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们会这样为难你。我不想你觉得委屈,要是他们容不下我们,不如我们离开丘阳城……”
安若哭笑不得,一根修长的玉指搭在祁文煜唇上,防止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太多胡话。
“没事儿,你爹那边已经得了教训,以后祁家你哥说了算,大哥总不会为难我们吧?”安若毫不避讳自己坑了祁家的事儿,还调笑着,“大哥还有老薛、阿香他们要知道你打算丢下他们跑路,会哭死吧?连哥哥和朋友都不要了?”
——这么一比起来,相声组那对狗男男顿时没那么甜了。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吗?
默默嗑起这一对儿的玄子枫摸摸鼻尖,把悬着的那颗心彻底放下了。
趁着此二人旁若无人的当口,舒彩溜过来跟她鸡仔弟弟咬耳朵,“你说,正好祁二少也回来了,今天剧院场地维护休息一天……这算是个好时候吧?”
“菜姐明察秋毫。”玄子枫对舒彩小野兽的绝对直觉感到佩服。
这次羊沟村和上次骨生灵的案子都牵涉到灵药。为此,他们必须提前动身前往霜叶山查证,怕是留不到祁二少的生辰。
如此看来,今晚确实是个好时候。两位发糖当事人需要压压惊,有个由头互诉衷肠、腻歪腻歪、展望未来。看上一场量身定做的专场表演,自然是极好的。
“那咱们小孩儿先撤,给师尊和祁二少他们留点大人的空间叙旧?”舒彩问道。
为了成人之美,玄子枫只得倍感遗憾地点头,“走!”
识相的弟子们拉上相当于大号强光灵石灯的严洛,偷摸溜回剧院化装、布置舞台去了。
近来日日|人满为患的城南剧院对外宣称场地维修,闭门谢客。
中央剧场最佳观影区的位置,今夜只为两位观众打开。
正如安若所料。当平日里只能在书中读到的“苍茫旷远,余韵悠长”真正萦绕在耳边时,祁二少的眼睛闪着光,完全被台上森坦斯、西域、西洋的音乐舞蹈所吸引。
安若确实是了解祁文煜的。祁二少没什么政治理想、对功名利禄没什么追求,就是一个对艺术颇有造诣的闲散少爷。兴趣是研究天下杂学、收藏金石字画,都算作雅兴。
祁文煜牵着安若的手就没放开过,时不时为安若讲解表演中的细节,在节目的间隙拿着节目单给安若讲起异域的文化。安若听得津津有味,笑着欣赏自家小少爷开心的模样。
在后台给演员化妆、补妆的玄子枫闲下来往观众席一看,被此二人亲密无间的小动作、小表情甜得牙都疼。
——这对儿甜得比珍珠糖还真。
以前玄子枫以为,自己对安老板和祁二少之间是真情还是假意并不在乎。然而现在他必须承认,他还是很希望这两个人是真心的。
或者说,这么好怎么可能不是真心的呢?
祁文煜为安若赎身、给他自由,肯放弃优渥的生活说走就走,只怕安若受委屈。睚眦必报的安若也没有与祁家闹僵,为的是祁文煜身边能有家人、朋友的陪伴。可能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祁文煜的喜好。
白日琴棋书画,夜晚花前月下。
心尖儿上的人就在身旁,慵懒地散下长发。
——师尊会想要这样的感觉吗?玄子枫不由得想道。
专场演出不长,很快就圆满地落幕了。
眼尖的安若身为钱庄老板,早就从这里面看到了商机,跑去跟剧院老板商谈投资的事儿去了。
出于礼貌,凇云自然要去陪伴被丢下的祁文煜。
只是玄子枫察觉到,祁文煜和凇云虽然也算得上是故人相见,可凇云似乎有些刻意地与祁文煜保持礼貌而疏远的距离,不似他与安若见面时那份亲切。
而祁文煜对凇云的态度也不太一样。安若面前那个分寸大乱的小少爷,在凇云面前显得成熟而稳重,有那么一丝风度翩翩的味道。
明面上,两个人说话的风格都是滴水不漏的,让人听不出一丝端倪。
越是这样遮遮掩掩,越是能勾起玄子枫的八卦之心。
深夜,凝空马牵引着车厢后屁|股喷火的车队,在灵幻的掩护下悄悄离开丘阳城,向着霜叶山的方向进发。
与此同时,一只烟囱雨燕落在了安宅的屋檐。
二人似乎是刚刚沐浴过,发丝还有些湿漉漉的。祁文煜拿着一柄精巧的木梳,站在红木圆凳后,从发尾一点一点地梳理安若丝绸般的长发。
“阿若,你是不是故意留我跟玉蜻蜓单独说话?”祁文煜问着,用毛巾轻轻压干安若头发上的水分。
安若的丹凤眼流露出笑意,微微回头,“嗯,你们都说些什么了?”
把眼前妖精肩膀处滑落的衣衫拉好,祁文煜道:“说你看上去爱使小性子,其实只是心思敏|感、并无恶意,要我多担待一点。”
听了这话,安若眉头一蹙,“瞧他这口气,跟他是个要嫁女儿的老母亲似的。”
祁文煜思索片刻,还是决定把这句话告诉安若,“玉蜻蜓还叫我好好待你,你身子不好,不要太欺负你。”
安若一愣,旋即回过味来,忍俊不禁,“玉蜻蜓,还真是……”话没说完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祁文煜也跟着一起笑了,耳尖都红红的。
“文煜,我身子不好吗?”安若不怀好意地笑着,抬头有些玩味地盯着祁文煜。
被这样直白又艳丽的目光注视着,祁文煜自然是懂的。他只得俯身吻上那勾人的唇,舌尖轻点那比抹了蜜还甜的唇角,苦笑道:“遭殃的是我,我还不知道吗?”
“怎么,你不喜欢吗?”安若扯着祁文煜的衣襟。
“喜欢。”
安若起身,一个横抱将祁二少丢在床铺中,欺身而上。
烟囱雨燕扑腾了一下翅膀,差点从梁上摔下来。
——师尊,你站反了。
☆、霜叶山中锦鸡啼
霜叶山,天下第一药宗。
也是大荣十大风景名胜之一,待到秋日红叶燃遍山中,便是人间盛景。
不过,穆逸凡对这个说法颇有微词。总感觉这话说得,好像霜叶山上下就只有几片叶子似的。
到了霜叶山,竟有一种到了穆逸凡自家后花园的错觉。
穆逸凡对霜叶山大事小情了如指掌,小嘴叭叭说个不停,花钱请的导游都没他这么“尽职尽责”。霜叶山的人见到穆逸凡都得叫一声“穆四少”。
反观橘清平这个正牌霜叶山出身的,倒是低调得很。他就跟在穆逸凡身后笑着,偶尔纠正夸大其词的部分。霜叶山弟子见了他,也都直呼“清平”。
——明明橘妈这边才是正牌宗主家少爷吧?玄子枫无奈地笑了。
大家相处都快三年了,各自的身份也都有意无意透了底儿。更何况橘清平根本就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为人比较低调而已。
——反正我们这帮人里,最不值钱的就是宗主、城主、这主、那主家的崽。
春夏之交,正是适合激流泛舟的时节。一行人在穆逸凡的强力忽悠之下,跑到霜叶山湍急的山涧流水间,玩漂流去了。
把弟子们的活动交给橘清平和穆逸凡安排,凇云和严洛去跟霜叶山宗主、也就是橘清平的母亲会面去了。
通常来讲,世间地位高、赚得多的营生都是男性居多,驭灵师门派也不例外。霜叶山却是其中比较特别的一个门派,是大荣规模最大的母系氏族。
霜叶山,翼檐亭。
小亭立于瀑布泉水边,水声宜人、草木清新,亭内茶香四溢。
听了凇云的讲述,宗主橘淮呷口茶,缓缓开口,“二十多年前,霜叶山已经将包括‘骨生灵’等三十多种灵药列为禁药,药方封禁于藏书阁,永久不再制作。但不排除有外人私藏药方。”
橘淮一翻手腕,以灵力引茶壶为凇云和严洛续上茶水。
“至于你们提到的、仿制‘骨生灵’的那种药物,我们也在查。发生在羊沟村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是第一次,那意味着已经有很多村庄、很多无辜的人都……
这个消息惊得凇云脊背发凉,他问:“橘宗主可知这类药物的具体功效?以及……究竟是何方势力在制作这种药物?”
“这药的功效和骨生灵有几分相似之处,主要是激发体内灵力、增加修炼速度。”橘淮叹了一口气,“至于其他,那就说来话长了,我们还是先从源头讲起吧。”
这时,一只枕头冠艳红狭长、后颈披以白扇黑边羽的白腹锦鸡扑棱棱向翼檐亭飞来。
见此,凇云心底一惊,在橘淮全然没有注意之时,盯紧那只不知好歹死活、偏要凑过来的白腹锦鸡,赤瞳微闪,用灵幻骗它在远一点的地方转悠。
见那白腹锦鸡在远远的山间跟无头苍蝇一样乱飞,凇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把自己的心神拉回来。
橘淮问:“凇云先生,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用人作为药品的原材料呢?”
略微思考后,凇云轻轻摇摇头,“不知。”
“很简单,因为现在用人,比用灵兽要‘容易’。灵兽的数量急剧减少,大荣和森坦斯的禁猎限猎规定愈来愈严。尤其是森坦斯,有些地区甚至用强力阵法隔离灵兽的领地。”
听到这儿,凇云和严洛忍不住对视了一眼。被麦蒂斯山脉护山大阵支配的恐惧,还萦绕在他们心头。
橘淮继续道:“在这种情况下,用‘人’就显得划算很多。比强大的灵兽好欺负,身体又能迅速地吸收天地灵气。再加上驭灵师办事,普通人惹不起、官府不敢管,倒是杀人比杀灵兽还好摆平。”
“在有些驭灵师眼里,普通人的命已经比灵兽的命要‘贱’了吗?”凇云的眉头蹙得紧紧的。
长叹一声,橘淮也露出几分愁容,“可以这么说吧。而且,我感觉有些宗门,开始……怎么说,有些奇怪。”
说着,橘淮将一本名为《天地精粹论》书放在凇云面前,沉声道:“这是杻阳峰弟子的东西。”
书页被灵力翻到了指定的一页,凇云和严洛垂眸看了几行,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面色变得极为凝重。
……夫人者,万物之元也。人掌天道之极、通真理之秘,以治万世。
然人生而不同,有高下贵贱。贵者眷于天地,有灵有力;贱者困于泥涂,无灵无力。此贱人之存,污秽流其血脉……宜清理之……
严洛的手有些颤抖,“这书的意思是,除了驭灵师之外的人,都是劣等人种?都该被‘清理’?杻阳峰这是……”
凇云道:“杻阳峰推崇纯元素灵能,追求血统纯正,门内弟子只与纯元素灵能者通婚。殷其雷和卓瑛的联姻也是这样。只是杻阳峰向来眼高于顶,不管外事,都是自己折腾自己。怎么这次……”
沉吟片刻,凇云问:“宗主阁下,这书是怎么回事?”
“半年前,我们试图救治一位受伤的杻阳峰弟子,可是他被灵兽所伤过重,我们也无能为力。这是清点遗物时发现的,在交还尸体与随身物品前偷偷拓印下来。至于此书到底是这名弟子的私物,还是杻阳峰出品,无从得知。”
在征得橘淮的同意后,凇云和严洛迅速地浏览这本《天地精粹论》。
里面的言论包括但不限于:驭灵师是优秀种族而普通人肮脏低下、女子的本职是繁衍没有能力承担其他工作、知识与金钱应该垄断在少数驭灵师手中……
读着读着,凇云在字里行间找到了一丝熟悉的酸儒味,“我总感觉这书不像杻阳峰的风格,怎么有点……宏剑宗的味道?”
瞥一眼书页,橘淮冷哼一声,“所以,这可能不是某个宗门的行动,而是几方势力各有所求,便蝇营狗苟、同流合污,整出来这么一出腌臜事。”
凇云若有所思,“除了杻阳峰和宏剑宗,可还有其他宗门有可能参与此事?”
无奈地摇摇头,橘淮道:“只能说,很多门派都有嫌疑,包括很多‘正派’的宗门。不知道聆风堂那边对这事儿了解多少。”
“聆风堂”三个大字砸下来,惹得凇云心惊肉跳。凇云脸上稳如老狗掩饰着自己的心虚,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正在林中乱飞的白腹锦鸡。
正巧橘淮也偏头向山涧看去。
橘淮黛眉一蹙,疑惑道:“小逸今天是怎么了?飞得跟个蛾子似的。”
“宗主阁下,这鸟是……”凇云隐约察觉出一丝不对。
“是与我有契约的灵宠,我记得凇云你是喜欢小鸡仔的吧,书上画的那些小鸡都蛮可爱的,霜叶山的孩子们也很是喜欢。哎,要不,我把小逸叫过来?他应该会很亲近你的,小逸!”
话中的无心之言,搞得凇云的心一会儿提起、一会儿放下,来来回回折寿得很。他赶紧解了灵幻,让那“蒙冤”的白腹锦鸡回应橘淮的召唤。
就在这时,一位霜叶山的弟子有要事与宗主相商,橘淮便留下小逸陪伴凇云与严洛,暂时离席。
抬手抚摸茶桌上花里胡哨的白腹锦鸡,凇云苦笑着回头,对严洛道:“原来是灵兽,我刚刚还以为是玄子枫。”
严洛也捏了一把冷汗,“我也以为是他。”
还好那整日作妖的卧底鸡仔目前也只能跟凡兽玩玩,但凡沾上一点灵力的都不会听他的。
“刚刚多有得罪,小逸公子莫怪。”凇云哭笑不得,掏出一捧灵槐米,喂给小逸赔罪。
白腹锦鸡也迷迷糊糊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圈奇怪的东西又突然消失了。不过有天地智灵可以亲近、还有藏着精纯灵力的灵槐米送到嘴边,人家小逸还是很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