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帝王[古代架空]——BY:青色兔子

作者:青色兔子  录入:04-12

  刘协慢悠悠挂了新鱼饵,他的圣驾一日不走,那么残余的势力就一日蛰伏下去。这样是个僵局,僵局就会成为死局。而破局的办法,就是他动起来,并且借由周瑜真实的反应,向吴地众人传达他动了这个消息。
  他淡声道:“朕不只是吴地的皇帝。”
  周瑜难以置信得抬起头来,望向皇帝。
  刘协扬竿放钩,沉声道:“朕出来一年,也该回长安看看了。”
  周瑜盯着皇帝。
  “若吴地果然出事,朕会再下令,命冯玉等人领兵前来相助。”
  周瑜道:“哪里还赶得及?等荆州兵马赶来,吴地民众早已死伤惨重。”
  刘协道:“朕不可能不走。分田之事传开之后,荆州也有些不安定,也需要兵马回防。公瑾,吴地就托付给你了。”
  周瑜料想长安大约有什么他不清楚的事情发生,但此时撤兵,就是眼看着吴地大乱,他在此地经营十余年,如何忍心?以他的傲骨,本不会如此求人。但此时为了他当年与伯符(孙策字)一起打下的基业,为了吴地这些年来信重他的父老,也就顾不得了。
  周瑜近前一步,闭了闭眼睛,沉声道:“当初陛下用臣,曾以一曲凤求凰,将臣收入彀中。皇帝一诺,分量几何?”
  刘协拉鱼竿的手微微一顿,他仰头看向周瑜。
  周瑜屏住呼吸。
  “退开些。”刘协淡声道:“你挡到朕的光了。”
  周瑜愕然,回过神来后,只觉一口血到了喉头,死死忍下后,拂袖而去。
  他到底,也并不比卓文君更有识人之明。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229章
  吴郡盐商朱奇府中。
  “你这消息可是听实了?”朱老爷子自从被分了田地之后, 白日一直病歪歪睡在躺椅上,好在还有盐商的进项,支撑着府中的用度, 也吊着他的一口气儿。然而此时他却从躺椅上直直坐了起来, 盯着眼前报信的儿子朱旦,道:“云丫头到底是怎么说的, 你给我仔仔细细说一遍!”
  朱旦老老实实道:“她说在张府中,听下人议论, 说是周都督这两日连着去了好几次, 每次都在书房里商议半日才走。后来又听女眷中有风声,说是圣驾要走, 荆州的兵马也要撤。周都督为了这事儿, 连着两日不曾睡好。儿子也去街面上打听了, 外头豆子都涨了价, 大约是朝廷兵马要走, 购置了军马的嚼用。”
  朱老爷子盯着儿子, 原本黯淡的双眸竟然精光四射了, “圣驾真要走?”
  “赵家、齐家得的信儿也这么说, 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云丫头还说昨日张昭在顾老夫人面前都发了脾气,大约是真不好了。”
  朱老爷子连声道:“好好好,走得好。”他竟然不用人扶, 站了起来, 快走几步,扶着窗边立住,回头问道:“赵家齐家都要如何行事?豪族中那些躲到山里的人呢?”
  朱旦不敢欺瞒父亲,本心里实在不想再冒险行事,只道:“赵家、齐家还没定。至于躲起来的那些人……儿子也只是听到了传闻, 据说他们在郡县间召集旧众,怕是要做些大事出来。”他飞快补上,“只是虽然荆州兵马与皇帝带来的兵马走了,但吴地的兵马还在,他们就算卷土重来,难道还能敌过周都督?”
  “你懂什么!”朱老爷子骂道:“荆州兵马跟咱们本地的兵马能一样吗?皇帝从长安、河北带来的兵马跟咱们本地的兵马能一样吗?”
  朱旦迟疑了一下,试探道:“咱们本地的兵马弱一点?”
  “放屁!”朱老爷子气得又仰面倒在躺椅上,道:“你个榆木脑袋!长安来的兵马跟咱们有关系吗?河北来的兵马跟咱们有关系吗?这些外面来的兵,不过是领着饷银,吃着军粮,皇帝要他们做什么,便做什么了。吴地的田地怎么分,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你想想,等朝廷与荆州的兵马一撤,圣驾一走,这吴地的分田改制还能绷得住吗?远的不说,只说咱们与张昭这么亲近的关系,若不是此前有皇帝身边那个曹昂压着,张昭怎么会不通融一二?他漏漏指头缝,咱们家就能多留下千顷良田。”老爷子说到这里,心中一痛,恨自己没有先见之明,竟没能在朝廷派人来清查核实土地时就买通办事人员、隐匿数目。等到朝廷打起田地的主意,他后悔却也晚了。
  朱旦又是一愣,迟疑道:“可是……准确的数目已经报给了朝廷,就算朝廷的兵马撤走了,这数目也改不了啊。”
  朱老爷子用看蠢猪的眼神看着儿子,叹道:“慈母多败儿,都是你母亲从前宠坏了你。你真是傻,只要朝廷的人走了,做手段改数目的方法有一万种。依着我说,当初就不该送你继续读书,应该让你跟着我一起贩盐,也见一见世上千奇百怪的手段。现下倒好,书读了这许多年,写出来的东西仍是狗屁不通,皇帝又不像从前灵帝时候,还可以给你买个官做做。你是读书不成,贩盐也不成,等我撒手去了,我且看你怎么办!”
  朱旦动了动嘴巴,没发出声音。
  “你还有道理?”朱老爷子耷拉着眼皮看他,方才短暂的精力很快消耗光了。
  朱旦道:“真如此,儿子一箪食、一瓢饮,安贫乐道,也得自在。”
  朱老爷子一听,肺都要气炸了,因为怒气又焕发了精力,抄起案上的石镇纸,兜头就往朱旦身上拍去。
  朱旦再没了读书人的从容淡泊,鬼哭狼嚎着逃了出去。
  与朱家父子鸡飞狗跳的氛围不同,真正危险潜伏着的地方,那些豪强大族势力未完全放弃、只是暂且隐匿了的田地上,这两日来已经被恐怖所笼罩。
  陈家的两百顷田地,现下已经分给了一百户人家。
  这一百户人家中,姓陈的就有三十户。
  陈家的田地虽然被分成了一百份,但陈氏的势力在其中仍是不容错认的强盛。
  圣驾将离开的消息传来后,那陈姓的男丁们便集结起来,商议着,谋划着,更有三五个浪荡子,每日正事不做,就走在田头巷尾,恶狠狠盯着后来分得田地而来的农户,扬言道:“外头来的贫贱东西,占了老子祖上传下来的田地,叫你们得意不了几日!等长安来的人一走,嘿嘿,且看你们的下场!”他们这样正值青壮的男子,拎着棍子,提着棒子,又带着当初被分走田地时的愤恨,哪怕不说话,只隔着挡不住人的竹篱笆往人家院子里探看,就足以吓得家中妇孺不得安眠。更何况他们口口声声说了要报复。
  有后来分得田地的农户,家中老弱多些的,已经暗暗胆寒,思考着真到了械斗的时候,要提早逃往山中去。
  这还只是陈家这样的中等豪强,而那些顺应形势,一早就答应了朝廷的主张,族中人丁毫发无损,只分出去了成千上万顷良田的顶级豪强大族,只同姓的子孙,一族之中便有成千上百,而这些子孙亲近的宾客、佃户又每人总有三五户,如此算下来,只要外来的强力一退,这些大族的族长登高一呼,立时就是上万人的一团势力,又有私兵的兵刃武器。
  只凭吴地的兵马,断然无法镇压。而若发动分得田地的农户与之搏斗,那就是周瑜所最担心的事情——一夜过后,吴地怕是要死伤过半。而到时候的胜者,未必会是人数占多的普通农户,更有可能是有组织有装备还有宗族凝结的豪强大族。而这将会推翻吴地这半年以来的一切努力。
  所以周瑜忧心如焚!
  然而皇帝不为所动。
  “陛下前日离开,现在看来是决意要调走荆州兵马了。”张昭沉重道:“我听闻吴地分田之事传出去后,长安来信雪花般飞到御前,另外十二州的州牧或刺史都惊惧不安。一着不慎,怕是要满盘皆输。皇帝此时要离开,怕也是不得不……”
  “不必提他。”周瑜截口打断,低头研究着吴郡详细的舆图。
  张昭又道:“这两日朝廷与荆州的大股兵马,都出北城门,烟尘滚滚去了。我的人在旁粗略计数着,怎么都该走了三万兵马了。行宫中怕是只剩了守宫的士卒。”他沉声一叹,“吴地……真的只剩我们自己了。”
  周瑜仍在研究舆图。
  张昭看他两眼,试探着道:“公瑾,你有没有想过,改回咱们原本的方案?”
  周瑜回过神来,疑惑地看向他。
  张昭解释道:“就是皇帝来之前,咱们原本定好的计划——与吴地的豪强大族联合共治……其实这法子现下用,也不算晚了。此前与这些豪强大族起的冲突,都是因为朝廷兵马压迫之下——咱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公瑾你怎得这样看我?”
  媾|和总是比抗争更容易。
  周瑜并不责怪张昭。
  “对不住,子布。我回不去了。”周瑜低声道。
  张昭不解,道:“回去哪里?”
  周瑜黑眸中如燃着火炬一般,道:“我已见过更广阔的路,再不能走回老路上去了。”他说到这里,想到当初指给他这条更广阔的道路的皇帝,心中又是一阵恨怒交加。
  周瑜卷着舆图,起身道:“这条路危险。子布上有老母,下有婴孩,若不能与我同行,我也绝无怨言。”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张昭完全明白周瑜的意思,自己急得在室内团团转了两圈,一咬牙下定了决心,追着周瑜跑了出去。
  既然已经见识过更广阔的路,那就再不能走回老路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


第230章
  圣驾离开吴郡的第三日, 众等候反扑时机的豪强势力,忽然犹如僵了的虫儿,也许因为当初朝廷分田的余威犹在, 竟都在等着别人做第一个举旗冲锋之人。
  因此这第三日, 竟是诡异的风平浪静。
  直到第三日夜里,吴郡郊区山中, 不知哪里冲下来一股隐匿的豪强势力,明火执仗, 锣响鼓擂。
  顿时吴郡大乱。
  “是陈家先动手了!咱们也跟上!”
  “是齐家先动手了!兄弟们跟我冲!”
  “消息属实!朱家已经动手了!还联合了张昭大人, 还怕什么?冲啊!夺回咱们的田地!”
  一时间,谣言齐飞, 喊杀声大作。
  朱老爷子在府中, 听得外面震天的喊杀声, 不禁壮怀激烈, 因腿脚已着实不便利, 只能坐在府中, 骂道:“快去通知咱们的人, 也跟上把田地抢回来!”
  朱旦闷头答应了, 慢吞吞沿着墙根往外走——外院里就聚集着上百的力夫,都是家中多年的亲信,甚至其中很多人就是在朱家长大的。只要他把父亲的话一传, 这些人就会冲出去, 冲向原本属于朱家的田地,赶走后来分得田地的流民。但他总觉得,没必要——金银再多,田地再广,夜里睡觉不也是那一张床吗?死后长眠不也就是那一座墓吗?自家人既然能吃饱穿暖看得起病, 又何必叫这些人牺牲性命去夺田地,还断了那些流民的活路。
  朱旦走到了通往外院的台阶上,往下一望,火烛映照下,就是那些力夫黑亮亮的眼睛。
  院中所有人都能听到外面的喊杀声、鼓乐声,大家都清楚正在发生着什么。
  “大老爷,您说句话!”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破开了这院中黏稠的岑寂。
  朱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嗫嚅了两下,仍是一贯的性情,既不敢违背父亲的命令,又不愿违背自己的本心,因此张开嘴,瓮声瓮气道:“父亲说大家都辛苦了,今夜晚了,暂且歇下。明日这个点,大家再过来,到时候怎么做,我再告诉大家。”
  众力夫面面相觑。
  朱旦作揖道:“就当我求诸位了。”
  众力夫不知根由,但既然主人家都这样说了,他们也没理由非得出去卖命——而且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骇人了。
  朱旦亲眼看着最后一名力夫也入了偏院屋子里,这才慢吞吞往回走,到了老父亲面前,对上老父亲疑惑的眼神,瓮声瓮气道:“李大头领着他们都去了。”这话也不算是错,只是领着他们都去睡下了而已。
  朱老爷子不疑有他,是夜强忍着瞌睡,等着外面的消息,直等到东方既白,李大头来问安,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一拐杖就抡到趴在一旁睡觉的儿子身上了。
  朱旦睡梦中被揍醒,条件反射就往外逃。
  朱老爷子骂人的话还没喷出口,就被李大头拦住了。
  “老爷子!你快别打大老爷了!”李大头才从街上回来,含泪道:“大老爷昨晚上,救了咱们全族!也救了我们!”
  朱老爷子怒道:“你别拦着我!看我今天不打死他!”
  “老爷子!”李大头仍抱着朱老爷子,叫道:“老爷子!陈家、齐家、曹家……全没了!一夜之间,全给杀尽了!”
  朱老爷子浑身一颤,缓缓扭过头来看他,道:“也是贩盐的那个陈家与齐家?是咱们有亲的那个曹家?”
  李大头泣道:“就是他们……昨晚吴郡动手的富户,全给兵杀了。”
  “可是……”朱老爷子站不住了,一阵天旋地转,坐倒在榻边,道:“可……怎么会?吴地的兵,不杀吴地的富户——陈家与齐家都使了银子,给驻守这里的那位将军……怎么会?”
  朱旦仍抱头蹲在门边,担心父亲又抡起拐杖打他,只敢远远听着。
  “不是吴地的兵,是朝廷的兵,荆州的兵。”李大头含泪道:“咱们都上了套!以为外头来的兵都走了,其实都是骗人的。荆州来的那个冯都督,奉了皇帝的命,领着三万兵马藏在城外山里——怪道城里豆子涨了价,他们早提前存了粮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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