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帝王[古代架空]——BY:青色兔子

作者:青色兔子  录入:04-12

  还有人道:“皇帝这是接连大胜上了头,拿咱们当山匪剿了!这荆州兵马能在吴地一年,还能在吴地一辈子吗?朝廷要分地,让他分!等朝廷的兵马一走,我叫他们吃进去的全吐出来!”
  张温一反,众豪族都喜气洋洋,合纵连横,几乎有春秋战国那阵仗了。
  张温借着地利反了三天,在第三日的晚上被周瑜、冯玉领五万大军彻底荡平,张氏满门抄斩,全部田地籍没充公。
  张温的头颅,挂上了吴郡的城墙。
  原本热血上冲的吴地众豪族,瞬间都噤若寒蝉。
  朱老爷子病倒了。
  行宫中,皇帝接到张温伏诛的消息,连眼皮都不曾抬。
  “陛下。”鲁肃佐助张昭统计分发田地,这些时日也见了许多,此时斗胆进言,“臣这些时日看来,豪族之中有坏的,也有好的。坏的斩草除根自是应当,但这些好的……”他叹了口气,道:“便譬如这贩盐的朱奇。臣听闻他原也是苦出身,贩盐发家,置办了许多田地。佃户都说这位朱老爷子心肠好,从不打骂吓人,佃户的病了,朱老爷子还会给他们抓药。他自己也没有设么别的嗜好,吃就是粗茶淡饭,穿就是粗布麻衣。这样一位老人家,似乎应该与张温这等恶霸区分开来……”
  鲁肃这番话,一来是被土地改革时的烈度吓到了,担心事态愈演愈烈,乃至于无可收拾;二来是因为既然辅佐张昭做事,为张昭的亲家某一点福祉,也是有百而无一害的事情;三来他的确对这位朱老爷子起了恻隐之心。
  刘协从繁复的数字中回过神来,抬头看一眼鲁肃,又看一眼站在鲁肃旁边的张昭,问道:“子布(张昭字),你也觉得你亲家冤枉?”
  张昭一愣,道:“事涉私亲,臣不该评论。”
  “唔,你也觉得那朱老爷子冤枉。”刘协一听就明白了,环视殿内的周瑜、曹昂、冯玉等人,慢悠悠道:“那朕问你们一个问题,这朱老爷子是怎么置办下的土地?”
  答案显而易见。
  “他是贩盐发家的……”鲁肃道。
  “他贩盐?”刘协玩味着这种表达,“他扛了盐包?他走街串巷卖盐了?都没有。他手下有成百上千的力夫,抗盐卖盐。朱奇积攒下的财富,都是这些为他贩盐的人本来应得而未能分得的。他的田地从一顷到百顷到千顷,是靠他辛劳耕作吗?也不是,是靠着耕种他田地的佃户。朱奇卖的盐,是属于他自己的吗?这本来就是属于天下人的,应该用回到天下人身上。一个朱奇的崛起,意味着背后有成千上万个家庭穷困下去。朱奇可以勤劳、善良、朴实、乐于助人,乃至于拥有一切美好的品德。但那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那就是他现在所拥有得每一分财富里,都凝结着无数普通百姓的血泪汗。”
  剥削,赤|裸|裸的剥削或是裹了一层温情外衣的剥削——它归根结底还是剥削。
  资本来到人间,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罪恶。
  刘协目光如电,扫过鲁肃、张昭等人略显窘迫的面容,道:“朕知道,你们是看了张温的下场,觉得心惊了。朕告诉你们,朕不怕被世人冠以‘残忍’之名。张温是糊涂,死的不值。朕本是想给他们机会的。朕也清楚,你们的门生故旧、姻亲同窗里面,必然有不少如朱奇这样的人物。朕奉劝你们一句,不要对他们生出同情来。原是他们想错了。便如同这朱奇,他就不该想着要失去原本属于他的千顷良田。他应当想着,是他幸运,得以独占这本不属于他的资源如此之久。现下只不过这份幸运收回了。这么一想,他们便心胸开阔起来,也就不容易做糊涂事儿了。”
  做了糊涂事儿,可是要像张温一样掉脑袋的。
  “所以朕说,你们若真盼着这些门生故旧、姻亲同窗好,就把朕这番话,讲给他们听。”刘协淡淡一笑,道:“朕是真不愿意闹到刀兵相见的地步。”他顿了顿,想起什么,道:“便譬如顾氏,顾雍师从蔡伯喈(蔡邕字),又娶了陆绩的姐姐。朕在长安,既佩服蔡伯喈的才学,也欣赏他女儿的能力。论起来,顾雍甚至能往朕跟前来求一求。但陆绩这年方十三的少年,着实了得,竟劝得顾雍头一日就签了文书,分了田地。如此一来,顾雍陆绩都得了美名,而你们也能尽快卸了差事。何乐而不为呢?”
  孙权、张昭等人听皇帝拿十三岁的陆绩出来作比较,都觉羞窘,低了头不知该怎么接话。
  冯玉笑道:“这陆绩小公子的才能正叫人艳羡。臣在会稽郡正有两家谈不妥的豪强,动兵又还不至于,正需要一位如陆绩小公子一样的人物,来说服他们。不知陛下可舍得放人?”
  刘协笑道:“陆绩能说服顾雍,那是因为顾雍是他的姐夫。你要他去会稽,说服素不相识之人,倒不如你自己出马了。”
  冯玉微微一笑,道:“会稽郡的事情还好说。这几日荆州蔡瑁一直命人传信,问吴地分田地的情况。蔡勋写了家信回去,里面简略讲述了吴地分田之事,臣暂且扣住了。”他上前一步,呈上蔡勋写给蔡瑁的家信,又道:“昨日听说张温之死,蔡瑁的确不安了,分出两百人马,出来探听消息。”
  孙权等人听了,都为皇帝捏了一把冷汗。
  吴地的豪强,可以借着荆州的兵马压住。可是天下的豪强,若是群起而攻之,皇帝要用哪里来的兵马去弹压呢?
  刘协倒并没有很担心的样子,指了指曹昂,笑道:“一个蔡瑁算什么?连子脩父亲都来信问了。”
  不只是蔡瑁、曹操,吴地分田地的消息传开之后,各处就有零星奏折来探问。最初朝廷在吴地,还打着安置山越之民的幌子,没有惊起太大的波澜。但前几日张温八千兵反,最后阖族诛灭的消息传开后,朝廷原本的借口便再也遮掩不住了,除非是傻的,才看不出来——皇帝是要借机分豪强大族的田地势力了。
  如此一来,长安城中那些老成持重的大臣便坐不住了。
  刘协案头已经积攒了一堆尚书台发来的没营养奏章。
  周瑜对上皇帝的目光,铿锵有力道:“陛下,吴地事,宜速毕。”
  拖久了,天下乱起。
  “是啊。”刘协眼风如刀,扫过鲁肃、张昭等人,暗示道:“留给朱奇这等人的时间不多了。尔等若真为他们好,当知道该怎么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除夕见!


第222章
  “陛下, 您瞧这物。”曹昂说着,将一枚锦袋搁在案几上,笑道:“是玉奴托我送来的。他已启程去往会稽。”
  刘协打开来看时, 却见锦袋内装着一捧茱萸花, 微微一愣,从繁杂的政务中回过神来, 道:“已是九月近重阳了吗?”
  曹昂道:“正是。陛下这阵子也忙晕了吧。”
  刘协捻起这枚茱萸袋,忽然道:“最近德祖(杨修字)在忙些什么?怎么少见他来信了?”原来杨修是最好摆弄这些香囊花袋之物的, 逢年过节, 总也忘不了皇帝那一份,是一定要赠来的。刘协也是看到这枚冯玉送来的茱萸袋, 想起远在长安的杨修来。
  曹昂也是一愣, 才觉杨修消失了许久——从前就算无事, 杨修也总有许多信送到御前来, 哪怕只是讨论词赋制香。这么想起来, 近几个月来, 杨修的确是有些太过安静了。
  曹昂道:“臣这就命人去排查长安的情形。”
  刘协想了一想, 长安有苏危带兵守着, 也翻不起大浪来,便又把心思转回到眼前来,道:“朕见你进来时面色不虞, 又发生了何事?还是会稽郡那帮人又闹出事儿来了?”
  原来朝廷下诏, 要在吴地使“耕者有其田”,吴侯以下,一户土地不能多过若干顷的命令一下,在吴郡因为有周瑜、冯玉等人领兵镇守,又在刘协眼皮子底下, 虽然有张温这等反叛的,但政令到底是推行了下去。根上烂了的如张温等豪强,被夷灭九族。而最后听劝接受安排的朱老爷子等人,家人是毫发无伤的。如顾雍这等,最初就接受了小舅子陆绩指点,主动出让了土地的大族,则得到了朝廷的嘉奖与封赏。
  但吴地很大,主要的地方就有六个郡。吴郡只是其中之一,其余五郡,情况就不容乐观了。
  这次爆出事端的会稽郡,据说是上下一同舞弊,阳奉阴违,官员豪族欺上瞒下,只拨出了几顷瘦田充数,还隐匿了大量山越民众人口成为他们的家奴。只是当初山越之民出迁的数量是核查过的,忽然少了这么多,再怎么说是逃亡了都说不过去。追查之下,事实很快就暴露了。
  冯玉这次领兵前往会稽郡,就是处理此事的。
  谁知曹昂却摇了摇头,道:“会稽郡的事情,已经有玉奴去处理了。”他奉上一封遥远之地寄来的信,道:“这是子龙(赵泰字)写来的信。”他经过皇帝的允许,有提前打开来看的权力。
  刘协见状,心里清楚赵泰写来的大约不是好消息,仍是笑道:“他往那么远的地方去,只要有回音,便都是好消息。”说着低头看信,却见是赵泰说他与张世平、苏双等人行过安息国,至于海边,舟船难渡,风浪甚巨,沿海更有战乱,恐有怀璧之罪,因此请准许他将货物在安息国等地售卖,再购置大汉所需归来。赵泰还请罪,没能抵达大秦所在,实在无颜归来,送张世平与苏双离开后,希望皇帝能允许他带百人继续前行,直到与大秦通上消息。
  曹昂身为皇帝近臣,很清楚当初在长安城中筹备商队西出的事情时,皇帝有多么上心。因此这次赵泰不能成事,必然对皇帝会是个打击。只是他没有从皇帝面上看到失望之色。
  刘协反倒是松了口气,有些欣慰的样子,笑道:“人没事儿就好。朕还担心他少年气盛,只报喜不报忧。遇到了苦难,能如实上报,这就是有智慧的。”又道:“你给子龙回信,就说朕了解其中艰辛,到不到大秦,都是缘法。叫他不要倔强,朕这里还有差事等着他。”他对赵泰,朋友之谊少一些,长辈对晚辈的回护之情更多一些,少年人肯千里万里走这一趟,已是忠勇可嘉。刘协并不想要他在通商路上以死尽忠。
  曹昂应下来,他心细,又道:“如此一来,江东长公主此前所请……”
  当初伏寿在行宫中当着皇帝的面原谅孙权,曾经提过要求,那就是希望能借由朝廷西出的商路销售吴地产出的锦缎。
  刘协“唔”了一声,道:“她是要有能销售锦缎的去处,倒不一定是大秦。”顿了顿,又问道:“她最近在孙府如何了?”
  数月前,伏寿在步练师之后,也诞下一位女孩。
  孙府短时间内添了两位千金。这两位千金的命运却很不相同,步氏所出的女孩,在孙府就好似不存在一般;而伏寿所出的女孩,却从一诞生就得到了吴老夫人不理智的爱。
  吴老夫人深信那日方士袁空所说,抱着新得的孙女,就好似抱着早逝的长子孙策。正如那方士袁空所说,再转世投胎来,就不要做男儿打打杀杀了,为女儿身,平安长寿,不比什么都好吗?吴老夫人疼极了伏寿所出的女孩,对伏寿也更为宽厚。
  而孙权对伏寿心中有愧,也是万事听从。
  怀孕生女的这一年来,伏寿在孙府的话语权越发大了。
  此时听皇帝问起,曹昂如实道:“江东长公主在孙府……如鱼得水。”
  刘协勾了勾嘴角,望见殿外瓦蓝的天空,索性一推案上的公文,道:“难得好天气,不如咱们也去登高望远,过一过这重阳佳节。”
  曹昂手上其实也还有一堆的事务,豪强大族分田地的记录,山越之民领田地的数量,天下一十三州户调初行后的统计,还有冀州、兖州、荆州各处对吴地改革或明或暗的探问……都等着他来及时处理,并理清明细,或呈送御揽,或下达吏员。自吴地改革以来,他每日都是通宵达旦的忙碌,服了左慈的“金丹”解毒后稍微康健的身体又迅速消瘦下去。他有时候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各种事务抽打着不停转动的陀螺,只因为是围着皇帝在转,所以倒也心甘情愿。
  此时皇帝忽然要他停一停,且去看风景,曹昂也是无不从命的。
  “如陛下所愿。”曹昂含笑应着,仍是谦谦如玉的模样。
  君臣二人虽是登高望远,共度重阳,所聊的话题也仍是脱不开天下事务。
  “税制改成户调,以绢布取代钱币,是好事儿。”刘协道:“中央比去岁丰盈了些。只是各地隐匿人口的情况仍是极严重,朕估算着,冀州等地至少隐匿了一半人口——就不知道其中几成是不纳不捐的脱籍民众,又有多少是依附在了豪强大族之下。你父亲也该来信问过吴地分田之事了吧?”
  曹昂道:“不只是冀州牧……”他在正事奏对的时候,比起称呼曹操为自己父亲来,更愿意用对方的官职来称呼,“兖州牧、豫州牧、徐州刺史,乃至长安尚书台的几位老大人,都送信到臣这里。”他有些无奈得笑了一笑,道:“他们畏惧陛下,不敢直言相劝,都写信来问臣根底,又要臣劝诫陛下,仔细……”如长安城中老大人们的说法,自然是要仔细如王莽那般的下场,但说出来未免不吉利,便改口道:“仔细多地同起□□。”
  “你说从吴地造船南下,能抵达大秦吗?”刘协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观望着山路两侧的景色,忽然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曹昂微微一愣。
  不等曹昂回答,刘协又道:“朕上次听孙权说,张昭家中给出了两百顷良田之后,顾老夫人吃不到原本只有那良田上才产出的好米了。张昭就跪在母亲面前,捧着碗送饭,哭自己不孝。顾老夫人说,她不过是少吃几顿所谓的‘好米’,又不是没米吃了,骂张昭嚎丧。张昭不敢辩驳,跪到顾老夫人睡下才离开。孙权当成笑话讲给朕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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