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僧人虽长得阴柔,声音却很浑厚,眼睛一直在聂欢身上打转。他说的“这位郎君”,指的正是聂大侠。
本是佛门弟子,竟是这般打扮,不知该说他不伦不类呢,还是不走寻常路。
聂欢没想到平生第一次被人说喜欢,竟是个长得妖孽的男人……而且还是个淫僧!
论吸引人,叶澜双没有杀气的时候,比聂欢更人畜无害,更容易让人心生怜惜之意。
所以在听到怪僧那句无耻的喜欢时,聂欢从叶澜双的脸上捕捉到一抹不快……
他第一反应是,这也要挣个输赢?他真想说一句“你要是喜欢你跟他走我鼓掌欢送”。
聂大侠向来分得清场合,他没功夫理淫僧的挑逗,言归正传道:“莲城怕是不想再做我又某的生意了。”
怪僧:“哦?怎么会,这几年总听当铺老板提起你,果真是闻名不如一见,又大侠这般风流倜傥,不做谁的生意也不可能不做你的生意。”
他接着又说:“但莲城是我为断袖打造的家园,我不喜欢除了断袖之外的人进城,这是规矩。以前你孤身一人,尚且作罢,这厢带着男人来……”
怪僧顿了顿,眼尾扫过叶澜双:“不过……你要真跟你旁边这位有点什么,我真的会很伤心。”
聂欢心里痛骂:你伤心干我什么屁事?你断袖又不是老子断袖,这话听着就像老子跟你有一腿似的。
叶澜双静静听着,也不插话,他背在身后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待怪僧终于说完,他才悠悠然抬眸,脸上很平静,平静到你根本猜不到他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惊为天人的事,斯文得过分。
就是这个斯文人,忽然捏过聂欢的下巴,狠狠亲了下去……
???
两人唇瓣与唇瓣相连,像轮渡撞上冰山,火山遇上雪崩,一路火花带闪电,“轰”一声在聂欢脑子炸出震耳发聩的声响。
叶澜双肩上的秀发垮了大半,聂欢小半张脸都被遮了。
在城楼昏暗的光线下,叶澜双灼热的鼻息在他脸上不停地萦绕和摩擦。
因为是突发性的、毫无预兆的、猝不及防的,所以在他吻上来的瞬间,聂大侠像毕生武功被废去一般,大脑一片空白。
那厢附上去后一直没动,直到聂欢从发丝里用一种“你他娘的是不是有病”的眼神望着他时,他才微微张开朱唇,轻轻动了一下,却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那一动,清香带着柔软,潮湿带着挑逗。
聂欢仿佛被雷电贯穿四肢百骸,骨头能直接化成灰,每一寸皮肤几乎都是麻的。
叶澜双始终睁着眼睛,看不出喜怒,猜不出情绪。聂欢狠狠瞪着他,不同于刚才,这次的对视夹杂着些许怨恨和愤怒。
他是在幽深而黑暗的谷底爬行的孤狼,是杀人不眨眼的屠宰场血战到底的恶狗,是食欲毒发四处乱撞恨不得立马死掉以求解脱的蜉蝣……
如果,如果当初你没走,哪怕你还顾及半分玩伴情意,即便沦落到一起亡命天涯……会不会又是另一种生活?
聂欢这般想着,忽然像只被侵犯的野兽,领地被占,鬃毛直立,眼神骤然变冷、血丝遍布,他张口就要咬叶澜双,却免不了成为回应他的动作……
没曾想聂欢往他左嘴唇咬去时,叶澜双则对准他右唇角蹭了一下。
双方同时下口……聂欢力道颇重。霎时间鲜血夹杂着唾液从唇缝流进嘴里,分不清谁是谁的,血腥味冲鼻……
忽明忽暗的夜里,聂欢瞪着叶澜双。
来吧,相互曾恶,继续伤害。早就忍不住了不是吗?从那晚假山后遇见,就该来一场真正的清算,早就相看两相厌了不是吗?
这一路来的装傻、自我麻痹、捧场做戏、强颜欢笑、虚以蛇尾早该结束了。这种不想搭理却又因为利益关系不得不绑在一起的人,这种花重金买下自己看他炫耀的人,早就该一拳揍飞继续笑看人生。
众目睽睽之下,羞辱么?同为男人,他会怕?
聂欢非但没放开,反而又从叶澜双的左边啃到右边,疯狂地回应,疯狂地还击,潮湿带着血腥,撕扯带着怒气甚至是嘲笑。
叶澜双咬破聂欢一角后,便没再动过,面对对方疯狂地啃咬,他不退反进,唇角越裹越紧,由着那匹野狼在自己唇间发泄……由着血液在两人唇缝里流窜。
“……”
现场一两百号守门的目光呆滞,嘴巴张得能放下颗鹅蛋。
“这他娘的也太猛了点……老大,这要不是断袖,全天下就没断袖了!”
怪僧眯眼望着眼前一幕,神情恍惚,半响说了句:“回吧,城门别关,放他们进去。”
第16章 逃避
“所以你这嘴是怎么回事?破成这样。”
燕行从头天晚上问到第二天下午,聂大侠都是一个答案,“疯狗咬的!”
那确实挺疯的,燕行还问:“你两后来怎么证明你们是断袖的?”
聂欢没所谓一句:“何需证明,我从十三岁起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
燕大侠呛得脸红,打死不信,“少拿屁话唬我。”
他这话比赚钱去行侠仗义还扯淡,要知道在血凝宫,几乎所有女杀手都是为了聂欢才情窦初开的。
“小时候咱两光着屁股游过那么多次河,你没偷窥我吧?”,燕行说罢笑了起来。
聂欢扭头,皮笑肉不笑:“光明正大看的,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长不了多长!”
“我日”
碰了一鼻子灰不说,居然被这般侮辱。敢掏出来比吗?不过还是算了,他有自知之明,聂大侠这身板,可能、大概、或许真的比不过。
“说那么多,所以你嘴巴怎么肿的?”
聂欢龇牙,第一百次回道:“疯狗咬的。”
燕行:“叶澜双的也是?可真壮观,从左到右,皮都被啃掉,那血流得啊……啧啧,咬他的狗勇气可嘉,由衷钦佩!”
“……”
这么多年过去,他为什么没把燕行掐死,聂欢深呼吸,只怪自己太善良。
为不引起注意,他们住的地方很偏。
聂欢趴在阁楼上,戒酒的第五天,心里抓心捞肺,无时无刻都想来上一口辛辣刺激的白酒。
这个城的古怪,怪在真的是断袖的天堂,不论是田边耕种的农夫,还是街边做生意的老板,对于世俗不接受,甚至排斥的人们来说,莲城无疑是断袖们情感的宣泄之地。
但男人聚集之地,暴力与血腥往往是这座城的家常便饭。
只见街头有几人被揪着头发拖行,全身上下只剩快遮羞布,血肉模糊的裸/体被拉出一条长长的血带子。
街上行人匆匆,却没人愿意多看一眼,好像已经见怪不怪。命如草芥,十几条人命,还不抵一块猪肉的吸引力大。
“这是常态,很多人以为来了这里就能相守终老,但那只是少数。
投靠怪僧的男人们不是朝廷侵犯就是江湖浪子,或者宗门叛徒等等。
本身就存在很大的问题,爱的时候可摘星星摘月亮,破裂时,便会以最残忍的方式攻击另一方,有被转卖的,也有被处死的。
还有很多男人没有固定的伴侣,有的甚至比妓/女还廉价,被玩够后,街上这样的便是他们的下场。”,燕行与他并肩而立,喃喃说道。
“不爱而已,何以轮落到这步田地。菩提村的人在寻找桃园大侠,这里的人在寻找能容得下他们的乌托邦。
总是把所以的希望都寄托给群居地域,殊不知人心叵测,世态炎凉,人情淡如纸张,何来真正的天堂。”,聂欢像在自言自语“你呢?你心中是否也有那样一片桃园,是否也想寻个乌托邦落叶归根。”,燕行问他。
聂欢脸上写着两个大大的“你猜”,答非所问,“那头怎么说?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吗?”
燕行半天才反应过来“那头”指的是叶澜双。
昨晚以后这人就有意无意地躲他这位雇主,有任务出任务,没任务便窝客栈。
“粮食线索错综复杂,粮食从农父手里购出,经过无数中转,每次中转隐蔽度及高。
但叶澜双不知使了什么法子,逮到两个可疑农夫,这会儿估计在审问,你说他是不是乱抓的?”
聂欢戒酒的第五天,心如刀绞,他懒心无常道:“他能通过一根不起眼的头发,判断出木梳的重要性,从而引出神秘莫测的‘女鬼’,区区农夫,不是他的下饭菜。
别小看姓叶的闷葫芦,精得很,那双人畜无害的眼睛里,鬼心思多入牛毛。”
燕行笑得猥琐:“叶澜双也是男人,你该不会……”
聂欢给了他一脚,“老子只是择偶观念不同,不是全天下的男人我都想睡。”
“可是,你确实跟他睡过……您悠着点,生气容易唇裂。”,燕行说罢,再被灭口之前溜之大吉。
聂欢手已经在摸飞刀,这他娘的是一个意思吗?不能气,只要自己不气,气的就是别人。
客栈柴房。
两个长像俊美的男人被捆做一团,穿灰衣服的咬牙切齿道:“我等只是一介莽夫,种田为生,什么密道,什么上线,听都没听过。”
叶澜双朱唇鲜艳夺目,唇上密密麻麻的咬痕红得扎眼,有些地方甚至还在流血,他不动深色把血抿回嘴里,垂眸时睫毛很密,恬静得没有半点杀伤力。
两人态度强硬,以为吃定了这斯文人。
刹那功夫,叶澜双手中竹签疾风般飞过,直接将一人的手臂钉在了墙上……
“啊……”,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响彻房中每一个角落。
他淡漠地开口:“还不现型?你情郎另一只手禁得住钉么?”
被钉手的男人牙关发颤,疼出了层层冷汗,眼喊泪珠看着另一男人,低声喊了句:“夫君。”
“夫君”双眼突变,眼珠像碎裂的琉璃,手臂上的青筋有蔓藤般粗,捆绑的绳索像过家家一样被他随手扯掉,愤怒如炸毛雄师。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侠士,该死,都该死……”
话落如发狂猛兽朝叶澜双扑去……
聂欢在阁楼上听见巨响,扒开窗户看去,柴房被人徒手劈塌,叶澜双从乌烟瘴气中飞身退到庭院,白衣如雪,腰带闪着蓝光。
而随之跟上来的……那是人么?
臂大如树,头大如牛,身形非常奇怪,全身遍布是虫,密密麻麻都是,叫人看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怪人每走一步,地上便会砸出一个坑,坑里也皆那种虫,无孔不入地爬着。
这是什么怪招?连聂欢也是第一次见,禁不住眉头紧锁。
院里的参天大树被怪人连根拔起,像扔木棍似的轻而易举就朝叶澜双丢去。叶大盟主掌风挥出,如同疾风扫落叶,怀抱大的树被他涨风劈得四分五裂,“砰”一声响声震天。
成千上万的树渣砸在怪人身上,那厢巍然不动安如山。甚至是被树枝穿堂而过,那怪人也相安无事,蛮横地冲向冒犯他的人。
这之后不论叶澜双如何打,怎么攻击,怪人毫无感觉,不会死,我不会倒下。那些虫成了他的金丝软甲,杀不死,打不退!
叶澜双虽不至于被伤,但会累,而对方却不知疲惫,武功不是武功,人不人鬼不鬼的,颇为诡异。
“用火攻。”,齐庆匆忙赶来,在屋檐下吼道。
叶澜双恍然大悟,运功将树叶点燃,那怪人果然怕火,火一燃他身上的虫便卷成一团,死后散出刺鼻臭味。
怪人嗷嗷惨叫,在地上滚了无数圈才把火扑灭。叶澜双却不给他喘气的机会,就着树枝把他手臂订在墙上,鲜血直飙。
怪人两腿发软,唇角颤抖,几欲晕厥。
叶澜双言简意赅道:“粮食运往何处,上线现在何处?方才使的怪招何人所授?”
“我不知道大侠说什么……额。”
叶澜双眉头都没皱,把他另一只手也钉在墙上,能听到树枝穿破骨头的咯吱向声,怪人吃痛,舌头都被咬出血。
叶澜双:“下一根会是你情郎的脖子。”
怪人颤抖着身体,面带苦涩:“别,别杀他,我说。我们只负责去农夫家里收粮食,转给一位叫浓情的人,由他继续往上传。至于粮食运往何处,我真的不知道。”
见叶澜双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他哆嗦道:“至于刚才的怪招,乃中毒所致,喝过菩提村水的人,都会在发怒时长出那身恶心的虫子。”
“把他情郎煮了。”,叶澜双对齐庆吩咐着,转身就走。
齐庆一脸冷汗,心道你可真会讹人。
“不,不……不要煮,不能煮,我说,我全说。上线名叫浓情,是莲城地下屠场的老板,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都会去地下城视察。
所以大量采购粮食,好像是因为他们手里有批人,而且很多,他们要用来做大事。
我知道你是来救那批人的,可对方很谨慎,根本不可能给我透漏太多,我真不知道。
这几年进山的人有去无回,弄得人心晃晃,我等不过是苟延残喘讨生活之人,你是大人物,求放过我们夫妻,这世道……没几个地方容得下我们。”,怪人说着,用力锤下头。
叶澜双从不会因为别人的感伤而感伤,是天生的,也是后天练就的,他沉声对齐庆说:“看紧。我去趟地下城。”
齐庆应了一声,跟着走了两步,友情提示道:“我看你这嘴唇血流不止,要不,敷些药?什么样的猫居然能近你叶大盟主的身……确实够野!”
叶澜双余光落在阁楼上,那里方才站着个人,现在已不知去向,只剩风吹竹帘。他……当真是在看热闹。
“一只……丢了很久的野猫。”,叶澜双淡淡说着。
齐庆叹气:“认识你这么多年,你几时为自己活过?”
细雨绵绵,风吹花落,湿了衣衫。
叶澜双喃喃自语:“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第17章 屠龙
莲城夜晚的景象通街红灯,夜夜笙箫的酒楼,肆意紊乱的暧昧和人声鼎沸的地下暗市,使这座城在夜幕的遮掩下变得越发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