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宫,你那帕子哪儿来的。”穆逸凡看着帕子眼睛一亮,“我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宫飞絮坏笑道:“哟?眼熟?!不愧是鼎鼎大名的‘吃喝嫖赌’穆逸凡。这可是地下黑市青楼的帕子,怎么,你去过?”
穆逸凡忽然感到脊背一阵发凉,缓缓回头看向橘清平,被橘清平与往日没什么不同的笑容,吓得一个激灵。
“平子哥、平子哥!你听我解释!我没去过,真没去过。”穆逸凡赶紧抓住了橘清平的袖子,急忙解释。
橘清平看上去也不恼,只是轻笑一声,“没去过,你是在哪儿眼熟这帕子的?这帕子并不是市面上流通的大货,绣花也看上去像是私绣。”
穆逸凡的脸吓得更白了,“平子哥你想想,自打来了抱玉城,我离开你视线超过两个时辰过吗?我一定是在哪家店里见过类似的配色,眼花、一时眼花!”
“哦?这么说你逛过给女人送礼物的小店了?”橘清平抬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顺手拿起了一柄极细的金属小杆,在指尖转了转。
“没有!绝对没有!平子哥,我、我……”穆逸凡愈发慌乱,突然眼睛一亮,右拳敲在了左掌心,大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是在范生家看到的!”
穆逸凡一把抢过宫飞絮手中的帕子,推到橘清平眼前。
“平子哥你看,你想想、你仔细想想。这个帕子是不是在范生的卧室里,有一条一模一样的。”
这话一出,不仅仅是橘清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块帕子上。
橘清平接过帕子,眼神微微向下,搜索着大脑中关于范生家的记忆。
“确实。”橘清平把帕子还给穆逸凡,“这个帕子,我确实在范生的房间见过。”
钱来和范生,都去过同一家地下黑市的青楼,还很有可能光顾过同一个妓子。
宫飞絮乐了,接过帕子理直气壮道:“你看、你看!我是不是说过,这事儿铁定和地下黑市的青楼有关系!我是不是说过,这间地下青楼得查!”
“嘚瑟。”姑娘们一齐翻了一个白眼。
这回宫飞絮可算是扬眉吐气了,叉着腰一脚踩在椅子上,“那你们说,这地下黑市的青楼、查还是不查?”
北牧铃冷哼一声,“查,是肯定要查。但不会放你去查。”
脱离危险的穆逸凡咂嘴摇着头,“宫宫,就你这个外貌,装不了嫖客不说。容易把自己搭进去。怕就是做娈童年龄都大了些。”
“烦烦你到底是哪边儿的,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宫飞絮脸有点红,不知道是不是恼羞成怒。
“那现在,谁去青楼打探啊?”穆逸凡的眼中透出了期待。
橘清平一笑,揉了揉穆逸凡的卷毛,“别想了,也轮不到你。”
大家自然而然地把目光锁定在了铁血身上。
“看我做什么?”铁血的脸上茫然中带了一丝惊恐。
宫飞絮起身拍了拍铁血的肩膀,“这一群人里,你长得最像能去青楼的。”
铁血大宝宝一脸震惊,“我长得猥琐吗?”
“我是说你长得老!”
本就比其他同学年长的铁血受到了一万点暴击,默默地在墙角蔫了。
“也不能大头哥一个人去吧?”橘清平提议,“六六哥是我们这里年龄最长的,伪装起来也方便。”
的确,快十八的刘之柳比铁血还要大几个月。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举起了手。
正是阿尔瑟。
他清了清嗓子,咬着一口时有错漏、半文半白的汉话,“小生芳龄二八,虽不及铁兄、刘兄年长。但论身体成熟,也是不输给二位哥哥的。毕竟,西洋人身子长得快。”
阿尔瑟虽然只有十六岁,但身材高挑,只比铁血矮了一分,论体格也是成年男子的体形了。
蹙眉琢磨了半天,北牧铃这个老外才搞懂另外一个老外在讲什么,这才道:“但是阿尔瑟,外形太不同,会引人注目吧?”
阿尔瑟一挥手,“这个无妨,抱玉城往来的西洋商人不少,定有西洋人来往这类烟花之地。”
许是色心为第一生产力,宫飞絮脑子灵光乍现,兴奋地跳了起来,“哎!要是施化形术,我就能去啊!”
“你不能去!”女孩们再次异口同声,压下了宫飞絮。
☆、欲渡黄河冰塞川
地下黑市,怡欢楼。
已经过了夜半,第一场的客人差不多走空了,差不多该来第二场了。
“哟,四位贵客,里边请、里边请。几位大人都是生面孔,不知道都喜欢什么样儿的姑娘?我们怡欢楼什么样儿的都有,包您满意。”
老鸨笑眯眯地迎了上来,香风熏得铁血和刘之柳一阵眩晕。
宫飞絮又扒了穆逸凡的衣裳,套在自己身上,摇着香扇装纨绔,“有没有贴心的,居家的,女工好的?玩累了骚的,老子想换个口味。”
“有的有的。”老鸨一挥帕子,招来了一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
铁血学着穆逸凡和宫飞絮的模样,略有些僵硬地摇着扇子,试图把各种混在一起的香味扇开。
然而好像并没有什么鸟用。
阿尔瑟连狐臭混着浓香的味儿都闻过,这点熏香对他而言不算什么,只是他遭到了四面八方的咸猪手,滑溜溜的香帕不断往他身上扑。
“这次是特地带远道而来的怀特曼大人尝尝鲜。”宫飞絮拍着阿尔瑟的肩,问老鸨,“我听说你们这里有个绣工特别好的,叫程莺莺的姑娘,可在?”
“哟!这可是莺莺的福气。莺莺,下来见客。”老鸨一挥帕子,问道:“那其他几位大人呢?”
“……”
刘之柳下意识道:“一起。”
老鸨脸色一变,旋即笑道:“哎呀,能让莺莺伺候几位大人自是她的福分,可莺莺身子娇弱得很,怕是可能不能让各位大人同时……”
“不不不!”刘之柳这才反应过来其中的误会,脸上顿时比擦了脂粉的姑娘还红,“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这三位大人找莺莺姑娘,我么……就你了。”宫飞絮合上扇子,挑起一个小圆脸狐狸眼的姑娘的下巴。
谁能想到宫飞絮这个人模人样的,竟然叛变了?借公开嫖了?
铁血倒吸一口凉气。只有他注意到,宫飞絮挑的这个姑娘,长得有几分舒彩的影子。
宫飞絮仰天大笑,猥琐地揽起姑娘的小蛮腰先一步上楼去了。
剩下铁血他们几个大眼瞪小眼。
“他过来就不是冲着干活来的。”铁血抬手捂脸,不忍直视。
阿尔瑟摇摇头,“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妹子之间也。”
“我们怎么办?”刘之柳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
最为年长的刘之柳只好挑起了大梁,带着大家跟着那个叫做程莺莺的青楼女子上了楼。
“三位客人请坐。”
三个人面面相觑,僵硬地在小圆桌旁落座。
几乎是同时,阿尔瑟从怀中抽出几张灵珏票子,铁血从容灵腰带里掏出范生和钱来家的帕子,刘之柳从灵玉佩里摸出一枚“假骨生灵”,一起齐在了桌子上。
“姑娘可见过这东西?”三个人异口同声。
程莺莺当场就懵了。
本以为自己今天晚上得被好生折腾一番,谁想得到是这个情况?
“你们是推销的?”程莺莺满脸疑惑,“上青楼卖货?”
三个人同时摇头。
“那你们是给人说媒,买我从良嫁给老鳏夫的?”
三个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还是我有个失散多年的有钱父母,让你们替我赎身来了?”
一听这话,刘之柳动了恻隐之心,可他只能摇着头对姑娘道:“对不起,姑娘,我们也不是来替你赎身的。不过请姑娘放心,我们一定不会为难你。”
程莺莺本就是打趣他们,也没有当真,便道:“那三位小客人是想做什么?”
铁血低着头道:“只是来问你几个问题。”
他自打进来,就跟个鹌鹑似的埋着头,不太敢抬头看衣着清凉的程莺莺,不可避免地还是红了脸。
“问我认不认识钱吗?”程莺莺捏着帕子笑道。
阿尔瑟坦率道:“非也,此乃贿赂姑娘的。今日之事,万不可让他人知道。”
“哟,想不到西洋人讲话也文绉绉的呢。”程莺莺笑着收了钱。
刘之柳有些同情这个看起来温婉可人的姑娘,柔声道:“这两块帕子是你绣的吗?”
程莺莺拿来端详一番,点了点头。
刘之柳接着问:“那你认识范生和钱来吗?”
“认识。他们两个都是我的常客。”程莺莺拿起茶壶,为他们满上茶水,有几分漫不经心,“说起来,范生现在去响玉阁了,应该不会再来这里了吧。”
没想到程莺莺不知范生死讯,铁血问:“你不知道范生……”
刘之柳抬手拦住了一根筋瞎说大实话的铁血,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随后,刘之柳问道:“响玉阁?他不是没灵能、没灵力吗?”
程莺莺轻笑道:“那可是个‘三没先生’,没灵能、没灵力、没能力。可谁知道,昨儿晚上来找我的时候,突然就能团个灵力球哄人开心呢。”
三人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铁血问:“你昨晚见过范生?什么时候?”
刘之柳问:“范生有了灵力?灵力几段?”
阿尔瑟问:“姑娘说的没能力,是指那厮天阉吗?”
三个人真不知是默契十足,还是毫无默契。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连珠炮一样砸过来,都把程莺莺给问晕乎了。
程莺莺只好让他们一个一个问、她一个一个答。
“昨晚我的确见过他,大概也是现在这时候。”程莺莺回忆着,“他说,他是因为吃了两颗响玉阁的药,才获得了灵力,可以免试入阁。我没灵力,不知道他灵力强弱。至于天阉……那倒不是,就是很普通的不行。”
三人告辞,离开了程莺莺的房间。
刘之柳小声道:“这骨生灵到底是真是假?怎么范生突然有了灵力?”
“可骨生灵的副作用是活不过五年,而不是活不过五个时辰吧?”铁血也是觉得越查越迷糊。
“对了。”程莺莺推开房门,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跟范生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乔五郎,也是这里的客人。你们要是想问范生的事儿,他知道的估计更多。乔五郎经常点的姑娘,就是跟你们同来的那个纨绔看上的那个。”
谢过程姑娘。记忆绝佳的阿尔瑟还记得宫飞絮先前进去的那间房,在他的带领下,三个人敲响了房门。
“宫宫,你还在吗?”
屋内没有人回应。
正当大家准备离开时,屋内传出瓷器破碎的声音。
铁血当机立断,一脚踢开房门,带着刘之柳和阿尔瑟冲了进去。
只见宫飞絮被五花大绑缠成了粽子,嘴里还塞着布片。
那个小圆脸狐狸眼的姑娘拿着一根簪子,抵住在宫飞絮的喉咙,“你们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他!”
与此同时,抱玉城大狱。
刀疤和瘦猴的审判查证虽并未结束,但肯定是死刑没跑了。更何况,刀疤男驭灵五段初阶的灵力极为危险,自然是要严加看管起来的。
因此,关押此二人的牢房和钱来的不同,是抱玉城守卫等级最高的牢房。没有一定等级的官员或者上级批准的询访资格,肯定是进不去的。
今夜抱玉城大狱主管恰巧不值夜班,在家陪老公孩子。于是,三个人变作主管和两名管事,骗守卫给他们开门。
待旁人散去,他们三个在审讯室内等待刀疤被押送过来。
“菜姐,还好吗?”玄子枫抬手扶了一下变作主管的舒彩。
即便是为了节省灵力而把假人捏成空心,十来个假人也是不小的工程。再加上进入大狱以来变的六套衣服,舒彩刚突破二段初阶不久的灵力早已透支。
“不太好。”舒彩顶住全身酸涩,还有经脉干涸的痛苦,努力撑起身,“大狱有阵法隔绝天地灵气涌入,我本来修炼速度就慢,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
“那还是尽快审完为好,咱们撑不了太久。”郁十六抬手拍在舒彩肩上,涣意心法生生不息的灵力涌入,大大缓解了舒彩的痛苦。
“不用给我太多灵力,留着点儿待会儿跑路。”舒彩一边调息,一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潜入和刺探情报的成功,只不过是暗探任务的开始,逃跑才是首要任务。”
郁十六被舒彩逗笑了,“好好的响玉阁弟子,装什么暗探?”
舒彩笑道:“咱们干的不是偷鸡摸狗的暗探营生?”
被这几句无心的戏言激得脑中一阵嗡鸣,玄子枫脊背一凉。
——逃跑,才是暗探最重要的任务。
可他玄子枫还能瞒多久?还能逃得掉吗?
狭窄的隔离审讯室内,刀疤早已被剃光了的头发,一身素色的囚服下全是枷锁。
左右手被銮钖匠造出品的穴位锁铐在身前,用于封住穴道和灵力流通的经脉。两只脚上栓了厚重的铁链和配重,这让他几乎无法行动,只能极其缓慢地挪动步子。
曾经在两国边境无恶不作的山大王竟也落得这个下场。
看到这里,玄子枫心里不免有些唏嘘。
——暗探暴露之后,恐怕也是这副模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