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自|残式的努力、充满矛盾的叛逆行为、排除被同学霸凌的可能、跟聆风堂不知道有没有关系……这小鸡仔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呢?
凇云先生不免有了几分担忧。
怀着这份疑虑,太久没有休息的凇云实在是有些困倦,趴在案上睡着了。
谁成想,鸡妈妈才不过睡了两个时辰,卧底鸡仔就出事儿了。
深夜,通行楼弟子敲开凇云办公室的门,跑过来告状——玄子枫入侵悬赏任务资料库,被当场抓获。
用化形术变为老芋头,盖住睡觉时脸上被线装书硌出来的红印子,凇云揉着发痛的脑壳、怀着重重心事,急忙赶去了通行楼。
然而,事实却全然是另外一副模样。
跟聆风堂的暗探任务,没有半块灵珏的关系。
连玄子枫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段时间的行为竟然引起了凇云先生的注意。
真相十分简单。
玄子枫忙着供采人的事情,忙疯了。
说实话,一开始玄子枫也没想着把场子搞这么大。本来他也就打算带着几个机灵的学徒搞点小钱,可机缘巧合之下,小作坊一不小心就变成了大工程。
不守宵禁?
应酬、交易全都在大晚上谈,玄子枫不出去不行啊!
面露愁容与狠厉?
纯粹是因为睡眠不足。天天大晚上跑出去,搁谁谁不困?玄子枫困倦时会习惯性地蹙眉,那副表情总会让人误会成幽怨和愤懑。
不去骚扰凇云?
玄子枫昨天跑去考察灵具厂,今天要约谈供货商,明天还要盯几个学徒的生意。他总不能一个人劈成两半吧!
泪洒机关阵?
那是汗水流进眼睛里,盐分把眼睛给激着了。
狂练机关阵,也是因为有一次晚归困迷糊了,回响玉阁时一不小心触发密道防御机关,要不是灵玉佩护着差点没命,把卧底鸡仔给吓怕了。
负伤而归?
只有这个问题有那么一丢丢复杂。
但归根结底,依然是纯属意外。
前几日,玄子枫跑去考察灵石矿的时候,恰巧遇上灵天雷暴引发的工地塌方。不过他倒不是被砸伤的,而是下去捞人受伤的。
矿井下埋了不少人,有普通的民工,也有下井考察的老板们。
——完了,饭票都被埋了。
情况危急,玄子枫只得带着几个有灵力的保镖下去救人,跟灵天雷暴做斗争。
感谢神木塾的阶段短期必修课“急救与护理”,玄子枫也真对得起他拿的高分,把课上学的那些操作实践了一圈。
就这样,卧底鸡仔一不小心就成了一堆大老板的救命恩人。顺理成章地就把供采人信息互联的事儿给搞大了。
至于入侵悬赏任务资料库,那也是个乌龙事件。
卧底鸡仔根本就没想动那些绝密的任务资料,他想偷看的其实是涮冰锅的销售情报。
玄子枫和那群大老板就是想撺掇响玉阁和几个灵具厂合作,让响玉阁多授权几个工厂制作涮冰锅。
他虽然也算是涮冰锅的发明者之一,但这玩意扣上响玉阁出品的名头后,从制作到销售全都是响玉阁独家的。响玉阁产量有限,但涮冰锅市场极广。严重供不应求的情况下,大家自然都想做这份生意。
为了躲避巡逻人员,玄子枫情急之下误入悬赏任务资料库。这两个资料库的保密等级不同,玄子枫几乎是一进去就触发了警报,被通行楼的弟子逮了个正着。
就这样,被阵法封了灵力和行动能力,还被锁灵阵的链子锁着。玄子枫好委屈、好绝望一鸡仔跪在一间禁闭室里,听候发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
“叮”!
金玉之声一响,禁闭室的门被猛然推开。
就这一推门,吓得玄子枫心脏失了一拍,头戴乌纱翼善冠的凇云,就在玄子枫慌乱至极之时,撞入玄子枫眼帘。
凇云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玄子枫,脸上也看不见平日里那份若有若无的笑意。
玄子枫自然是不敢抬头的,只得低头盯着自己膝下的锁灵阵。
忽然,锁灵阵龟裂破碎,玄子枫身上的锁链落地,四分五裂进而化为无形。
愣了一下,玄子枫有几分不敢置信,他眼中略带迷茫地看向凇云。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只需要告诉我‘是’或‘不是’,不要试图说谎。”凇云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冷,“你是否意在窃取关于悬赏任务的情报?”
玄子枫摇摇头,他真的没有。
“你要做的事情是否对响玉阁不利?”凇云接着问道。
声带滞涩得说不出话来,玄子枫有几分艰难地开口,“没有。”
凇云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最后一个问题,会有人因为你的行动受到伤害吗?”
不知为何,玄子枫还想叫一句先生。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叫他“先生”了。
“回先生的话,没有。”
整个空间安静了一秒之后,凇云淡淡道:“好,我知道了。”
“叮”!
又是一声脆响。
玄子枫眼睛一花。
回过神来,身上的锁链还是锁得好好的。再抬头看,禁闭室里空无一人,哪儿有什么凇云先生?
灵玉佩静静地垂在玄子枫身侧,好似刚刚碰撞锁链发出声音的,并不是那块玉石一样。
与此同时,通行楼严柏莎长老的办公室内,弥勒皮的鸡妈妈正陪着笑,准备捞人。
严柏莎不为所动,“换张脸跟我说话。”
现了真身,凇云还是笑呵呵的,“这事儿怨我,治下不严、管教不当,给您添麻烦了。这孩子比当初的洛洛还难管教,是我操之过急。”
神色言语间带着几分歉意,凇云缓缓开始胡诌,“这孩子叛逆、行事极端,总是不守宵禁、打架斗殴。为了激他好好修炼,我便与他打赌,说,他要是能进通行楼的仓库不被发现,我就……”
凇云的林籁泉韵说着真假参半的假话,刻意在言语间把玄子枫和十四、五岁的严洛描绘得很像。
通行楼长老严柏莎行遍天下,手腕一绝,软硬不吃,三教九流皆是奈何不了她。但儿子严洛却是她一块软肋。
“……所以,还请严长老消消气。回神木塾,我定重重罚他。”
沉思片刻,严柏莎叹了一口气道:“反正这孩子也没犯什么大错,我们通行楼事情都堆成山了,没空管他。麻烦鸡妈妈赶紧把人领回去,该罚罚、该骂骂,不要三天两头给通行楼增加工作量了。”
“是,给通行楼添麻烦了,谢过严长老。”凇云笑着略施一礼,领人去了。
神木塾,凇云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玄子枫没敢坐椅子,在凇云的案边跪好。
虽然凇云先生脸上看不出什么,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动怒?
——不是气得不行,怎么可能连“入夜不与学生独处”的规矩都不顾了?
“你不是说你没害人吗?起来说话。”凇云也没抬眼看他,拉开抽屉,取了聚宝震灵丹的灵药小瓶丢进茶杯里。
玄子枫想去上茶但又不敢,只得杵在原地。
一时间,办公室内只有凇云倒茶、喝茶、放下茶杯的声音。
待凇云喝完了一杯茶,他缓缓开口道:“说吧,怎么回事?宵禁时间都去干什么了,为什么要去通行楼的资料库?从头到尾、事无巨细,给本座讲清楚了。”
这一连串的事与聆风堂没什么关系,也算不上什么坏事,玄子枫也是着实有几分冤枉。
权衡之下,玄子枫就交代了涮冰锅和供采人的事。
已经是丑时末了,天都到了快亮的时候。但被这件事折腾了一夜的凇云,还是手里转着茶杯默默地听着,偶尔会问几个玄子枫没说清楚的细节。
等玄子枫说完了,空气中又是一阵可怕的静默。
良久,凇云开口。
“骨生灵一事,我跟你们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玄子枫愣了一下,不知作何回答。
茶杯在案上重重一撂,凇云道:“还是那些话,我再说一遍。为什么不尝试与神木塾、通行楼沟通一下就私自行动?为什么擅自认定响玉阁不会同意这些?为什么第一反应不是堂堂正正把事情摆在明面上解决,非要偷偷摸摸?”
“先生……”玄子枫无言以对。
这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暗探固有的习惯。哪怕这事情无需遮遮掩掩、无需躲躲藏藏,玄子枫也会下意识地在阴暗的角落行动。
谁叫他存于至暗至秽之地,谁叫他是个为人所不齿的暗探。
——或许,我注定做不了那种先生期望的那种人吧?
先生深吸一口气,叹了出来,“玄子枫,你天赋不差,心性不坏,人也聪明。有些事情不需要我多说,别做蠢事。”
凇云一掌拍在玄子枫肩头,一股清凉的灵力流过玄子枫的经脉,缓解了蛊虫撕咬的隐痛,转而变为中正平和的温热。封印护体灵力的阵法也被凇云一并解开。
“灵天雷暴对体内经脉有损,除了能看到的伤,应该还有不少暗伤。去通实楼的医疗部看看吧。记得把看病的回执交给敬迟老师报销。”
说罢,一股柔和的灵力把玄子枫推出了门外。
感觉到颞区在发痛,凇云抬手轻轻按摩自己的头。
不是自|残、不是被欺负、不是受委屈、不是被逼迫。想到这里,有些疲惫的凇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凇云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不知道自己的态度是不是太过于严厉,抑或是太过宽松。玄子枫这个藏着掖着的性格让凇云很难判断,他到底是个心思敏|感的,还是宫飞絮那种记吃不记打的。
他担心说得太重,伤了学生的自尊;又担心说得太轻,以后酿成大错。
不过,玄子枫在灵天雷暴里救人的事情,还是让凇云有些欣慰的。
这孩子心性本就不坏,入学时的灵幻迷心里、抱玉城的大狱中,他都没有轻贱过生命,哪怕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也不会对落难的人袖手旁观。
这些,凇云都看在眼里。
玄子枫身份实在是特殊,这让本就复杂的事情,变得更为复杂。也让凇云对他的未来感到担忧。
谁知道这个没有归属、无法信任他人的小暗探要何去何从呢?
摇了摇头,凇云把这些念想甩出脑袋,起身推开窗。
明明这是他匪面命之、言提其耳讲过的道理。玄子枫也因此吃过苦头、得过教训,却又惹出事端。
想到这里,凇云又有几分来气。
晨光熹微,天空渐渐被染上淡蓝的颜色。
倚在窗边向操场望去,可以透过神木苍翠的枝桠看见玄子枫的身影。明明那小鸡仔长高了不少,可在十层远远地看过去,却是小小的一粒,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凇云叹了一口气,默默地看着那道身影离开神木塾的幻林禁制,消失在去往通实楼方向的路上。
☆、令丘野火燃玉城
“鸡仔,怎么放了两个多月假,你组长资格就没了呢?”舒彩一脸疑惑地用拇指指向一层布告栏上的处罚公示。
郁十六抬手敲着脸上的面具,调笑道:“鸡仔,怎么一个假期回来你就不是我组长了?”
“哎哟,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宫飞絮咧嘴乐了,“乖乖鸡仔咋被罚了呢?”
橘清平忍不住笑意,“鸡仔,不跟我和逸凡讲述一下你精彩的假期吗?”
“鸡仔我猜你是不是要说,精彩个枇杷。”穆逸凡脸上写满了“看戏”二字。
——你把我台词抢了我说什么?
“这个……说来话长。”
玄子枫抬手捂住自己快要丢光了的老脸。
——怎么回来一个问一次?
神木塾弟子返校这几日,玄子枫每天都在反复去世。
虽然他并没有因为涮冰锅事件而禁足,反而促成了响玉阁与多家灵具厂的合作。但他的组长资格被凇云取消,且接下来这两年都休想有通行楼的悬赏任务做了。
“原来是这样,我们可怜的鸡仔哟!”舒彩摸摸玄子枫的头,给鸡仔顺毛,“不过放假前师尊说了,因为上个学期没有期末考试,所以这个分组还要持续一学期。别太灰心。”
舒彩浑然不觉,她在无意间,精准地在玄子枫的小心灵上又扎了一刀。
——“师尊”多么遥远的两个字。
假期期间,玄子枫做足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姿态,生怕这下把凇云对他的好感度给刷成负的。
本来玄子枫的计划中,第二年至少要成为凇云的亲传弟子的。但现在,他忙着在凇云面前挽回残存的那一点形象,就已经费尽全力了,真不是个提拜师的好时机。
——鸡妈妈什么时候也能成为鸡仔我的师尊呢?
新的学期就这样开始了。
玄子枫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地忙学校课业,连供采人工作都处于半金盆洗手的状态。可即便如此,他与凇云的床依然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神木树叶由郁郁葱葱变为金黄橙红,又覆盖上皑皑白雪。
清晨,风流澜少,在线开窗。让室外的冷气涌入1502宿舍。
连带着冷风一同滚进来的,还有一堆白花花的毛球。
1501有舒彩和北牧铃,1502有沧澜,这三个人一直坚持不懈地投喂,让冬日里这两个相邻宿舍的树枝旁,聚集了一百多只银喉长尾山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