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忽梦山河老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姑苏赋

作者:姑苏赋  录入:04-02


兰渐苏万分痛恨这个人的所作所为,但他却不能够怪罪,因为这个人偏偏是自己的父皇。如今他死了,死得这样惨,兰渐苏知道他是活该,不过内心一点也痛快不起来。

他颇有些担心太子。太子不久前方失去生母,如今又失去父亲,心情定是痛苦不堪。

他于是扶着太子的肩,安慰道:“崇琰,父皇已经去了……”声音极柔,小心翼翼地。

太子双目无神,呆呆盯着皇上的尸体,瞳中有一丝寂然。他“嗯”了声,语调不高不低,没什么波澜。

兰渐苏道:“我们把父皇的尸骨收好,你带回去吧。”

太子说:“不可。”

兰渐苏疑惑地看了看他。

“父皇的尸体放在这里就好。”太子一滴泪也没流下来,脸上全然没半点痛苦。他冷静地跟兰渐苏解释道,“皇上不见了,朝廷的人都在找。很快他们就会找到这里来,把皇上的尸体留下,让他们找见。”

兰渐苏微愣。他这瞬间的怔愣,不是因为太子所说的这些话,而是太子说这话时全无起伏的平静的表情。他像是看见另一个人,一个拥有太子的皮囊,却完全不是兰崇琰的人。

他心里很快为太子找到合适的理由,人悲伤过度的时候往往表现得格外平静,直到后面才会慢慢将情绪释放出来。兴许哪一天,太子看到烤羊肉,想到死得这样惨的皇上,便会大哭出来。而太子喜食,喜烤肉,这样大哭的情境或许还会出现很多次。久之,太子甚至会看到肉就哭。

兰渐苏问:“你不将皇上的尸首带回去吗?”

摇了摇头,太子说:“我不回去。我现在……不能回去。”

兰渐苏问他为什么。

太子将脸仰起来,望住兰渐苏。他眉毛微微凝起,眼中充满无助,他将这份无助完全展现给兰渐苏。

“现在后宫由武珏的母妃清和娘娘掌管,皇上这一死,朝政基本也会落入她手中。而近来武珏得势,紫琅院的院长田冯更是对他鼎力支持。他一直觊觎储君之位,若知皇上已死,一定会纠集所有力量对付我。我回去了……一定会死。”

兰渐苏不知朝中局势已转变到这般局面。田冯代表一整个紫琅院的势力,若整个紫琅院都支持兰武珏,那么余下的朝臣,除保守顽固一派,很难不跟着紫琅院的选择走。

田冯对丞相之位一向狼贪虎视,嫉恨沈评绿,对权势趋之若鹜。他选择支持兰武珏,想必除了清和妃背后对他的贿赂和劝说外,便是瞧中兰武珏这颗听风是雨的蠢笨脑子。

虽然,太子不见得聪明到哪里去。可是相比太子,相比兰渐苏,兰武珏都好控制得多。何况兰武珏背后还有一个为了儿子,什么歹毒事都肯做的母妃。他们一家简直是为田冯准备齐整的傀儡、挡箭牌。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太子茫然摇首:“我不知道。”

兰渐苏低头思考许久,完全想不出一个可以帮太子的法子。确切来说,他不是想帮太子登基,他只是坚决不能让兰武玦登基。

兰武珏要是当上皇帝,等同于田冯当了摄政王。届时不说大沣在田冯这个小人手中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一向嫉恨的沈评绿定也要遭他毒手。

良久之后,他跟太子说:“跟我回浈幽。”

太子一怔,神色稍微动了一下:“跟你回浈幽……做什么?”

兰渐苏道:“皇上虽然折了浈献王几个重要的将领,但父王尚有一些残余的旧部散落在浈幽周边。他们力量虽微,到底也比我们两个人强。你跟我回浈幽,召集那些旧部,再一起商量如何铲除清和妃势力。”

太子眼神四处飘闪,他找了片空地缓缓走去。走了几步,停顿住,紧紧低头思索。

“好。”他转过身和兰渐苏说,“渐苏,我现在只能信你了。”

兰渐苏道:“那你先跟我回客栈躲一躲,明日我们便启程去浈幽。”

太子点头。不远听到有马蹄声上山,遂道:“朝廷的人应当来了,我们快走吧。”

“等一下。”兰渐苏说。他走到了烈煦的尸首前。

烈煦的尸身完好,浑浊的双眼盯住天上浮云,死不瞑目。

兰渐苏望着他冰冷的尸体,想起几日前,烈煦与他的一场对话。

当时烈煦喝多了酒,仅有的一次喝那么多酒,喝得相当醉。他当时酒臭冲天地搭上兰渐苏的肩,醉醺醺说:“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和你一样大……我见不到他了,你,你喊我声大哥吧。”

兰渐苏知不喊他一声“大哥”,肯定要叫他一直纠缠下去,当给他面子,喊了他声“大哥”。烈煦便开怀笑了,揉着他的脑袋不断说:“好弟弟,好弟弟。”

想到此处,兰渐苏眼眶红了红。

要是烈煦的尸体落在朝廷手中,想来要遭受一番凌辱。

兰渐苏将外襟脱下来,盖在烈煦的尸体上,抱起烈煦道:“走吧。”

兰渐苏择一条偏径下山,太子跟在他身后,紧随他的步伐,上去拉着他的袖角说:“等一下我。”


作者有话说:
今晚更得比较少,明天会多更的。对了,之前超过两天没更新,做了柿子宵夜在微博,没有看过的可以去看呀~



88 第八十八回 屋顶爱情故事
听说清和妃他们预备回朝了,要带着千野丘上那块焦尸。

起初没人相信那块焦尸是皇上,除了件被烧得剩碎片的龙袍、十二旒冕冠,身上没有任何能识别得出身份的特征。一个人能被烤糊成这个样子,属实是个另类的奇迹。

太子还失踪了,这个“奇迹”,便增添了令人细思极恐的悬疑色彩。经过初步验证,皇上死状、死因皆很诡异,一时片刻,大家都分不清是“悬疑”还是“玄疑”。

比较有说话权的大臣,坚持要进行多番验证才决定要不要宣告皇上驾崩。毕竟自古以来帝王死法千奇百怪,什么马上风、花柳病应有尽有,可还没哪个帝王死成这样。皇上这个死法,死得比较惨不忍睹,也比较丢人。所以大家宁愿相信这块焦肉不是皇上,只是歹徒扔出来的一颗烟雾弹。

一群人大概在关州逗留了十来天左右。他们对关州知府宣称皇上失踪,对外宣称皇上重病。

他们短期内采用了很多方法来检验这具尸体究竟是不是皇上,包括让三皇子来滴骨验亲。三皇子的血渗进焦尸的骨头里了,清和妃迫不及待先哭起丧,像谁会跟她抢着哭似的。之后她匆忙要回朝廷举办国丧,内心实则是想早点让三皇子登基。

但有话语权的老臣不肯草率了事,列举出一大堆需要留在关州的理由。什么找出凶手,找到太子,什么不能就此断定这块肉是皇上,没准这块肉是太子,而真正的皇上不知被人带去了哪儿。

他们不肯走,就得一群护卫在关州日夜搜寻,关州知府配合他们查案的同时,还得严格自律,天天抓黑户。黑户抓得一多,户部业绩上去了,交易量减少,工部业绩下降了。使得大家都很疲惫。

三皇子内心着急。清和妃派出去的人马没有一个人打探到太子的下落。他怕太子得知了皇上的死讯,先赶回京城纠集沈评绿等一干大臣拥护他登基。

清和妃也急,只是没三皇子表现得那么明显。她的表现更多在于头发脱落,癸水失调。她秘密召见了田冯几次,要田冯想办法让三皇子能够立即回京登基。

本来她可以带着三皇子偷偷跑回京,但她不想让人感觉她太急不可耐,这样她哭丧的戏码就全白演了。

田冯说这事儿本来能有个解决的办法,只是那位顽固的老臣屡屡和他们作对,横竖要跟他们杠上两句,怎么着都要找回太子、查出皇上死亡之谜才肯罢休。他说得自己十分苦恼,借机跟清和妃谈起价码。

若三皇子登基,他要当摄政王。可清和妃想要垂帘听政,俩人于是僵持不下。

左右都是不给三皇子人权便是。

为解除燃眉之急,清和妃唯有假意曲意逢迎,权且答应田冯的条件。

第二天,田冯便约那位老臣去钓鱼,拿了块石头把他砸死了。

兰渐苏探听到这事儿后感觉特别离谱。哪有人钓鱼不戴头盔的?

*

兰渐苏拿着钵盂从外头回来,取下戴在头上的斗笠和裹着头的灰布。钵盂里三四个大馒头,他假装僧人在街上打探消息时化来的缘。

太子立即从座位上站起,难得的没把目光先放在石头上:“怎样了?”

兰渐苏将钵盂放桌上,先是问道:“今早有人来吗?”

立在左侧的李星稀,头往窗户那儿转了下道:“官府的人来过几次,我们躲在窗外避过去了。”

兰渐苏点点头,道:“很快便不用东躲西藏了。”

太子问:“为什么这么说?”

兰渐苏拿斗笠扇了扇脸上的汗,走去推开窗户透气:“我猜得不错。清和妃果然急着要带三皇子回去继承皇位。他们打算回京后,对外宣称皇上被一个武林魔头杀死,而你也被那个武林魔头拐去。”

太子牙关紧了紧,一拳头捶在桌上:“我便知道!哼,他兰武珏凭的什么本事登基?父皇死前根本没有立下过任何传位于他的旨意,他凭的是什么?凭的是什么!”

兰渐苏说:“皇上死前没立下任何遗旨,而他之前托付圣旨的那位大臣,也被田冯谋害。如此一来,宫中即便还有大臣保留遗圣旨,也会被清和妃想尽法子销毁。而现在清和妃手上的筹码,便是皇上先前暂时交托给她的玉玺和军令。”

“什么?”太子眼皮跳了下,问,“你说玉玺和军令在清和妃手上?……那两个东西,不是在沈丞相手中吗?”

兰渐苏摇头道:“今日我暗中跟踪了清和妃的探子,听到他们的谈话。皇上在朝中交给沈评绿的玉玺和军令是假的,交给清和妃的是真的。而清和妃这次出宫,将这两样筹码都带在身上,正是以备这个时刻。”

皇上心思重,确乎没可能将朝政暂交给沈评绿的同时,还把真正的玉玺和军令也交给他。只是想不到,他另托之人,也是只包藏祸心的狐狸。

大沣交给三皇子,落在田冯手中是完了,落在心术不正的清和妃手中一样是完了。

兰渐苏盯着窗户外的蓝天浮云,看似沉稳的浮云,风稍一吹,便搅卷游动。

兰渐苏说:我们不能再等,明日他们一走,我们便立刻赶去浈幽。”

太子点头“嗯”了声。他眼睫垂下,那丝坚毅的冰寒在眸中融化了,再抬眼时眼噙柔和,低声道:“渐苏,谢谢你。”

“有什么可谢的?我们是血溶于水的兄弟。”

太子眉一动,嘴唇嗫嚅了下,问道:“那武珏和你,不也是血溶于水的兄弟?”

“可能……”兰渐苏想了想说,“可能和他比较不那么亲近吧。”

太子眼帘半垂,他走到窗前,脸上被风抚着:“若这次我胜了,我成了皇上,你认为我该怎么处置武珏?我要是杀了他,你会怎么样?”

兰渐苏瞧住太子,说:“武珏是年纪太小,才会做那么多蠢事。若这一战太子你胜了,不求你待他多善,只希望你念在兄弟之情,饶过他一命。”

太子良晌不语,道:“好,我听你的。”

*

入夜,寒风凄凄。关州的秋色很浓,即使是夜晚,红枫的色彩,亦卷盖笼着整座城的暗色,连成湛湛一片红。枫影在夜下摇动,像一群群在跳舞的异域女子。意境本是很好,可兰渐苏随即又感觉那像一片片向他招摇的五花肉,好好的意境毁了,肚子反倒有些饿。

兰渐苏拉了下身上披着的外袍,手里雕刻的小木偶人才完成了一半。刻的是谁,他也不知道。只是技痒,顺手抓了一段木头便开始雕刻了。

他坐在屋顶上,边看着月,边刻着木,边想着事。

他走神时,李星稀飞上了屋顶,轻身坐在他身旁:“蓝大哥,你还不睡吗?”

“睡不着。”兰渐苏望了他一眼,拉过衣袍一角,“冷不冷?”

李星稀本想说“不冷”,看到兰渐苏拉开衣袍,就想也不想地挨在他身上,躲进他的袍子里。

不知夙隐忧他们回浈幽了没。

兰渐苏又一次在想这个问题。日前官府全身心寻找太子的时候,对内外运输的管控稍微松懈了一些,他成功送了一封信出去,可到现在也没等到回信。想来应该是已在去浈幽的路上。

“咦,这个小人刻的是谁?”李星稀挨在兰渐苏身上,指头点了点木头人的小脑袋。

木头人没五官,也看不出来是谁。

兰渐苏道:“不知道,没想好刻谁。”

李星稀说:“那就刻我怎么样?”

兰渐苏看住他的脸,伸出手掌在他脸前比了比。忽然又掐住他的下巴。

李星稀被掐着下巴问:“……怎么了?”

兰渐苏道:“在看你的脸要怎么刻。”

李星稀笑开说:“蓝大哥,你真的要刻我呀?”

兰渐苏点头:“嗯。”慢慢放开他的手,不时看他的脸,刻起他的五官。

李星稀竟隐有些腼腆,小声说:“我很开心……我还记得,我十六岁生辰那日,我爹让一个画师来给我画像。我爹便好奇地问了那画师一句,‘瞧我儿的相貌如何’。那画师说,‘令郎相貌平平,并不出众,若将来要评公子榜可能不大如意,还是得以习书为要’。自那时起,我便总觉得自己生得不好。所以我一直羡慕蓝大哥,蓝大哥长得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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