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辣江湖![古代架空]——BY:野有死鹿

作者:野有死鹿  录入:04-09

  宁和尘伸出手去,说道:“拉我一把。”
  李冬青把他拉上马,宁和尘挪了挪屁股,说道:“哦,走吧。”
  宁和尘回去路上一句话也没说。李冬青觉得,他似乎一直不大开心,相处得越久,这感觉便越强烈。
  结果回去的时候,刚到路口便看见路面上的雪被马蹄踏得稀碎,李冬青愣了一下,驾着千机疾驰回去,却见人群耸动,数十个官兵堵在他们两家人的门口。
  李冬青心里有了想法,却不敢多想,翻身下马拉开人群,走到官差身前,正要询问,就听得丫头在院里嘶声大喊:“哥哥!”
  李冬青吓了一跳:“丫头!”
  丫头哭得要昏厥过去,一下子扑了上来:“你帮帮我,你帮帮我,他们抓了我爹啊!”
  李冬青心里一沉,想道:“居然果然如此!”
  林雪娘也走出来,扶着墙听着这边的动静,没敢开口。
  黄叔这时候才被两个红衣官差架着出来,手被绑在胸前,丫头上去便要发疯,李冬青赶紧将她拦住,丫头哭喊道:“爹啊——”
  李冬青把她拦在身后,说道:“官爷,官爷,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那官差瞥了李冬青一眼,问别人道:“这谁啊?”
  “不认识。”
  李冬青恭敬道:“我叫李冬青,是这家人的邻居,想问这人是因为——”
  “李冬青,”那官差居然像是认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说道,“你就是李冬青?他就是李冬青?”
  李冬青:“?”
  “那正好了,”官差也跟他恭敬地跟他说,“咱们这名单上就缺你了。罪名是吧,走私,可有异议?”
  “什么?”李冬青忽然懵了,连问了两句,“什么?”
  官差从胸前拿出竹简,放远了瞅了瞅,确认无误,然后递给他,说道:“这个是你?”
  李冬青看见,那上头霍然写着自己的名字,霎时脸色煞白。
  官差看着神色心里也有数了,说道:“确认无误,就是你哈,跟我们走一趟吧,昨日代郡抓了一个走私犯,招了数十个人,你二人均在列,若是想对质,那也可以,咱先回去再说。”
  丫头彻底疯了,失去了魂了一样说:“这怎么可能?”
  她爹从代郡往匈奴那里走私精米和马匹,这事她是知道的,但是李冬青怎么可能?李冬青从来没干过。
  李冬青也是同样茫然,转头看了一眼林雪娘。
  林雪娘这时候终于听出问题了,但是居然只是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然后什么也没说。缓缓地流泪。
  李冬青喃喃地说:“我没有啊,我没有。”
  宁和尘牵住千机的缰绳,往后退了一步,千机的屁股后还拖着一只鹿和一条兔子,李冬青被押上马。官差瞥了眼宁和尘和丫头,有些高高在上的样子,转身走了。
  丫头哭放了声,仿佛天塌了下来,但对她而言,天也确实塌下来了。草菅人命最恐怖的不是那条命,恐怖是背后的一家数口未亡人。
  宁和尘拍了千机一把,让它自己进去,林雪娘也坐在雪地上。宁和尘走过去,她也没有动静,仿佛是块石头。
  宁和尘问:“悔吗?”
  林雪娘却一言不发。
  宁和尘屈尊降贵地蹲在她面前,说道:“给我吧。你不给我,还要给谁?给谁,又能保他一命呢?”
  “宁少爷,”林雪娘声音苍老地说,“我眼镜瞎了十多年。”
  宁和尘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便等着。
  林雪娘说:“我心却没瞎。”
  宁和尘冷笑了一声,这回懂了,点了点头,说道:“哦,知道了。”
  林雪娘眼泪苍苍地流下来:“放过他吧,放过他吧……你为什么要来?你不来,我们娘俩……”
  “我今年刚弱冠,”宁和尘想了想,说道,“我可还是个孩子呢,你说,我怎么就没有爹娘庇护呢?”
  林雪娘闻言神色大动,扶着墙站起来,脚步虚浮,拌了一下,脚步却没停,微微回头,说道:“少爷请回吧,寒舍招待不起。”
  宁和尘还是笑,却终于开心了。
  宁和尘走出去的时候,丫头还在外头哭,居然还有看客未走,看得意犹未尽。丫头看了他一眼,忽然说:“你是长安来的,你能救出他们吗?”
  宁和尘恶意地说:“姑娘,罪有应得入狱,谈何‘救’?”
  “哦。”丫头说,“哦。”
  丫头:“那李冬青呢?他是被冤枉的。”
  “可以,”宁和尘想了想,又折回来,说道,“那你拿什么求我?”
  丫头拿着空洞的眼珠子看他。
  宁和尘温柔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丫头轻声说。
  “我是宁和尘,”他说,“我下山时可是下了毒誓的,此生不做善事。你得给我点什么,我才好帮你。”
  丫头说:“我没什么能给你的。”
  “有。”宁和尘说。
  按汉法令,走私当斩。
  新皇帝最讨厌的便是匈奴人,走私是大罪,李冬青被押在牢里,身边还有几个囚犯和他关在一起,大家都瑟缩着,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因为心寒到底。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李冬青透过小小的窄窗看见一小片天,心里想的是:“或许不会死。”
  他稍微会一些脚上功夫,跑得快,可是再跑,又能跑到哪儿呢?天下之大,不都是皇帝的吗?况且他家里还有一个老母,扔不下。再一想:“明明是死路一条。”
  黄叔挪过来,向他凑了凑。李冬青没说话。
  黄叔说:“出五十金,能买一条命。”
  “没钱,”李冬青说,“你有?”
  黄叔:“可以让匈奴人来送,就说咱们还有丝和棉、高头大马,会有人来掏钱的。”
  李冬青不想再说话了。
  黄叔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不然我们等死吗?”
  “你骗匈奴人,也是死路一条,”李冬青说,“草原上传遍了,冒顿单于连自己的阏氏都杀,更何况一个汉人,五十金,这么多的钱,你一辈子见过这么多的钱吗?怎么可能放过你。”
  黄叔安静了。
  李冬青说着说自,自己也觉得悲从中来,原来这条命随时都攥在别人的手中,万般不由自己,当真是贱命一条!
  就在此时,囚牢的矮门后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李冬青耳朵一动,忽然门“砰”地一声飞了出去,昏暗的光从外头投进来,宁和尘一低头走进来,拍了拍手,堂而皇之地挨个找过来,在角落里看见了李冬青。
  李冬青看着他,不可自抑地燃起了些“或许还有余地”的希望。
  宁和尘说:“吃了吗?”
  “……吃了。”李冬青说。
  宁和尘一剑砍断铁链,冲他摆手:“出来。”
  李冬青和他对视数秒,宁和尘乐了,问:“我进去请你?”
  李冬青没出来,但是有人犯人拍拍屁股就站起来跑了,宁和尘一剑甩了过去,冷道:“回去。”
  说着居然一手倒着持剑柄,攥住那人的衣领,扇了清脆地两巴掌,然后一拳揍了回去。
  李冬青不知道脚要放在那里,有些蠢地走出来,宁和尘要重新上锁时才想起来,锁已经被他打碎了。
  黄叔几下爬了过来,抓住木杆,恳切说:“冬青、冬青、孩子,我……你看在丫头的面子上。”
  “求他干什么?”宁和尘纳罕说,“你看他说得算吗?”
  李冬青:“我……”
  黄叔跪倒在宁和尘的脚下:“大侠!”
  “你什么?”宁和尘却问李冬青,“要不你就也回去?”
  “那我还是回去吧。”李冬青作势真的要钻回去,宁和尘轻声道:“你敢。”
  “你没犯法,为什么要回去?”宁和尘压住脾气,好好跟他讲话。他以前总装温文尔雅,也没觉得多难,但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现在再忍,居然有点忍不住,装不出来了。
  李冬青艰难地:“我没法向丫头交代。我……也逃不了一辈子。”
  宁和尘紧皱着眉头,一脸懒得理他,说:“滚一边儿待着去吧,不锁了,锁坏了。”
  “……那这?”
  “无所谓了,”宁和尘说了这样一句,“不像要命就跑吧。”
  李冬青当时是没明白这句话的,以为宁和尘是随口吓唬这些人,不想随手救人,后来他才知道,像宁和尘这种人,他总是说假话,但是不说废话。
  俩人出去的时候,外头的阵势,犹如那日宁和尘被围困在乞老村中。
  房顶上,街边上,连小摊的木桌上,都站着一个个看上去就很高手的高手。黑压压地站满了数不清的人。
  宁和尘一胳膊把李冬青拦在了身后,但是从牢房里逃出来的人却不知道,拼命奔了出来,一老汉怕是眼神不好,从牢里走出来时,直接冲上了马路,拿胸膛撞上了一个赤膊大汉的弯刀上,一声未吭就倒了下去。
  李冬青惊呼一声,却被宁和尘死死攥住,不让他上前一步。
  气氛紧张浓稠,仿佛掐得人窒息。李冬青觉得这杀气比那日还浓,他胸口都被挤压,仿佛喘不上气。原来这就是杀气。
  宁和尘看那大汉眼熟,说道:“匈奴人?阿胡儿?”
  “是你要杀我,还是东宫的老祖宗要杀我?”宁和尘好奇道。
  阿胡儿道:“有区别吗?”
  宁和尘只好说:“行罢。你们总爱装出这个臭模样,我又忘了。”
  “几日前,”阿胡儿说,“你也是这个模样。你忘得很快。”
  阿胡儿的汉话说得很磕绊,不好听。李冬青总觉得他听过阿胡儿这个名字,半天后忽然想起来了,阿胡儿!是那个归降汉朝的匈奴人!他爹死后,军臣单于强占了他的母亲,阿胡儿憎恨军臣单于,于是归降了汉。
  也就是说,现在的阿胡儿,代表的其实是汉朝廷。
  李冬青并非对朝廷和战事一无所知。他扫了一眼这里的人,忽然就明白了此时宁和尘的立场,不光是江湖的人在追剿宁和尘,还有朝廷的人。
  真的是全天下的人都要杀宁和尘!
  作者有话要说:
  截止到咱们会涉及到的时间线,匈奴进化史是这样的:头曼单于—冒顿单于—老上单于—军臣单于—伊稚邪单于,你们也都知道的吧,可能全天下只有我没文化哈。
  咱们这会儿,是军臣单于的时代呢,他是冒顿的孙子,伊稚邪的老爸。
  阏氏是老婆的意思,估计你们也知道。


第6章 踏雪寻梅(六)
  李冬青悄悄地察言观色,看见了一群高鼻梁的穿薄衣服的女人,手里抱着的琵琶,便知道那就是小月氏的人,但似乎那些人并未看他一眼。
  怎么不像是找我来寻仇的?李冬青想。
  当日的李饮风站在屋顶上,旁边还坐着一个赤手空拳的胖子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看样子,都是宁和尘的同门。
  “降吗?”那少年开口,说道,“你面子够大了,降了吧,大师兄。”
  李冬青看了眼宁和尘,心里其实有些担忧,在他看来,宁和尘是必输无疑。当年天下第一剑客郭解单枪匹马在黄金台杀了四十三个江湖人,差点死在黄金台上。不需要用脑子想也知道那四十三个人无论是哪个,修为绝对比不上今日的任何一个。
  李冬青怀疑,当今世上能叫得上名号的人都来了。这阵容真的太可怕了,连他都能凭特征认出几个人来。
  就为一个宁和尘,这至于吗?
  宁和尘说:“你们赶时间?催得这么急。”
  不可得山的大师兄说:“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惹恼了这么多人,他怎么能不战而降?你们允许吗?”
  “既然要打,”月氏大歌女说,“先把人交出来。”
  宁和尘嗤笑,摇头说:“你做梦吗?”
  李饮风说:“雪满,放他走。”
  “我可以放,”宁和尘随口说,“你问问他愿不愿意走再说。”
  李冬青:“嗯?啊?”
  大歌女却斥责李饮风道:“我月氏三十二人因这小儿而死,谁准你放了他的?”
  李饮风:“也没说放,我的意思就是说,先把他带出去,不然咱们不方便动手。”
  “这人,是我的。”阿胡儿生硬地说。
  宁和尘回头问李冬青:“你晚上吃的是什么?”
  李冬青:“……豆子饭,有点馊了其实,干什么?”
  “怕你熬不住,”宁和尘随意说,他听着没胃口,耐心也告罄,转头问众人道:“我很闲吗?”
  那声音听着温温柔柔,但话一出,四面便静了。宁和尘生气起来,是着实有些吓人,李冬青那日在破庙里,就见识过。
  宁和尘说:“既然诸位都忙,出手吧。”
  李冬青却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向月氏人行了一个大礼,跪拜说道:“你们的朋友因我而死,我错了。”
  宁和尘在后头看着,神色有些古怪,似乎有些不满。
  月氏人却没人说话。
  李冬青还叩头跪着,他们不说话,便没有起身,偏偏这时候谁也没搭理他。
  宁和尘语气轻慢,轻声说:“人家不受礼,你跪烂了膝盖又如何?”
  像是对李冬青说,但分明在场的诸位,连着那个凉透了的尸体,都能听得清楚。
  李冬青抬头一看,大歌女神色复杂。
  “起来罢,”宁和尘不由分说他拽起来,“你膝盖可贵着呢,别见人就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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