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辣江湖![古代架空]——BY:野有死鹿

作者:野有死鹿  录入:04-09

  李冬青:“你本来是要杀我的吧。”
  宁和尘却看着他说:“闭嘴。”
  李冬青只好示意别生气,我不说了。他这两日觉得宁和尘也不是一个多坏的人,其实也有血有肉,这几天宁和尘除了对他态度不好之外,也没苛待他。进河朔之前,还又给他买了一匹马。
  李冬青想:“谁又是天生的伪君子呢?不过是受过命运苛待罢了。”
  宁和尘吃了鹿肉,但是也不大喜欢的样子,他这几天把以前没吃过的肉都快吃遍了,发现最好吃的居然还是第一天吃的鱼,只不过那是林雪娘做的。林雪娘已经死了。
  李冬青看他吃得少,也不再打野味了。说这些野味之所以是野味,没成餐桌上的常客,当然是因为不大那么好吃。
  “听说野猪肉好吃,”李冬青骑在马上,马屁股上拴着一张狼皮,已经有了半成型的样子,他和宁和尘搭话说,“但是我没吃过,野猪很厉害的。”
  宁和尘却想起了什么,说道:“野猪,我杀过。就是那次吞山河季家老四满天下追杀我,他们偷了野猪崽儿,弄疯了十几只,追了我一座山。”
  李冬青:“追你干什么?”
  宁和尘并不怎么愿意多说,一笔带过道:“衣服让同门掉包了,有幼崽的味道吧。”
  李冬青当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宁和尘在意地却是:“那时候不敢吃肉,可惜了,杀了十几头。”
  那时候宁和尘十五岁,李冬青已经大概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宁和尘被自己的师兄弟陷害,穿了带着野猪幼崽味道的衣服,被堵在山上,自己面对十几头野猪。就算宁和尘再武功高强,心智坚强,李冬青换位思考,那也不会是什么好回忆。可能那一日初见李冬青,他拿自己十五岁的经历和李冬青来比较,也不自觉地是掺杂了几分真情在里头。只不过他自己都未必意识得到。
  李冬青问他:“不可得山是一个什么地方?”
  宁和尘并没有回答他,李冬青看了他一眼,宁和尘看着远方的雪山,他以为宁和尘可能不会回答了,他却开口说:“全天下的山门,都是一个德行。”
  “不可得山……山规上千条,我临走也没背齐,”宁和尘嘴角时刻勾着一个嘲弄地笑,也不知道在嘲弄谁,“适合你这样的小傻子。”
  李冬青说:“我也不喜欢规矩。”
  宁和尘说:“这些规矩不该有。繁文缛节上千条,弟子却拿起笔写儒道,放下笔就当街杀人。养出了我这样的人,你说不可得山是什么地方?”
  李冬青听他贬低自己,说:“我……那日听见你杀了左贤王,交出三万兵马,心里确实没觉得你做错了。”
  宁和尘颇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
  苍鹰郅都因为逼死了刘荣之后,得罪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当即就要杀了他,景帝自己心里清楚,刘荣的死与郅都无关,于是把郅都调往了雁门。在雁门守卫边关,他是将才,做郡守期间,匈奴人一步也迈不进中原。
  匈奴人,左贤王、中行说,忌惮苍鹰,向大单于献策,将郅都未死,还做了太守的事情告诉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震怒,最终才施压逼死了郅都。
  李冬青说:“世人都说……郅都的眼里只有皇帝,汉朝没有比他更忠的臣子,他能有这个下场,也是因为太忠了,没给自己留过后路。”
  宁和尘一言未发。
  李冬青说:“左贤王,中行说胜之不武,他为大汉苍鹰而死,算是他们善终。”
  宁和尘失笑,摇了摇头。
  李冬青却说得是实话。若非是如此,他在那一夜也不会出手相救。他一直心里仰慕郅都一生忠君爱国。
  宁和尘敏锐地却听出不对,当即揪住问道:“你不是不认识刘荣是谁?”
  言下之意:你不知道又怎么会对郅都之死头头是道?
  “啊?”李冬青傻傻地,“确实不知道啊。”
  宁和尘怒道:“你一直给我装傻?”
  李冬青嘿嘿笑了。
  宁和尘掏出羌笛探出身子狠狠地敲了他脑袋一下,李冬青痛极了,被打出了泪花,说道:“啊——”
  “叫个屁!”宁和尘说,“你再装!”
  李冬青说:“干什么啊!还打?别打了!”
  宁和尘要踹他,李冬青驾马跑了,宁和尘从后头追,警告道:“李冬青!”
  李冬青骑马很稳,颠簸之中仿佛感觉真是个游侠,驰骋在天地间,而天地间苍茫雪山一片。狂风吹来卷起雪沫子,马蹄印被风雪没过,只有少年人的明朗的笑回荡流传。明年春回大地,这脚下就是匈奴人的草原。
  远方的地平面冒出一两个黑点,李冬青稍稍勒住缰绳,看见又有几个黑点冒出头来,李冬青警惕地停下了。宁和尘把马停下,看了过去,说道:“骑兵。”
  李冬青:“……怎么办?”
  “杀了,”宁和尘说,“能怎么办?想去匈奴的王庭中去做客吗?”
  李冬青霎时被从快意恩仇的江湖梦中惊醒,才想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游侠也不能免俗。
  匈奴的骑兵有十二人,直冲二人而来。李冬青听不懂匈奴语,宁和尘耐着性子简单地说了两句,那人又指向了李冬青,问他话,李冬青一句话也听不懂。
  宁和尘还要杀人?
  为什么一定要走河朔这条路?李冬青心里有些茫然地想:“河朔军事要地,重兵把守,他为什么非要走这条路……这太危险了。”
  就在此时,宁和尘却已经豁然出手,眨眼间斩杀两人!
  “……”李冬青说:“刀下留人!”
  宁和尘只当耳旁风吹过,手中剑花翻飞,血花四溅,脚下的雪地霎时间淌着殷红的血水,这分明是虐杀,那些骑兵又怎么会是宁和尘的对手,有人的刀剑都未出鞘,人就已经没了。马匹惊了,四处逃窜,宁和尘随手斩了一匹的四肢马蹄,李冬青眼前时一片血红。那马嘶声悲鸣,连带着千机都发出嘶吼,李冬青痛断肝肠。
  李冬青冷然说:“你放走了一个。”
  “嗯。”宁和尘说,“怎么样?”
  李冬青说:“你根本不是要去雁门,是吗?”
  宁和尘笑了,反问他说:“那我要去哪儿呢?”
  “你还要杀人,”李冬青,“你还想要几颗人头,是吗?”
  宁和尘依旧反问:“是又如何?”
  俩人的气氛霎时变得冰冷起来,李冬青痛恨欺骗和杀戮,并不觉得匈奴人就该死,当下恨透了宁和尘。
  宁和尘说:“不是觉得,我做得对吗?”
  李冬青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脸涨得通红,说道:“我真诚待你,你只把我当笑话。”
  “真诚,”宁和尘牙尖嘴利,说话仿佛带刺,“你不是不认识刘荣吗?”
  李冬青深深地呼吸一口,不与他争辩。
  宁和尘说道:“没有话说了吗?”
  “是我不想和你说话,”李冬青说,“人都说,第一眼见到的人,若是觉得不投机,那便没必要深交,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第10章 踏雪寻梅(十)
  李冬青觉得宁和尘这个人的心肠太冰冷,根本化不开。他自问一直上赶着凑上前去温热人家,可宁和尘这样作为,实在太让人寒心。
  逃跑的骑兵走了不足半时辰,天边传来地面轰隆地颤动声,李冬青迎着天边雪线望去,不意外地看见了黑压压地一片匈奴人的骑兵。
  带头的匈奴人骑着一匹矮马,一头乱发披肩,额头上勒着一根皮绳,中间拴着一颗兽牙,看着像狼牙。那男人三四十岁,体格肥硕彪悍,一张脸横肉颤动,手中拿着一把弯刀,硕大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们而来——
  李冬青在这个时候犹在想,听说匈奴人的马,其实是矮马,这样的马在草原长大,与匈奴人吃一样的食物,可以日行千里不知疲倦。现在看来,居然又是真的。
  他端详着这人的神态和年龄,觉得这应该是楼烦王。楼烦族自冒顿单于起,被收归于麾下,楼烦王与白羊王二王守在河朔,与周边部族、大月氏、鲜卑族打了几场仗,带兵凶猛,至今还未尝败绩。
  “也无所谓。”李冬青想,“宁和尘也不会与他们打。”
  匈奴人的马蹄踏起一片片雪浪,李冬青舔了舔干燥的嘴皮。
  楼烦王用汉语气势磅礴地问道:“来——者——何——人!”那声音敲打着李冬青的耳膜,居然让他微微发晕。好一个匈奴人!
  宁和尘翻身下马,躬身说道:“在下宁和尘。”
  “宁和尘。”楼烦王的汉语也不大好,听得很别扭,“你杀死了、左贤王,你来找死了。”
  “没有,”宁和尘抬起头,他本来也不带情绪,但声音与楼烦王比起来可以算得上是柔情似水了,“我来赴约了。”
  “那日于大单于定下盟约,我能将前太子之子送来,他也必然会把剩下的那颗头颅给我。”
  李冬青:“……”
  李冬青心想:“哦。”
  原来是这样吗?他一点也不明白宁和尘,所以现在连猜的力气也不想费。宁和尘这一路上要防备他到什么程度,才会只言片语不露?李冬青却以为,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怕什么?李冬青又费解:“跟我说实话又何妨,我能左右得了什么吗?”
  楼烦王似乎对这一切并不知情,皱眉说:“你、要谁的头?”
  宁和尘说:“中行说。”
  楼烦王似乎并不信,与麾下骑兵耳语,宁和尘交出了一缕头发,上头绑着一只绿松石戒指。楼烦王当即神色一变。看来这是一个关键信物。
  宁和尘用匈奴语说:“还要劳烦楼烦王好好招待。”
  楼烦王当即让骑兵收了弓箭弯刀,说道:“□□手!”
  □□手驾马退后三米。
  楼烦王对宁和尘说:“请上马。”
  “大单于已经不在这里,而是顺着阴山,往敦煌走了,”楼烦王换了匈奴语,飞快地说,“要月余才能回来。”
  “哦,”宁和尘说,“倒也没什么,我可以把人留给你们,中行说给我就行。”
  “他也走了。”楼烦王为难说,“中行说一直随军迁徙,怎么办?要不先欠着?”
  宁和尘说:“那等一等无妨。”
  “我听说你们往雁门去了,”楼烦王说,“是以大单于才没等,可能以为这买卖不做了。”
  “全天下都知道我去雁门了,”宁和尘笑说,“我还去个屁啊。”
  楼烦王:“也对,也对。”
  楼烦王还看着李冬青:“很健康。”
  “嗯,”宁和尘说,“力大如牛,一顿能吃半头狼。”
  李冬青坐在马上本来在出神,却老是看见楼烦王在前头用诡异的目光看自己。又听他回头与宁和尘叽里咕噜地说话,匈奴人说古汉语,其实本是同源,但是音变很多,李冬青偶尔能听懂一两个词,但大多数丝毫也听不懂。
  “力大如牛,”楼烦王讽笑说,“我匈奴儿士力能弯弓,尽为甲骑,汉朝的王子,大单于要他,干什么?”
  “哦,”宁和尘不关心说,“他不是汉朝的王子。”
  楼烦王却根本听不见:“大单于之子,草原的王子于单,你上次已经见过了,与这小儿相比,又当如何?哈哈!”
  宁和尘随意点头:“哈哈。”
  李冬青看着一群人草原骑兵嘲笑自己,感觉莫名其妙。
  到了雪坡之下楼烦王的王庭,宁和尘下马时一眼也没看李冬青,被引着往王庭去。李冬青还瞥了他两眼,见那人确实走得果决,仿佛根本忘了他,也不再看宁和尘。
  楼烦王说:“押下去吧,那个汉人说,这个王子一顿能吃半头狼,哈哈!喂给他吃!”
  骑兵们又哄笑起来。李冬青被拉扯着到了一个帐篷之前,却又被楼烦王叫住,那人点着他的胸脯,用了十足的力气,把他点得往后退了一步,人群哄笑,李冬青站稳了,静静地看着他。
  楼烦王用汉语说:“汉人的王子,”又指着自己,说:“匈奴人。”
  李冬青说:“我不是汉人的王子,大汉现在没有太子,武帝正当盛年。”
  “哈哈哈哈哈!”楼烦王却以为他不敢承认,说,“懦夫!”
  李冬青说:“你说谁?”
  楼烦王大范围攻击:“汉室王庭!”
  “哦,好罢,”李冬青说,“我与他们,不怎么熟。”
  李冬青指着帐篷说:“我进去了啊。”
  楼烦王:“?”
  李冬青又探出头来:“额,再见。”
  李冬青感觉这里的人对自己并不怎么友好,自己也许性命堪忧,但他却出奇的平静,甚至连怒火也压下去了,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了,就看老天爷还有什么安排吧,行罢,行罢,行到此处,皆是命数。
  宁和尘在王帐中,楼烦王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那个孩子,是不是这里不大好?”
  “嗯?”宁和尘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说,“哦,稍微有点。”
  “哈哈,我看也是,”楼烦王说,“一个不精明的王子,还能值一个精明的军师的头颅吗?”
  “楼烦王不必替大单于做买卖,”宁和尘脾气不好,已经在忍耐着了,说道,“我觉得大单于自己心里有数,你觉得呢?”
  楼烦王觉得,楼烦王自然觉得不爽。匈奴人向来以剽悍蛮横著称,边境汉人的郡县常年被匈奴骑兵侵略,对匈奴人的惧怕已经到了骨子里,楼烦王自然觉得全天下的汉人都害怕匈奴人皱起来的眉头。但是今日见到的这两个人,却都不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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