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着玩就生气了?太子的气量未免也太小了些。”厉贵妃在旁轻声道。
皇帝对太子不告而别也不大爽快,但到底是自个儿子,也容不得旁人去说,不由向赵承韬道:“估计是你太淘气,惹他生气了。如今你太子哥哥性子好不容易沉稳了,你可不许再闹他了。”
“知道了,父皇。”赵承韬低声应着。
厉贵妃看了皇帝一眼,见他有意偏袒太子,也没甚可说。反正以后走着瞧便是。
太子气呼呼差不多回到东宫时,才想起自己居然就这样走掉了,还没跟父皇说一声呢!他转回了头,正要回去,又忽觉没意思。人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自己这么硬凑上去也太不识趣。想着又歇了回头的心思,转回身,径自回宫去了。
太子回到宫中,越觉得宫里冷清。
有什么意思呢?真没意思。
太子正觉没意思的时候,祁连玉进宫来了,跨进门来,见着太子,便问:“殿下,要吃兔肉吗?”
“!”太子听见太傅来了,正惊喜,站起身来,看向他,看到他手上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想起他的话,有些不能理解。这么可爱的兔子要吃掉吗?
“不吃。”他摇了摇头。
“你确定?”祁连玉看着他,唇角勾了勾,“麻辣兔头,红l烧兔肉,烤兔,都很不错哦。”
“不吃,不行吗?”太子望着那只兔子,呆呆地问。
“不吃,那不是白来了,”祁连玉道:“今日进宫,本想与殿下一起烤兔肉吃。殿下不吃,岂不枉费了人家一番心思?”
“可以、烤别的。”太子低声道。
“不想吃别的,就想吃兔肉。殿下不吃,那我便带回去自己吃吧。”祁连玉说着便要转身。
“哎!”太子见了,忙叫了一声。
“殿下还有事?”祁连玉转过身瞧着他。
“别吃它。”太子站在原地,眼睛一直盯着那只兔子。心里紧张又不安,很是舍不得。这也太可怜了。
祁连玉见如此,得意地笑了下,把兔子递给他。太子见了,过来伸手接过,抱在怀里,抚摸着它柔软的毛发,兔子乖巧又可爱,太子一颗焦躁不安的心被安抚住了。
太子抚摸了兔子一会儿,才看向祁连玉,道:“太傅今日,怎的来了?”
“我不能来么?”祁连玉瞧着他。几日不见,太子长得越发清秀了。唇红齿白,清新俊雅,真可爱。
“没有、不能来。”太子抱着兔子,把祁连玉让到了床榻上坐。
祁连玉不过是借着兔子的由头来看望太子,哪里是真想吃兔肉呢。如今见着了太子,心里也踏实了。
“殿下今日就闷在屋里,哪里都没去?”
“去了,父皇那儿。”
祁连玉点了点头,又问:
“近日功课如何,可有长进?”
“嗯。”
“练功呢?”
“在练。”
祁连玉问一句,太子答一句。祁连玉不问,太子就闷声不吭。
祁连玉沉默了下,道:“要刻苦些练。”
“嗯。”
太子手上一直不停地抚摸着兔子,瞧着它,愉悦的心情难以言表,只觉它软乎乎的真可爱。
“殿下喜欢兔子么?”祁连玉看着他问。
“嗯。”太子应着。
“殿下不应有喜欢的东西。”祁连玉道:“殿下难道未听说过玩物丧志么?皇上见了想必不会喜欢。”
太子一听提到皇上,就想到早先在父皇那里发生的不愉快,霎时就不是那么开心了。
祁连玉一直瞧着他,见他脸色忽然凝重,又有些懊悔,好好的提这干什么?难得让他开心点,偏提这有的没的,祁连玉反应过来,连忙找补道:“兔子是我的,也没说给你。这样吧,先放你这养两日,等养肥些了,再宰了吃。”
太子一听,奇妙地看了祁连玉一眼,又看向怀中的兔子,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一只兔子而已,他为何于心不忍呢?太子想到日后还要对付那对难缠的母子,如果狠不下心,还能成什么大事?这是该仁慈的时候吗?
“还你吧。”太子抱了兔子下得床榻来,走过去将它还给了祁连玉。
祁连玉真正是自己挖坑自己跳,望着怀里的兔子有些无语,见太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故意道:“那我真回去把它烤了啊。”
“随你。”太子转回身,背对着他,低声道。
第29章
祁连玉听了,更不知说什么好了,这太子转变得也太快了。刚刚还一副于心不忍的样子,现在就快刀斩乱麻了。
“哎呀,小兔兔,真可怜哪。”祁连玉抓着兔子,面对着它,视线却飘向某人,“人家也不要你了,除了把你烤来吃,也没别的用途了。”
兔子:……
太子坐回榻上,低了头,心里倍受煎熬。放弃喜欢的东西是如此难受。想到喜欢的东西被毁掉,又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凄凉。
祁连玉看向太子,心里万分后悔,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也收不回来。他总不能把兔子又塞回太子手上。
太子现在不说话了,是不是又打算送客了?
好不容易来的,祁连玉可舍不得走。
两人沉默了一阵,祁连玉道:“殿下不请我喝杯茶么?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太子听了,抬起头来扫了他一眼,又看向床榻小几上的茶水。往常祁连玉都不把自己当外人,自己给自己倒水喝,今日倒拿捏起来,要把自己当个客人了。
太子只得伸手去倒茶,倒好了恭敬呈到他面前,“太傅,请喝茶。”
“嗯,这才像话。”祁连玉和颜悦色,一手抱着兔子,一手接过他的茶,喝了一口。
祁连玉喝了茶,看向他,道:“也快用午膳了吧,殿下留我吃饭么?”
“嗯。”
知道他最习惯嗯,祁连玉干脆想要什么,直接问好了。
“殿下要留下小兔子么?”
“……”
太子看向他怀里的兔子,看得一颗心都萌化了,但还是摇了摇头。
祁连玉无奈,只得就此作罢。
喜公公进来让他们去用膳,祁连玉站了起身,道:“得,先吃饭吧。”说着把兔子交给喜公公,“烦公公帮本王照顾一下。”
“哎。”喜公公应着,接过了兔子。
太子下得床榻,目光恋恋不舍地从兔子身上挪开,移到饭桌去吃饭。
饭间很是沉默,祁连玉有几日没见过太子了,如今恨不得把眼睛粘在他身上。这孩子,甚是清俊可爱,怎么看怎么喜欢。那张肉嘟嘟的脸,更想捏上一捏。
太子知道太傅在看着自己,只当不知,默默吃饭,没抬头。没给他一个眼神。
祁连玉见了,不由有些无趣。同时对自己的行为颇为费解。不见太子的时候,心里老是惦记着,想得慌。见了太子,又没想要怎样,好像单纯就是想见见。
祁连玉想,大概是爹妈死了之后,也没什么可惦念的,不知不觉就把目光定在了太子身上。太子不是自己学生吗?他们的关系,既是师生,又是叔侄,还是君臣——太子将来是要当皇帝的,他是他的君,他一生追随的对象。如此想来,关心一下,并无不可。
用了午膳,太子照例应该去午睡了。但太傅在,他决定还是不午睡了。
祁连玉见他不去睡觉,不由催促道:“快去休息一下吧,瞧你眼睛都要眯起来了。”
“太傅,你要走吗?”太子看着他问。
“你想我走吗?”祁连玉问。
太子摇了摇头。
“那我便不走,等你午睡起来。”
“嗯。”
太子得了太傅的保证,这才往床上去。太子如此不舍得太傅走,不为别的,实在是他这东宫太冷清了,自己一个人住得特别没劲。从前不觉得有什么,最近越发有这种感觉了。想要人陪伴。想有人可以说话,可以依靠。
太子解了外衣,躺上床,缩进被子里,安心地闭上了眼。
祁连玉抱着兔子在床榻待了一会儿,有些无聊,把兔子扔在榻上,站了起身,进到里间。太子在床上安静地睡着。
祁连玉立在床旁看了一会儿他的睡颜,见他睡得香甜,到底没忍住坐下,向太子伸出了魔爪。祁连玉轻轻捏了捏他那张小脸,嗯,软软的,手感不错。太子微皱了眉,祁连玉见了,忙收回了手。跟做贼似的。
太子睡沉了,没醒。
祁连玉又放肆地看了一回,寝宫里很安静,只听得平缓的呼吸声。祁连玉鼻间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那香气虽然轻微,却霸道地钻进他的鼻孔。祁连玉下意识循着那香味低下了头,嗅到了太子脸上,想知道这香味是不是他身上发出来的。
祁连玉静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稚嫩的小脸,忽然发觉自己的动作有些猥琐,不由直起身来。至于那味道,已经不重要了。祁连玉暗骂自己疯魔了,这是人干的事吗?若是被人瞧见了,真是有嘴说不清。祁连玉想着,仓惶地起身出去了。
出来时祁连玉有些羞赧,好像误闯了姑娘的闺房,十分不好意思,脸上居然闪现了一抹可疑的红。
喜公公进来,见着他,又不由低声向他道:“祁王,老奴已经将偏殿准备出来了,您过去休息会儿吧。”
祁连玉还是无法坦然宿在太子宫中,便道:“不必了。本王就在榻上等太子醒来即可。”
喜公公见如此,也没甚说的。他望了里间一眼,又转身出去了。
祁连玉仍去往榻上,兔子正蹲在那里闭目养神呢。
祁连玉见了,不由失笑,小兔崽子,你倒睡得安稳。
祁连玉也不闹它,自己过去在它身旁坐下,执起小几上一本《治国论》看了起来。
太子睡了不知多久,醒来了。眼睛茫然地望着帐顶。脑中忽然想到太傅,慌的起来。鞋也顾不得穿,光着脚丫跑到外间一看,太傅正坐在床榻上看书呢,这才放心了下来。
祁连玉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看到太子只穿着里衣,光着脚丫站在那里,“你,”祁连玉一时不知说他什么好。
“你不冷吗?怎么光着脚?”
“我以为,你走了。”太子小声地道。
听到话里的依恋之情,祁连玉微愣了下,静静看着他,倒一时没了言语。
喜公公进来见到太子光着脚丫站在地上,不由叫了起来:“哎哟,祖宗!你还想着凉啊?怎么光着脚丫,快去把鞋袜穿上,衣服也不知多穿两件,祖宗哎,你可真不让人省心!”
喜公公的叫唤把祁连玉刚酝酿的感动都给叫没了,太子也在喜公公的催促下进到了里间去。
宫里有地暖,地上又铺了毯,并未如何寒冷。只是喜公公担惊受怕惯了,怕一个不小心,太子又着凉了,太子可太能着凉了,一天到晚操不完的心。
祁连玉在外间听着喜公公在里面絮絮叨叨,像个老妈子,不由失笑。
太子已经习惯喜公公的絮叨了,在他的絮叨下穿衣穿鞋。洗漱完毕,这才出到外间来,见到太傅,又分外不好意思。
“殿下可真让人操心啊。”祁连玉轻飘飘地说了他一句。
“也没,那么严重。”太子站在原地,小声辩解了一句。
喜公公见太子和祁王在说话,也未往上凑,识趣地出去了。
“我今日才知,殿下如此的舍不得我。”祁连玉嘴角不自觉上扬,心情甚是愉悦。
“……”太子不吭声,没有辩解,没有反驳,大概算是,默认?
祁连玉瞧着穿着明黄锦袍的小太子,粉雕玉琢,玉雪可爱,怎么瞧怎么喜欢。粉嫩嫩的脸蛋,看着就想捏,一双眼珠澄澈清明,不谙世事,懵懂天真。
“过来。”祁连玉叫着他。
太子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迈步挪过去,走到他面前。
祁连玉探手理了理他的头发,轻声问:“为什么不舍得我走?嗯?”
“宫里,太冷清了。”太子低声道。
“冷清?因为这个?”祁连玉看着他,忽然没那么高兴了,难道自己就是个填补宫里冷清的功用?除此以外没别的了?
“嗯。”太子应着。
“那今日不是我也可以咯?”祁连玉心生不悦,道:“是不是太师或太保来都可以?并不一定要太傅?”
“不是。”太子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祁连玉期待地看着他,连为什么期待,祁连玉自己也闹不清。总之希望自己对太子而言是特别的。
“……”太子哪里知道,故而也未说出祁连玉期待的话来。
“嗯?”祁连玉手抬了他下巴,让他抬起头来看自己。
漆黑澄澈的一双眼眸,如同两颗黑曜石,嵌在那张粉嫩的脸上,令人心动。
太子不敢直视着太傅,只得垂了眼,低声道:“不知道。”
祁连玉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到底放开了他。太子被放开,很快低垂了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他心里知道,太傅和太师太保是不一样的,他不会想要太师太保陪着他,但太傅……许是太傅来的次数多了,太子自然而然习惯了。由此可见,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事。
没有,就不习惯了。
“坐吧。”祁连玉暗叹了口气,心道,他跟一个孩子较什么劲呢?还巴巴地问他,他能知道什么?自己也真是可笑了。
太子默默走到另一边,爬上床榻,坐下。
这之后又是一阵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