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帝王[古代架空]——BY:青色兔子

作者:青色兔子  录入:04-12

  黄莺儿双手在身前绞作一团,忙道:“父亲救我。”
  王允叹道:“若是能与温侯见上一面,将事情说开,我自然也好提你的事情。但如今他不肯见我,我又能如何?”
  黄莺儿心念急转,道;“父亲不说邀约他,只作与他偶遇模样,说上一言半语,解开嫌隙便是了。”
  王允一愣,似乎是觉得她这法子可行。
  黄莺儿见事情有转机,忙道:“温侯总还要去宫里见陛下辞行的吧?当时候父亲在宫门外等着他,多少话说不了。”
  王允蹙眉,宫门外多少眼睛看着不提。当初用吕布杀董卓时,便是叫人埋伏在宫门外的。如今故技重施,吕布难道不会警惕?
  王允便道:“城中不可,人多嘴杂,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原是王允要用黄莺儿成事,此时一番对谈下来,王允已是慢慢悠悠,急切之人成了黄莺儿。黄莺儿的节奏已经完全为王允掌控。
  果然,黄莺儿忙又道:“既然城里不好,那城外如何?便如这道观之中,又僻静又隐蔽,正是说话的好去处。”
  “好是好。”王允慢悠悠道:“只是温侯又怎么会来这道观呢?”
  黄莺儿听说吕布要去边地,急于从温侯府中脱身,忙道:“女儿有一法。当初柔夫人假装怀孕,赚得温侯纳了她,后来又假作落了胎。事情虽假,温侯盼子的心却是真的。他如今年近四十,府中只有两个女儿。我便劝说柔夫人,就说此处道观最利生育,然而需夫妻一同前来敬拜才有神效。柔夫人这一二年为了诞下一年半女,各种法子都折腾着试过了。我这样一说,她必然意动,自会去缠磨温侯同来。到时候父亲等候在道观之中,遣散众人,与温侯解开嫌隙,再提女儿之事,不也便宜?”
  王允慢慢笑起来,道:“若没有你这样的好女儿,为父真不是该如何是好。”
  黄莺儿听他声气儿,显然是接纳了她的提议,不禁也松了口气,笑道:“女儿年轻,又懂什么?不过全仗着父亲栽培罢了。”
  一时黄莺儿斟茶倒水,王允环顾厢房,暗想赚得吕布前来,安排刀斧手藏匿于外,利刃到处,便将人剁成肉泥。吕布一除,在宫中调离蔡邕蔡琰父女,在朝中贬抑贾诩李利等人,彻底根除皇帝身边的不利影响。他徐徐饮了一口茶水,只觉自未央殿与吕布相争时冒出的一股心火,至此才渐渐平复,不再叫他灼烫难耐了。
  却说黄莺儿回府后,果然如与王允所商议的一般,向柔夫人进言,劝她往城外道观求子,说夫妻同去更有奇效,又信口胡诌了许多灵验的例子。
  柔夫人当初假怀孕缠上了吕布,因对吕布确有几分真情,难免觉得愧疚,极力想为吕布生儿育女。此时听了黄莺儿所说,柔夫人握着婢女的手,道:“好莺儿,近日竟是我误会你了。若果真灵验,我从此便把你当妹妹看待。”
  黄莺儿笑着敷衍,心里不屑,想着她日后做了尚书府的小姐,哪里还用柔夫人认作妹妹。
  柔夫人见她淡然,想到自己上午在大长公主府时对黄莺儿的抱怨,不禁越发惭愧,只是也不好提这事儿,此时还是求子的事情最大,忙梳妆打扮起来,去劝说吕布。
  而同一时间未央殿中,长公主刘清正嘚吧嘚嘚吧嘚,把在姑母那里听到的各种琐碎传闻,说给皇帝听。
  刘协原是一边练字,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待听到柔夫人抱怨婢女这一节,心中一动,道:“她说的这婢女,可是从前自董卓府中就跟着她的?”
  “是啊。”刘清自己唠叨了半日,终于有了回音,很是兴奋,道:“柔夫人说就是因为从前董卓府中相伴的,只拿着当妹妹看待,所以才纵得她无法无天了嘛。”
  刘协挑眉道:“未必。虽也有秉性荏弱,给底下人拿捏住了的主子。但多数情况下,总是因为有把柄在人家手里,才只能任人胁迫。”
  刘清道:“你是说,那个黄莺儿手上有柔夫人的把柄?可……柔夫人能有什么把柄?”
  刘协便对一旁的曹昂道:“子脩,你再派一队人留意那黄莺儿。尤其是这几日,时刻紧盯。”不管是什么把柄,总是跟王允脱不了干系。这条线,是当初吕布杀董卓之时,刘协便已派曹昂埋下的。他抬头看一眼守在殿门外的闵贡,王允的触手伸的也太久太远了,也该斩断几条了。
  忽然殿外传报,说是李利夫人请求入宫,见长公主殿下谢恩。
  刘清微微一愣,道:“那个凉州将军的夫人么?她谢我什么?”
  蔡琰在旁提醒道:“殿下不是赐了李将军芍药花,要他送给家中夫人么?”
  “啊,对。”刘清想起来,笑道:“几朵花,又有什么好谢的?”
  上首刘协挂起狼毫笔,活动着手腕,道:“叫她来未央殿吧。既然遇上了,朕也见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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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李利妻子应诏入殿, 乃是一位朴素的中年妇人,用平民常服之色,着青色襦裙, 梳着干练的发髻, 想必是因为要入宫觐见, 略做了一番修饰,却掩不住原本小麦色的肤色与双手皲裂的皮肤。
  刘清看她模样,没想到自己赐的芍药花落在一位农妇手里,略有些诧异。她便笑问道:“那芍药花开得可还好?”
  李利妻子原是有些紧张,听见问话, 抬眼一望, 见左首坐着一位长裙华丽、发饰琳琅的少女, 便知这位乃是长公主, 忙道:“谢过长公主殿下,那花儿开得好极了, 臣妇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花儿。就是可惜都只有枝叶,没有根, 只看个几天恐怕就要谢了。真可惜了花儿。”刘清“喷”的一笑,道:“原就是看鲜花的。若要有根, 不成了种花了么?”
  李利妻子局促道:“叫殿下笑了。臣妇原也不懂这些。”她垂头望着刘清裙角, 心里暗叹, 这却是什么裙子?这样好看。自来只有宫里的公主娘娘才穿这样的裙子,若她在家中穿时,怕是走两步就要踩到裙边摔一跤, 更不必说做活了。
  刘清留意到她的视线,笑问道:“你也喜欢这留仙裙?走时我送你一套便是。”
  李利妻子吃了一惊,见这长公主殿下又送她花又要送她裙子对她也和气, 便也觉得这公主好,略放松了些,忙摆手道:“不不不,这样的裙子只合殿下穿。臣妇若穿了,都不会走路了,更不用说还要下地干活了。”
  刘清讶然道:“你还要下地干活?”李利虽然官职不算很高,但原本乃是李傕侄子,手下也有几千兵马。李傕死后,几万凉州军都在李利手上了。身为李利妻子,就算不是锦衣玉食,总也不必亲自做苦工才对,更何况还要下地做农活?
  刘协听她俩一问一答,这才开口道:“夫人怎么称呼?”
  李利妻子又是一愣,忙向皇帝见礼,有点摸不着头脑,道:“臣妇夫家姓李。”
  刘协笑道:“朕是问你本来的名字。”
  李利妻子道:“臣妇姓孙名平。”
  “孙平。”刘协点头道:“好名。”
  孙平却是一愣,嫁人生子这么多年来,都唤她“李家那位”又或是“李家夫人”,从前婆母在时唤她“孙氏”,丈夫多年在外带兵,也无人唤她小字。此时被皇帝念出姓名,孙平却有些恍惚,顿了顿才应了一声。
  刘清倒没注意这些,仍是追问道:“怎么你还要亲自下地干活?你家中没有仆役么?”
  孙平回过神来,笑道:“哪用什么仆役?家丁里男的都跟着将军上了战场。战场上多么凶险?他身边多一个人也是好的。他们在前线用粮吃紧,总不好叫他们反过来补贴我们。好在我和几个孩子吃用也不多,平时我自己也能张罗过来,老大如今十四岁也能帮着干活。原本在边地,每到春种秋收之时,将军部曲中在家的老兵过来帮一帮,也就成了。这两年到了长安城外面,只种了几亩菜。今年原想着种粮食的,谁知道开春连着下了俩月雨,孩子又病了,到底也没种成。好在将军如今领了朝廷的口粮……”她絮絮叨叨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自己可不是站在田间地头里讨论收成,而是在未央殿里觐见皇帝与长公主,有些突兀得止住了话头,绞着双手有些局促道:“瞧我,光顾着自己爱说,陛下听烦了吧?”
  刘协面色凝重,却是笑道:“夫人只管说,朕就爱听这些。”又叫汪雨给孙平置座。
  孙平却不肯坐,道:“陛下还是叫我站着吧。我站着还自在些。”
  刘协笑道:“只要你接着说,你就是想躺着都成。”
  皇帝调侃,立时满殿人都笑起来。
  孙平松了口气,笑道:“之前将军怕我说错话,还不让我来。我说平常人家相处,人家送你一根葱,你还要回送一头蒜呢。如今长公主殿下送了这样好的花儿给我,我没什么能偿还殿下的,总该当面道声谢吧?我就逼着他给我递上话来,若是殿下不肯见我,那是我福薄。但我若不来,那就是我失礼。如今看看,陛下与殿下都这样好说话,回去可叫将军没话说。”
  刘清平时送的花儿也多了,但是贵妇人中可没有这样道谢的,看孙平也觉新奇有趣,笑道:“长乐宫中没有葱,倒是有香茅,长得跟葱差不太多,你走时捎上一束,就当是来邻居家串门了。”刘协看她俩说笑了两句,转回正题,又问孙平道:“孙夫人方才说到家中有李利领的口粮俸禄……”
  孙平忙转向皇帝。
  刘协道:“今春连雨六十日,那些没有领朝廷俸禄的家庭,如今靠什么活呢?”
  孙平面上显出一丝尴尬,搓手道:“臣妇说话直,陛下勿怪。我们外头的人,不像宫里的贵人,命硬得很,有一口土吃也能撑下去,待到来年年景好了,便又活过来了。这等灾年,吃什么的都有,啃树皮的,吃观音土的。”她看一眼小皇帝,见他丝毫没有愠色只是关注,便壮着胆子道:“其实长安城到底是都城,周边就算再穷困,那也是天下的富庶之地。真正穷困的地方,不在这里。臣妇两年前自边地东行,一路上见过些小县城,小村落,大白天的都不见人了,地都荒着没有人耕种。听说这些村落里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总是先有灾年,又有兵祸,万一染上时疫,那就满村都逃不过。听说……听说……有些村落里,最后树皮都啃光了,便只能吃人。可是要吃自己的家人、亲人,谁能下得去口呢?便只能交换着吃孩子、吃家里人……”
  刘清一震,叫道:“吃人?”
  殿中除她之外,蔡琰早在梦中见过吃人的场景,曹昂曾在与黑山贼作战时听过这等传闻,而刘协更不必提。
  因此孙平此语一出,震惊者唯刘清一人,余者只是沉重。
  曹昂与蔡琰,不约而同都去看皇帝的面色。
  百姓,那是天子的子民。
  子民的死伤,是神祗的失职。
  刘协仍端坐着,面上不露端倪,然而心底却起了一阵狂怒的飓风。这怒气突如其来,不可遏制,却是冲着他自己来的。他明知道此等灾年兵祸之下,必然要饿死百姓无数,也实非他短时间内能扭转的局面,却仍无法避免这种愤怒的产生。
  他闭了闭眼睛,将这股怒气沉到心底,化作一股更沉郁有力的能量。
  孙平也察觉了殿中氛围的变化,有些不安地闭了嘴。
  刘协和煦道:“孙夫人别担心,是朕要你说的。”
  孙平忙道:“那都是从前了。如今陛下屯田,臣妇看将军的部曲们最近都忙着分地领农具。这几万几万的兵,只要不打仗了,种出来的粮食,能养活多少人呐。退一万步说,只要他们自己能填饱肚子了,在家的老弱们不用给他们供粮,自己总也能支撑下去的。”
  李利归降之后,原本还剩的三万凉州叛军如何解决是个麻烦。人吃马嚼是一方面,这么多盛年男子聚在一起,怎么管理也是个大问题。
  刘协便用了屯田之法,叫他们就地耕种荒地,习用武帝时的旧制。当初武帝在黄河河套以至河西张掖、酒泉一带,屯垦戍卒一度达到六十万之众。平时耕种,也以军事化管理,一旦情形紧迫,又可作战为兵,产出粮食可供军需。
  屯田令发出之后,原本战败四逃的许多凉州兵又寻回来,也想要找个地方安居吃饭。于是原本只剩了三万的人数,最后竟超过了四万,还在不断增加。
  收服凉州军,击退西陇军之后,刘协为首的东汉朝廷已经彻底控制住了关中之地。百姓因为战乱,大量南逃,留出了许多荒地。
  刘协脑海中刻着天下的图,他想象着要如何以关中为根据地,屯田养兵,积蓄力量。当然在出关收复天下之前,他还要收拢一下朝廷中的势力,解决吕布与王允的隐患。而这一切的基础,都是百姓,是土地,是粮食——是无数史书里不厌其烦强调的“民心”。
  而眼前的孙平孙夫人,就是那无数民心中的一颗。
  刘协道:“朕要将濯龙园改为菜园,可惜没有得力人手。不知能否偏劳孙夫人,为朕改一处菜园出来。”
  孙平也不知濯龙园到底是什么地方,便笑道:“别的不敢说,种菜我拿手。不知陛下想种什么菜?”她就报起菜名来。
  一旁的刘清瞠目结舌,想到濯龙园中那些名贵芬芳的鲜花,竟然要横遭拔除,不禁心头滴血。然而想到孙平所说,外面人吃人的惨状,又没有阻止的底气与立场。她垂头看着自己华丽的裙角,少女美丽的脸庞上,满是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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