是早就来西北等他了。
今夜,便会来。
午夜时分,何吾欢撑着脑袋昏昏欲睡,突然听见院墙处有细微响动,他急忙过去打开门,一个黑影立刻窜了进来。
“可淋死我了。”方青瞬毫不客气的拿起桌上毛巾擦了把脸。
“你可以打伞。”
“得了吧你,哪有人飞檐走壁举着把伞的,娘不娘啊?我干脆一路打着伞边飞边往下撒花瓣得了,”方青瞬左右瞧了瞧,“没旁人了?”
何吾欢挑了挑灯,给他拿了身自己的衣服放桌上:“就我一个人,我让凌威睡觉去了。”
“那就行,我还有一堆事儿要和你说。”方青瞬毫不避讳,当着他的面就开始换衣服。
“我先问几个问题吧,八年前政变,你知道多少内情?”
“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方青瞬换好衣服坐在桌边,吊儿郎当的翘起二郎腿,“我可是打听到了啊,你身边带着的那位阁主大人很像陵昭太子?”
“你消息倒是快。”何吾欢笑了笑。
“嗬!哪是我消息快,您内位压根儿也没打算瞒啊!会攀叶扶摇步、使枪的、一流高手,全天下也就那一位啊!我问你,你找个这么像陵昭太子的人带着干嘛?是不是想借陵昭太子的名号给你爹找个理由造反?”
何吾欢纠正他:“不是像,就是本人。”
方青瞬一脸不相信的看着他:“不可能是本人,陵昭太子是被太后的杀手杀的,脑袋都拎回去了,我可亲眼看见了,除非他能再造个脑袋,否则就不是本人!”
“我家老头子见过了,说是本人。”何吾欢没好气儿的瞪着他。
“啊?我可得亲眼瞧瞧,住哪屋?”方青瞬站起来就要往外跑。
何吾欢连忙拉住他:“回来,明天再看,都这么晚了,老头子和陵昭太子可是一起打过仗的,不可能认错。”
方青瞬还是不能相信:“太后这恨他入骨的,也不可能认错啊?”
“明天你自己去看吧,先说正事儿,我上京的势力还能回到我手里吗?”
方青瞬一拍脑门:“噢对,先说这个,你被皇上密令追杀之后,我立马就把你房子卖了。”
“你——”何吾欢气急。
“别急别急,钱留着呢!”方青瞬连忙安抚,“你的线人群龙无首的时候不还是哥们儿我给你看着呢嘛!”
“然后呢?”
“然后我就用你的房钱上下打点,保住了你大部分的线人,现在上京的情报网还是牢牢把握在你手中!怎么样,怎么谢我?”方青瞬洋洋得意。
何吾欢气不打一处来,抄起个花瓶就去撵他:“我那么大个府邸就保了大部分线人?我还谢你?我还得谢你?”
方青瞬见势不妙连忙躲开:“小气了不是!这两军交战情报有多重要啊!我做事儿你尽管放心,留下的这些全是安全的!绝对不会被太后皇上发现!唉哥们儿!这半个皇宫可在你手里啊!还管你内宅子干嘛?”
“怎么就两军交战了?谁跟你说要打仗的?坐下!”
何吾欢把所有的事情都详细的说了一遍,方青瞬听的是一愣一愣的,好一会儿才消化完:“我总结一下啊,你爹和皇上是一伙儿的,要对付太后;你和这个太子是一伙儿的,要对付皇上和太后;但是你爹同时也和这个太子是一伙儿的,要帮他复仇?”
“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
方青瞬提醒道:“哟,这可是大事儿,聂家在上京横行霸道虎踞龙蟠的,要和他们作对可不容易。”
何吾欢做了个连根拔起的手势:“不仅要作对,还要铲除。”
“非办不可?”
“他救了我好几次了,龙潭虎穴,我也要陪他闯一闯。”
方青瞬瞬间被这义薄云天的架势感染到了:“行!哥们儿局气!我也帮你一回!只是这事儿我可得查清楚啊,再怎么说人死不可复生,我可要亲眼瞧瞧这太子殿下是什么妖魔鬼怪!”
“查吧查吧!该说的都说完了,你走吧,别被人发现你来过。”何吾欢推着他就往外撵。
“哟!你这对我可是弃之如敝履啊,外面可风雨交加的,你还真就忍心?你也不问问我大老远从上京跑来,有地儿住没有?”方青瞬扒着门框死活不撒手。
“府里人多眼杂,再给人认出你来,你可就又要被你爹揪回去成亲了。”
“我易个容不行吗?你就说我是你的小跟班儿,我以后就跟着凌威混了我。”方青瞬不愿意走,拼命争取机会留下来。
何吾欢看着这五大三粗的“小跟班儿”,脸上难得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嫌弃。
这最后一个无法入眠的人,便是元一昭了——
风疾雨骤电闪雷鸣,元一昭站在窗前,看着外面被狂风刮得左摇右摆的树,雨点带着丝丝凉气儿冒进来,落在他身上。
他从容地伸出手,感受雨水打在手掌上的力量,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滴水改变不了什么,倾盆大雨却可以冲刷一切。
明日,便要与何北巽周旋了,希望届时不要再出什么纰漏。
既然元一昭有办法查出第一批杀手是皇上雇的,那何北巽也自然有办法查出第二批杀手是他的手笔,他要做的就是死不承认,尽力隐瞒,绝不能让老元帅与他心生嫌隙!
打定主意的元一昭关好窗户,点了一盏油灯,坐在案前奋笔疾书。
作者有话要说: 小手一点给个收藏鸭!
第19章 陵昭太子(三)
元一昭知道今天何北巽会来,提前吩咐人煮好了茶,在院子里等着他。
何北巽进来便看见元一昭端坐院里,拿着块软布细细擦拭他的长|枪,何北巽看着枪上盘着的龙感慨万千,当年先皇把这杆枪送给太子时,太子还是个翩翩少年,眨眼间少年已经长成了成熟的男人,先皇也已经仙逝多年了。
元一昭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来了。”
何北巽百感交集,跪地行礼:“臣,何北巽,参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赐座。”元一昭看了眼身后被抓来充壮丁得左花花。
左花花一边搬椅子一边腹诽,寄人篱下还能从容得像主人一样,这自我中心的样子还真是不得不让人为之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