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心里那点不安,玄子枫继续扮演好跟班的角色。
隔着绘了阵法的琉璃墙,刀疤男抬起头来,瞥了一眼面前的三个人,嗤笑一声。
“哟,真是稀奇。不仅是送我进来,还要负责送我上路吗?”
“送我进来”这四个字,点明了刀疤男已经得知他们几个不是大狱主管,而是当日劫他们车的那群人!
玄子枫下意识地回头观察舒彩和郁十六的反应。
舒彩扮作的主管冷哼一声,“抱玉城大狱的事,本官自然是要亲力亲为。放心,今天只是来问你几个问题,老实回答。”
——菜姐怎么还能演下去?!
什么时候开始,舒彩这个心里想的全都往脸上写的傻姑娘,已经可以把情绪藏得滴水不漏了?玄子枫对舒彩的淡定大感震惊。
旋即,他明白过来了。
——舒彩根本就没听出来!
估计,舒彩还以为刀疤男被他们骗着呢。
“行了小姑娘,不要装了。”刀疤男向后靠在椅子上,斜着肩膀,“抱玉城大狱主管驭灵六段中阶,一个没剩什么灵力,一个三段巅峰,一个四段初阶,小娃娃们胆儿也是真大。不过你别说,看起来还真是挺像的。”
舒彩的手明显地抽搐了一下,她已经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了,可心率还是升了上来,身上沁出了冷汗。
郁十六的涣意心法悄悄拍在帮舒彩后背上,缓解舒彩身体的异常。
玄子枫用冰鉴术将刀疤从头看到脚,可只看到了他的轻蔑和不屑。
让理智控制大脑,玄子枫冷声道:“我们只是来问几个问题,你回答便是。”
刀疤男斜着的肩膀微颤,“我凭什么回答你们?”
“我们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不过,你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能的,就不要提了。”玄子枫抛出了一个看似幼稚的利诱,为的是让刀疤男放松警惕。
“几个小娃娃什么都做不到,就不要学大人来跟老子谈条件了。”
玄子枫深知,与这种人谈判必须有足够的筹码,而他们恰好没有。
所以,打一开始,玄子枫就没打算让刀疤男主动说出情报。
——可不要小瞧了聆风堂暗探的冰鉴术。
玄子枫现在要做的,是放松刀疤男的警惕,等待他因轻敌而露出破绽,或者激怒他。
“除了你的团,还没有其他盗猎团伙,在近期与抱玉城的地下黑市有过交易?”
刀疤男脸上写满了不屑,嘴角扯出了一个不对称的嗤笑,倾斜的肩膀轻轻抖了一下,旋即目光偏移至其他地方。
“看来是没有了。”玄子枫出言试探。
不过电光石火间,刀疤男眉毛一蹙,片刻的诧异转瞬即逝,却被玄子枫捕捉到了。
——心虚了吧!
玄子枫继续试探,“麦蒂斯山剑虎的虎牙可是个好东西。你们团贩来的那一批,可都是拿盒子好好封起来的吧?毕竟买家的要求很特殊,非要蓄满灵力的,猎杀、贮存、运输都很费事吧?”
刀疤男似乎是察觉了玄子枫的意图,低下了头,隐去了自己的表情。
玄子枫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刀疤男身体的末端,控制得了面部表情,但距离大脑遥远的四肢可是没那么容易控制的。
刀疤男双手紧扣着,左腿保持着抖腿的状态。
“你们的买家可跟你们说过,这批货是要用来做什么的吗?”
腿上的抖动突然停滞了一下,随后恢复了原本的频率。
“原来你知道。”玄子枫言语间有几分玩味,“这可都是些要人命的东西。也是,你本就命案缠身,不差这一桩两桩了。”
不过三言两语,玄子枫便得到了他需要的信息。
在此之前,郁十六执行第三项考核时,正巧查过抱玉城的盗猎商品交易记录。
在刀疤的团被抓之前,只有极少量的麦蒂斯山剑虎的虎牙,通过其他渠道流入地下黑市,且与搜来的药物数量完全不符。而且这些虎牙都是没有灵力的装饰品,还能查到买家。
唯一一批符合骨生灵制作要求的虎牙,又被响玉阁收缴了。
因此,玄子枫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在抱玉城流通的灵药很可能不是骨生灵。
“行了,小子,我知道你有点本事。咱们都别费劲了。”刀疤男沉默了许久后,开口,“我要一杆烟草。”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舒彩道:“烟杆可以有,但是烟草……”
玄子枫摇了摇头,小声道:“抱玉城烟草交易管理严格,有年龄限制。我未束发、未及冠,不能参与烟草买卖。”
郁十六从自己的容灵护腕中抽出了一个纸包。
“以前受伤的时候宗门的医生给开的灵药。里面有烟草的叶片,是镇静催眠用的。还没有煎药,舒彩应该能从药叶里捡出来。”
舒彩摸出一块小铁片和小木片,发动灵能捏了一个烟杆出来,挑出了药材中极少的烟草。
“怎么给他?”舒彩看着郁十六和玄子枫问道。
刀疤男抬抬下巴,示意他们看向另一侧用于传递物品的小方格门,走到了那个小方格门前。
门上是有阵法封禁的,需要解阵。
看了一眼舒彩道:“这个解阵,阵法课本上有。”
“我怎么没见过?”玄子枫颇有些惊讶。
“在最后一章,我预习的时候翻到过。”舒彩说着,抬手用仅剩的那点灵力绘制解阵。
轻轻将烟草用火折子点燃,舒彩把烟杆推了进去。
而刀疤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那双带着镣铐的手,死死抓住了舒彩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指尖。
一股巨大的吸力自手上传来,疯狂的抽取舒彩身上的灵力与生命力,就连丹田那点本源之力也被吸食殆尽。
“啊!——”
舒彩尖厉的惨叫声划破了审讯室虚假的宁静。
☆、母鸡护雏同归栖
“唔!——”
宫飞絮用鼻子哼出声来挣扎。
“别乱动,不然我的簪子就会刺穿你的脖子。”狐狸眼恶狠狠地说着,簪子已经把宫飞絮的脖子戳得凹陷下去一块了。
刘之柳急忙道:“姑娘,请您冷静!”
铁血也劝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哪怕这个青楼女子是个天生灵力充沛的,也不过是一段高阶的灵力。但宫飞絮可是一个驭灵三段巅峰、即将冲破四段的驭灵师,怎么就折在这儿了?
现实太过魔幻,刘之柳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灵幻迷心。
阿尔瑟急忙关上门,怕把事情闹大,也怕激怒姑娘。
“姑娘莫急!我们不是坏人,也不会对你做什么。”刘之柳拿起腰间的灵玉佩,“我们是响玉阁的弟子,你看,有灵玉佩为证!”
看到灵玉佩,狐狸眼姑娘眉宇间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但旋即怒道:“少骗我!响玉阁行事堂堂正正,抱玉城内有口皆碑,怎么会收这种色胆包天的草包!”
“……”
三个人被这话噎住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组织了一下语言,刘之柳这才道:“姑娘息怒!他只是个例外……意外。”
“我管你例外还是意外,都不准挡我的路。”狐狸眼姑娘眼睛一瞪,“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我刘芸儿要死也要死在怡欢楼外头。”
阿尔瑟眼睛一亮,轻轻推了一下刘之柳,“你家族妹,你上。”
铁血小声道:“姓刘的多了去了,八竿子打不着怎么攀亲戚?”
“硬攀。”刘之柳慌乱之下只好道:“姑娘,真是巧了,在下响玉阁弟子刘之柳。也是与姑娘有缘……”
“我还有方呢!少在那儿瞎攀亲戚。”谁知姑娘泼辣得很,根本不吃这一套,“今天我一定要离开怡欢楼,谁都拦不住我。”
刘之柳哭笑不得,“芸儿姑娘,我们也没想拦您啊。”
“姑娘要是想走,我们送您出去都成。”铁血无奈道。
“啊?”芸儿一愣,“你们不是来抓我的吗?”
阿尔瑟捂着脸,“非也,非也!吾辈只是来查案子的,只欲问姑娘几个问题。”
房间内,空气突然安静。
芸儿揪着宫飞絮的头,看了看这个人模狗样的玩意儿,道:“那这个是怎么回事?”
“他……冒犯姑娘是他不好,在这里代他向姑娘赔罪了。”刘之柳苦笑。
“唔唔!”宫飞絮挣扎着发出几声闷哼。
抬手抽出宫飞絮口中的帕子,芸儿将簪子死死抵在他喉管处,问:“给你个解释的机会,说!怎么回事?”
宫飞絮苦着一张脸,“我的祖宗姑奶奶啊!老子他妈一进门就被你给迷晕了,我做错什么了啊?你他妈给我解释的机会了吗?啊?!”
芸儿毫不示弱,“你他妈一见我就咸猪手,我冤枉你了?”
“误会、误会!哎呀,都是误会!”刘之柳看着那逼近宫飞絮颈动脉的簪子,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缓缓上前,抬手抽出那根簪子。
铁血抬手把宫飞絮拎起来,道:“快点,说姑娘息怒,叨扰您,给您赔罪了。”
“我还绑着呢!”宫飞絮就跟一扇猪肋排似的,被铁血拎了起来
“绑着说。”
铁血松手。宫飞絮“哎哟”一声掉在了地上,囫囵个滚了半圈,脑门子贴地,道:“姑娘息怒,叨扰您,给您赔罪了。”
“行了行了,你们要查什么去查什么,别耽误姑奶奶我跑路。”芸儿见好就收,挥挥手让他们给宫飞絮松绑。
“姑娘,离开怡欢楼前,可否解小生几个疑问。”阿尔瑟从灵玉佩里掏出几张灵珏票子,熟练地压在桌上的茶杯下,“就当给姑娘当盘缠了。”
芸儿眼睛滴溜溜一转,手一抬,抽走了那几张灵珏票子。
“问吧。”
刘之柳把簪子还给芸儿,问道:“芸儿姑娘可认识乔五郎和范生?”
“认识,乔五郎是我熟客,范生是他熟人。”芸儿把金银细软收拾好,放在身上,“今天乔五郎确实来了这儿,只不过你们是铁定见不到的。”
四人一听,顿觉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蹊跷。
刘之柳问:“姑娘何出此言?”
芸儿双手环在胸前,跷着二郎腿道:“他不是来玩儿的,是被抓到地下的。”
“地下?”铁血满脑子问号,“这儿不已经是地下黑市了吗?”
“谁说地下只能有一层的了?这儿的土层可深着呢!”芸儿嗤笑一声道:“门外头那个老鸨也只是打工的,真正管这儿的是曲老板。惹了他的人都会被扔进这里的地下,我劝你们不要在太岁头上动土,倒也真不嫌命长。”
刘之柳略为思索,道:“芸儿姑娘,你一个人,哪怕是有灵力也很难离开这里。不如我们做一笔交易吧!我们四个帮忙,保证把你带出怡欢楼。作为交换,能不能麻烦姑娘把您知道的、关于怡欢楼的事儿都告诉我?”
芸儿默默地抬起食指,在茶杯旁边敲了敲。
阿尔瑟是个机灵的,当即从灵玉佩里拿出一张标着大数额的灵石卡,放在了姑娘的茶杯旁。
芸儿收了钱,道:“我要离开这里,也是因为发现这里的地下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原来,怡欢楼的地下除了守卫之外,进去的人就没有出来的。
芸儿也是有一天起夜,抬眼不小心看到的。
一位怡欢楼的常客被领到地下的入口前,雄赳赳气昂昂笑着笑着,一口血吐出来,人就没了。随后,守卫就拖着那人的尸体进了地下。
此后,芸儿留了一个心眼儿,经常关注地下的动静。
“那儿下头,我找借口去送过一次饭,偷摸看了一眼。都是跟泡发的发霉面团一样的人,拿一种紫黑色的薄膜封着。”
四人顿感一阵脊背发凉。芸儿的描述,与橘清平和穆逸凡描述的范生尸体,几乎是完全吻合。
芸儿起身,急匆匆道:“行了,问都问完了。先送我走!那里面也有犯了错被刁难的小姐妹,我可不想变成那样。”
“砰”!
房门被推动了一下。
“什么人!”
在座的四个都不是探查类灵能,对外界的感知也不敏感,一时大意,竟然没注意到有个人在外头。
铁血当机立断,开门把人劫了进来,回手把门关好。
芸儿惊道:“莺莺姐?”
众人一看,这才发现,偷听的正是程莺莺。
程莺莺红着眼睛道:“芸儿,我不会说出去的。可是我也不想……你带我一起走好吗?”
这怡欢楼里的小姐妹都是情同手足的,眼睁睁地看着她们送死,怎么忍心?
芸儿咬着牙,一跺脚,问:“你们,能带上我们两个吗?”
四个汉子一时间都愣住了。
青楼的女孩,不都是争头牌争得你死我活的吗?怎么会上演这种姐妹情深的戏码?
见那四个人没反应,芸儿走到几人身前,盈盈跪下。
“钱,都还给你们。不够,还有我的私房。我知道带两个人比带一个困难很多。此前多有冒犯,但人命关天,还请几位大人不计前嫌,帮帮我们姐妹。”
说罢,芸儿给他们磕了几个响头。
“芸儿,我没白疼你。”程莺莺眼角滑下一滴泪,也跪在了四人面前,“莺莺出去后,作牛作马也会报答几位大人的,还请大人……”
宫飞絮抬手扶起二人,打断了她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