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帝王[古代架空]——BY:青色兔子

作者:青色兔子  录入:04-12

  孙平忙敛容行礼。
  刘清望着飞走的蝴蝶,叹气道:“皇帝今日怎么有空过来?”看一眼天色,道:“这个时辰你不是都往西山打猎去了么?”
  刘协笑道:“原是要去的。子柏(淳于阳字)说有人要刺杀朕,朕便留在宫中了。”
  刘清吓了一跳,仔细看了他两眼,见他不是说笑,忙屏退左右,连孙平也叫她走了,才道:“这话是怎么说?谁要杀你?”
  刘协笑道:“进益了,还知道避着人了。”他挪开一步,侧身垂眸看着跟在自己身边的卢毓,后者也正仰头望着他,仿佛在问跟长公主一样的问题,“还能有谁,便是城中那些豪族的门生宾客罢了。”
  这个时代的主仆之间,还有古时遗风。况且刘协一灭豪族,原本附庸在豪族身上的门生宾客,处境也大不如从前,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说起来好听——其实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哪里有给主人家养着舒服呢?
  刘清会意,道:“他们要在西山对你动手?可是……”
  西山作为皇帝游猎之处,每当皇帝出行,防守不可谓不严密。如果是等闲人想要进入西山都不容易,更何况还要冲破层层护卫,对皇帝行刺。
  “能让子柏当成一回事儿来告诉朕,”刘协淡声道:“看来那些豪族养着的,也并非酒囊饭袋之徒。”
  刘清道:“他们武艺很好?”
  “武艺好?”刘协嗤笑道:“武艺再好,也不过几个人,岂能伤得了朕?他们既然有自信要刺杀朕,想必是有内应的。”
  “皇帝是说护卫之中……”
  “有些人只当追究不到自己头上,拿了银钱,卖个消息,又何乐而不为?”刘协眯起眼睛,道:“也许还有更毒辣的。”
  刘清搂紧了双臂。
  刘协看着她,道:“朕告诉你,也是给你提个醒。你自己留心,把身边的人过一遍。等西山事发,你便借着将长乐宫中也整顿一番。朕听闻……你宫中有几个奴婢,与袁夫人、吴夫人等人也颇多往来。这些贪财的婢女,就算此时没有要你命的心,却难保不会害了你的命。”
  刘清只觉齿冷,顿了顿,才想起来问,“那今日代你去西山的,是何人?可是冯玉?”要假扮皇帝,自然要是极为亲信之人,又要与皇帝年龄外形相仿。也无怪乎刘清会想到冯玉。


第111章
  孙权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但是他已经被调出羽林卫核心圈半个月了。
  原本拱卫皇帝的羽林卫共计三百人,但是这三百人中也有上下之分,虽然薪俸官阶都是一样的, 但是皇帝亲厚之人总是那么几个, 时常都带在身边的, 而孙权无疑便曾是其中之一。
  但是这半个月来,中郎将淳于阳发了话,叫他按照年龄排到了伴驾出行的队尾。如果说真是按照年龄排序的,但为何同岁的赵泰仍旧遥遥在前呢?当然赵泰乃是最早跟随皇帝的少年郎之一,就算有父亲的旧情在, 孙权也并没有底气跟赵泰比, 但他总要弄明白自己突然的“失宠”是因为什么。
  写去江东给兄长的书信中, 孙权也提了一笔。他猜想, 也许是此前皇帝待自己优厚,叫旁人看了心中不满。但中郎将淳于阳看起来也不像这样的人。
  与他比起来, 倒是从前不上不下的苏危,这次调到前头去了, 紧跟皇帝左右。
  “别走神。”不知何时,中郎将淳于阳骑马来到了他身前。
  孙权忙打起精神, 仰头望一眼高耸的西山, 往日颇有趣味的游猎也失去了吸引力——如果没有皇帝的注视, 就算拔得头筹,又有什么意义呢?
  入了西山猎场,孙权如前面几日一样, 与自己一队的羽林卫散入林中,自行捕猎。但是他心不在焉,只望着最前面跟随皇帝御马消失在滚滚烟尘中的三十三骑——那是跟随皇帝的羽林卫。
  他在林中漫无边际游走, 下意识仍跟在皇帝身后,明明见到了蹿出来的肥大野兔,却没有放箭的欲|望。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鸣金之声,看一眼天色,午后的太阳却仍斜挂在天上,今日怎么这么早?
  与他结伴的羽林卫道:“该回去了,走吧!”
  孙权却另有所想,他知道皇帝方才从这里过去,既然要返程,若是他多留一刻,说不得能与返程的皇帝遇上。皇帝平时见不到,大约想不起他来,但是见到他了,只怕就会奇怪怎么前几日都没见过他——三言两语说起来,只要皇帝一句话,他就又能回到皇帝身边去。
  孙权打定主意,对同伴道:“我今日什么都没得,就这么回去也丢脸。你且慢慢往回走,我方才见了一只野兔,打到就去追你。”
  按规矩,他们是要结伴走的。
  那羽林卫犹豫了一下,就见孙权已经拍马往林子更深处去了。
  为了皇帝安危而建立的规矩制度,原是严密没有疏漏的。但执行这些规定的却是人,人就难免会有迟疑软弱。每一场爆发的事故背后,都有无数个这样的疏漏,一环扣一环,最终成为一场大祸。
  孙权怀着私心往皇帝去时的路寻去,假作追着野兔的样子,才冲出两射之地,就撞上了赵泰一行人。
  孙权与赵泰乃是同岁。赵泰为人本就活泼开朗,宫中人人都敢同他玩笑两句。可是此刻的赵泰却与往日不同,圆脸色沉如水,见了单独过来的孙权,一丝笑意不露,冷声道:“止步!”他身边的人已是举起弓箭对准了孙权。
  孙权愕然,忙翻身下马,叫道:“子龙(赵泰小字),是我!”
  赵泰没应他,反而问道:“你的同伴呢?”
  羽林卫跟随皇帝游猎,哪怕分散开来时,也要两两结对。
  孙权没料到他这样严格,一愣,支吾道:“方才鸣金,他已回去了。我因没得猎物,追着一只野兔到了此处……”
  赵泰盯着他,道:“职责所在,还请解甲。”
  孙权又是一愣,但见赵泰丝毫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便只能照做,又将兵器也都放在地上。
  便在此时,马蹄声如雷而来,这样多的人马,定然是皇帝返程到了近处。
  赵泰神色愈发肃穆。
  淳于阳骑着高头大马,最先出现在林中,见了眼下的情形,道:“绑了带走!”
  孙权不等抗辩,便被涌上来的士卒捉住,反剪双手,绑在了马背上。
  孙权只觉一切都透着诡异,忽然,他仰面于马上,看到了那穿着龙袍骑在马上的少年——少年脸上有一道新鲜的血痕,却丝毫无损于他惊人的美貌。但是孙权已然认出了这少年,那不是皇帝。他又看到淳于阳亲信与苏危一同过来,他们的马上,各自捆着一个用麻布裹住的活物,看起来像是人。
  孙权没来得及多看,就觉眼前一黑,他也被用布裹住了。
  他仰面躺在马背上,感到一颗心砰砰直跳,自己怕是摊上大事儿了!
  未央殿中,刘协正教卢毓画图。
  “战乱频仍,民众流离,朝廷登记的田地早已不准了。如今便叫他们将长安城中的土地重新登记造册,便如朕此刻这般所画,将房屋、山林、池塘、田地……这些都按照次序排列绘制……你瞧,这么画出来像什么?”
  卢毓低头认真看着,沿着皇帝的笔触去琢磨,歪头想了一想,道:“像鱼鳞。”
  刘协失笑,道:“可不就是像鱼鳞么?也难怪会叫做鱼鳞册。”
  卢毓笑道:“这样看起来果然清爽,以后再不会错了。”
  刘协点头道:“最初总是好的。”仿佛还有隐忧的样子。
  卢毓仰头看他,有些不解。
  刘协便解释道:“你看着这鱼鳞册虽然清爽明白,但是绘制繁琐,只是一门一户,甚至一城一镇都容易。但若是推行到全国,那就是大工程了。更何况,这些田地房屋不是一成不变的,民间每一次改动,朝廷的册子里也要有相应的改动才行。全天下千千万万的田地农户,要多少官员去做这样的事情?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是两三代之后,变更既多,官员又没了最初那么能干清廉,这鱼鳞册岂不是也就名存实亡了?”
  卢毓听得愣住,喃喃道:“那为什么不一直用好的官员呢?”
  刘协摇头而笑,摩挲着他脑袋,道:“朕何尝不想啊。”
  说话间,淳于阳与冯玉联袂入殿。
  刘协一眼便瞧见冯玉脸上血痕。
  若是武夫脸上受了伤,有时候还真不怎么容易发现。但是冯玉这样面如美玉的少年,脸上忽然多了一道血痕,那真是有点触目惊心的意思了。
  刘协也不禁惋惜,道:“到底还是伤了——快叫医官来。”
  冯玉倒是不以为意,道:“回禀事情要紧,不过小伤。”
  刘协笑道:“朕来决定什么是要紧事儿。”于是坚持叫医官先给冯玉处理伤口,上药包扎。
  冯玉全程端坐不语,听凭医官处理。
  待到医官与卢毓退下,刘协这才示意两人开口。
  淳于阳与冯玉对视一眼。
  淳于阳便道:“是贾府的三个门生,买通了守山的士卒,只说是偷偷上山,打了猎物卖钱分赃。因西山围了,里面兽类毛色也好,能卖上高价。那士卒贪财,就给他们方便,每常陛下不去之时,便私放他们上山。他们上山多了,摸清了地形,这一次竟是从小路峭壁爬上来的,不知从哪里弄了羽林卫的衣裳,换上之后充作咱们的人在林中寻找陛下的行踪。后来看到冯玉——他们只认衣裳,不认人,只当是陛下,便在林中放了冷箭。”
  刘协沉默听着。
  这倒并不是什么高明的计谋。
  “羽林卫的衣裳,他们从哪里得来的?”刘协只这一条不得不问。
  冯玉道:“只是打眼一看像是羽林卫的衣裳,臣后来仔细看过了,并非宫里的东西,是外面仿制的。”
  淳于阳道:“外面如何能仿制这宫里的东西?”
  刘协摆手道:“贾府未倒之时,比宫里的声势还要富贵。府上的绣娘匠人,恐怕也不输宫中。”
  淳于阳便转而道:“原是要捉活口的,可惜一个跳崖,如今还在打捞尸首——山地路杂树多,也未必还能找到尸首。另一个见事败便自刎了,只带回来了尸体。倒是主事的那个姓许的,给捉了活的,但是他如今不肯开口,还要再审。守山的士卒已是都交待了——只是他们知道的也不多。”
  刘协轻轻点头,道:“苏危呢?”
  淳于阳道:“这半个月把他调到了内圈,他倒是没有异动,看着一切如常。”
  苏危毕竟也是豪族出身,说不得家中与贾府原是有些关系的。虽然苏氏投诚了朝廷,但若是原本的豪族想要刺杀皇帝,那么他们最可能利用的还是原本相熟之人,就算苏危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却也不能保证苏危不会被他们利用。
  “不过今日围猎之事,倒是另有一人行踪鬼祟,独自到了御驾之旁……”淳于阳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便将孙权之事一一说了,“原是赵泰守着拿住了他。”
  “孙权?”刘协有些惊讶,他本就是排除了孙权的嫌疑,才将孙权调往外圈的,怎么反倒是孙权出了事儿?这可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第112章
  孙权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不过是想回到皇帝身边,怎么就成了有刺杀皇帝的重大嫌疑了呢?
  但是他很清楚这个罪名有多大。兄长远在吴地,救不得他!
  孙权跌跌撞撞上了未央殿, 跪倒在地, 望着上首的皇帝, 连声道:“陛下,我实在没有僭越冒犯之心……”
  刘协起身笑道:“都是误会。”便要跟随上殿的赵泰为他松绑。
  孙权见皇帝态度和缓,心中一松,压力褪去,委屈才涌了上来, 口唇微张, 眼圈红了, 也不过还是十四五岁的少年。
  冯玉在一旁坐着, 正慢吞吞饮着才煎好的汤药,此时冷不防来了一句, “你在林中,欲为何事?”
  孙权吃了这一记冷语, 心中已是明白过来,忙诚恳道:“陛下, 诸位, 我实在没有旁的心思。只是我自来长安城中以来, 陪伴陛下左右,未曾远离。半个月前,不只因为我做错了什么, 忽然叫我不能侍奉陛下身边了,我心中实在不安,今日便想着, 若是能见着陛下,兴许陛下能想起我来……”到底是小命要紧,他此时也顾不上丢脸了,因此便将心中所想一一道来,倒也赤诚坦白。
  孙权的话只说了一半,殿中诸人便都明白过来。
  只是有一桩难处,那就是孙权出现在逆贼要刺杀皇帝的场合是板上钉钉的,但是孙权所说的自己动机,却只有他一面之词。孙权虽然说是为了捉野兔,但是真到了那时候,他的箭是射向野兔,还是射向皇帝,这谁又能保证呢?
  若是疑心重的君主,孙权在错误的地点出现,就已经足够要了他的命。不管他是谁的弟弟,又或者是谁的儿子。纵然保得住性命,日后也难得重用了。
  孙权当下虽然还想不到日后这种事情,但是他能够从冯玉、淳于阳乃至赵泰脸上读出点什么来——那就是他孙权现在的处境很不妙。哪怕一上来皇帝笑着说要给他松绑,但是他自处嫌隙之地,搅到这一潭浑水中,是很难顺利脱身了。
  一时间就连孙权自己都有了自疑的想法。
  刘协看着众人神色各异的模样,忽然一笑,道:“怎么个个都这么严肃?如今真凶已经拿住了,子柏,你只管好好审那个姓许的,看他还有没有别的同党。”他并不愿意相信孙权有参与其中,孙权没有合适的动机,但是事情不能太绝对,尤其是关乎到皇帝的安全——这一点,在他被不断刺杀的上一世,他已经深刻体验过了。好在他们已经捉住了其中的真凶,看看那个姓许的跟孙权这边是否有关联,又是另一条强有力的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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